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雪野熊岭
时近中午,天色却越发的惨淡,北风呼呼刮着,江紫芙才回到家门,就看到空中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
江家破败的木门用力一推就开,里里外外没有江文元的影子,西墙底下躺着的,依旧是昨日那一捆干柴。不同的是,捆着它们的麻绳已经被拿走了。
以往这个时辰,江文元早该背着一小捆柴火,回来烧午饭了。今天大概是因为江红柳把她带走了,无需他来照顾这个傻大姐儿,所以人就走远了些。
江紫芙原本打算先把米煮上,再去找她这个任劳任怨的弟弟的,可这次灶膛里的灰早已凉透。她试了好多次,都没能将火点着,遂怏怏作罢,丢下火石,出了家门。
大柳树村的西边是一片大山,长着成片成片的野树林子,是附近几个村子的柴薪来源,也是春夏秋三季挖野菜,拾蘑菇的绝佳所在。
村外小路上,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冒着风雪,往村子里走来。高个儿肩上一根扁担挑着两捆干柴,矮个儿怀里还抱着一捆,远远的瞧见江紫芙,那矮个儿就开口招呼道:“呦,是江家大姐儿啊,都下雪了,这是上哪儿呀?”
江紫芙也认出了赵家这对母子,迎上前去:“赵大娘,赵丰,你们看见文元没有?”
“早间在山脚下见过。”
赵大娘站住脚歇了歇,看江紫芙一脸焦急的模样,就来了兴致,道:“怎么,我这都回来两趟了,你家文元还没回去给你做饭吗?哎呀,可别是迷了路,钻到野熊岭里边去了呀……”
赵大娘有戏耍她这个傻子的心思,但江紫芙此时顾不得跟她耍嘴皮子,打听了最后见到江文元的地点,就匆忙往西山赶去。
赵大娘说的几块大石头很快就到了。距他们分别已经两个时辰过去,自是看不到江文元的半点影子。
江紫芙铆足力气大喊了两声,声音没传出多远,就被风雪撕扯得七零八落。寒风卷着雪沫子灌进嘴里,使得她不得不弯下腰来,一阵猛咳。
她裹紧衣服,正要四下里去找,突然间摸到一个圆滚滚的类似豆子的东西。掏出来一看,却是干巴巴的一枚酸枣。
是昨晚江文元给她的。
她吃了一枚,另一枚随手就揣进了袖兜里。
江紫芙当即有了眉目,拔脚往酸枣沟的方向寻去。
为了尽可能多的收集食物,秋天的时候,她们姐弟三人来过好多次,跟其他孩子比赛似的,摘了许多花生米大小的酸枣。不过,入冬之后,这里就鲜少有人再来了。
西山以酸枣沟为界,外头的四五里地,是村民们打柴挖野菜的活动范围。再往里就是野熊岭,是绝对不可涉足的禁区。
风雪交加,天色暗沉下来。江紫芙在满地的荆棘中跋涉了半天,连个活物都不曾见到,只有地上的积雪白皑皑的,越来越厚。算算时辰,现在大概已是黄昏了。
会不会她漫山遍野搜寻的时候,江文元已经自别处回家了?
很有可能。
她正要转身回去,手指突然给树上的尖刺划了一道。江紫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看到就在她手边不远的地方,挂着指甲盖宽窄的一条布片。
看颜色质地,赫然就是江文元的。
这倒霉孩子,莫非真的进了野熊岭?
天黑得极快,风刮过怪石,一片鬼哭狼嚎。
幽冷的雪光中,江紫芙连滚带爬的,不知多久,才终于在两块巨石形成的缝隙之间,找到了嚎啕大哭的江文元。
江文元早就吓的心惊胆战,这会儿影影绰绰的看到有个“庞然大物”,朝自己扑过来,小朋友几乎魂飞魄散,两条小腿又踢又踹。
好一番周折,江紫芙才将他抱在了怀里,捂着他的小脸暖了一阵,又脱下外衫来给他裹上。
这孩子早上就喝了点粥,定然早已饿得七荤八素,江紫芙不禁一阵懊恼——或许,今天该要包子的。
江文元又哭了半晌,方渐渐止住,抽抽搭搭的说道:“大……大姐!你……你怎么来了?”
靠着冰冷的石壁,江紫芙呵着双手,想要学着江红柳的作风,把这个弟弟给臭骂一顿的。可这一路过来摔了无数的跟头,此时又冻又饿又累又疼,委实发不出火来,就长话短说了:“过来找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
江文元未及开口,嘴角就又撇了下去,摊开冻僵的小手,哭丧着说道:“我想抓一只山鸡……它……它跑了……”
伤痕累累的指缝里,夹着一根快要被揉烂了的鸡毛。
江紫芙把他的小手拿过来:“疼吗?”
江文元摇了摇头。
可能是冻得麻木了。
江紫芙搓热双手,将这只饱经辛酸的小手合在掌心,猛听得耳边一声瘆人的哭嚎。
她抬头,只见江文元一脸惊恐,小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我没哭……”
雪虐风饕中,江紫芙眼角的瞥过两道冷幽幽的绿光。来不及多想,她紧紧抱住江文元,就着山势,滚出去一丈多远。
几乎没有迟疑,野狼落地之后,又扑过来。江紫芙反手摸到一块石头,连泥带雪的砸了过去。
这一下砸的并不好,石块蹭着狼的后腿飞了出去,不仅没有解围,反而激发了野狼的凶性。
这下大概完了。
电光火石之间,江紫芙只把江文元死死护住,腥臭之气转瞬即至。
许久,那狼却迟迟没有下口。
江紫芙从雪地里抬起头来,睁开眼睛。离着鼻尖不足一尺的地方,只见那野狼挣扎了两下,四腿一瘫,倒在血泊之中,口中哀嚎不已。再看雪地里,一道一人来高,雄浑肥壮的影子,黑沉沉的站在那里。
她慌忙抱起弟弟,往后退了退。
“熊……”
江文元惊叫出声。
接连而至的惊吓,江紫芙心惊肉跳,霎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她摇了摇头,揽着江文元的小脑袋,低声的安慰道:“不怕,不怕……这个季节不该有熊……”
也不知是安慰别人,还是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