第247章 陌上草原篱上花
你问我在绝望什么,有什么可绝望的?我真的无法告诉你,如果你说谁没有个困难,谁没个绝望的时候,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总说什么死,什么自杀的蠢话吗,就是你太脆弱了。
对那些人,我只能说,他们还没有真正的绝望过,我敬畏那些了结自己生命的人,虽说活着需要更大的勇气,但自杀也是一种充满了勇气的举动。
我不提倡人们去选择自杀,但对于已经选择自杀的人,我充满敬畏,望你们天堂安好!
上了大学以后,虽然一下子约束少了很多,似乎环境宽松了很多,但我依然感到郁结,依然感到有人扼住了我的喉咙。
潜意识里,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自己,可是我就是逃脱不出来。
我常常感到好多的东西窝在心口,吐不出来,好多想要写到笔下的东西堵塞着,就像拥挤的人群把一条宽阔的大道堵的水泄不通。
烦躁,焦灼,压抑,痛苦。
不是不能发泄,而是什么都发泄不出来,这不是简简单单通过发泄就可以解决的事情。
我非常清醒地知道不应该这样的,我怎么总是如此的不淡定,总是不能够排解掉这种没有重量的垃圾情绪。
我常常自暴自弃地想,我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反正就是这样了。
大不了,谁都远离我,我不怕的,反正又不是没有人离开过,都离开也好,反正我可以自己生活,我不怕。
我什么都不怕。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死而已。
死了我就可以去找你们了,可我冷静下来时,会告诉自己,这样的我怎么有脸面再去找你们。
我知道这种惯性的情绪和生活状态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改变。
在我离开学校的前一阵子,我在床上,流泪,不停地流泪,不明所以的流泪。
室友叫我一起去逛街散心,我冷眼拒绝。
我知道她是关心我,是好心。
可是,那时的我,连活的理由都找不出一个,还有什么心情逛街呢。
我给堂姐打电话,我嚎哭,好尖叫,她说,离开那儿吧,离开让你不开心的地方。
我给最好的朋友打电话,我倾诉,我胡言乱语,她要带我去找学校的心理老师,做心理咨询。
我极尽所能地折腾,我呼吸不了,我思考不了,我再次幻想着无数种死亡的方式,我模拟着无数种自杀的场景。
我猜度死亡的感受,我控制不住臆想。
现在想想,当时好在还有她们愿意听我说话。
至今,她们都还是知道我全部的秘密的人。
我知道她们不会讨厌我,不会怜悯我,不会抛弃我,她们对我是有信心的,我知道。
然而,生活就是这样,兜兜转转,丢失的人,丢失的信心,丢失的希望,一切的一切,还会回来。
我还算幸运,在那些快要支撑不住的日子坚持了下来。
独自一人的远行,会孤独,也值得享受。
车内的灯光越来越亮,窗外的景色愈来愈模糊,直到转头看到的不再是苍山绿树,而是自己的影子时,夜已经深了。
车内人很少,在前面几站下了很多的人,我周围的五个座位都是空的,我很享受这样的惬意。
我看了看脚下的黑色箱子,差不多该把身上染了烟味的衣服换下了,箱子里一半是我新买的衣服,事后才觉得大部分都不适合我,只是买的时候太过心血来潮,只是太想在一座新的城市展现最好的自己,可结果是适得其反,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可笑。
我拎着行李踉踉跄跄地下了火车,拉着小黑箱左右遥望了一眼,跟着人流向右走去。
陌生的人们啊,我将与你们共同呼吸一座城的空气。
妈,你嫁给爸的那天,穿着婚纱低眉娇羞的样子一直深深地在我脑海中,那几张照片我常常反反复复的看,那时,我还不知道在哪个天涯海角呢。
妈,那天你很幸福吧,一定是的。
从嘴角的微笑我看的出来,那种甜出蜜的幸福。
可惜,我没有机会亲眼见证。
我幻想,在某一个周末午后,我吃过你做的午饭,坐在温暖的阳光下,我从装满书的书架上抽出一本,坐在书桌一边,慢慢翻看。
疲惫时,抬起头,给予彼此一个甜甜的微笑。
梭罗说过:大多数人,甚至在这个较自由的国度里的人,也由于无知加上错误,满脑子装的都是些人为的忧虑,干的全是些不必要的耗费生命的粗活,这就造成了他们无法采摘生命的果实。
前些年的我一定会无视这样的话,现在明朗起来的我,开始懂得其中的含义,开始知道那些曾经困扰我的都是人为的忧虑,但对于深陷悲伤情绪中的人来说,那种忧虑是致命的,但好在我现在走了出来。
我要好好地去采摘属于我的饱满的生命果实。
我期望中的生活的每一天,都是一场高分的文艺片。
我是这场文艺片的导演,我是绝对的主角,我边导着边演着,呈现出来的一定都是我满意的画面。
人完全可以让自己生活中的每一帧都是艺术的,充满生活气息的艺术,充满纯真的艺术,充满热情的艺术,充满期望的艺术,充满对人生敬畏的艺术……
妈,享受劳动的基因应该是遗传于你的。
以前你把家里收拾的多么干净整洁啊,我从没穿过脏了的衣服,即使小小的污渍都不曾有过,爷爷奶奶一直都好喜欢你的勤快能干,在他们眼中你是特别好的媳妇。
上学的时候,我在家什么活都不干,衣服奶奶给洗,袜子都是爷爷洗的,真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奶奶总说我一点都不像你,可是现在我慢慢开始像了,以前那是爷爷奶奶太纵容我,让我养成了坏习惯,现在在外生活,没有人给洗衣端饭,就得自己干了。
爸爸,你什么家务活都不做,真是太懒了,不应该哦,现在要勤快起来,要好好对妈妈,我现在不能孝敬你们,但我会好好生活,你们也要这样。
如果天堂和人间是平行的世界,那么我们仍旧生活在一起,只是我们望不见彼此,但我们还是和当年一样,离得很近,就在彼此的身旁,我想念你们,我很想你们,我想再看看你们的样子,不是照片里的样子,而是面对面的样子。
我想再听听你们的声音,快要忘记了的声音,时光和遗忘,是多么的残酷,那些想要深深铭记的东西还是一点点的淡忘了。
我是一个人,抵不过自然规律的残酷。
我知道我再没有了这样的机会,再怎样,都是一种奢望。
每当听到《火柴天堂》,我都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有谁将一根根希望全部点燃,有谁来买我的孤单,有谁来实现我想家的呼唤,每次点燃火柴微微光芒,看到希望看到梦想,看见天上的妈妈说话,她说你要勇敢你要坚强,不要害怕不要慌张,让你从此不必再流浪,每次点燃火柴微微光芒,看到希望看到梦想,看见天上的妈妈说话,她说你要勇敢你要坚强,不要害怕不要慌张,让你从此不必再流浪,妈妈牵着你的手回家,睡在温暖花开的天堂……
每次都暗暗下决心,不听这首歌了,但一到KTV,我又会忍不住点这首歌,然后又流泪到失控。
每次听到这首歌,都觉得真的是你们在看着我,在对着我说话,告诉我,要坚强要勇敢,要努力好好生活下去,要真诚而善良,无论发生多么不好的事情,都不要丢掉信念;无论多么艰难,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我曾是你们的骄傲,但你们走后,我一度幼稚地找不到努力的动力。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会无比认真地努力下去,让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依然为我骄傲着,一直骄傲下去。
你们的女儿一定会很优秀,一定会是个善良的,有点用的人。
当我也离开的那一天,我会走到你们的身边,和你们睡在温暖花开的天堂。
爸妈,你们一定要跟在我的身边,我带你们去看你们还没来得及看的世界。
如果你们能从平行的世界里请两天的假该有多好,就能享受一下女儿的照顾了。
清晨,我会早起为你们准备早餐,高汤,小菜,喷香的白米饭,煎蛋,煎香肠。
我会把鸡蛋放到各种模具里煎,有向日葵形的,有心形的,有卡通形的。
高汤一定还是当年的味道,小菜也一定会很纯正,虽然是很简单的餐食,但我们要的只是那个记忆中的味道,要的只是那种味觉上的依赖。
无论怎样,只要记忆还在,我们就可以永远吃到。
我也会准备很多的糕点和饮品,你们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我会提前为你们准备几套衣服,我们一起逛公园、拍家庭照,我给爸爸准备的是一套西装,爸爸清瘦、高挑,穿西服一定很帅,以前我很少看到爸爸穿正装,实在太遗憾了。
都说体瘦的人适合穿米色和鼠灰色等暖色调,图案为格子或人字斜纹的西装,但我还是更想要看你穿深蓝色或是偏向于视觉黑色的西装,然后配上灰黑相隔斜条纹的领带,脚下是一双黑皮鞋,想想都觉得帅呆了。
妈妈的衣服我挑了很久,都没有拿定主意,还是妈妈你自己来挑吧。
女士的衣服颜色和款式太多,可选择的范围太广泛了,我不是很清楚妈妈现在喜欢什么样式。
商场九点钟开门,我们可以八点半出门,赶第一波客户买东西,一个小时的时间足够了。
……
算了,越想象,越难过。
因为,你们再也回不来了,最多只能在我的想象中,我的梦中短暂地出现,然后又无情地离开。
罢了,罢了。
爸、妈,我是那么的想见你们,却又那么怕见你们。
提笔前,我只是想写一个简讯给你们,告诉你们我现在过的很好,可当我写下“爸、妈”两个字的时候,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好多的话想对你们说,说着说着,又开始乱起来,不知道你们看着会不会一头雾水。
多少年了啊,这么多的事情怎么汇成几句话呢。
前天有几个陌生电话打来,前后打了几遍,但我没有接,我猜多半是二姨从国外打来的,我不是很想接她的电话,我知道她会问什么,她会说什么,都是我不喜欢听的,而且她中文不是很好,交流起来比较费力,因为是跨国电话,所以音质本来就不是很好,何况我住的地方信号本来就接收不够良好。
所以我找了各种各样可成立的理由忽略了那几个电话,妈,你不会怪我吧。
你是知道的,我从小就是个对亲戚不很热情的孩子。
二姨会问我工作了没,工作的怎么样,找对象了没,现在该找对象了,已经不小了,云云。
我觉得我没有办法跟这个几年都没见过,又从未有过身后感情的亲戚吐露更多,虽然她是你的姐姐,但我们曾有过的生活交集太少,何况我相信她一定不会理解我目前的生活,不会理解我喜欢女孩子,不会理解我孤注一掷的那些梦想。
身边了解我的人不多,堂姐算一个。
她足够理解我,倾听了我很多的苦闷,给了我很大的精神力量。
我当初决定向她坦白是对的,她现在理解我,她在给予我精神上的力量。
无奈也好,真诚也罢,没有强硬的反对,没有恶意的阻止,我就觉得很欣慰了,何况现在的情况比想象中好了很多,他们很伟大,我一直这样认为。
走了的人就那么凭空消失了,就像你们。
走了的人就那么消失了,再也找不回来,想不到的人就那么突然的和你有了交集,甚至是纠缠。
人和人的相识是不是在反复着同样的模式?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要留下那么多的回忆,为什么人离开后要留下那么多曾经的印记?
走了,走了,都走了,那些相亲相爱的人们,都走了,留下了我一个人。
人都要送别一个个的人之后,最后把自己也送走吗?
多么残酷的现实。
我不想让自己沉浸在如此悲伤的现实中,我现在也很少如此伤怀了。
只是此时此刻,面对你们,带给我生命的你们,多年不见的你们,就让我再痛快的矫情一次吧。
我现在偶尔也会情绪失控,一切的转变都需要一个过程。
哪个人没有缺点呢,我也有很多的缺点,人与人在相处的过程中需要彼此宽容和理解,伤心了不过哭一场,生活还要继续,只要快乐幸福更多一些,就不能轻易说分开,因为即使再遇到别的人,依然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
妈妈,只有你才是最好的,对我最好的,懂得该怎样对我好的,可是你却不再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撕心裂肺的想你。
你要活着该有多好,我们的生活一定特别特别的美好。
我能为你做一切事情,不可实现的事情我都能做到。
如果你还在,我可以为你牺牲所有的一切。
无怨无悔,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我恨,我恨你去了那趟郊游,我恨你上了那辆车,我恨啊……
哎……这样一封本该喜气洋洋的信件,最终还是被我写砸了。
爸、妈,你们放心吧,痛苦挣扎过后,我会勇敢地站起来,好好地生活。
我总归会遇到一个人,我们会很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小打小闹中体味幸福的味道。
爸、妈,如果有办法给我传个讯息吧,在梦里也好,让我知道你们怎么样了,你们现在幸福吗?
我会为你们祈祷,只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愿望,你们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告诉我,我会替你们实现的。
今天晚上,我会为你们点一根蜡烛,我为你们敬酒,向你们行礼,你们来把这封信带走吧,如果这样可以交流该有多好,我就可以时常给你们写信了,写我们的生活,写家里的情况。
还可以把我写的许许多故事寄给你们,这些故事,我是最想让你们看到的。
好了,就写这么多吧,我爱你们,从来没对你们说过。
我爱你们,你们听到了吗?
我还记得小时候的很多事情,我不舍得写完这封信,我失眠了,那就让我继续回忆下去吧。
我大概两岁的时候吧,是的,那时候的事情我还清晰得记得。
我记得爸爸东倒西歪地坐到炕头上,两脚一搓把鞋脱了下来。
他一手脱下一只袜子,甩手扔到我和妈妈的脸上,我被突如其来的异物弄醒了,然后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爸爸没好气地说道。
妈妈把两只袜子叠在一起,放进洗衣盆里,将我抱在怀里哄着。
爸爸口齿不是很清楚地说:“放一边,让她自己睡!孩子能这么惯吗?”
说着用一根手指狠狠地戳了妈妈的脑袋一下,妈妈向后趔趄了一下,我从怀中掉到了腿上,爸爸自己也一个不稳倒在了炕上,顺势睡了过去。
妈妈无声地叹了口气,抱起我继续哄着,我渐渐停止了哭泣,挂着泪珠假装睡了过去。
是的,我是假装的,你们一定不会知道。
虽然那时候我才两岁。
妈妈轻轻地吻去了我小脸上的泪水,然后帮爸爸脱去了外衣、褪去了外裤,抱出一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
第二天早上。
凌晨五点半。
妈妈在厨台上做粥,炒菜,煮汤。
邻居护士姐姐梳理着头发从自己房里走出。
她会主动跟妈妈大招呼,“明慧,这么早啊?”
“恩,被孩子吵醒就睡不着了,你也早啊。”妈妈说。
“哎,冬天太冷了,冷醒了,打算烧壶水,洗个澡再去上班。”
“正好,这里有烧好的,你先用着,回头我再烧就行。”
“没事,我又不急。”护士姐姐说着指了指我们的房间,说:“烧壶水没多一会儿。”
护士姐姐的话音刚落,爸爸就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个女人一眼,就出大门解手去了。
“他昨晚又喝酒去了吧。”护士姐姐对我们家的情况很了解。
妈妈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吵到你睡觉了。”
“我没什么事,就是苦了你了,你还是找个时间跟你公公婆婆说说吧。”
我看到妈妈低头给汤加着料。
护士姐姐没有再说下去,从水缸后面拿出一个水壶,插好电走回了自己房间。
妈妈回到房间之后盘腿坐在小饭桌前,我面对饭桌坐在她怀里,爸爸安静地吃着饭。
“小七,张嘴。”
我乖乖地吃着妈妈喂到口中的稀粥,有些畏惧的看着对面的男人。
“孩子不用送我爸妈那了,我今天不去工地了。”
“那不是缺电工吗?”
“今天不想去。”
“恩,那我一会儿去厂里了。”
“都快倒闭了,还有什么可去的。”
妈妈换上衣服,等爸爸吃完了饭,才给我换了新尿布,匆匆忙忙做完一切才出了门。
我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之后一屁股跌坐在炕上,本想放生大哭,瞅了爸爸一眼,然后忍住了。
爸爸顾自看着电路方面的书籍。
我忘记了刚才的疼痛后,也从窗台上找出一本喜欢的图册翻看着。
后面的事情是从爷爷奶奶那里听来的。
妈妈在冰天雪地里骑着自行车,绕路先路过了一下公婆家。
“爸,妈,今天工地没什么事,孩子跟她爸在家,就不送过来了。”
“恩……知道了,明慧啊,冬天骑车不安全,注意一点啊。”奶奶叮嘱道。
“放心吧,妈,雪厚,滑下来也不会伤着的。”
爷爷说:“晚上一起过来吃饭吧?”
“不了,爸,今天家里做了吃的了,我们周末来吧。”
“好,周末来让你妈给你做一桌好吃的。”
“那我先走了啊,爸。妈……我走了啊。”
“慢点啊……”奶奶遥遥望着我妈妈离开。
当天晚上。
深夜,我们一家三口已经睡下了。后来我突然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妈妈检查了一下尿布,干的。
摸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有点烫,又用自己的额头去试,果然是发烧了。
她没有叫醒爸爸,径直到对面去叫护士姐姐。
笃笃笃……
“妹儿!”
“来啦来啦……”
“不好意思啊,我们小七又发烧了。”
一阵窸窸窣窣下床的声音。
门开了。
“快穿衣服,先去卫生所开点退热药。”
妈妈回屋一把抓起外套,边穿边跟着护士姐姐往卫生所走。
“你们家孩子身子太弱了,怎么隔一段时间就发一次烧啊?”
“我也不知道啊,孩子能吃能睡,活蹦乱跳的。”
“冬天不能捂太多衣服,要经常多出去溜溜。”护士姐姐说。
妈妈点头称是。
卫生所离得不是很远,很快,就给我挂上了点滴。
回到家时,爸爸披着棉衣坐在炕头上,看着小脸烧得红扑扑的我。
两年后,我四岁。
妈妈从成衣制造工厂下岗了,爸爸也不在工地上干了。
二姨过来做客。
妈妈张罗着饭菜,屋里屋外地跑着。
二姨问我:“小七,你最喜欢吃什么呀?”
我不似一般小孩子的热情,稍显冷漠地说:“喜欢吃带鱼。”
二姨:“你会挑带鱼的刺吗?”
“我会!”我说着就从饭桌上拎起一块带鱼。
这时爸爸严厉地说:“洗手去!”
我一声不吭地往厨台走,边洗手边向妈妈吐着舌头。
我和妈妈听到屋内二姨的说话声。
二姨:“对孩子那么严干嘛?”
爸爸看着自己的报纸。
二姨:“回头孩子怕你,该跟你不亲了。”
爸爸勉强皮笑肉不笑地应付了一下。
二姨说:“小七是这个年龄段孩子里最懂事的了,找都找不来这么乖得女孩儿。”
爸爸不想搭二姨的话,问妈妈:“饭还没好啊?”
“好了好了,可以开饭啦。”妈妈喊道。
我和妈妈前后脚跟进了屋里。
二姨:“小七长得挺快的啊,估计这是跟着爸的个长呢。”
妈妈说:“希望是这样哦,最近这段时间是长得挺快的,很多衣服小了都不能穿了。”
二姨:“衣服正好可以给小风家孩子穿嘛,一两岁,小孩子也不怎么分男女的。”
我立马板起面孔说:“我不!”
二姨劝我道:“你穿小了的衣服,你都不能穿了,可以给小弟弟穿,小弟弟可可爱了。”
“我不,我就不!那都是我的衣服,不能穿了也是我的衣服!谁都不能碰!”我很坚持。
饭后,我会帮妈妈收拾饭桌。
二姨走后,爸爸被朋友叫去下棋。
妈妈织着毛衣对我说:“小七,为什么不想把衣服给你小弟弟啊?”
我说:“我要用小衣服给我的娃娃做衣服。”
妈妈笑了,“给娃娃都不给弟弟啊?”
我说:“娃娃是我的,弟弟不是我的。反正就是不给!”
“好,好,不给不给不给。”妈妈一向很宠溺我。
回忆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能让人一下就回到特定的情景中。
停电了,不写了。
对了,最后再跟你们讲一件事情,我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姐姐,叫吴桐,很美的名字吧,她人长得更美呢。
她对我,对身边的人都非常好,我想,如果她让我帮什么忙,我都会帮的。
好了,晚安,我爱你们,愿你们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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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洲没日没夜地看了三天三夜的稿子,总算把手头的稿子都过了一遍,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正准备蒙头大睡,脑袋刚碰到枕头,就听到邮箱叮咚一声,翻起身一看,是文婕发过来的一封邮件。
点开一看,是份新稿子。
算了算了,睡醒再看吧,周洲嘟囔着重新躺下,结果闭上眼睛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唉,工作使我快乐,周洲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了杯咖啡,披着被子继续奋战在黎明的曙光之中。
《陌上草原篱上花》——这么文艺?!
看了下页码,不多,应该是个短小精练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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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双腿做了截肢,从大腿根部开始,现在是个半身人,行动需要轮椅,很麻烦,所以避免出行,我庆幸我是个程序员,有着一个在家就可以完成的工作,所以安心的做着一个宅女。
虽然残疾,但我过的还算开心,原本就并不怎么喜欢热闹,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宅起来的理由。同时也多了一个逃避结婚的借口。
开心的主要原因是,我有一个想念的人,想念开始是痛苦的,可渐渐的就变得美好起来了。
我打开牛小辰的博客,页面是我为她设计的,但她不知道,因为我是以一个陌生网友的身份做给她的,直到她离开的那一天,她都不知道这个秘密,我没打算隐瞒她一辈子的,可她离开的太过突然,让我永远失去了坦白的机会。
牛小辰是我的邻居,我们门对门的过了二十年,我们在这个相邻的家中出生,穿开裆裤的时候就开始一起玩耍,从记事开始,记忆中就有了牛小辰。
我们的两岁半。
“姐姐,姐姐,粑粑……”牛小辰撅着屁股,头顶绑着两个冲天小辫子。
“我来啦……”我踉踉跄跄的走过去,手里拿着一张小小的卫生纸,帮她擦屁屁。
我们的四岁半。
牛小辰嚎哭着:“我不去幼儿园,我不去,呜呜……我不去……”
“我们一起去,路上我偷偷给你买大大泡泡糖,好不好?”牛小辰的小脸上挂着眼泪,总算松开了妈妈的手。
我们的六岁半。
“姐姐,你的名字怎么写?”
我手把手的教她,她皱着眉头看着“航”字,突然放下笔,说:“不学了,这个字好难。”
我们的十岁。
牛小辰攥着一绺长发,“姐姐,生日快乐,我把我的头发剪下来送给你。”
“谢谢。”断发上有她的发香。我把那绺头发保存在木匣中。
我们的十五岁。
“姐姐,你说,情人节我送学委什么礼物好啊?”牛小辰花痴的问我。
我想也不想的答:“巧克力。”
“太没创意了。”
“屎味的巧克力。”
“真恶心,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我无言,我承认,我是在嫉妒,但牛小辰并不知道我是真的认真的在嫉妒。
我们的十五岁半。
在我的牵线搭桥下,牛小辰顺利的成为了学委的女朋友,她不再粘着我。
我们的十六岁。
我问牛小辰,“你打算报考哪个大学?”
“S理工。”
“为什么?”
“因为学委报了N理工。”
“那你第二志愿呢?”
“N大。”
然后我毅然决然的报了N大,S理工往年的分数线在620左右,而N大只需要过550,我的三次模拟都在650分以上,牛小辰的三次模拟都不到六百分;也就是说,牛小辰一志愿会落空,会考取N大,为了和她在一个学校,我放弃了更好的学校。
我们的十八岁。
N大校园里有一片草地,被打理的很好,牛小辰非常喜欢那里,我们常常坐在那里聊天晒太阳。
“如果有一天,我能骑着骏马在草原上飞驰就好了。这是我最大的梦想。”
“等我们毕业旅行的时候,我带你去内蒙古大草原骑马吧?”
“好呀好呀。”
我想,那时候,我一定要告诉她,我喜欢她。
我们的十九岁。
“姐姐,我认识一个网友,他给我设计了一个博客的版块模板,特别漂亮。”
“是吗?回头给我看看。”
“我的每篇博客他都会第一时间回复,而且都是大段大段的,写的非常好,我想,我有点喜欢他了。”
“别碰到坏人。”
“不会啦。”
确实不会,因为那个人是我。
博客的页面上一个英姿飒爽的女生骑着一匹黑马骏驰在大草原上。
我们的二十岁。
“姐姐,票我订好了,下午我先去火车站取票,怕明天来不及。”
“我去吧。”
“你比我细心,在家收拾东西,跑腿的活儿我来干。”
她这一去,再也没有回来,抢救室外,我拿到了染着鲜血的两个身份证和两张红彤彤的票,手机解锁,屏幕上是“任航姐姐”。我想,她正要打电话告诉我票取好了,而她没有注意到拐角处转过来的那辆卡车。
第二天,我还是握着血染的火车票远行了,为着她的一个梦想,骏驰的梦想;我没有勇气参加她的葬礼,我没有办法想象曾经那么鲜活的生命如今变得毫无生气,我没有办法想象她紧闭的双眼,我没有办法想象她变得冰冷生硬的身体,我没有办法想象她被卡车毁掉的身体,我没有办法想象……
一切不可逆转,年轻的生命戛然而止,我还有那么多的话没有对她说。
火车轰隆隆的慢慢前行着,太阳升了又落,落了又起,可她的生命却不在我的有生之年轮回,轮回需要太久的时间,那时间,我等不起,不如,我也随她而去,这样也许,我们重生时就会像这一世一样同行。
我快马持鞭,飞奔在内蒙古大草原上,死在这样一场壮烈的举动中,也算是无憾了吧。我享受着速度的刺激,我看到牛小辰在我身边扬鞭驰骋,我对她微笑,大喊:牛小辰,我爱你……
然后就不省人事了,醒来时,我躺在医院里,失去了双腿,我不悲伤,我还活着,我突然意识到,只有活着,才能够继续想念牛小辰,若是我死了,连想念都没有了。
我像以前一样,每天到牛小辰的博客和说说上留言,告诉她我的工作进展,告诉她我的喜怒哀乐,告诉她最近发生了什么,告诉她有什么好看的电影电视剧,告诉她这个世界发生的点点滴滴,告诉她一切我知道的。我还给她发邮件,给她写情书,曾经太过矜持,太过犹豫,太多顾虑,现在,我可以尽情的表达我的感情,我不怕她受惊,我不怕她为难,我不怕她因为跟我在一起而遭受家庭和舆论的压力,我不怕了,什么都不怕了,我无所畏惧。谁曾料到,她的生命会如此短暂,是我把我们的未来想的太漫长,是我忽略了人世的瞬息万变。
绿草原的梦,她还是没能自己实现,任何的忧虑,任何的现实,任何的梦想,在死亡面前瞬间变得微不足道,变得毫无意义。
我打开木匣,里面有她送给我的十岁生日礼物,十年了,发香还在。
失去双腿后,我唯一一次远行,目的地还是内蒙古大草原,我独自摇着轮椅来到草原上,捧着牛小辰的头发贪恋的嗅了嗅,然后展开双臂,摊开手掌,飞驰吧,牛小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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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洲在微信上找到文婕,发现文婕还没有睡。
“感觉像真事儿啊,又是哪儿听来的,你最近好像喜欢上写这种半纪实的故事啊,而且,怎么都是妹子和妹子的故事啊……文婕,你不会……”
文婕:“不会!”
周洲发了一个思考的表情过去,过了一会儿说道:“行吧,故事还成,先放我这,回头你多写几个这样的故事,我给你搞个短篇故事集之类的,弄个主题发本书。你不急着出版吧?”
文婕:“不急,放你那存着吧,谢谢!”
“客气啥!”周洲原本还想多聊两句,结果文婕直接说了晚安。
周洲也就悻悻然关了邮箱关了电脑,安安静静地补了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