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我意已决
(当所有人都在反对的时候,你是否还能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这里是反董卓联军的一处军营。
与周围动辄人数上万的军营相比,就算把那数百匹战马当人头算,这里的总人数也绝不会超过五千。他们的武器和装备更是比其他军营要差得多,因为反董卓联军根本没把这支队伍看在眼里,也包括了这支队伍的头,那个宦官之后——曹操。
可是这支队伍却是整个反董卓联军中纪律最严明的。任何时候士兵们都是鞍不离马,甲不离身,兵器更是时刻捏在手中,如同命根子一般。
自董卓逃往长安的消息传开后,其他军营的士兵早早脱下了战甲,放下了刀枪,只有曹军的军营里还是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懈怠。
因为他们的主公没有下令让他们懈怠。
此刻士兵们都在等,等着他们的主公从联军的帅营带回下一个命令。
是进?是退?还是继续按兵不动?
“老赵,你说那些头儿们会下令追击吗?”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二十一二的青年,身材修长,眼神锐利,双臂粗壮过人。此刻他正心不在焉地擦拭着手中的一把短弓,一双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军营的入口处瞟上一眼。
青年口中的老赵长得又黑又瘦,眼角满是疲倦和沧桑,虽然他刚满三十,但是看起来却已好似四十多岁的人了。他现正抱着那杆比自己还高的长枪,缩作一团躺在青年的身旁闭目养神,听到青年问他,他连眼皮也没抬就答道:“我都还没做梦呢,你小子就先做起梦来了。告诉你,仗是不可能再打了,谁要追击董卓谁他妈就是傻蛋一个。”
听到老赵这么一说,青年面上掠过一丝忧虑,随即又不服输地问道:“咱们都打到了这地步,凭什么又不打了?”
“凭什么?你以为那些家伙当真是为了百姓,为了大义举兵?都***是为了自己,”老赵胸有成竹地说道,“董卓是块又重又硬的石头,之前挡了他们的道,所以他们要合伙挪开,现在石头自己滚蛋了,他们又凭什么还要出力?”
“这……怎么这样?”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赵冷冷一笑道,“小五啊,你还嫩了点。”
青年并不笨,听到老赵这么一说,他也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只是他的脸上却是百般的无奈,声音中更是透出万般的不甘心:“那……那,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听着青年这句又似发问,又似自问的话,老赵苦笑着摇摇头。他明白青年不甘心就此放弃的心情,正想说点安慰的话,却被一个声音抢了先。
“我是不会放弃的!”说话的是坐在青年身侧的一位少年。
少年正在擦拭他的剑。虽然只是一把粗制滥造的普通铁剑,但他还是擦得很仔细,小心翼翼地,好似在抚摸着心上人的脸一般。
他的手掌比寻常人要大了少许,手上满是老茧,左手手臂上还有一道明显的刀伤,那是三年前他初入行伍的时候留下的。三年的兵戎生涯,除了给他带来一身的伤痕外,还给他的眉宇间添上了同龄人所没有的沉稳和老练。看起来最少也有十七八岁的他,其实几天前才刚过了自己的十五岁生日。
少年仿佛根本没看到老赵和青年把目光死死地钉在他身上一般,自顾自地收起了用来擦剑的破布,拿起放在身旁的剑鞘,轻轻地推剑入鞘。
只是在剑格与剑鞘咬合,发出‘啪’地一声轻响的时候,他的眼中才猛然透出一股杀意,口中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决定了,就算只有我一个人,我也要追到长安,诛杀董贼!”
“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青年的瞳子里也绽出了光,“老八,不管走到哪,堂兄一定都会陪着你!”
妈的,你们这两兄弟简直是疯了,也不称称自己几斤几两。老赵有些烦躁地坐起了身来,他太明白那位少年了,脾气倔得跟头驴一样,说出来的话那是绝对不会反口的。得,上长安,杀董卓,你就算有几百条命都不够!
“老赵,你呢?”少年和青年都把目光投向了老赵,“我们不强迫你,你就算现在拍拍**走了,我们也不会怪你的。”
“去你妈的!你们当老子是什么人?”老赵真想用手中的长枪在眼前这两个小子身上扎几个窟窿,一半是因为这两个小子要去送死,一半是因为这两个小子说的那句话,“这几年咱们三个都是一起进退的,谁他妈丢下过谁,再说了,老李把你们两个混小子交给了老子,叫老子拍拍**就走,你们这两小子太他***看不起人了!”越说老赵越觉得生气,最后拿起长枪,重重地在青年和少年的头上各拍了一记。
少年一声不吭地挨了这一记,而青年则咧着嘴装作很疼的样子,随即又嘿嘿地一笑。因为老赵这两下子看起来吓人,其实在最后的时候是收了力了的。
“谢了,老赵。”少年冲老赵淡淡一笑道。
“老子怕是找不出比你们两个更蠢的人了……”老赵骂骂咧咧地转过了脸去,在他看来,没有哪个诸侯会愿意出兵追击董卓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反董卓联军的主营里,正有人为了这个事情而在与诸侯们争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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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董贼往西逃奔长安,正是乘势追击的时候,诸位却按兵不动,这是为何?”说话的这男人眼睛虽细,却掩盖不了瞳孔中投射出的精明和睿智;他的身材不高,却丝毫无损那骨子深处的桀骜与不逊。
他是西园八校尉之一的曹操(字孟德)。
与他对视的男人同样也是西园八校尉之一。
一身漆黑色的鱼鳞铁甲,着一袭锦制的深红披风,再配上此人的伟岸身材,更显得威风凛凛,气势不凡。他就是反董卓联军的盟主,袁绍(字本初)。
尽管当初讨董的倡议是由桥瑁(字元伟)发起,盟主之位却早已为袁绍给预留了下来,因为袁家乃四世三公,门生遍布天下。
也许问题的答案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对着曹操的疑问,袁绍竟踌躇了半晌,才试探性地回问道:“孟德,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你居然问我想说什么?”曹操看袁绍的眼神就好像在看着一个连一加一等于二都不知道的白痴,“如果让董卓逃回长安,他可据险以坐观天下,然后伺机而动。到时候吃亏的只会是我们!现今董卓火烧洛阳,挟天子迁都,驱百姓迁境,弄得举国震惊,天怨人怒,此乃天赐良机,只要一战就可以定天下,正朝纲,迎回天子,重振大汉。”
“一战可定天下,哼,只怕是没那么简单吧?董卓如今还有西凉精锐七万,铁骑三万,岂是可轻易对付的?”说话的人故意把声音压得细声细气的。事实上,自从曹操推举袁绍为盟主,对他这个同是袁家后人的人视若无睹的时候,袁术(字公路)对曹操就再没丁点的好感了。
袁术话音刚落,另一人立刻就接过了话头:“就是,何况此去长安路途险峻,粮草辎重不好运送,补给不足,士兵又何来心思打仗?”
因为是他一手操办关东联军的粮草,所以冀州牧韩馥(字文节)在这件事上很上心。冀州虽是富裕之地,粮草虽然还十分充足,但是战事再持久下去,再厚的家底也得掏空。
“只要行动迅速,我可保证让董卓到不了长安,”曹操接过话道,“我军有步卒十四万,骑兵四万,绝对可以把董卓一举歼灭。”
“孟德,这又何必呢?都打了三个多月的仗,士兵们俱都身心疲惫,咱们也该见好就收。”说话的人相貌堂堂,面容宽厚,乃是陈留太守张邈(字孟卓)。
就算袁术冷言冷语,就算韩馥满口推搪,曹操的面色也不变半份。然而张邈的话一出,却让曹操眉头一皱,不为别的,就因为他俩关系非浅,所以曹操天真地以为,张邈会支持他。
虽然痛心挚友不帮自己,但是曹操又岂肯善罢甘休,稍一凝神就又再说道:“孟卓兄,国贼不除,天下不宁,我们岂可视大义而不顾,视百姓疾苦于罔闻?”
“够了,孟德,打了这么久的仗,咱们也算尽心尽力了,”袁绍的嘴角挂着一丝浅笑,因为他终于确认,整个中军大营之中,没有一个人会帮曹操说话,这让他不期然泛起一丝优胜感,“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与董卓恶战数月,咱们兵力可是损失不少。不说别的,就拿孟德你来说吧,当初起兵时你的兵力有八千吧,如今还剩多少?区区四千而已。”
“才四千兵马,就算死光了也不心疼,难怪。”河内太守王匡(字公节)皮笑肉不笑,一付痛打落水狗的样子。他向来以袁绍马首是瞻,自然不会放过任何示好的机会。
“你……你们,竖子不足与谋!”容忍终于到了界限,曹操拍案而起,甩袖而去。
出了营帐才得几步,内里立时传来以袁绍为首的哄笑,这让曹操原本就气愤的脸,更添一丝怒色,若不是紧随其后的那句呼喊,恐怕曹操当场就要拔剑砍人了。
“孟德,等等,”张邈一脸关切地跑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小他几岁的粗壮汉子,乃是他的胞弟广陵太守张超(字景明)。
张邈一把抓住曹操的衣袖,面上满是歉意:“你,你要去哪?”
“追击董卓。”曹操的话语中带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张邈一下子愣住了,就连曹操的衣袖从他手中滑走都不知道:“孟德,你疯了吗?”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孟卓兄,有些事情我们是必须要去做的。”
“可你这是去送死,拿四千兵马去打十万兵马,你这是拿鸡蛋碰石头!”张邈又再一把拽住曹操的衣袖,“孟德,算了吧,不值得。”
“为国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我意已决,请孟卓兄不要再劝了!”曹操轻轻拂下了张邈的手,一个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去。”
望着曹操的身影,张邈的脸阴晴不定,面色数变,在曹操走出了十余米后,他终于一咬牙,冲曹操喊道:“孟德,我派卫兹领六千兵马助你,如何?”
曹操惊讶地转过身来,面上先是大喜,随即又黯了下来,摇着头道:“算了,孟卓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曹操的话还未说完,张邈已大步走了过来,一把抓着他的手,不由分说地拉着走了,看得身后的张超一个劲的直摇头。
半个时辰后,随着曹操和六千士兵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外,张超有些担忧地问道:“大哥,你就真的舍得让卫兹领兵跟他前去,你不怕……”
“放心,卫兹这个人很聪明,他一向懂得拿捏分寸。我派他领兵,只是希望在危难时刻能够保住孟德一条性命,”张邈叹了一口气,“若非如此,我内心难安啊。”
“兄长又心软了。只是……敌人并非只有董卓,曹孟德连此点都无法看破,我觉得他也不过尔尔,”张超回头往联军主营方向望了望,轻笑道,“这关东联军自组建之日起,众人就已是心怀鬼胎,各自算计,只是迫于董卓的压力,才不得不抱成一团。现在既然董卓逃了,压力已经不复存在,众人又再开始谋算起自己的利益来了。”
看到张邈没有答话,张超又再说道:“如今朝纲不振,天子威严尽失,对地方上再无约束,只要有实力,任何人都有说话的权力,兵力无疑就是最大的资本。其他人都希望坐看别人跟董卓斗个你死我活,哪舍得自己亲自出兵,曹孟德碰一鼻子灰也是理所应当。只是没想到大哥竟舍得拨出兵马给他……”
“景明,不觉得你的话有点多吗?”张邈转过头,狠狠地瞪了张超一眼,随即又轻叹了一声,“孟德与我交情笃厚,但是有些话却也不好对他明说。孟德向来聪颖过人,却看不透当下形势,也许是因为他还没有自己的领地。没有切肤之痛,谁又能真正懂得……只希望孟德这次,不要败得太惨。”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