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
文心刚坐上拖拉机到了北山牧场,太阳快要落山了。文心
刚想,今晚只能住在北山牧场了。但是,文心刚还是想去公交
车车站看一看,有没有到天丰市的公交车。到了车站,刚好最
后一班公交车,正准备开走,文心刚上去补了一张票,匆匆忙
忙地往天丰市赶。
这班车到了天丰市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文心刚没有回电
视台,直接就到了火车站。文心刚在火车站等了一会儿,就有
一班开往西安方向的车要经过平凉,文心刚上了这班车。车开
出天丰市两个小时后,文心刚才想起给刘云打电话。但这时已
经是凌晨了,文心刚不想吵醒刘云。这一天文心刚就像似战场
上一样的,提心吊胆,而且非常的累。
火车摇晃着,文心刚不知不觉睡着了。
刘云一天都没有接到文心刚的电话,刘云不知文心刚那里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文心刚不来电话呢?莫非他已经遇到了麻
烦了?刘云心里暗暗地对自己说:心刚呀,你太偏执了,总是
听不进我的话,北山煤矿的事太复杂了,你去有什么用啊!这
些人是不给你讲道理的,他们的心狠啊。如果他们暗地里把你
打一顿怎么办呢。刘云越想越是睡不着,直到午夜时分,刘云
才昏昏沉沉地睡着。刘云做了一个梦:自己到了北山煤矿,她
看到文心刚正在王江海的矿井口拍摄,突然冲过来两个蒙面
人,这两人蒙面人对文心刚一阵拳打脚踢,把文心刚打昏迷
后,然后将文心刚拖到悬崖边,一下把文心刚扔到悬崖下面去
了。刘云拼命地喊,“快来呀,救救文主任呀!”刘云梦中嘶
哑地喊声,把罗珊惊醒了。罗珊听到刘云在说梦话,把灯打
开,叫醒刘云。刘云醒来,吓出一身冷汗。罗珊说,“你又在
想文心刚了吧?文心刚在的时候,装得一本正经的样子,文心
刚刚走,就想得睡不着,你这个人哪,自找苦吃。”刘云听了
罗珊的话,觉得罗珊真是说到自己的心里去了。说真的,文心
刚在身边的时候,刘云觉得文心刚是那么的远,她对文心刚只
是敬而远之。自从文心刚提出要到煤矿采访,刘云才知道自己
是这样的离不开文心刚。当文心刚狂烈地追自己的时候,刘云
不认为自己和文心刚,是那种真正的恋人关系。在那一段时间
里,刘云一直把文心刚当着是自己的兄长和老师,在文心刚踏
上危险采访的征途,刘云感受到自己和文心刚的关系变了。刘
云这几天脑子里,天天都满满地装着整个文心刚。刘云意识到
她真的爱上文心刚了。刘云认为现在这个社会,再去找文心刚
这样充满正义和献身精神的年轻人,真的不好找了。刘云找不
出文心刚身上有什么不足的,刘云意识到现在社会的风气不
好,正义树不起来,就是文心刚这样的人太少了。
罗珊看到刘云在揩眼泪,罗珊不知道刘云和文心刚他们发
生了什么。“刘云,文心刚这小子把你甩了?”“去你的,你总
是一想就想到那方面去了,问题没有你说的那么复杂,但也没
有你说的那样简单。”罗珊听了刘云的话,好像刘云还在说梦
话。“哪是怎么回事?你俩不冷不热,让人猜不透啊。”“猜不
透你就不猜呗。”刘云说,不要再说话了,她还没有睡好呢。
刘云心里特别的难受,她不想说话,她要静静地想一下,文心
刚为什么一天不打电话,她不想让罗珊来搅糊,刘云心里太烦
了。罗珊说,好好,睡觉。不一会儿罗珊就传出鼾声来了。但
刘云说啥也睡不着。刘云又失眠了。
刘云早上一起床,就给文心刚发了一条短信:“心刚,你
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那里发生了什么事?请你收到我的短
信立即给我回复或来电话。”文心刚太困倦了,上了火车躺
下,就睡着了,等他一觉醒来,火车已远离天丰市了。他想给
刘云打电话,才想起昨天走得匆忙,手机没有办漫游。文心刚
准备给刘云发条短信,打开手机的收信箱,文心刚看到收信箱
里刘云发来的短信,至少有几十条。文心刚知道刘云肯定着急
了。急忙给刘云回复了一条短信:“刘云,我正在火车上,我
现在要到甘肃平凉去。”刘云接到了文心刚的短信,大吃一
惊,这个文心刚是在骗我,他说去北山煤矿采访瓦斯爆炸,现
在又说去甘肃平凉,他到底去了哪里?刘云气愤极了,她马上
又给文心刚又发了一条短信:“心刚,你怎么不给我说实话
呀!你不是说你去北山煤矿吗?你为什么又说坐火车去甘肃平
凉了?”文心刚知道现在给刘云说不清楚,手机又打不出去。
短信字数有限。文心刚只能这样地回复刘云的短信:“刘云,
我是去了北山煤矿,但当天我就回到天丰市,然后又搭上火车
往甘平赶。短信上无法给你说清楚,等我到了平凉后给你
打电话,我的手机没有办漫游。”刘云读了文心刚的短信,更
不知道文心刚在搞什么名堂。刘云只有等文心刚到平凉了。刘
云气得快要哭了。
文心刚醒来时已经中午时分了,文心刚对面坐了一位留着
日本胡子的中年人,看上去很有风度和儒雅气,他很少说话。
他不停地在翻阅手上的一摞资料。文心刚上铺上躺着一位卷发
的金黄色的时尚女孩,这女孩把头伸出床沿,像似想看文心刚
这位风度翩翩的小伙子。文心刚扫了她一眼,文心刚看这女孩
的德性像罗珊,这女孩看文心刚时,嘴里不停地在嗑瓜子。瓜
子皮时不时地从文心刚的头顶上掉下来,掉在文心刚的床前。
文心刚没有和这个女孩理论,文心刚知道,你要和这样的女孩
理论,她准得和你吵架,出门就将就点,和别人吵架多么不
好。文心刚只好把时尚女孩掉下来的瓜子皮,捡起来丢进果皮
盒内。坐在文心刚一旁的留日本胡子那位男士,他看到文心刚
的举止,他很少见到像文心刚这样有修养的年轻人了,他对文
心刚很有兴趣。他问文心刚:“先生,你贵姓?”文心刚也对
对面的先生有好感。文心刚就把自己的名片递给留日本胡子的
先生。这位先生看了看文心刚递上来的名片。“哦,是记者
呀,不错。党和人民的喉舌。”这位先生把自己的名片从皮箱
里找出来,也递给了文心刚。文心刚一看,上面写着:北京文
化探索出版有限公司总监秦汉。文心刚看这名字好熟呀,文心
刚想起来了,台湾有个著名演员叫秦汉。文心刚想,这个人一
定有些来头,光看他的名片就特别的文化。看来这个人崇尚秦
汉文化,不然他不会把自己的名字起到个叫“秦汉”的吧。
他是不是在探索秦汉文化?秦王朝施行老子的无为而无不为的
思想,统一了中国,统一了度量衡,为中国的大统打下了基
石。而汉武帝则施行了董仲舒的儒家文化,扩大了疆域,打败
了匈奴,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在中国历史上,这两个王朝
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儒家文化崇尚的礼、仁、信。我们现在缺
失的就是这些文化内涵。现在哪有信,哪有仁啊,要钱不要
命。为了钱与利,什么都不管了,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这
样下去社会就乱了。
留日本胡子的先生见文心刚看了自己的名片,在沉思什
么。就问:“文先生,怎么了,我的名片有问题吗?”文心刚
见这位先生问他,他才从久远的思考中醒来。“没有问题,你
的名字真好,看得出来你喜欢秦汉文化,我也是。只是我现在
从事的是新闻工作。”“文先生,你过奖了,谈不上研究,只
是兴趣所至而已。”这先生很谦虚。“文先生,你是从天丰市
上的车?”“是的,那你呢?”文心刚问这位先生?留日本胡子
的先生说,他是从事出版工作的,前几天他从北京到天南市
的,他想去看看天南市有什么历史遗迹,能否给他的探索杂志
提供一些资料。他在那里把事情办完后现在返回西安。留胡子
的先生给文心刚说,没想到这次他到天南市收获很大,特别是
天南市在秦汉时期,就和内地有频繁的经济文化往来。天南市
是秦汉时期的重要丝绸之路。他计划回到西安后,专门给天南
市出一册《古丝绸之路遗闻》。他对文心刚说,天丰市与天南
市毗连,天丰市肯定和天南市一样,有着丰富的丝绸之路文
化。他说这次他没有时间了,下次他要专门去一趟天丰市。同
时他还想去看看天丰市,有没有好的图书要出版,他要收集这
方面的信息。这位先生问文心刚,“文先生,我在天南市听
说,你们天丰的市委书记突然自杀了,这位书记群众对他的工
作和生活是认可的。还听说有一个高级知识份子的局长,被别
人硬是挤下去。多好的小说素材啊。文先生,你是新闻工作
者,你对这方面的情况一定很清楚,你可以把这方面的资料收
集起来,什么时候有空了,就可以把这些写下来,那一定是震
撼人的作品了。”“秦先生,你不知道我们搞新闻的,整天忙
得很,这些都是属于消极的东西,消极的东西和负面的东西,
我们不能随便报道。只要我们从事一天新闻工作,我们就必须
要鼓劲,要帮忙,不能添乱。当然写成小说是可以的,但是我
们这行干长了,文笔就不行了。新闻和小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
表现方式,同时它们的语境也是天壤之别的。有人说,新闻工
作干长了,自己有意或无意就成了政客,我们新闻行业不是有
这么一句话吗,叫作政治家办报办台。”
“文先生,文化就是它的真实性才吸引人,真、善、美,
真是关键的,任何一种事物如果它是假的,不是真的,那它还有什么价质呢。
文化是溯本追源,文学是暴露事物的本质的艺术。
你们那里发生的事只能用文学的形式记录加工出来,新闻形式肯定是不行的。
如果这些素材不去把它利用起来,时间一长,人们就遗忘了,那就
太可惜了。”
文心刚知道秦汉说的是对的,但文心刚所从事的工作,并
不是都能把真实的报道出来和写出来。文心刚没有时间去思考
这些,文心刚好羡慕这些从事文化文学工作的人。“是啊,秦
先生,真实的东西的确能打动人,但我们从事新闻工作的要服
务大局,要鼓劲不能添乱,这是原则。如果哪一天,我不想从
事新闻工作了,就跟秦先生搞写作搞出版,不知你愿不愿意收
我这个学生呀?”“文先生,新闻记者是无冕之王啊,多少人
都羡慕这个工作,现在人们都很现实,新闻是一项非常现实的
工作,好多年轻人都羡慕你们这项工作呢,你千万不要被我刚
才的一席话影响你的情绪啊,你真到了我的庙子你还不习惯
呢,这里很冷清的。”
两人越说越投机,秦汉像似遇到了知音。秦汉问文心刚,
“文先生,你对现在的官场文化研究过没有,据权威人士统计
的资料看,现在的官场没有贪的不多了。这是什么原因?”秦
先生说的基本上符合现在官场的实际情况,但文心刚却从来没
有认真地分折过研究过。文心刚摇了摇头,表示不太清楚。秦
先生说:“我认真地思考过。这里面存在的问题有两个方面:
一是制度的缺失,这制度的缺失主要是没有有效的监督机制。
虽然我们不能照搬西方那样的民主法制,但是,西方的议会监
督还是行之有效的。制度的形成是一个历史的无情选择,要想
从这方面去根本改变,短时间是难以形成的;二是中国几千年
优秀的官文化的丢失。中国古时候,对于官的认识和理解,不
是像现在人这样,想法子去捞一把。古代人想去当官的,总是
考虑要衣锦还乡,名扬四海。他们把名看得很重。这名只有老
百姓才能鉴定。因为你有了功劳,老百姓就要给修庙,修祠。
有了庙和祠,老百姓会烧香纪念你的。你是一清官,将永远记
在老百姓心里。所以他们对老百姓的事非常的重视。还有,那
就是古代的官文化中还有一种‘隐’文化,他们把当官的最
后归宿留给隐。像陶渊明和郑板桥等。当然,我们不能怪现在
这些当官的,你让他们隐,现在他们往哪里去隐,所有的文化
景点都成了旅游点。衣锦还乡也不可能,家在那里,现在哪有
固定的家呢。最后是,古代的官员都是认真考出来的优秀人
才,科举制是一种非常好的选拔人才的制度啊,连西方国家都
采用了。你看现在大多数都是走关系上来的。说是公务员考
试,但这里面的猫腻多着呢。”“精辟,秦先生,你的这些观
点我偶尔想过,但没有你这么深刻。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呀!”“文先生,你看你,你又在恭维我了吧。”
心刚和秦汉聊得非常高兴,不知不觉,火车就到了甘平
。文心刚要下车了,秦汉把文心刚送下车,分手时对文心刚
说,你们天丰市有人出书就和他联系,秦汉还说,文心刚是个
有思想有修养的年轻人,以后如果找他办什么事,他一定鼎力
相助的。
文心刚走出车站,夜幕已经降下来了。文心刚是头一次来
平凉,人生地不熟,为了安全,他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宾馆住
了下来。文心刚现在第一件事就是给刘云打电话。为了说话方
便,文心刚来到宾馆隔壁的电话亭,拨通了刘云的手机。刘云
听到了文心刚的声音,什么话也没说就哭起来了。“刘云,你
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你这个人,太不够意思了,说得好
好的,每天打几次电话,出去快三天了,一次都没有接到你电
话,没有听到你的声音,你知道我是怎样的担心你呀!你开始
不是说你去北山煤矿采访瓦斯爆炸的事,你现在又去了甘平
,你究竟在干什么呀?”“刘云,我还是为北山煤矿的事。”
文心刚把北山煤矿他和于良相见的事告诉了刘云。文心刚
对刘云说,北山煤矿现在的情况就像刘云分析的那样,那里非
常的恐怖,根本不能采访,在那里也采访不出什么东西来。现
在甘平的杨发财和川江的马远才是关键人,他俩人如果愿意配
合的话,北山煤矿的黑底才能揭开。文心刚说他在甘平采访完
后,就要马上赶到川江马远那里去。刘云一听文心刚还要去
川江,就更担心了。“心刚,北山煤矿的事越来越复杂,我看这
些人都是王江海的人,你得千万小心啊。甘平的人不配合你的
话,那就说明他们都是一伙的,那你就回来吧。”“那怎么行,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没有回头之箭。刘云,你没有看见于
良给我下跪的那一刹那,当于良跪下去的时候,我知道我的责
任多重呀。虽然这件事是带着风险的,但与那些冤死的人来
说,这算得了什么!我想,如果给杨发财和马远晓之以理动之
以情,把问题给他们讲清楚,他们会把真情告诉给我的,也许
还会给我提供详细的材料呢。你就放心吧。我在甘平下车时已
经很晚了,我现在在火车站不远的一个旅馆住下来了,一会儿
我就和杨发财联系。于良还给杨发财和马远各写了一封亲笔
信。他们三人在煤矿关系很好,是称兄道弟的朋友,特别是马
远,于良说,他和马远的关系非同一般。刘云,我这里你就放
心了,只是我手机卡上的钱不多了,明天上午给我打些进去,
等回到天丰市后,我再还你,好吗?”刘云的声音还带着嘶
哑,“心刚,我总是放心不下你,你一定每天至少要打三次电
话,明天我给你打钱时,把你手机的漫游办了,你就随时可以
打手机了。”“刘云,漫游的电话费多贵呀,有重要的事,我
一定会给你打电话。我马上回去和杨发财联系,我挂了哪。”
电话里还听见刘云在说什么,文心刚这头已经挂断了。
文心刚回到宾馆,在宾馆的服务台给杨发财打电话。杨发
财听了半天,听不出来电话里是谁。文心刚告诉他,自己是于
良的朋友,路过甘平,于良给他带了一封信。这时杨发财才搞
清楚打电话的人是谁。杨发财说他离甘平市还有百来公里,他
让文心刚把住的宾馆和房间告诉他,让文心刚在宾馆里着等
他,他明天上午来接文心刚。文心刚把电话打完,到宾馆里的
餐厅随便吃了一顿饭,啥事不想,倒下就睡了。
文心刚听到有人在敲门,这已经是中午了,文心刚以为是
服务员来打扫卫生。文心刚把衣服穿好,开门一看,是一个陌
生的男子。陌生的男子问:“你就是文心刚吗?”文心刚打量
一下这男子,年龄四十多岁了,有些过分的苍老,下巴下的胡
茬子很深,已经花白了,穿一件半新旧的黑色夹克衫。面容上
看,是个老实巴交的乡里人。“我就是文心刚,你是杨师傅?”
“我是杨发财,你是从天丰市来的?”“对,我是于良的朋友,
天丰市电视台的。于良给你带了一封信,我还想到你们家去
趟,了解一些事行吗?”
杨发财这家伙很机灵,文心刚一说自己是电视台的,他马
上就猜出来了文心刚来找他的意图,他先是紧张了一下,脸上
立刻堆起一堆假笑。文心刚也看出来了杨发财的变化,文心刚
当记者这么多年,也学会了察言观色。但文心刚是于良让他来
的,杨发财又和于良一个单位的,他们又是好朋友。文心刚是
故意亮出自己电视台记者的身份,看一看杨发财的反映,他心
里才有底。
这时的杨发财更想知道北山煤矿现在的情况怎样了。杨发
财虽然回到甘平,但他一天也没有忘了那一幕,几十个兄弟们
遇难后,就被他和马远浇上汽油烧了,他的良心不忍呀,他回
到甘平没有一天睡好一个安稳的觉。他收了王江海的钱,又干
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他还敢做什么啊!他心里说不出的痛
苦。杨发财现在很想从文心刚那里了解一些煤矿的情况,他非
常愿意文心刚到他家里去。同时文心刚是于良的朋友,是于良
的朋友就是他杨发财的朋友,他们这帮打工的人向来是很讲义
气的。
杨发财自己开了一辆铃木的小面包。杨发财让文心刚坐上
车,他没有往甘平市中心开,也没有心情带文心刚逛逛甘平市
的街景,直直地往家里驶去。文心刚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文
心刚一路上不提北山煤矿的事,只和杨发财谈甘平有什么风
景,甘平的土特产有哪些。文心刚知道甘平是全国特别缺水的
地方,文心刚问杨发财,甘平的水窖修的如何?杨发财心里
想,这个文记者,明明是来了解煤矿的事,他一字都不提煤
矿。杨发财不知道文心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文心刚只是问甘平
的事,甘平的有些事,文心刚还比杨发财清楚,杨发财暗暗
地敬佩起文心刚了。
车跑两个小时,到了杨发财的家。杨发财的家在一个垅上
的一个小镇上,这个镇子非常的穷,除了杨发财的房子是砖瓦
房外,大多数街房都是土坯垒的,这里的人们穿着,非常的单
调和褴褛。街上行走的人们的脸色,都是灰蒙蒙的,看上去有
很长时间没有洗过脸。
文心刚走进杨发财的家,看到杨发财家里很富裕,家具和
家用电器几乎是齐全的,电视是大彩电,一台立式空调,立放
在客厅的右下角。还有一套DV的放录两用机。客厅铺了瓷
砖。看得出来,杨发财是在王江海的煤矿发了财的。文心刚对
杨发财已有了心里准备,文心刚从杨发财的家,到杨发财接他
的这段时间的表情和态度上察觉,杨发财是王江海的得力助
手,王江海对杨发财是不薄的。杨发财有车子,有砖瓦房。房
子里的家具基本上和城里的人差不多。在这样特别贫穷的小镇
上,能买车子的,可见杨发财的经济状况了。
杨发财对文心刚非常的热情,杨发财中午在小镇上,选了
一个特别好的饭馆,杨发财请了近十几位客人,专门来陪文心
刚吃饭。桌上的菜虽然比不上天丰市的丰盛,但还是说得过
去,在这样的条件下,能上十几个菜,可见杨发财是多么的重
视这位天丰市来的客人了。文心刚是天丰市电视台的,又是于
良的朋友,杨发财不能不这样招待。同时,杨发财也是在摆面
子,面子是给镇上人看的,越穷的地方的人越爱面子。
杨发财给桌上的人介绍说:“这是我北山煤矿朋友于良的
朋友,出差路过这里,于良让他来看看我。这位于良的朋友,
是天丰市电视台的大记者。”桌上坐的都是一些乡巴佬,从来
没有亲眼见过记者。文心刚又长得特别的帅,这些土里土气的
农民,有几个都不敢抬头看文心刚。杨发财指着挨着他坐的,
一个腰背粗圆的,黑大个子中年人说,这是我的堂弟,他也在
北山煤矿干活儿。杨发财说:“文记者同志,我们这里的条件
有限,不能和天丰市大城市比,你走这么远来看我,不要饿着
肚子。要不停地动筷子,如果在甘平饿了肚子,于良兄知道
了,他是要骂我的。再说,我也对不起记者同志啊。”文心刚
说,不客气。文心刚看了一眼杨发财的堂弟,心里怔了一下,
这人会不会给北山煤矿的人报信。杨发财就算不给讲实情,他
也得看于良的面子,不会对文心刚怎么样。文心刚是相信于良
的,但文心刚对这位杨发财的堂弟有些警觉。
吃过饭后。大伙都散了,杨发财和文心刚回到杨发财的家
里,这时没有其他人,文心刚把于良的信拿出来交给杨发财。
杨发财看了两遍于良写的信。于良信中要杨发财配合文心刚,
给文心刚提供北山煤矿瓦斯爆炸的材料,叫杨发财知道的,一
定要全部讲给文心刚。杨发财看了于良的信后,沉思了几分
钟,然后对文心刚说:“文记者,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提
了,这事是天灾呀,天灾是没办法的事啊,王总他也不想出这
种事。”杨发财说的王总,就是王江海。杨发财深沉地说“井
下的设备全毁了,死了那么多人,大家都难过,现在又提起
来,有啥意思。”文心刚也做好杨发财不愿意讲实情的准备。
文心刚说:“老杨,问题不能这样看,说天灾,依我看,不能
全算是天灾,瓦斯是可以事先监测到的,也是可以预防的。有
些大型煤矿瓦斯含量特别的高,但多年来没有发生过瓦斯爆
炸。这瓦斯爆炸,主要是人为的。再说,死了那么多人,他们
都有父母兄弟姐妹。有的还有妻子儿女。他们就这样无影无踪
地消失了,得不到任何音信,得不到应有的补偿。这不公道
吧?”文心刚显得非常的激动。杨发财听了文心刚的一番话,
心里特别的愧疚,杨发财看了看文心刚带着激愤和悲悯的目
光,他低下了头。杨发财停了一分钟后,对文心刚说:“文记
者,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但是,那天出事的晚上我到天丰市出
差去了,我不在煤矿,有些事不太清楚。”文心刚看出来了杨
发财是不会讲实情的,但文心刚又没有办法让他说出实情来,
文心刚明白,杨发财怕事情败露后,将自己粘上了。况且杨发
财已经得了利益,他不可能去背叛王江海,再问下去就没有什
么意思了。文心刚也就不想在杨发财身上弄出点什么线索了。
文心刚说:“老杨,太难为你了,这事就不提了,我明天
就离开甘平,我还要去宝江办点事,办完事后就回天丰市,这
件事,你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诉别人,特别是你那个堂弟。”
“文记者,请你放心,我杨发财闯江湖多年,知道哪些话不能
说,哪些话能说。你明天走,我把你送到火车站。”“老杨,
我自己搭个班车就是了。”这时的杨发财心里非常的矛盾,他
几番差一点儿想把自己知道的事全部讲给文心刚,但话到嘴边
又咽下去了。他实在不能讲,如果讲了,他不仅背叛了王江
海,而且自己也脱不了干系。他已经上了王江海的船。杨发财
说:“文记者,太对不起了,有些事一辈子都无法说清楚的,
你就回去吧,天底下哪有公平公正的事啊。回去后向于良问个
好!”杨发财说完后,不停地在擦眼泪。
杨发财非要把文心刚送上火车,文心刚见杨发财盛情难
却,也就不要客气了。
第二天一早,文心则就坐上杨发财的车到了火车站,杨发
财非要给文心刚买火车票,文心刚说不行,在你们家吃了喝
了,再让你买车票那怎么行呢,杨发财说啥也要去买票,文心
刚虽然看到杨发财真心诚意,但是文心刚还是不让杨发财去给
自己买票,文心刚和杨发财两人争执了半天,最后还是杨发财
先挤到买票口,杨发财买了一张甘平到宝江的车票。杨发财把
票递给文心刚手里,文心刚一看,遭了,他是去川江广都。但
文心刚不能说,他不能说他到川江广都的苍山去找马远,如果
这事让杨发财知道了,他们就会串通,将会引来不必要的麻
烦。采访这样的事件,比公安局侦察一件案子还不容易。公安
局侦查案子,他们有当地的地方公安部门协助,其次,公安部
门的人身安全,要比新闻记者安全得多。文心刚孤身作战,每
一件事都得前思后想。文心刚想,车票买到宝江也没有关系,
到时再转一下车就行了。杨发财把票递给了文心刚,他看到文
心刚开始愣了一下,杨发财问文心刚。票没有买错吧,文心刚
说没有错,是去宝鸡的。
文心刚马上要离别杨发财了,他有一肚子难隐的话,这都
是一些善良的人啊,但在金钱面前,他们就会变成另一种样
子,人这种动物真能变化呀!
文心刚准备进站了,到宝江的车再十几分钟就要开了,文
心刚让杨发财回去,让他不要进站了。杨发财哪里愿意,非要
把文心刚送上车。文心刚非常的感动。文心刚在想,如果没有
利益的诱惑,杨发财和那些善良的父老乡亲一样,多么的让人
尊敬啊。现在是社会的转型期,每个人都不择一切手段去获取
利益,不管别人怎么样,人们欲望的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了,
多么可怕呀!文心刚看着杨发财热情好客和善意的面容,心里
一阵酸楚。
文心刚要上车了,杨发财上前来拥抱住文心刚,“文记
者,实在是对不起你了,你要知道我的难处,我不能去做背叛
主人的事。我不是完全为了我自己获得的利益,你一定要谅
解。回去后,问问于良,煤矿什么时候恢复生产,让他给我打
个电话。”文心刚见杨发财在用手揩眼泪。文心刚说:“老杨,
我都明白,我怎么会责怪你呢,感谢都来不及,你的难处我一
开始就看出来了。你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带到。”
文心刚上了车,心里还不平静,他虽然采访杨发财没有成
功,文心刚悟出一个道理,这个道理就是,现在的人心险恶,
是时代强加给他们的。
文心刚在铺上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走到车厢与车厢的相接
处,拿起手机给刘云拨电话,文心刚听到刘云在手机里着急的
声音,“心刚,你还在甘平吗?”“已经离开了,现在去川江找
马远,正在赶往川江去的火车上。”“甘平的采访还顺利不?”
“杨发财对人挺热情的,就是不给我讲实情,在他那里什么都
没有得到,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了。”“那你去川江找马远,
他会与你配合吗?”“马远和杨发财不同,听于良说,马远已
经与王江海有分歧了,况且他的一位堂弟也死在那次矿难
中。”“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到川江?”“最快明天下午吧。”“到
了你不要忘记给我打电话啊,路上要小心呀!”“我知道,刘
云,这是漫游,我这里的情况就是这些,我挂了啊。”文心刚
挂了电话。
一路上还算顺利,虽说是一趟慢车,基本上准点到了广
都。文心刚走出广都车站,太阳快要落山了。文心刚打开手机
的电话簿,找马远的手机号码,翻了几遍,明明于良告诉他
时,他就存入了手机的电话簿了,现在怎么也找不到,电话簿
上有杨发财手机号码,就没有马远的手机号码。怎么办,与马
远联系不上,到哪里去找他。苍山是个县,上百万人。文心刚
急了,突然文心刚想起了于良给马远的信上,有详细的地址,
文心刚找出于良给马远的那封信。信封上写着川江苍山县青牛
乡刘家村六组。文心刚把这封信装在背包外面的小口带里,这
样拿时方便。
文心刚下了火车,搭了一辆从广都向苍山去的班车。车开
了不到一小时,就见路旁一个大牌子上写着,“青牛乡人民欢
迎您”!文心刚知道青牛乡到了。立牌子处是一个临时车站,
没有站台更没有遮雨的篷子。文心刚就在这个牌子处的车站下
了车。同时与文心刚下车还有几个妇女。文心刚问她们去刘家
村怎么走?其中有一位妇女说她也要到刘家村。这妇女看了一
眼文心刚,个子高高的,白净脸,背着一个时尚的背包。这妇
女想,这小伙子一定是在哪里上大学回家来了,妇女就问文心
刚:“小伙子,你上的哪所大学,放假了?”文心刚没有想到
这里的妇女把自己看得这样的年轻。不过农村的人看城里的
人,经常出现差错是正常的,这倒不奇怪。文心刚亲切地回答
这位妇女,“大嫂,我不是上大学的,我是来找我的朋友马远
的。”妇女一听文心刚的口音是外地人,就特别的敬慕。“小
同志,你不是青牛乡的人?听你说话,好像是外地人。”文心
刚说,他是天丰市的。这妇女哪里知道什么天丰市,这妇女只
知道她们这个乡有几个村,最远的知道就是她们的县城苍山县
了。也许她知道北京、上海。因为电视上天天会出现这几个名
词。天丰市是西部的边远城市,这妇女哪里会知道。
“大嫂,您知道马远家走哪条路?”文心刚说的是普通话,
这妇女全能听懂文心刚的话。妇女听了文心刚叫大嫂,心里甜
滋滋的。“小同志。马远是我们这里的大老板,他有钱呀,你
看,对面那个山坡上的一幢小二楼就是马远的家。”文心刚随
着妇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对面山坡有好几幢小二楼。文心刚
问这妇女,马远是哪一幢。妇女说,那一幢粉红色的,就是马
远的家。文心刚说,你们这里的人都有钱,一个山坡上就建了
那么多的小二楼。妇女说,这都是外出打工的人,挣上了钱回
来修的。
妇女和文心刚说着说着,他们走到了两山之间的分水岭
了。妇女说,“小同志,你顺着这山湾一直向前走,前面有一
条小沟,过了小沟再向左拐就到了,我的家在三组,马远是六
组,我就和你分路了,小同志,你手上要准备一个棒子,这里
家家都养有狗,小心被狗咬着啊。”
文心刚真舍不得离开这妇女,这妇女多么像他老家的大
嫂,那样的亲和热情。文心刚自言自语地说:“多好的乡亲
们”!文心刚非常动情,就是这些妇女们,他们家里的男人都
出去打工了。这些打工的男人们省吃俭用,把挣来的钱几乎全
都寄回来了,不然哪里能修起这些小洋楼。但是,像王江海煤
矿井下挖煤的那些农民工,他们怎么办呢,人已经死了,家里
人还不知道,像大嫂这样善良的女人们,能承受得了吗?文心
刚想到这里,对这次的采访更下定了决心。
文心刚看着山坡上房屋里冒出来的缕缕炊烟,一群群小学
生正放学回家,山坡上走动的尽是老人、孩子和年迈的女人,
这里的青年人和年壮的男人都去打工了,整个农村就被这些老
人和年迈的女人们挑起来了。文心刚觉得这不是好现象,世世
代代,农业兴,国家才兴。现在农村壮劳力都走了,农村的发
展将来向何处去的。中国是个农业大国,农业一旦出了问题,
那将是大问题。但文心刚更明白一个理,那就是,对老百姓来
说,他们像一群群羊,哪里的草肥水清,羊就往哪里去。现在
农村与城里的差距实在太大了,危险啊。
文心刚望着那幢粉红色的小二楼一直向前走去,沿着一条
羊肠小道,文心刚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有走到马远的
家。文心刚自从老家来到天丰市工作,还没有走过这么长的山
路,文心刚的脚板也火辣辣的了,文心刚觉得自己的脚可能打
泡了。从青牛车站到马远家直线不到四公里,但拐来拐去的山
路,少不了七公里。文心刚已腰酸背痛了,文心刚不停地揩
汗。这已经是仲秋了,在天丰市傍晚也有寒意了,可这里仍然
湿热难当,或许是文心刚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他感到特别地
累。
文心刚总算走到了马远那幢粉红色的小二楼了。文心刚离
小二楼还有二百来米,突然间,从小二楼围墙里窜出一条大黑
狗,直奔文心刚来。文心刚还没有见过这样大的狗。文心刚幸
好听了刚才那位热心妇女的话,手里拿了一根棍子。大黑狗冲
到离文心刚还有十米的距离,就停下来了。文心刚一米八的个
子,手里又握了一根不小的棍子,大黑狗知道对方不是等闲之
辈,只是站在那里狂吠。但文心刚要想前走一步,大黑狗也不
会让步的。似乎大黑狗有一条红线,如果文心刚要越过这条红
线,它就不客气了。文心刚和大黑狗正在相持时,从小二楼旁
边的平房中,走过来了一位手里抱着婴儿的少妇,把大黑狗吼
回去了。这位少妇长的很有些姿色。少妇看了一眼文心刚,
脸色羞怯,急忙把半开的胸部拢一下。少妇也许还没有见过这样帅气的小伙子。
农村虽然也不缺少精干的小伙子,但像文心刚这样风度翩翩的帅哥,
乡村里还是很难找。少妇问文心刚,“老乡,你找谁?”文心刚答到:
“我找马远。”“你找我大哥?他在刘家打麻将,先到我房子坐
坐,我回家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快回来。”文心刚说,“小嫂
子,我就在这里等他,你给他打电话说,天丰市有个朋友来找
他。”少妇也不知道天丰市在什么地方。少妇听文心刚的口
音,不像是本地人。也就不再问了。“那好,你先稍等一下,
我去给他打电话,很近,他马上就回来。”
少妇说完就回去打电话了。文心刚一人站在那里等马远。
马远和他的老婆与几个闲老头儿在打麻将。马远听到是天丰市
来的朋友,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找他有什么事。马远现在最
担心就是公安局和安检局的人来找,马远心里很虚,他知道自
己干了些什么事。马远放下手里的麻将就快快地回来了。
马远走到家门口,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洋小伙子,没有穿警
服,他马上就放心了。但是,他还是怔了一阵后,才有礼貌地
上前和文心刚握手。文心刚自我介绍,说自己是于良的朋友,
名叫文心刚,有件事于良委托他前来办理。马远一听说是于良
的朋友,亲热得不得了,他让文心刚快快进屋。文心刚刚坐
下,马远又把刚才那个少妇叫来,给那个少妇说,快去把你嫂
子喊回来,家里来了重要客人了。少妇走出门后,马远给文心
刚说,这个女子是他的堂弟媳妇。她的男的也在北山煤矿工
作。文心刚心里明白了,这少妇的男人也许就在那一次瓦斯爆
炸中死了,马远根本就没有告诉这少妇。
马远给文心刚泡上茶,问文心刚是哪里过来的,文心刚
说,从天丰市专门来找马远的。马远问文心刚,这么远来找他
有什么事?文先生在天丰市哪个部门工作?文心刚说,他是天
丰市的记者。马远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哦,我想起来了,文
先生,你采访过反暴斗争是吗?文心刚说,对,那是半年前的
事。马远一下就敬佩文心刚了。
文心刚把于良的信递给马远。马远看了一遍。心里显得特
别的沉重。对文心刚说。“文先生,这事我也有看法,王江海
这小子做事太狠了,我几次都想把这事捅出去。经过反复地思
考,还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后来我也想通了。文先生,北山煤
矿有些事你可能还不清楚,这座矿井承包时,王江海全靠张名
全的堂兄张名远。北山煤矿是属北山牧场的土地,承包时张名
全带着他的堂兄张名远找的牧场的场长,牧场场长一看是天丰
市公安局的局长,他不能不给面子。你说他们用多少的承包费
承包了北山煤矿?”文心刚说:“十万元吧?”“十万?是十万
的十分之一。”“啊,一万元?那不是白送吗。”“是啊,等于
白送。但牧场的场长得到了好处了,王江海答应私下给牧场的
场长每年五万元。这比承包费还高出五倍多呢。”文心刚听了
这些非常有价值的话,就故意拿出手机看短信的样子,把手机
的摄录键按下,再装作给人发短信的动作,把马远说的话录了
下来。马远也不怀疑。马远继续说:“文先生,这个煤矿并不
是王江海的煤矿,实际是张名全和张名达、张名远三兄弟的煤
矿,他们三人都持有股份,每年都分红。大部分的利润都被他
们张家三兄弟拿走了,剩下的王江海只能啃些骨头了。这里的
矿工工资很低,一般一个月的工资,算上加班的工资只能领到
二千元左右。这个煤矿设施很差,矿工随时都有危险。去年一
个矿工被卷压机把手轧残了,王江海给了人家五千元钱就打发
了。矿工得了病都是自己掏腰包,王江海是不给他们报销的。
关于养老和统筹从来没有交过。王江海使用的都是民工,每年
换一拨儿。像我们这些中层的管理人员工资要高一些,但统筹
也没有给我们交过。”马远只是说王江海的煤矿怎样的不公平
和怎样的虐待矿工,却只字不提煤矿瓦斯爆炸死人的事。马远
接着又说,“文先生,北山煤矿的后台都是天丰市的老虎呀,
谁摸就要吃谁,你这个记者,有这个胆量,让我佩服,但你也
不能奈何他们的。你千里迢迢来采访我,我心眼里真是敬佩
了,但我还是劝你,鸡蛋不要碰石头。这么多年过去了,谁把
他们张家几弟兄怎样?张名达还升了副市长了。我总算看明白
了,这年头,谁有钱谁有权,谁就是他妈的老子皇帝,老百姓
算个屁。”马远越说越气愤。口里带着不干净的一些字。文心
刚看到已经是时候了,文心刚就把北山煤矿瓦斯爆炸的事提了
出来。但马远却不想再提北山煤矿瓦斯爆炸的事。马远说
“文先生,这事已经过去好多天了,天丰市安检部门已经处理
过了。我不想再提这事了,提起这事就会让我伤心!”
“文先生,你是聪明人,你想想看,天丰市要
害部门他们都把持了,听别人说,新一任的书记和张名达是特
殊的关系,你能奈何他们?”马远带着劝说文心刚地口气说。
文心刚真没想到,一个煤矿工人能知道得这么多,但文心
刚也明白这个马远和王江海有着特殊的关系,这些事肯定是从
王江海那里得来的。马远虽说与王江海有些分歧,但利益上他
们是分不开的,况且王江海经常给他们洗脑,其目的是吓唬他
们,让他老老实实卖命。文心刚开始明白,想从马远这里得到
真实的一手资料,结局可能和杨发财那里一样。
文心刚一路走来,充满着希望和自信,满以为这次采访会
达到自己开始既定的目标,没想到就要全部落空了。刚才他下
车时,往马远家走,走得太快,内衣快被汗水渗透了,进了马
远的房子,马远的房子里有些凉,文心刚感有些不舒服,随后
打了几个冷战,过了不一会儿就发起烧了。文心刚给马远说,
他头有点昏,也许是刚才走路走累了,想睡会儿,方便吗?马
远知道文心刚是城里工作的孩子,走这么远的路,一定是非常
地累了。马远就叫文心刚到里屋去躺一会儿,等他老婆回来就
做饭,饭好了喊文心刚。
马远夫妇把晚饭做好了,马远轻轻推开文心刚睡觉的门,
听见文心刚在说胡话,文心刚不停地喊:“刘云,我回不来
了,刘云,他们都不配合我,刘云,我不行了!”马远以为文
心刚在说梦话,上前把文心刚摇了一下,仍不见文心刚醒来。
文心刚不停地喊刘云,不停地说他们不配合自己。马远把文心
刚脸上蒙得紧紧地被子揭开,马远看到文心刚面色通红,满脸
都是汗水。马远这才知道文心刚是走热了,突然进了凉房子伤
了风,现在正在发高烧。马远摸了摸文心刚的额头,烧得好烫
呀,至少有三十九度以上。这怎么办?马远急了。马远知道文
心刚刚在说的是胡话,文心刚已处于神志不清了。
马远的家离青牛乡医院还有八公里的路,又不通车。文心
刚再不往医院送,就会烧成肺炎,那就麻烦了。马远赶忙叫来
了几个人,把文心刚抬到青牛乡医院。到了医院,文心刚的嘴
唇也烧起了泡,医生说,再晚几个时,这个病人就危险了,很
可能烧成肺炎。马远和他的妻子看着文心刚病成这个样子,眼
泪都落下来了。这样一个对人民负责坚持正义的小伙子,想说
几句真话,跑这么远来,我马远对不住他呀!万一有个三长两
短,我的良心往哪里放啊!文心刚高烧时胡话中就有自己不配
合的意思。马远现在是祈求老天爷保佑文心刚平平安安,快点
好起来,如果文心刚很快好起来后,马远想把他自己知道的,
和自己拍摄的DV带,全部交给文心刚。马远这时才知道,人
世间真有好心人和坚持正义的人,这小伙子图的啥,不就是为
了坚持正义,不就是对那些邪恶的东西看不下去,才这样做
吗?我马远也是一条汉子,自己被他们的小利收买。我的堂弟
的冤死向谁诉啊!现在我还没有告诉堂弟媳妇,我马远是个什
么东西!为了一点利益,亲情都不要了,良心也不要了。
马远多么想这时候把他知道的事立即全部告诉文心刚。
文心刚送进了急诊室,医生先打了几针“先锋”退热吊
液。文心刚的烧降下来了。但文心刚的神志还是不太清醒。马
远两口子守了文心刚一夜,文心刚终于醒来了。文心刚醒来第
一句话就问马远。“我这是在什么地方?”马远对文心刚说,
这是在青牛乡医院。文心刚问“我怎么了?”“你得病了,你
昨天睡了就一直发高烧,嘴里还说胡话,非常危险,我们才把
你送到医院来的。”“感谢你们了,我跑这么远来麻烦你们,
我这辈子怎么才能还清你们这份情啊!”马远说“文先生,你
说到哪里去了,你为了我们煤矿的事跑这么远来,我还要感谢
你呢。你就好好地养病,等病好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
你。”文心刚听了后,热泪簌簌地流下来了。
文心刚烧退了,文心刚是伤风感冒,再加上他一直为采访
调查煤矿的事焦虑担忧,急火攻心才发高烧的。文心刚身体的
其他部位都没有问题,很快文心刚就出院了。但文心刚的身体
有些虚。文心刚半卧在沙发上,他打开手机翻出手机的收信
箱,一看,全是刘云的短信,至少也有几十条。文心刚一般不
给刘云打手机,他这次出来,都是把手机关了的,这是为了这
次采访的秘密性,他尽量不和外界联系。他病了后,刘云再听
不到文心刚的消息了。她以为文心刚遭遇到什么不测。她知道
采访这样的事件,是非常危险的。刘云怕的是马远和王江海一
起串通起来害文心刚。文心刚在川江苍山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刘云越想心里越害怕。刘云几乎每隔两个小时给文心刚发一条
短信。
文心刚看了这些短信,一阵心酸,泪水就从眼眶流出来
了。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时的文心刚,心里的各
种滋味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为了这次采访他下了多大的决心,
刘云一次一次地劝他放弃这次采访,他都坚持过来了。当他在
北山煤矿犹豫时,于良给他下脆的样子,让他更加对这次采访
增加了责任感。平凉在杨发财那里碰了壁,他还是一往无前。
现在马远这道关口是否能顺利地打开,还是未知数。前面的路
还有多少风险他不知道。
文心刚是八○后的新闻工作者,应该说这一代的新闻工作
者,对新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每当文心刚出去和同行们交流
时,或者参加业务培训时,同事和导师们都说,新闻要贴近生
活,贴近群众,贴近实际,但在实际的采访中却是另一回事。
北山煤矿这样大的事,和老百姓的生死息息相关,却不能如实
地报道,自己想采访一些真实情况,竟如此的艰难。文心刚不
明白这是为什么。
文心刚知道刘云特别地挂念。他急忙给刘云发了一条短
信:“刘云,我早已顺利的到了川江苍山,前两天因气候不适
应,害了两天病,现已痊愈,川江采访可能有点希望。请你放
心,别多操心我,注意保重你自己。心刚。”
文心刚已经出院几天了,他身体已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
他给马远说:“马师傅,我准备明天就走了,我真诚地感谢你
们对我的照顾。”文心刚不提采访的事,文心刚不好意思再提
这件事。自己患病期间,马远一家人这样地照顾自己,已经欠
下他们很多情了。马远在文心刚病重时,提到要把北山煤矿的
事全部讲出来,但马远在说这话的时候,正是文心刚病重住院
时。此一时彼一时,当时马远看到文心刚病成那个样子,也许
是一时的冲动,或者是因为文心刚病危,马远是安慰文心刚
的,从此后的这几天里的,马远再没有提及此事了,文心刚也
就不抱太大的希望了。文心刚认为自己的心尽到了,他对得起
于良了,也对得起自己记者的身份了。文心刚说完他准备走
了,马远没有回答文心刚的话,沉思了一刻,就把文心刚拉到
自己的内屋里。马远说:“文先生,自从你得了病,昏迷不醒
的时候,我就想通了。文先生,你为的是啥?而我马远又为的
是啥?北山煤矿没有你文先生的一个亲人,北山煤矿又不欠你
文先生一分钱,你却跑这么远来弄清事件的真相,为死难的兄
弟们伸冤,你的行为让我马远惭愧呀!使我马远最为惭愧伤心
的是,我的堂弟就在那次矿难中死了,我至今还没有告诉堂弟
媳妇。我怎样去告诉她,她能承受得起吗?堂弟的儿子还不满
一周岁。你可能也听说了,死难矿工们的遗体都被烧了。堂弟
不仅没有拿到一分钱的抚恤金,弟媳妇连堂弟的遗体都见不着
了,王江海做得多缺德呀!
“焚尸是我和杨发财去干的,王江海答应给我们两人每人
十万元钱,事情办完了,王江海只给我们了一半。现在想起
来,这个王江海全是骗我们的。他妈的,他不仁我也不义。
“我把那天晚上的情况用我的DV摄下来了。文先生,那
天事情发生的情况是这样的:发事当天晚上大夜班是我带的
班,一共下井的工人是二十三人。我把事情安排好了后,我就
回家了。瓦斯爆炸时有四名工人在井外,准备搭支架用的木
料,就是他们四人没有出事,其余的工人都死了。惨啊!文先
生,他们个个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王江海一是怕承担责任,
二是怕这些矿工的遗体被家属们看到了受不了,要找他的麻
烦,三是这些死难的矿工的抚恤金要一大笔钱。
“出事的当天晚上,瓦斯爆炸是因为那天的排风扇坏了,
我给王江海提了,排风扇坏了,把大夜班取消算了,王江海
说,现在天丰市已进入冬季取暖期了,现在是用煤的高峰期,
哪能停工,我也没有办法。我去了井下一趟,就闻到了特别异
常的味道,知道瓦斯很浓。我又给王江海打了电话,能否停一
班。王江海说,让我们这一班,只上五小时可以提前下班。我
回来不到一个小时就出事了。现在想起来,我太恨王江海了。
如果他听我的话,那一班停了就没事了。
“文先生,我现在说话也没有层次了,我想到哪里就说到
哪里。事情发生后,王江海的几个保安不准外面的任何人到井
口。瓦斯爆炸过了一天后,井里才把排风扇修好,王江海不准
别人下井,王江海叫我和杨发财下去,王江海给我和杨发财
说,这一次的事你们从头到尾给我处理好,我给你们每人十万
元钱。当时我和杨发财利令智昏,见钱把什么都忘了。王江海
当时还威胁我和杨发财,如果这件事你俩处理不好,直接的责
任是我和杨发财。我们就害怕了。我和杨发财下到井下,一共
找到了十七具尸体,还有两具找不到。我们把井下的情况汇报
给王江海,王江海说找不到的就不找了,把这十七具尸体拉到
后山挖一坑,在尸本上泼上汽油,烧掉后深埋。我和杨发财就
按照王江海的指示做了。这些,都是晚上我们两人悄悄地干
的。
“当时在干这些事的时候,杨发财给我说,老马,你把你
刚买的那个掌中宝拿来,把这些情景录下来,如果事情查出
来,我们有个交待。于是,我就把这起事件的前后,和焚尸那
天晚上的实情都录下来了。晚上没有录好,迷迷糊糊的不很清
楚,我又是刚学的。”
马远说到这里,把已经准备好的几盘DV录像带,双手交
给了文心刚。文心刚接过这几盘录像带,眼泪像泉水一样涌出
来,文心刚紧紧地握住马远的手,久久不松。文心刚不知道给
马远说什么,他哽咽了。
马远接着说:“文先生,我的堂弟死得好惨啊!”马远不
停地擦眼泪。“文先生,这次我马远就把我堂弟的事托付给你
了。这样,我总算给堂弟媳妇有个交待了。还有,文先生,你
回去后,给于良说,要注意杨发财这个人,杨发财他是王江海
的人,这个人靠不住,尽管我们以前都是朋友,我从这次事情
中看出来了,杨发财是个特别有心计的人。文先生,我给你的
这几盘录像带你一定要保存好,你不用了,就给我寄来,如果
让王江海知道了,可不得了,那我只有不在北山煤矿干了。就
是不在王江海的煤矿干,王江海都不会放过我的,王江海这个
人我清楚,心狠手辣,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你回去后,你到我
这里来的事,你不要给任何人讲,除了于良外。王江海天丰市
的后台硬哪,一般人都知道,都不敢惹他。他为啥敢把死难的
矿工的遗体烧掉,那还不是他天丰市张家那几兄弟有势呀。你
自己也要小心哪,你虽然是记者,他们明的不敢来,暗的敢来
呀。这事总之要随时小心。
“你把片子做出来了,你也不要在天丰市放,拿到北京去
放,把这些人好好地收拾收拾。
“至于我自己应该承担什么责任,我全部承担,我是不会
推卸的。我给王江海申请取消那天晚上的大夜班时,于良可以
作证,还有杨发财也在场。后面我又给王江海打了电话,值班
室的两个发矿灯的工人都知道,王江海就是不听呀,我也没办
法。当然我也有责任,我把工作安排好了我就回家了,我没有
带好班。这个责任我是要负的。王江海给我的钱我可以退他,
现在我太后悔了,这是黑心钱哪,拿不得,要报应呀。”
文心刚把这几盘录像带编上M-1、M-2、M-3。
文心刚把马远这里一切想要了解的和采访的,都了解采访
了。文心刚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来表达对马远的感谢。马远
把文心刚送上火车,他与文心刚紧紧地握住双手不放,就像是
两位一同战斗过的亲密战友,更像是同患难的兄弟。文心刚紧
紧地抱住马远,文心刚说,他的片子一旦做好了,就告诉马
远,在什么地方播出,现在他还定不下来,等回去认真考虑好
了后再说。如果马远回到天丰市北山煤矿,一定要到天丰电视
台来,文心刚要好好地招待他。俩人含泪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