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8 章
齐康终究是对京城高门之间的事儿了解的太少,毕竟上回来京城还是为了科举,一心惦记着考试,但凡打听些消息也都是和科考挂钩。
谁会没事儿干,在这种紧张的时候还去打听皇家秘闻呢。
故而齐康并不知晓高门中都秘而不宣的大秘密,圣人的长女早年便失散了,许多人都猜测早已经为歹人所害,然而圣人和皇后舔犊之情让人唏嘘,也没有人敢在他们面前说些不中听的话,再换个说法,即便是寻了个假的回来也无妨,左不过是个公主,又不参与朝政,圣人英明高瞻远瞩,必定不会因为一个公主而危害到什么。
齐康收到京城的报讯的时候,还以为这位长公主只是深藏于深闺之中,不常出门罢了,皇家的事不是他一个小官能闲话的。
只是周围的百姓多少还是有些好奇的,茶寮食铺子里也常有人闲聊,纷纷猜测这长公主为何多年没有音讯。
齐康不爱道人八卦,一心工作,谁知道这瓜竟然落到了自己的头上。
当他听见圣人果然言说:“朕之长女,秀外慧中,朕欲为她择驸马,爱卿才貌双全,朕甚是满意。”
齐康一下低了半个身子,从跪坐的姿势改为彻底的跪伏,沉闷的声音从地面上传出来,“陛下容禀,臣才疏学浅,不堪为驸马,且臣已成亲,望陛下明察。”
圣人嘴里说着:“无妨,世间难得爱卿这样年少有为的儿郎,朕的长公主,身份尊贵,无需再择高门郎君,她喜爱有才有貌有真才实学能实干的儿郎,朕找了一圈,没有比你更合适的,爱卿莫要羞怯,已经娶妻也不是什么大事,与你几个跑腿的,送封信回去和离了便是,若是不放心,朕可做主与她再择一良婿,再将你耶娘亲眷一并接来京城,赐府邸,到时候就先入六部,你自己挑一处去。”
齐康没看到这人嘴里说的话好听,脸上神色确实冷冰冰的,堪比千年老冰底下的冻石头,不能更硬了。
齐康更加惶恐,连连退却,嘴里冒出一个个理由,从自己的出身到生活不良习惯,再到甘心做一颗螺丝钉到国家各个贫穷的县城去奋斗都说了出来,又说妻子甚好,是他苦苦求来的,很不愿意和离等等。
李盛也知道点到为止的,虽然很不愿意停止,但他知道搞过头了,恐怕女儿要与他生气,虽然还没有见过女儿生气的模样,有些小好奇,但是求生欲还是让他适可而止。
他叹了口气,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这样吧,朕自认为朕的长公主最好,但是让她这样被拒绝,朕心里也不大好受,你去见她一面吧,让她看看,前头我同她说了不少好话,你自己掂量着,别让我的公主不高兴,完事儿了在京里待几日,西北那边连年战乱,百姓也苦,正需要你这样有志向的好儿郎,到时候调任下来,收拾收拾直接出发去吧。”
说完就摆摆手,自有内侍上前,低声与齐康道:“齐知县,请吧。”
齐康僵了一下,下一刻恭敬行礼告退。
走在宫中大道内,齐康难得的不那么拘谨,只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他已经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安慰,虽然选择外放做地方官,也是为了让自己能为百姓做些什么,但是若是说一点志向都没有也不对。
做了官的人都知道,不是越贴近百姓就能做的越多的,很多时候还是更高一级能够把控的更多些,他从前的梦想是能做一地封疆大史便足以,能让一地百姓安居乐业便是死在任上也无妨。
可如今,他拒绝了陛下疼爱的公主,即便再能干,陛下许是不想再看到他,作为一个父亲,他可以这样做,不想看到拒绝自己女儿的人很正常,换个位置想想,他也是一样的心情。作为皇帝,他能选择的能人多路过江之鲫,并不缺他这一个。西北也很好,若不是调任,一辈子恐怕也不会去去,正好去看看那边的风貌,也是一样的造福百姓。
齐康目光掠过这宏伟的宫殿,心里想着许是再没有机会再进来了,能多看几眼也好,可惜阿薇受他连累,这辈子也难有更高的诰命,一边惦记着回去出宫去找阿薇诉说别情和皇宫中的经历,再与她描述宫城,也许还能用自己不太好的画技,为她画一幅宫城图看看。
正想着领路的内侍便道:“此处便是南海,公主正在湖心亭纳凉,齐知县请吧。”
齐康看了他一下,扯了扯袖子,有些纠结,“这位常侍怎么称呼?”
“某姓陈,单名一个工字。”
“陈常侍,陈常侍,某就这样过去见公主也不太好吧,不如,常侍同某一起过去?”
陈常侍眼观鼻鼻观心,声音平平板直,毫无波动,“陛下命齐知县前去见公主一面,某劝齐知县莫要违命,某就在此等候,待知县见过公主,自回到此处,某领齐知县出宫。”
好吧,齐康知道,这是非要他单独去见公主了,他也没法子,这湖心亭离的并不很远,只是因为夏季,水面有所降低,虽然水容量还是很丰沛,但显得廊桥亭子极高,他本有心污了衣物,好让公主嫌恶,可惜没寻到机会,这位陈常侍虽然领路领先半步,但目光时时落在身上,让齐康不敢妄动。
他思忖了一会儿,认为圣人是个英明的圣人,女儿一定也很明理,他与她说明白其中的缘故,公主定然不会怪罪,再转而一想,怪罪也无妨,只要能绝了公主的想法便好了,得罪就得罪嘛,反正已经得罪了更可怕的父亲,还怕一个公主吗?
也是债多了不压身,齐康一下子就壮足了生气,大步昂首向前走。
过了廊桥,湖心亭边儿上围着几个宫人,湖心亭四周用薄纱层层围起,湖中清凉的小风吹过来,轻纱飘扬,既透风舒爽,又遮挡蚊虫。
内里有二三个人或站或坐,一个背对着他坐着,单手撑着下巴,背影影影绰绰被轻纱晃了眼睛看不分明,身侧一宫人持一怪模样的扇子一下一下的抽绳,风吹的坐着的女郎额角碎发飘起。
他直觉有些眼熟这背影,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一定是太想念阿薇了,所以才会将亭中人的背影看得与他的阿薇相似。
齐康在距离亭子入口五步远的地方停住脚,行礼道:“臣齐康奉陛下令,前来拜见公主!”
站在入口处的宫人微微掀开一点帘子看了一眼齐康,进亭子与佟幼薇禀报。
佟幼薇一听就知道是齐康,她顿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听他的语气硬邦邦的,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儿。
她还未起身说话,便听齐康道:“臣妻进京寻亲已有数十日,臣甚念之,陛下宣臣入宫觐见,臣惶恐又欣喜,亦心焦,敢问公主可有什么要问臣的,若是没有,请容许臣先行告退。”
佟幼薇眯了一下眼睛,使了个眼神予陪同她的宫人夏蝉,夏蝉会意,立在亭边问齐康:“齐郎君急着出宫?”
齐康毫不掩饰自己的心情:“是,臣急着出宫去寻妻子,臣与妻子青梅竹马,分隔三日便思念至极,请公主恕罪。”
佟幼薇忍不住偷笑,捡了把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了摇,漫不经心道:“是嘛,那你打算往哪儿去找妻子去呀?”
齐康僵住了,他听见了什么?为什么是他的阿薇的声音。
他呆愣地看着账内,那个背对着他坐着的声音,单手撑着石桌站起来,宫人忙上前搀扶,佟幼薇摆摆手,摇着扇子兀自起身转出来,扬手撩起一半轻纱,满含笑意道:“怎么,见了公主又不打算走了?”
齐康脑子已经宕机,只知道愣愣道:“已经找到了。”
佟幼薇噗嗤一下笑出来,走出来两步,一把抓住齐康的手把他往亭子里拉,然后摆摆手道:“都下去吧,找个阴凉的地儿歇着。”
宫人已经习惯佟幼薇的作风,在夏蝉的带领下离开,就在廊桥前头的树荫下等候,原本在一旁打扇的宫人甚至心机地留下了连转扇,夏蝉领人到了树荫下才发现,抬手虚指了她几下:“调皮,都是公主纵的你。”
宫人们捂着嘴轻笑,气氛十分轻松。
佟幼薇拉着齐康坐下,问他:“什么时候来京的?家里怎么样了?见过你阿兄了吗?”
齐康却不急着回答,抓着他阿薇的手细细看了又看,摸摸她的脸蛋,摸摸鬓边的发髻,轻声道:“阿薇又美了许多,好些日子不见,我想你!”
佟幼薇也念着他,还没说呢,这家伙倒是难得这样直白,让佟幼薇很有些不适应,脸蛋微微泛红,她抬起扇子扇了扇,“我也想你。”
她抬眸望去,齐康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佟幼薇轻轻拍了他一下,齐康立时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二人目光对上,心头狂跳,仿佛揣着只小兔子咚咚咚跳个不停,又好似站在烈日下,晒的人头昏脑涨。
一时气氛浓郁到快要发生些什么,忽然几声重重的咳嗽传来,佟幼薇和齐康霎时惊醒,二人转头看去,竟是陈常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和宫人们站在一处纳凉,这会儿仰头望天,单手摸了摸喉咙,又清了清嗓子。
几个人分明对着这边站着,就是看天看地看水不敢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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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晚了,不得不熬夜
晚安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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