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陛下!
江洛儿擦拭着灵牌,捻着帕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点点灰尘,擦拭完毕,纤长白嫩的手指慢慢落在了牌位娟秀古雅的字样上。
不知停留了多久。
直听到屋外有人敲门才回过神来。
“谁呀?”
“二姑娘,是老奴,大姑娘屋里的沈嬷嬷。”
江洛儿将灵位藏起,起身将门开了,见沈嬷嬷正捧着一套衣裳站在门外,衣裳上还有一翠色鲜艳的玉镯。
“怎么突然送衣服来了?”
沈嬷嬷笑着进屋,将衣裳与玉镯放在桌上,回道:“等下啊,永安侯府的老夫人要过来与咱们夫人商讨大姑娘的婚事了,这马上要见客人,大姑娘就派我们来给姑娘送套新衣服与新镯子,毕竟这婚事如今能成,二姑娘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说着,又拉着江洛儿来到桌边,递上衣裳给她:“二姑娘,您摸摸,这衣服的料子难得,镯子成色更是少见,咱们姑娘可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让我拿过来了。”
江洛儿的手触碰到衣料,细腻柔和,触感舒适,色泽晕染也恰到好处,氤氲着春日桃花烂漫的气息。
她慢慢缩回了手,垂下眼眸道:“确实是好料子,不过这颜色太艳,不适合我。”
“怎么不适合?正合适姑娘!”沈嬷嬷道,“二姑娘,您要是穿不得这颜色,老奴看别人也穿不得了。”
这也不是沈嬷嬷夸大,想当初这位二姑娘回府刚一露面,全府的人都被惊动了。
面若娇兰,娉婷袅娜,整个人仿若都泛着珠光,特别是那双眼睛,不过低头垂眸之间,已是摄人心魄。
那些个小厮跟丢了魂似的,几天都缓不过劲来,连丫鬟们都压着声儿说了许久。
沈嬷嬷见江洛儿还在犹豫,继续劝道:“二姑娘,平日里您穿的素倒无碍,不过等会儿要见客,您若还穿得这般素,可就不合规矩了。”
江洛儿轻蹙眉,想了一会儿,回道:“那便放下吧。”
“老奴等姑娘穿好,穿好之后,老奴就直接带姑娘去前院,客人差不多也到了。”沈嬷嬷继续道。
江洛儿不明白为何今日这沈嬷嬷催得这么紧,但想着时候也快到了,于是颔首。
沈嬷嬷见江洛儿点头了,脸上有了笑容:“那老奴就在这儿等着,姑娘快去换吧。”
江洛儿拿着衣裳进了里屋。
衣物摩挲。
很快,人便出来了。
沈嬷嬷看到江洛儿的那一刻,足足愣了许久,她有想过这二姑娘换上这新衣会比平日更为艳丽,可没想到会惊艳到这份上,本就是花容月貌,这件春衣更是衬得其明媚至极,束于腰间,自是显身姿盈美,浑然天成的娇媚。
沈嬷嬷回过神来,笑道:“二姑娘既然好了,那我们便走吧。”
江洛儿随沈嬷嬷出了屋。
从内院至外院,一路上丫鬟仆人来来往往,还未过垂花门,便有热闹声传来。
沈嬷嬷见江洛儿一直跟在她后面,都未说过一句话,心里多转了一道心思,开口道:“二姑娘,您也容老奴多说一句。虽说啊,阴差阳错,您与大姑娘搞错了,可大姑娘到底是夫人从小捧在手心养到大的,这一时之间呢,也扭不过那个心。这与永安侯府的婚事定的是江府千金,您是亲生的,自然是您的,可老奴说句实话,人家侯府要的肯定是大家闺秀,那是得从小培养出来,看中的实际上还是大姑娘,所以二姑娘您让出这门亲事,也是明智。”
江洛儿垂眸,什么话都未说。
沈嬷嬷见眼前人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来,还想继续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算了,没意思,这话里带话,恐怕这二姑娘也听不懂。
*******
主堂内已是如火如荼。
江家夫人陆氏亲自给永安侯老夫人斟了一杯茶:“老夫人,今日真的是劳烦您跑一趟,这虽已经过了冬,可天气还冷着,您这个日子过来,我是说不出的感激。”
永安侯老夫人笑道:“应该的应该的,孩子们的事,哪能不放在心上啊。”说着,目光就落到一旁的江宝珠身上。
“你这女儿养得这般好,我巴不得让她早些嫁进府。”
陆氏听了很是高兴,道:“老夫人可别夸她,这丫头夸几句就上天。不过今日,这上上下下确实是宝珠操办的,长大了,会替我分忧了。”
“替娘亲分忧,是女儿该做的,有我帮忙,娘亲以后就好好休息,不必像以前那般累。”江宝珠莞尔笑道。
永安侯老夫人听了,更是满意,接着道:“真是个乖闺女。不过,我听说,你们府上还有个二姑娘,今日怎么没见着?”
“是有个二姑娘,叫洛儿,”陆氏笑道,又问江宝珠,“洛儿呢?”
提及洛儿二字,江宝珠眼底一暗,但不过一瞬,很快笑意更深:“女儿让沈嬷嬷去叫了,应该很快便来了。”
江宝珠的话音刚落,沈嬷嬷的声音就传来了:“来了,来了,老奴把洛儿姑娘带来了。”
江宝珠转身,见江洛儿进屋,第一眼眼看过去便是惊艳,眸底一丝嫉恨掠过后,上前笑着牵着江洛儿的手:“洛儿妹妹可来了,今日穿这件可真是好看极了,平日里穿得素,今日却穿得这般好看,老夫人,您看看我们江府的第一美人。”
江洛儿微微蹙眉,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陆氏自然也听到此话了。
平日里穿得素,今日却穿成这般……
永安侯老夫人瞧了几眼江洛儿,神色依旧,笑道:“确实长得好看。”
此外,便没有再说一句话。
江洛儿略有尴尬之意,江宝珠继续拉着她上前,道:“洛儿这还是第一次见侯老夫人,应是要敬个茶。”
“宝珠说得是,来人,快给二姑娘倒杯茶来。”陆氏附和道。
“我来吧。”
江宝珠亲自去旁边倒茶。
陆氏与永安侯老夫人满意地看向她,宝珠是真的不错。
江宝珠倒了杯茶过来,递给站在老夫人旁边的江洛儿:“洛儿,小心烫。”
江洛儿伸出双手去接,不料手即将碰到茶杯之时,茶杯就翻了,滚烫的茶水一下子倾洒在了她细嫩的手上。
其余的则洒在了永安侯夫人的衣物上。
永安侯老夫人被吓得马上站了起来。
江宝珠一把推开江洛儿,半跪在永宁侯老夫人面前,边用帕子擦着衣物边着急道:“老夫人可有没有事?都是宝珠的错,宝珠没递稳,害老夫人受惊了。”
说着说着,眼眶渐渐泛红。
江洛儿则是脸色惨白,手上一阵阵钻芯的疼痛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额头与后背冷汗一股股的冒,直直地愣在原地。
陆氏也忙着上前问候老夫人,见洛儿还站在那儿,身上的衣物也被茶水弄脏了,略带责怪的眼神扫了一眼江洛儿,对一旁的沈嬷嬷道:“你先带洛儿换身衣裳再过来。”
沈嬷嬷忙带着江洛儿下去。
一路回内院,沈嬷嬷嘴巴不停:“二姑娘,您今日怎的这么不小心,那是侯老夫人,以后我们大姑娘嫁进侯府,得看她脸色呢,您现在这般……哎。”
江洛儿还在想着陆氏的眼神,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手上的烫伤也没那么痛了。
回了内院换好衣服,因为烫伤,江洛儿让丫鬟给她敷了些药,沈嬷嬷还有事要忙便先走了。
江洛儿一个人在屋里坐了会儿,再起身前去外院。
过了垂花门,再至抄手走廊,走了几步,正见陆氏与宝珠在送侯老夫人出来,显然因为衣物上沾了茶水,也不多留了。
她靠墙隐着身子,听着众人聊了一会儿,接着陆氏与宝珠回了。
江洛儿刚想要回,听到那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道:“这宝珠姑娘真的不错,倒配得上我们世子,当初老奴听说这门娃娃亲,还觉得这江家门第不高,以我们世子的才学与相貌,就算是娶个尚书之女,那也是可以的,何必因为一句当初的玩笑话,就让世子娶了这江家女,不过老奴如今瞧了,可以。”
“你说的,我又何尝不是没想过,我们永安侯府好歹也是侯门贵胄,我们明儿更不用说了,国子监里都数一数二,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寻的姑娘自然是要门第高、相貌好、才学出众,若没有当初那句戏言,这江家就算作客,连我们侯府的门恐怕都进不了。谁让老侯爷重诺呢?好在这姑娘确实好,那我也安心了。”
“不过,老夫人,老奴倒是听了一句传言。说这江府的两个姑娘实则是抱错了,那二姑娘才是亲生的,这宝珠姑娘却不是,咱们定的是江府千金……”
“不管是不是,这家门大的,哪没点事?两家联姻,嫁的就是那个身份,这江府既然认了两个,那就有两个千金,况且这陆氏显然疼大的多些。那小的,我也见了,长得一脸祸水样,毛毛躁躁的,明知道咱们要上门,也指不定会带上侯府男丁,穿成这般是想做什么?”
“老夫人说得是,那姑娘到底不是从陆氏身边养大的,一身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与宝珠姑娘确实没得比……”
“从小养大的是不一样,那规矩与气度,外头养的哪有可比性?”
……
*******
江洛儿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屋子里。
窗杦被遮着,整个屋子昏昏暗暗,她忽然觉得身心俱疲,拖着身子往床上走,躺下后,脑海里浮现了许多。
娘亲的眼神,养父母的灵位,还有江宝珠的莞尔微笑。
她来江府两年了,两年前,她的养父母去世,她才知晓了她的身世原是江府千金,本是早就发现了的事,因为陆氏疼爱江宝珠,舍不得放人,想着她在养父母那儿过得也不错,便将就着。
当养父母去世后,她也便回了江府。
方才那侯老夫人说的对,从小养大的和外面养的,到底是不一样。
只是她太累了。
这两日她常常想起她的养父母,想当初日子过得虽然不如现在富贵,可过得舒心快乐,而现在每日胸口都似被一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来。
江洛儿侧过身,让滑过的泪水没在枕头里,缓缓闭上眼睛。
让她休息一会儿吧。
……
不知过了多久,江洛儿只觉着身体仿佛漂浮在空中,凌空感甚是难受,后慢慢着地,又听得一声忽远忽近的钟声,那钟声悠远厚重,不像是普通人能听到的。
迷迷糊糊之中,一道似男似女、非男非女的声音轻响起:“陛下,该起了。”
陛下?
这是哪个不懂事的下人,这等浑话也说得出来。
江洛儿极力撑开自己的眼皮,隐约睁开一条缝,径直闯入眼帘的是一副双龙戏珠图案,那是刻在床顶的精致雕刻,栩栩如生,行云流水般的刀法——如此精湛的雕刻,怎么会出现在她屋里……
江洛儿意识到了不对劲,猛然坐起身来,这一起身,算是看清了,大得能躺下数人的床,绣着龙凤镶着金边的床幔,玉枕丝被等奢华装饰。
眼皮狂跳。
她一下子起身,撩开床幔,冲下床。
今日当值的太监冯宝被这突然冲出来的身影吓得心口猛跳,大喊着:“陛下!陛下怎么了!”
阿弥陀佛。
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啊。
今日可是他第一次来春华宫当值,还是靠师父提拔上来的,昨晚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不能出一点错,特别是一定要让陛下去早朝,若陛下不去早朝,那他们这些脑袋都不保了!
这眼下陛下突然从床上冲下来,可不就有点不想去早朝的意思吗?
如此想,冯宝是急得不得了,大喊着,大叫着,把殿内的宫女与太监都给喊了来,而他自个儿拉着江洛儿的袖子不放,哭喊道:“陛下!”
江洛儿已经被吓得不行了,她哪里经历过这场面?
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还不止,还被一群人喊着叫‘陛下’?她是什么陛下?
下意识开口喊道:“我不是陛下!”
这一出口,恐惧与害怕填充了她的内心。
这是她发出来的声音?
清亮、有力,还带有一点爽朗,可不管是怎么样,江洛儿能听得出来,这就是男子的声音!
“您是陛下!您就是陛下啊!”
冯宝还是拉着江洛儿的袖子不放,哭喊道。
他有听过师傅说过,陛下喜欢耍脾气不上早朝,想不到他当值第一天就被他撞上了,这是什么倒霉运气。
江洛儿都要哭了。
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摆脱了冯宝,接着冲向了殿外。
她要走。
这是梦。
她要逃出去。
江洛儿赤着脚,全力跑向殿外,而跑出去的那一刻,就瞧见旭日东升下的灿光笼罩着远处此起彼伏的九重宫阙。
那一重又一重的大气与磅礴向她压来,压得她连呼吸都快跟不上。
方才在寝殿中,人还有些迷糊与晕眩,可如今看到了这景象,浓烈的现实感就像一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同时脑中那荒谬的念头,膨胀着将她逐渐吞灭,随之汹涌而来的是那强烈的复杂心情。
她一步都挪不动了。
身后的大群宫女与太监已追赶过来,一个个地跪在她身后,冯宝带头,撕心裂肺:“陛下!不能不去上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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