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女皇
马车停下来,濮墨钻出车帘,小跑着追上乔歙。
他拍一拍手,喊道:“乔歙,再见了我自无心于万物,你会前路无风霜,往事灰烟了。记得回来看我。”
乔歙如若不闻,濮墨看着她,那二人的衣袂飘飘,共同消失在大雪间。
天苍苍琉璃境,不染尘埃。
“娘亲——”濮墨抱住唐安南,她摸了摸他的头,“乖,你乔歙这生太苦,也给有点甜的了。”
唐安南独守着雪檐,从天黑,坐到了天明。
她听见檐角雪落的声音,时间仿佛凝固了。
她最终回到了庆都,从这里望着天空,往事历历在目。
“你的身体,郡主可还撑得住吗?”
“你知道那年,”唐安南拥着氅衣,慢慢地说,“我为什么要答应嫁给他,绑上他的名字吗?我不喜欢成亲,我喜欢一个人,我也没有理由,任何人都不能强迫我。我觉得如果我成家了,就是一种束缚,一种痛苦,可是……因为他我愿意。”
郗欢立在很远的后方,说:“因为郡主你与二爷感情甚睦。”
唐安南抬手折掉了挡住自己的梅花,说:“因为我知道有人会离开,消失在大雪里的人永远不会再回来,除了他。”
霍长泽给幼渔戴上霍夫人的名号,明示着霸道,暗藏着疼爱。他每次捧起幼渔的脸,目光永远都那么炽热,这是爱无可退,欲无可藏。
唐安南戴上他给的爱慕,同样是宣告着占有,他在痛与狠中还存有温柔。
这是她的柔软,她只给霍延钰。
郗欢不敢走得太近,蓝绍棋和乔歙接连离开后,唐安南就难见霁色。唐安南已经站在了世间的巅峰,即便还没有戴冠,也与还在离北时不同了。这份不同不是唐安南变了,也不是郗欢变了,而是地方变了,仿佛在这屹立数百年的王都里,台阶都具有威慑力。
郗欢挖空心思哄道:“郡主,王妃和郡主已经上路了,再过几日就能入都。”
唐安南“嗯”声,郗欢默然而立。
不知过了多久,唐安南把折下来的梅花揉掉了,那脆弱的娇瓣汁水沾湿她的指腹,她在垂眸时拿帕子。
雪地里忽然发出“吱吱”的声音,唐安南没开口,头顶骤然被氅衣罩住。
唐安南一怔,继而被抱了起来。氅衣露出空隙,他的后脑勺被摁住,接着就被吻了个正着。
碎雪落在唐安南的鼻尖,唇齿间却是热的。
霍长泽扯开氅衣,哈哈笑道:“外面风雪这么大,你干嘛要跑出来,不怕生病?”
唐安南拽紧霍长泽的毛领,偏头俯首,几乎是撞在他唇上。霍长泽风尘仆仆,随即收紧手臂,把幼渔箍得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唐安南微微离开些许,低声说:“我在,不怕冷。你不是也回来了吗?”
霍长泽盖着幼渔的后脑勺,再次吻了上来。分别数月的相思都在其中,他在片刻的伪装后就原形毕露,吻得幼渔舌尖发麻。
霍长泽腿长力大,这么抱着唐安南毫不吃力。唐安南的头都顶到梅枝里了,那枝丫间的雪可劲儿地掉,全跌两个人的脖颈里了,冻得两个人齐哆嗦。
“你要是再把我举高点,我可能就要冷死了。”
“京城怪冷的啊。”霍长泽感慨道。
“你怪热啊。”唐安南说道。
霍长泽脖子里的雪沿着脊背往下滑,冰得他想抽气,又因为舍不得面前的人不肯撒手,只能带着唐安南跳了几下。
这一跳唐安南真的顶到梅枝间去了,一时间雪块、碎花全落下来,沾了两个人满头满肩。
“霍长泽,”唐安南胡乱摁在霍长泽的脸上,“你多大呀?”
霍长泽的眼睛被挡了个正着,往后退几步,直接倒在厚厚的积雪间。雪灰扑了唐安南满脸,霍长泽胸口起伏,夹着幼渔的脸颊,伸颈又是一口。
“三岁啦!”
“……”
“大哥要我在大境住几天,我半夜掀被子跑了,”霍长泽露出牙齿显得异常锐气,“他过几天得进都来揍我。”
“从粮马道走的”唐安南突然扣住霍长泽的手腕,迫近了问,“路上没见着大嫂跟普儿吗?”
“见着了,”霍长泽眉间微挑,“但是我的马快,当场就超过他们了。”
还在路上颠簸的霍普趴在车窗边,姚雪安在看前路,玄机问:“看什么呢?小公子。”
霍普面无表情地指着前路,说:“二叔说他去方便方便就回来。”
前方列成一排的近卫整齐地发出“噗”声。
玄机拍拍霍普的头,道:“乖,霍普,你二叔是个混球,混球的话不能信。”
里边正拍脸敷粉的江杜衡“唰”地拉开车帘,气势威武地指着前方,命令道:“冲,快冲,就算追不上这臭小子,也要赶得上他吃晚饭,我看他怎么在郡主怀里吃饭?”
玄机坏笑了:“没事没事,到时候霍普去看看你二叔是怎么在郡主怀里睡觉的。”
玄机当即就被姚雪安拍了下。
“规矩呢?怎么教的小公子,被郡主知道,仔细你的皮。”
霍普一愣:“在郡主怀里睡觉,南希郡主吗?”
“对啊,未来的女帝哦。”
几日后唐安南整理案卷,蘸墨的笔在空白的纸上叙写。灯罩笼光,他在万籁俱寂里,终于理清了青云年后所有事情。
“贞观年,太傅三入仕途,辅佐太子和公主推行黄册。”霍长泽从后握住唐安南的手,跟他一起写下去。
霍长泽写到此处,眉间微皱,在蘸墨时说:“老爷子避战实为世家的替死鬼,在那时投靠阿奇柯再好不过,他这件事,我到今日都想不明白。”
“我原本也不明白,”唐安南侧头,“前几日寇修贤重理边关氏族谱,才找到原因,一个最明显的原因。”
霍长泽看着唐安南。
唐安南吐出三个字:“雀楼——翡翠。”
霍长泽霎时间明白了,他道:“果真是明显。”
雀楼避免内战,休养生息,将明月公主生生拖死在庆都。
贤王李桢为妻躲避,却还是没能成功。
她是两方共同抛掉的弃子。
“可在此之前,关于预言就是,你才会被带着,最后在这座山上好不容易回来了。”
“然后贞观四年,”霍长泽用下巴压着唐安南的发心,“我们幼渔入都了。”
“我可是因为你,一路杀回来的。。”
如果不是靠着自己有那些宝物,怕回来怕是早就没有后面这些事情。
这些秘密,一直隐藏在内心,向他吐露心声之后,才发现原来秘密不过是人们口中的话柄罢了。
唐安南看着他:“你说啊,你说,这一辈子好像就这么一件两件了。”
刹那间前尘滚滚,恍如昨日。
唐安南孤身进都,同时战功显赫的霍伯卿被迫交出霍长泽。
恨意碾压的疯狗和戴上镣铐的恶犬,在京城的阴雨里相互撕咬,血腥味横窜在彼此的口齿间,热得像火在烧。
京城铸就了唐安南和霍长泽,他们是背靠背的刀盾,还是面对面的。
天蒙蒙亮,霍长泽听见了悠远的钟声,他抚着唐安南的鬓,笃定地说:“今日起,我的安南就是天下共主,天下五十六万大军尽归你的麾下。明堂高殿随意出入,我霍长泽刀挂前堂,替你镇守八方豪雄。”
唐安南仰起颈,霍长泽抬起流珠冠冕,替他稳稳地戴在头上。那降红的袍滚着暗金边,霍长泽再次摸了唐安南的脸颊,唐安南享受的摸着,蹭蹭。
“你替我守住这个天下吗?可是这个天下我不想坐太久,要不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吧。”
霍长泽噗噗一笑:“坐坐就走,你以为是做客呢?”
唐安南抚摸着肚子:“那可不就是做客吗?”
堂外的寇修贤敲了三下门。
“藏锋归鞘。”唐安南神情有些懒怠,指腹沿着霍长泽的臂侧上推,最终捏住霍长泽的下巴,在拉近后,却没有吻上,而是悄声说,“你这身王袍谁做的。”
霍长泽索性耳语:“你猜呢?偷/欢人。”
唐安南笑起来,退后半步,和霍长泽并肩站定在门前。
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霍长泽抬手,轻轻推在唐安南腰间。
唐安南跨出去,看苍穹渐醒,重重屋檐间,中博离北启东三境旧部尽数跪地,由宋承举着玉玺,率先说:“女皇”
众人齐声恭喝:“女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阳顿现,屋檐间爆出的光芒穿过流珠,唐安南在那万众匍匐中耀不可观。
唐安南旧地,重启。
左起文臣录,右起悍将谱名定千秋,在那整整齐齐的画像尽头,是不分左右尊卑的双雄图。
自此天下干戈为玉帛,国号择“汉”,由唐安南开启“淳圣元年”。
……
流珠王冠没有掉,但是流珠碰撞,在黑暗里发出耐人寻味的摇晃声。
那王座高得令人心惊,是世间最遥不可及的地方,唐安南受压在其中,仰着劲。
汗水交织,每一下,珠玉都会摇晃。
唐安南的袍子没有扒掉,只是探出手,攥紧了霍长泽背部的衣料。
“轻……轻点。”
唐安南幸好喝了药,结果这人倒是喝了酒!
酒涨人胆吗?
这是天底下最拘谨端肃的地方,也是天底下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位置。
可是唐安南不在乎,霍长泽也不在乎。
那炽热、滚烫的暧昧缠绵到了脚趾。
霍长泽背都被抓痛了,但他爱这痛感。唐安南融在这里面,被衔住了玉珠,只能费力地眯着含情眼。她在一遍又一遍里,不知轻重地唤着,“轻些,还有身孕,没坐稳了。”。
霍长泽一把撑住座背,把幼渔困在自己的臂弯里。他咬着人,在粗暴里溢出低笑:“怀了?这次我想要个女儿——”
唐安南的双手都被固定住了。
幼渔!
幼渔啊!
坐稳了吗?
“要什么、什么女儿,儿子不好吗?”
唐安南发间的流珠王冠终于掉了,滚落在侧旁。
“女儿贴心,儿子太难管。让他自己去闯,女儿,我就要她困在这里。”霍长泽嗅着他,在咫尺间有几分亢奋的狠绝:“你也是,囚住了。你一辈子都别想跑了。”
唐安南能活动的指尖滑动在霍长泽的虎口,像是夸奖,又像是鼓励。她是如此危险又致命,略显迷乱的眼眸贴着霍长泽的侧颊。
“你真是——霸道!啊——”
权势被践踏在脚下,唐安南不怕,这权势滔天又如何,都不过是手里的玩意。
守住了,便是晴天。
两个人,那些纷争远不可见,从此以后他们相依为命。
我们共生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