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在掉进水里的刹那,成瑶终于如愿以偿看到钱恒脸上的平静表情被打破了。他皱着眉头,仿佛还没有适应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睁着,然后和成瑶一起掉进了水里。
成瑶是会游泳的,因此她落水后就放开了钱恒,想要先爬上船,再把钱恒拽上来。
可惜她没想到,十一月的湖水太冷了,她还没扑腾几下,腿就抽筋了。
完了完了,果然是天妒英才……
这是成瑶往下沉之时内心的想法。
湖水太冷了,她因为抽筋没法动弹,游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水面的光离她越来越远,幸好憋了口气,然而随着下沉,成瑶只觉得胸腔难受,那口所剩不多的气也快消耗殆尽,再接下去——
再接下去,就是呛水,然后溺水了。
这个时候,饶是成瑶再乐观,也惊吓起来了。水带了一种刺骨的温度,而溺水和死亡的恐惧更像是一双冰冷的手,如影随行地缠绕着她,缺氧、窒息,还有水压,让成瑶开始挣扎。
她没有办法呼吸,没有办法呼救,没有办法逃脱。
犹如在死亡的悬崖上游走,成瑶感觉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和害怕。
她在心里呼喊着,谁能来救救我。
救救我……
就在成瑶快要失去意识憋不出那口气的时候,有一双手,带着微微波动的水纹,托起了成瑶,然后是一双带了冷意的唇,贴上了成瑶的。
在成瑶就快要窒息的时候,有人为她渡了一口气。
水里很黑,成瑶的眼睛也被湖水刺的根本睁不开,她看不清来人,只是潜意识里抱紧了对方。
对方的手臂强劲而有力,即便周遭是冰冷的水域,但没来由的,成瑶觉得安心而安全,对方就这么带着成瑶,一路上游,直到终于破开了水面。
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感受到阳光,成瑶几乎要喜极而泣,然而当她转头,想要感谢救她的人之时,竟然看到了钱恒近在咫尺英俊的侧脸。
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不太好看,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鼻梁线条仍旧挺翘到犹如初见时让人怀疑这么是垫的,纤长的睫毛上沾染着水珠,性-感而薄的嘴唇轻抿着……
等等……嘴唇……
所以刚才在水下???
虽然是渡气……
但,我和我的老板嘴对嘴……
我和钱恒??亲了??
成瑶像是挨了一锤子,被这个可怕的事实完全震惊到脑袋都短路了。刚才还因为落水浑身冰冷的身体,突然像是被点燃了火一样冒起了火苗,整张脸完全烧了起来。
这以后还怎么见钱恒?
成瑶完全不知道此刻如何再面对自己剧毒的老板。
怎么办?
算了!装死吧!
明明已经清醒了,但成瑶还是选择闭上了眼睛,这画面太美,她实在是不敢看。
幸而钱恒恐怕也并没有回头看她,他只是一只手揽着成瑶,一只手靠上了船。他们的动静已经把景区负责安全的工作人员吸引了过来,外加其余几组律师队伍的援助,很快,成瑶和钱恒就被救上了船。
周边很嘈杂,各路人马七嘴八舌的,有各种各样的动静,然而成瑶还是直挺挺地躺着,敬业地装死。
她只敢把眼睛微微眯出了一条缝,观察着周遭的情况。
有男律师很焦急:“成律师没事吧?要打120吗?”
“这还有呼吸吗?要不我过去试试,我学过急救法。”
在混乱成一片的现场里,只有钱恒非常冷静:“有干浴巾吗?”
“哎,有有,给。”
他从景区工作人员手里拿了两块浴巾,一只手用一块径自擦起头发来,另一只把一块朝成瑶扔去。
这块浴巾好死不死地盖在了成瑶脸上。
“钱律师,你这怎么能这么扔在成律师脸上啊?人家还昏迷着……”
然而面对一片指责和控诉,钱恒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镇定自若。
“别装了,起来吧。”
成瑶的眼前被浴巾覆盖住了,她只能听到钱恒朝自己走了过来,然后在自己头顶响起的,便是他冷冷的声音。
“……”
成瑶继续装死。
“成瑶,你这么继续躺着,难道是还想得寸进尺让我再给你人工呼吸?”
令众人惊讶的场景发生了,钱恒的话音刚落,刚才看着都快没生命体征的成律师,就掀开了盖在自己脸上的浴巾,动作麻利身姿矫健地爬了起来。
……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干什么?”成瑶睁大眼睛,露出一脸茫然的表情,“啊,对,我刚才落水了,也就刚才才突然醒了,之前我一直昏着呢。”成瑶想了想,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补充了一句,“我掉水里以后就昏过去了。”
钱恒蹲下身,盯着成瑶的眼睛。
成瑶下意识地转开了目光,却不料钱恒伸出一根手指,抬起了成瑶的下巴,把她的脑袋转了过来,使得成瑶不得不回视他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成瑶就知道,钱恒有一双迷人的眼睛。
只是没想到,即便因为落水,身上还滴着水,眼前男人的脸上也丝毫看不到一丝狼狈,他仍旧充满着上位者的气场,英俊冷冽,气质斐然。
成瑶的脸开始不可抑制地发烫发红,她眼神躲闪,心跳加速,指尖也带了微微的颤抖。
钱恒冷笑了一声:“昏过去了?”
“不记得了?”
他维持着微微抬起成瑶下巴的动作,俯身凑近成瑶的脸:“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发生了什么吗?”
因为钱恒的这个动作,原本领口微微敞开的浴袍,咧开了更大的角度,从成瑶的视角,能看到钱恒胸口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虽然不想承认,但成瑶也知道,钱恒的身材,真的是很好的,好到她都觉得秦沁说的没错,这种品质,确实值一万啊……
即便刚才落水,成瑶都没有现在此刻的窒息感,随着钱恒越发的接近,成瑶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结果,什么事也没发生。
成瑶再次睁开眼睛,才发现钱恒早就起身站了起来,此刻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成瑶,你都在想什么?”
“……”
“现在,清醒了?”
成瑶的脸刷的红了,她低下头,慌乱地点了点,自己刚才一定是落水后脑子也进了水!
因为浑身湿透,两个人被送到了景区内的酒店客房里。
这是一间家庭房,有两间客房和各自的浴室,共用一个大的会客室客厅。
两人各自洗了澡,换下了湿漉漉的衣服,穿上了客房里的浴袍。
成瑶吹好头发来到客厅的时候,钱恒已经姿态高冷地坐在沙发上了。
他轻轻扫了成瑶一眼:“今年的年终奖打八折。”
成瑶惊愕道:“为什么?!”
“以下犯上。”
成瑶:???
“自己落水还把老板拉进了水里,扣掉一成。”钱恒抿了抿唇,“趁机性-骚-扰上司,再扣一成。”
“我???性-骚-扰???”
“呵,刚才水里发生了什么,你不是记起来了?”
成瑶这下完全顾不上矜持了:“可在水里,是你主动亲我的啊!”
“要你不落水,我能为了救你亲你?”
“我和你又不是什么夫妻或者血亲,彼此之间没有法定义务,你就算看我淹死见死不救,也不犯法,你可以别给我渡气啊!”成瑶急了,“不管怎么样,这事是你自己主动的,又不是我逼你的!没道理扣我年终奖吧!”
钱恒冷笑了一声:“我和你之间是没有救助的法定义务,但是,你来参加联谊算是工作加班,你今天要是淹死了,这算工伤,我还要给你工伤赔偿。我能不救你吗?最后这不就导致了你变相占了我的便宜,对我进行了性-骚-扰?”
“我……”
“再多说一个字,七折。”
成瑶怒视着钱恒这个资本主义剥削阶级,闭嘴了。
钱恒赢得了胜利,很想冷着张脸就此转身离开,然而身上和成瑶如出一辙的浴袍阻止了他的行动。
他掏出手机,不得已,拨给了损友吴君:“喂?吴君,去我的别墅,给我拿一套衣服来,地址我发你。不,不只外套,所有的衣服都要,内衣内裤,全部都要。”
电话另一端的吴君激动了:“我的天!铁树开花了啊钱恒!没想到你参加个联谊会还真的被洗脑成功?第一面就和人家开房了?衣服?全套衣服都要?是战况太激烈全部撕烂了吗?这也太劲爆了吧!”
钱恒懒得理他,径自补充道:“另外,麻烦你去最近的女装店里随便买一套女装,也要全套的。”
吴君炸毛了:“你不要得寸进尺啊!我一个男人!你让我买全套的女人衣服,女士内衣内裤?!人家店员怎么看我?!我的形象怎么办?”
“你找个女性店员帮你挑,或者找你的女性朋友去买,总之,马上,买来。”
“那女律师,什么身材?我要买什么型号的衣服?”
“身材?”钱恒瞥了一眼抱着浴袍衣襟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但还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成瑶,“大概90,60,85吧。”
吴君吹了声口哨:“身材正点。”他十分热情道,“十五分钟内,你就能见到我。”
“不,我只需要见到你的衣服,把东西留给前台,让前台送上来,然后你离开就行了。”
吴君忍不住控诉道:“真是过河拆迁,无情的如此理直气壮!从来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以前和我看星星看月亮,叫人家小甜甜……喂?!哎?!钱恒!!我台词还没念完!你怎么就挂我电话了呢!!!”
成瑶看着钱恒挂了电话,一脸戒备神色死死抓紧浴袍衣襟盯着他。
什么90,60,85,钱恒都在看什么啊!!!自己明明穿着这么不显身材的浴袍,为什么钱恒还能把这三个数字报的这么准???
成瑶突然有些紧张,此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两个人还都只穿着浴袍……
然而很快,钱恒打消了她的浮想联翩:“你放心,你还不到我的要求标准。”
“……”
“已经白白被你占了一次便宜,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
成瑶都快哭笑不得了,钱恒还觉得他被占了便宜?!明明是自己好吗?!严格算起来,那是自己的初吻啊!!!
钱恒呢!谁知道钱恒是不是?!谁知道钱恒是不是还亲过别人?!
*****
过了一个周末,新的一周上班的第一天,大家发现,一贯冷冰冰气场强大的钱par,竟然气质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上个月结案的人,把结案报告和判决书全部电子扫描存档抄送……阿嚏……”
“谭颖,明天你……阿嚏……”
“成瑶帮我约一下客户……阿嚏……”
拜周六那跳湖一日游,钱恒感冒了。
他虽然表情仍旧不近人情,声音仍旧冷冷淡淡,然而感冒和喷嚏让他的眼睛也变得微微湿润和泛红起来,嗓子还有些微微的喑哑,状态不佳,他匆匆结束了周一例会。
谭颖望着钱恒离去的背影,推了推成瑶:“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钱par病了以后,突然有点柔弱的惹人怜爱?像是那种病弱美人,明明身体不太好,却还要强撑着逞能,哎,我和你说,我好萌这种人设的!就觉得好想照顾!母爱好泛滥!”
“阿嚏!”
成瑶没忍住,也打了个喷嚏。
结果谭颖一蹦三尺远:“成瑶,你怎么也感冒了啊?那离我远点啊,别传染了我啊!”
说好的萌病弱人设呢??你泛滥的母爱怎么不给我分配一点呢!这有没有同事爱啊?!
那一天兵荒马乱之后,吴君总算是很靠谱地及时送来了衣物,成瑶换上了粉红色的羽绒服,一路看着钱恒的冷脸,战战兢兢地坐着他的宾利回了家。
可惜很不幸,第二天,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罹患了重感冒……
*****
成瑶在座位坐了没多久,就接到了钱恒的内线电话。
“给我泡一杯姜茶进来。”
言简意赅,还不容成瑶回应,这位资深老板病患者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成瑶捧着姜茶进了办公室,忍不住抗议:“不是你说,女律师不应该来做这些端茶倒水的工作吗?”
“因为你的原因,我感冒了,难道你作为罪魁祸首不应该做出行为上的补偿?”
钱恒冷冷看了成瑶一眼,可惜声音带着鼻音,眼角带着感冒困倦打哈欠遗留下的泪意,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然而好看的人,即便是病容,也总比别人多出一分颜色。
谭颖说的没错,这样的钱恒确实比平日里多了一点人情味,那眉眼的末梢里,甚至带了点妩媚?
成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感冒看来真的对她的判断力造成了一定的损害。
而就在她准备走出办公室之际,钱恒叫住了她。
“白星萌的案子,刚收到法院的立案通知了,一个月后开庭。”钱恒说完,把一份文件丢给了成瑶,“通知一下当事人。”
然而成瑶没想到,几乎是通知白星萌的电话刚挂没多久,她就又一次接到了钱恒的电话。
“准备一下会议室,徐俊和他的律师一小时后到,想要庭前沟通。”
“需要再次通知白星萌吗?”
钱恒抿了抿唇:“我通知过了,她不来,会后我们把情况和她沟通就可以。带上录音笔。”
*****
一个小时后——
不知是不是面对律师,让人天生的有种畏惧感,徐俊的态度称得上谦卑有礼,虽然表情里难掩急切,但与白星萌口中咄咄逼人的男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穿着讲究,虽长得不算英俊,但谈吐气质,竟然给人十分儒雅的感觉。
要不是成瑶早就听白星萌讲过他,一时之间,恐怕也会被徐俊的外表所骗。
有些成功人士吧,就是如此擅长画皮。
然而令成瑶意外的还不仅仅是徐俊,徐俊身后,跟着他走进来的,是一张成瑶熟悉的面孔,清俊而干净,气质温和而内敛——
“钱律师,您好,我是徐俊先生本案的代理律师顾北青。”来人话说到一半,抬头看到了成瑶,脸上也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在这里再遇顾北青,是成瑶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这一瞬间,她的脸上闪过一丝难掩的惊喜。
幸而顾北青很快收敛住了个人情绪,并用眼神温和地提醒了她,成瑶才很快重新投入了自己的角色中去,她正了正身体,想对顾北青回以一个微笑,然而嘴角刚开始微微咧开,成瑶的余光看到了钱恒冷冷的臭脸……
虽然一个字没说,但钱恒的目光说明了一切。
“再笑你就死定了。”
钱恒没有言语,然而就差在额头上挂上这一行字作为弹幕了。
成瑶不敢笑了,赶紧抿紧了嘴唇。
“钱律师您好,今天我和我的律师过来,是想……”
“徐先生。”徐俊身边的顾北青出声制止了徐俊,然而徐俊摆了摆手,示意对方自己来。
“我想和解。”徐俊的态度甚至称得上温和,“今天我和我的律师过来,是想谈一谈庭外和解。”他的语气和姿态都放得很低,“我愿意赔偿,该分割给她的财产,我一分钱也不会少。所以很想能和白星萌面对面沟通一次。”
说到这里,徐俊也有些黯然:“只是不论怎么给她打电话,她都不接,这次会谈,她也只委托了你们律师列席。其实我们这段婚姻最终如此收场,我也很唏嘘……”
成瑶一直以为如徐俊这样的企业家,应当是惜字如金寡言少语的,然而他却恰恰相反,徐俊很喜欢说话,可以用健谈来形容,即便是面对前妻的律师,也能侃侃而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成瑶总觉得,他有些过分活泼了,反而显得身上充满了一种微妙的违和感。
钱恒对自己当事人都掐着时间,更没兴趣听对方当事人悲春伤秋瞎扯,他直截了当道地打断了徐俊的话:“徐先生可以把和解方案提供给我,我会向我的当事人转达。”
“顾律师。”
得到了徐俊首肯的顾北青拿出了文件:“这是我们草拟的和解方案。”
顾北青做事一如既往的细致到位,和解方案准备了一式多份,成瑶翻着自己眼前的和解方案,却越翻越惊讶。
这份和解方案太大方了,徐俊在这个方案中向白星萌提供的财产分割金额可以说不仅是很公平,甚至略微超过了白星萌应该分得的金额。
“徐先生希望我们能够在庭前达成和解,想必你们也调查过如果按照正常流程起诉,白小姐最终能判得多少的财产份额,现在我们愿意多于这个数字提前进行和解,这份协议足以证明徐先生的诚意。”
顾北青笑了笑,看向钱恒。钱恒也报以微笑,示意对方继续。
得到了良好的反馈,顾北青的语气更沉稳了:“何况如果走诉讼程序,一审二审判决下来,恐怕白小姐拿到这笔财产款项,就已经过去一年甚至更久了。远没有现在直接和解来的经济。”
钱恒继续微笑。
顾北青便也继续道:“外加她也是演艺圈人士,现在媒体还没有嗅到案件的信息,但一旦真的走诉讼流程,时间拖下去,早晚会被八卦曝光,这对于她的形象,恐怕也并不好吧。徐先生也是念及曾经对白小姐的一片感情,想着不想最终闹到对簿公堂的地步,提出了这个方案。”
一番言辞,滴水不漏,从正面劝慰,从侧面暗示,从反面攻击,自信又强大。难得今天的钱恒,在顾北青面前,竟然都没有说话,难道被对方的气场镇住了?一下子没有招架之力了?
成瑶有些恍惚,这么犀利的顾北青,真的是那个大学里常常微笑着给自己带零食的学长吗?
“完美,真的很完美。”钱恒饶有兴致地扫了扫和解协议,终于开了口,他轻声哼笑了下,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和解协议,“可惜我不接受。”
……
顾北青显然不满钱恒这好整以暇的态度,有些尖锐地道:“钱律师,您不同意,经过您当事人的同意了吗?您根本没有和当事人沟通,就为了自己的私利拒绝了我们提供的和解方案……”
“哦?我为了什么私利?这分割的财产,最后也是到白小姐手里,和我有什么关系?”
顾北青冷笑一声:“钱律师和白小姐签的,恐怕是风险代理吧,一旦和解撤诉,你就不能针对分割到的财产进行按比例收费了。”
钱恒也不恼,他淡淡地笑了下:“第一,我钱恒签风险代理,从来不论和解撤诉还是诉讼,甚至是终止代理,都必须按照比例支付我相应的律师费;第二,高院早有判例,即使当事人和解,律师仍可超过24%另收风险代理费,你不知道吗?”
顾北青的脸上有些难看,显然,他错估了钱恒的战斗力,更不了解钱恒剧毒的属性。
明明让对方律师有些难堪,然而钱恒却显然很享受这种单方面的凌虐,他的心情看起来十分灿烂,嘴角甚至带了笑。
十分英俊,但也十分邪气。
“我拒绝接受这份和解协议,是因为我知道,这还不是最好的和解方案,你们可以给出更多。”他的语气笃定,“徐先生,您的企业正在上市的关键时期,在起诉的同时,我们申请对您涉及上市的关键企业的股权进行了冻结,这对上市意味着什么您很清楚,上市后您的财产会以几何倍数增值,比起这些,您提供给您前妻的和解金额,可就九牛一毛了。”
“但是。”钱恒笑了笑,故意顿了顿,“如果我们不接受这份和解协议,你上市失败,你的预期财富要蒸发多少亿?所以到底签署和解协议对谁更有利,你们想清楚再来和我谈吧。”
*****
一场双方律师沟通,最终不欢而散。
临走的时候,徐俊先走后,顾北青才又转身对成瑶笑笑:“等有空了我们聚聚。”
这才稍微缓和了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虽然钱恒的策略完全没有错,但成瑶还是有些疑虑,对方走后,她就忍不住问道:“老板,这样直接拒绝不和白星萌沟通,真的没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钱恒冷冷扫了成瑶一眼,“律师,再厉害、收费再高的律师,也不能替当事人做任何决定,而当事人就算作了错误的决定,你作为律师,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那……”
“在和徐俊会面之前,我已经和白星萌沟通过了,她不接受和解,不论徐俊给出什么样的和解条件。”
“那为什么你还让徐俊回去想想,能不能提供更好的方案?”
“为了给他和解的希望。”
“哎?”成瑶有些没明白,既然不准备接受和解,为什么还要给人家和解的希望,“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可以迷惑他们,让他们分心?不好好准备诉讼吗?”
钱恒用一种看弱智的表情看了成瑶一眼:“你觉得我需要迷惑别人才能赢?”
“……”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这是白星萌的意思。作为律师,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不用去探究当事人的内心世界。”钱恒扫了成瑶一眼,“倒是你,别因为和对方律师有私交有好感,就对案件不专业。”
成瑶:???
钱恒从鼻孔里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别抵赖了,你以为我瞎吗?当着我的面,就和人家律师眉来眼去。”
成瑶:???
“要是对方是你前男友或者现男友这种关系,你需要回避的话,尽早和我申请。”
成瑶只觉得自己满头问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自己一句话没说,钱恒怎么仿佛都已经脑补出了一台大戏?
“顾北青是我大学的学长,他研一的是时候我正好大一,他研三那年和我组了学习小组,一起复习司考,我司法考试就是在他的指点下才过的……后来他毕业后就出国了,去伯克利念了JD,我们也就没什么联系了,我都不知道他回国发展了,今天才是第一次再见到呢……”
“哦。”
成瑶生怕被移出这个案件团队,继续解释道:“真不是什么男女朋友或者前男友关系,没什么需要回避的,我不会因为是熟人就影响到工作的!”
不知道为什么,成瑶恍惚觉得自己像是给查岗的原配解释自己没出轨似的……
钱恒瞥了成瑶一眼:“案子没结束之前,不许聚。”
为了参与案子,成瑶豁出去了,她低声下气道:“您还有什么问题吗老板?”
钱恒看了成瑶一眼,问了一个话题完全跳跃的问题:“你司法考试多少分?”
“哎?”成瑶抓了抓头,嘿嘿笑了,“正好三百六,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少一分受罪,我运气还挺好的……”
“还给你辅导司法考试?就辅导出了这种分数?”
钱恒哼了一声,神情里充满了不屑:“水平也太差了。”
“……”
钱恒说完,才志得意满地走出了会议室,留下成瑶一个人望着他的背影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自己的老板今天是吃了什么□□,对顾北青这么大的敌意???成瑶很想说,钱恒根本用不着有危机感啊,顾北青哪里有他毒性大,钱恒这五毒教教主的宝座,可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撼动的!
*****
会议结束,成瑶例行需要把会议内容和结果简单通知白星萌,她在邮件里简单写明了情况,同时把这次会议的全程录音音频作为附件发送给了对方。
发完邮件,成瑶正准备梳理梳理案子目前的证据,就收到了秦沁的来电。
“瑶瑶!”
听到这声“瑶瑶”,成瑶没来由的一个激灵,这么个称呼开头,应该没有好事……
果不其然,秦沁的声音温柔甜美:“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不行,没门!”
“你别这样嘛,我要临时出差两个礼拜,我儿子威震天能不能拜托你帮我照顾一下?”
威震天是一只一岁左右的哈士奇,活泼好动,破坏力爆棚,并且完全不听话,秦沁甚至找了训狗师,但收效甚微。
“绝对不……”
成瑶的最后一个“行”字还没开口,秦沁就一锤定音敲定了寄养:“我下午的飞机就走,威震天我会送你家去的,谢谢你了我的姐妹,我爱你!”
秦沁说完,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
成瑶心里欲哭无泪,她给自己打了打气,决定找个机会试探下合租室友对养狗的意见。
只是没想到成瑶苦思不得的机会竟然出现的这么及时。
在送完一份文件给钱恒后,成瑶随意一瞥之下,竟发现钱恒的办公桌上有一幅裱好框的水彩画,画里正是一只可爱的狗。
“这只狗真可爱!”
钱恒愣了愣,才意识到成瑶在夸什么,他扫了一眼水彩画:“恩,还行吧。”
咦?有戏!
成瑶决定再接再厉:“其实我一直很喜欢狗,狗活泼又亲人,很可爱,而且狗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狗和人类之间的感情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
“成瑶。”
“哎?”
“不许养狗。”
“……”
“你不用以为我桌面上有一幅我侄女送的水彩画,就推测我喜欢狗。”钱恒终于抬起了头,“我不喜欢。”他微微抿着嘴唇,“狗是一种很麻烦的动物,第一,总是叫,扰民;第二,脏,养了狗还得跟在屁股后面清理狗屎;第三,危险,如果咬人了,还要赔偿,现在狂犬病疫苗是假的,狗可是真的。所以,综上所述,我绝对不接受在房里养狗,你最好绝了这条心。”
“……”
成瑶只能敢怒不敢言地看着钱恒。
钱恒淡淡瞥了成瑶一眼,下了最后通牒:“有你没狗,有狗没你。”
“……”
*****
成瑶再给秦沁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关机了,怎么也联系不上,不过这狗,倒是也没送来。
结果等下班成瑶走到家门口,差点没昏厥过去。
现实总是残酷的,人生总不能如你所愿,原来秦沁这狗,已经直接送成瑶门口来了……
成瑶看着被狗绳栓在门外的威震天,实在有些无语凝噎。秦沁还挺贴心地在狗身边放了一袋狗粮,还有一堆狗玩具、狗窝,搞得临终托孤似的。
幸而钱恒今晚不在家吃饭,回家晚,成瑶见左右无人,赶紧把威震天领回了家藏进了自己房里。
她一边摸着哈士奇的头,一边语重心长道:“威震天啊,你可要乖一点啊,否则要被扫地出门的。”
哈士奇舔了舔成瑶的手,竟然很乖巧的模样,成瑶总算有了一种老母亲般的欣慰。
*****
晚上十点,钱恒回了家。
成瑶搂着狗,只祈祷威震天懂事。
可惜天不遂人愿,威震天虽然没有叫,但突然挣脱开成瑶,在房间里撒欢起来,一下子撞倒了床头柜。
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床头柜倒了。
“成瑶?”
成瑶一把捂住了威震天的狗嘴,尽量声音平静道:“我没事!就刚才不小心踢翻了椅子,谢谢老板关心!”
可惜这话音刚落,威震天就真的挣脱成瑶,撞翻了椅子……
成瑶只好先下手为强地对门外喊道:“老板,我没事!我很好!”
“砰——”
狗纵身一跃跳到了成瑶的书桌上……
“老板,I’mOK!”
“哗啦——”
狗掀翻了成瑶桌上的文件——
“老板,我在做瑜伽!”
“梆——”
狗撞到了衣柜……
“老板,这个瑜伽动作难度有点高!我可以坚持的!没事!”
“咚——”
狗踹翻了小型空气净化器……
“老板……”
“成瑶,你到底在房里干什么?练葵花宝典吗?”钱恒忍无可忍,推开了成瑶的房门,“你最好……”
结果钱恒打开门的瞬间,一条健壮的哈士奇吐着舌头朝他冲了过来,一下子撒欢般地蹦到了钱恒身上,友好地舔起了钱恒的手。
成瑶就这么看着威震天吐着舌头用两条前腿搭着钱恒的腿,两只脏爪子在钱恒的高级定制西裤上留下了点点爪印,只觉得自己大势已去……
钱恒一动也没有动,他维持着这个姿势,声音咬牙切齿:“成瑶,这是什么?”
“狗!”
钱恒死死盯着成瑶,一字一顿道:“我、知、道、是、狗。”
“哦哦哦!”成瑶好心地补充道,“哈士奇!学名,西伯利亚雪橇犬,是很原始的古老犬种,性格比较温顺,和金毛、拉布拉多并称为三大无攻击型犬类……”
“闭嘴。”钱恒的表情十分可怕,“我是问你,这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成瑶看了眼钱恒,没回答。
钱恒一扫平时惜字如金的模样,近乎有些气炸了:“成瑶,问你话呢!”
“那个……你又让我闭嘴,又让我回答,我不知道到底该闭嘴还是该回答……”
钱恒显然被气的快升天了,他抚了抚眉心,表情窒息,呼吸急促:“你先把这个长毛的四脚动物,从我身上移开,马上!”
成瑶从善如流地冲上前一把抱起了威震天。
她这才发现,刚才浑身绷紧如临大敌的钱恒,在她抱走了狗的瞬间,整个人放松下来。成瑶抬头,才发现钱恒的脸色,还有些苍白。
成瑶的心念一动,一个猜测在她脑海中成形了——
他怕狗!!!
天不怕地不怕不可一世的剧毒装-逼犯老板钱恒!他怕狗!
啊哈哈哈哈哈,有了这个认知的成瑶,只想在心中叉腰狂笑。
她憋住了表情,假意询问道:“老板,你是不是怕狗呀?”
“没有。”钱恒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进行了否认。
“这样啊。”成瑶一边应着一边就“不小心”放开了对威震天的桎梏,哈士奇立刻吐着舌头,就要朝着钱恒跑去……
“成!瑶!”钱恒脸色虽然还维持着镇定,但声音都已经变了,“管好你的狗!让它自重!”
成瑶把哈士奇牵了回来,钱恒才露出“终于又可以呼吸了”的表情,恢复成了那个不可一世的老板。
“今天,马上,把这个狗给处理掉,我说了不能养狗!”
“老板,你行行好吧,我闺蜜的狗,她出差了,就寄养在我这一阵,也不长期养着,你放心,我平时不会放出来,我就关在我房里……”成瑶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哈士奇的一个爪子朝钱恒挥了挥,“来,威震天,和钱par打个招呼!”
钱恒嫌弃地退后了两步,他态度拒绝,寸步不让:“你要养,那今年的年终奖彻底没有了!”
于是成瑶又一次“不小心”让活泼的哈士奇朝钱恒跑近了一点点……
钱恒的脸上果然又出现了那种强忍着的镇定自若,然而肢体语言早已说明了一切。
要不是碍于形象,他可能早跳起来逃跑了……
“老板……”
钱恒几乎是用吼的:“把狗弄走!”
成瑶摆出了一副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姿态:“那年终奖?我先和你聊聊年终奖吧,你看我一个人租房吃饭开销都不少,这要没了年终奖,我很想和你剖白下我的心路历程……”
“不扣你年终!把狗立刻弄走!!!”
“谢谢老板!”
达成了目的,成瑶二话没说,从善如流地就把狗子又拽了回来抱在了胸前。
钱恒看着乖巧待在成瑶身边的哈士奇,仿佛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警告意味地扫了成瑶一眼:“你要养也可以,不要出现在公共区域。叫你朋友赶紧回来,赶紧把狗送回去,不然我要给她发律师函了!”
成瑶挟狗子以令诸侯达成了目的,赶紧见好就收,她止不住地点头:“是是,都听老板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