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力挽狂澜
月明,星稀。
劳累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此时大多已经进入了梦乡。
悦来客栈里,却仍然灯火通明。
自从叶风来这里以后,客栈老板每天晚上都要陪叶风喝几杯酒,然后天南海北的聊天。
他也实在很愿意和这个神秘的刀客聊天。
叶风干了一杯酒,突然说道:“老板,我来这里有几天了?”
“前后已有半个多月了。”老板道。
“时光总是过得如此之快。”叶风淡淡道。
老板感慨道:“是啊!您刚来的时候,那白虎堂还如日中天,可一晃才几天过去,就已经山穷水尽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
“我倒奇怪得很,据说衙门口的人也在暗中帮青龙门打白虎堂。加上那君子剑实在太厉害,连那孙飞虎也被他打成了重伤,您说白虎堂能不败吗?”
叶风笑道:“无论谁胜谁败,你只管看热闹就是了。”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热闹是没少看,自这两个帮派开打以来,这条街,可以说是已经血流成河!死了多少人啊。”
叶风默然。
老板继续道:“不过我看这热闹也该结束了,如今白虎堂其它据点已尽失,那春花楼恐怕也快要丢了。”
叶风满了一杯酒,敬老板道:“这几日承蒙照料,今晚我就告辞了。”
“啊?这,这就走了?”叶风的话实在出乎店老板的意料。
叶风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拿起他的刀,用手拍了拍老板的肩膀,就这么转身走了。
店老板望着叶风那孤独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眼里竟有泪光在闪烁。
他只是个小人物,他会因为几钱银子的小事跟人大吵大闹,会因为头天晚上跟老婆拌嘴而心烦意乱一整天,他也会因为和朋友的告别而唏嘘不已。
他卑微但不下贱,他浅薄但却敦厚。他的一生可能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但他至少可以在听到英雄的事迹的时候激动落泪。
他,是个善良的人。
叶风呢?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去?
他的亲人是什么人?他的朋友什么样?
他爱过人吗?他被人爱过吗?
他是善,还是恶?
有些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则恐怕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春花楼大门紧闭,只有几个房间透射出昏黄的灯光。
往日此时,这里本应该灯红酒绿、顾客盈门、妙龄性感女子穿梭如织才对。
叶风走上前,拍了几下门。寂静的夜里,那叩门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叩门声响,旁边两个房间的灯忽然熄灭了。
良久,大门才“吱呀”一声,缓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个老人枯瘦的脸。
老人看了叶风一眼,却也不说话,只是把门打开,让叶风进来,然后打着灯在前面引路。
叶风跟着老人,来到了后院,终于见到了一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院子里满地都是落叶,显然是有好几天都没有人打扫。
几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其中两个还带着小孩,正从房间里鱼贯向外走出,人人神色慌张,见了叶风,都微微颔,算是施了礼。
叶风进了屋,便看见了孙飞虎。
这哪里还是往日那个威风凛凛、神采奕奕的孙飞虎?
他简直像老了十岁。右胸缠着厚厚的纱布,斜靠在床头,脸色灰败,正无精打采地看着叶风。
“你来了。”孙飞虎有气无力地道。
“我来了。”叶风道。
“你来的很不是时候。”孙飞虎道。
“我来的正是时候。”叶风道。
孙飞虎冷哼一声,道:“你可否知道,几日内青龙门的君子剑就要带人向我们动总攻。到时候玉石俱焚,叶大侠你难道是来看热闹的?”
叶风微笑一下,却反问道:“刚才那几个人可是你的家眷?”
“是我的几房姨太太,还有孩子。”孙飞虎的眼里透露出了几分痛苦,接着道:“可恨那君子剑薛少华武功实在高超,更可恨不知哪个天杀的狗贼,抢了薛青龙送给邓飞的夜明珠,害得我背黑锅!”
“如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可怜我那两个孩儿。”孙飞虎叹道。
叶风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今天我来,是想来和你做一笔交易。”
孙飞虎苦笑道:“我孙飞虎时至今日,还能有什么资本和人做交易。”
“还有。”叶风淡淡道:
“把你白虎堂老大的位置让给我,我保你和家人日后平安。”
孙飞虎一怔,然后竟笑了起来,笑容里充满了无奈和轻蔑。
“想不到堂堂叶大侠,也会趁人之危!”
“我从没说过我是个君子。”叶风缓缓道。
“我知道你本领高强,但那君子剑可不是好惹的,更可怕的是还有邓飞给他撑腰,我即使让位给你,你又怎能保证你能力挽狂澜?”孙飞虎悻悻道。
“我想你已经别无选择。”叶风微笑道。
“如果你帮我渡过这次难关,那日后我和妻儿的生计如何打理?”孙飞虎沉吟道。
“我保你和你的家人余生衣食无忧。”叶风道。
孙飞虎沉默半晌,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大声道:
“罢罢罢!这世道永远是强为王,我孙飞虎认了!来人啊,扶我到大堂,我有事要交待!”
……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到齐了,包括先前开门的那个老管家以及一个老鸨。
叶风扫了一眼,大概有二十多个人,大多数都带着伤,每个人都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他们的眼神里,透露着慌乱和绝望。
孙飞虎表情复杂地看了看他们,缓缓道:
“你们听好了,从现在起,白虎堂的老大就是这位叶风叶大侠了,一应大小事务,都听他吩咐便是!”
人群一阵骚动,伙计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的表情,就像是那航船失事的落水水手,在海上漂泊了多日后,突然看到了一艘船,正鼓帆向自己驶来。
孙飞虎看着这情景,露出一丝苦笑,也不再说话,转身黯然离去……
此时突然有个人慌里慌张地跑来,嘶声喊道:“叶……,老大,外面来了好多人!看来是青龙门的人!”
伙计们闻言,慌忙赶到窗前,果然见到窗外影影绰绰,到处是火把,少说有上百人。
忽然又有个丫环模样的人也跑了来,慌不迭地说道:“不好了不好了!后院门外有许多凶神恶煞的人,拿着明晃晃的兵器,不知道要干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着叶风,不知如何是好。
叶风不紧不慢地找了个座位坐下,看了看那老鸨,忽然问道:“这里哪个姑娘唱曲唱得最好?”
老鸨一怔,道:“是小翠。”
“叫来。”叶风道。
老鸨连忙去了,叶风却又把头转向那老管家,接着问道:“有好酒没有?”
“还有两坛十年的女儿红。”管家道。
“拿来。”叶风道。
管家领命而去,不多时,便有两个小厮抱着两坛酒小跑着赶来。同时,那老鸨也领着一个身着绿裙,身材窈窕的妙龄少女和两个琴师来了。
那少女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生得面如桃花,十分标致,想来正是春花楼的招牌歌女,正怯怯地看着叶风。
叶风拿过一个酒杯,慢慢斟上酒,忽道:
“把大门打开,掌灯!”
伙计们闻言,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又不敢违命,连忙照办。
一会儿功夫,黑乎乎的春花楼,突然齐齐亮了起来,宛如夜空里绽放的烟花。
几乎是同时,大门忽地向后敞开,外面人正好能看到戏台上的小翠和琴师。
叶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对小翠道:“你且唱一曲。”
“不知老板想听什么?”小翠问道。
叶风笑了,道:“喜庆点的就好。”
悠扬的胡琴声响起,小翠提声唱了起来:
“东城渐觉风光好,
毂皱波纹迎客棹。
绿阳烟外晓云轻,
红杏枝头春意闹,”
……
正唱到婉转处,忽听门外有人高声叫道:
“孙飞虎,都死到临头了,你还有心听曲,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歌声噶然而止,小翠惊得花容失色,战惊惊地看着叶风。
叶风淡淡笑道:“莫怕,只管唱好了,有我在。”
琴声再次响起,曼妙的歌声又响了起来。
“浮生长恨欢娱少,
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
且向花间留晚照”
……
忽听又有人叫骂道:“他***,这娘们声音真动听,不知道长得如何?”
门外一阵哄笑,有人高声道:“不如定个规矩,谁先冲进去,这小娘们就归谁如何?”
“有理有理!”起哄声此起彼伏。
只听有人大喝一声:“我先来!”
话音刚落,两条大汉,两根长枪,已冲入大门。
却见叶风从桌上捡起什么东西,随手一挥,只听“嗤”的一声,那两条大汉犹如从树顶缓缓飘落的黄叶突然遇见一阵秋风般,飞出了门外。
紧接着,一声巨响,大门两侧的窗户齐齐破碎,四个黑衣人,手持明晃晃的长刀,同时破窗而入!
四人落脚未稳,却见叶风随手又一挥,又听“嗤”的一声,这四个黑衣大汉如同事先约好了似的,又齐齐倒翻了出去。
门外一阵混乱,蓦地有人惊叫道:
“是牙签!是牙签!”
随后有个人朗声说道:“何方高人在此,不妨出来照个面!”却是那君子剑薛少华的声音。
只听“笃,笃”的脚步声,一个人缓缓走出了春花楼的大门。
正是叶风!
他扫视了一下四周黑压压的人群,缓缓道:
“从今日起,我就是白虎堂的老大,你们要打,跟我打!”
人群霎时安静下来,显然是很意外。
少倾,一人高声叫骂道:“叶风,你小子吃里爬外,我来会会你!”
叶风视之,见这人虽然身着夜行衣,却身着官靴,便道:“你且先报上名来。”
“我叫秦威,跟随邓捕头多年,听说你的刀很可怕,今儿个我倒想见识见识!”
叶风淡淡道:“凭你还不配。”
“放肆!”秦威怒极,大刀带着一股劲风,疾砍向叶风面门。
叶风轻轻一侧身,随便一掌击出,正切中对方颈后,然后那秦威就如一滩烂泥般倒了下去。
秦威刚倒下去,两杆长枪已从侧后疾刺向叶风。
叶风看也不看,左手画了个半圆,便将来刺之枪夹在腋下,随后轻轻一用力,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长枪便给他生生夹断,再随手一送,那两个枪手便平飞了出去,实实在在地摔了个狗啃屎。
叶风看着躺在地上的秦威,道:“回去告诉你们邓捕头,今日多有得罪,明天我自当登门道歉。”
青龙门众人面面相觑,每个人兵器都已在手,却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最后,只是一齐看着君子剑薛少华。
薛少华看了看他们,沉声道:“叶风,看来你摆明是要与我青龙门作对了?”
叶风淡淡道:“我白虎堂几十个兄弟都要混饭吃,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薛少华脸上阴晴不定,他的手已握住了剑柄。
四周一片寂静,所有人都紧盯着他的剑。
叶风静静地看着薛少华,他的脸犹如石像般,冷漠而坚定。
良久,薛少华突然长出一口气,缓缓道:“今天这笔账我们改日再算,走!”
一转眼,那百余名青龙门帮众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叶风再转头一看,却见那些个白虎堂的伙计,个个如绷紧的弓弦突然放松了一样,瘫倒在地。然后突然又不约而同地爬起来,长揖拜向叶风,齐声道:
“属下多谢老大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