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淮南子

十七、淮南子

十七、淮南子

《汉志》:杂家,“《淮南》内二十一篇,外三十三篇”。《淮南王传》:“招致宾客方术之士数千人,作为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众。又有《中篇》八卷,言神仙黄白之术,亦二十余万言。”今所传《淮南王书》,凡二十一篇。其为内篇,似无疑义。然《高诱序》谓:“与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晋昌等八人,及诸儒大山、小山之徒,共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而著此书。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言其大也,则焘天载地;说其细也,则沦于无垠。及古今治乱存亡祸福,世间诡异瑰奇之事,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之类,无所不载;然其大较,归之于道。号曰《鸿烈》,鸿,大也;烈,明也;以为大明道之言也。故夫学者不论《淮南》,则不知大道之深也。是以先贤通儒,述作之士,莫不援采,以验经传。刘向校定撰具,名之《淮南》。又有十九篇,谓之外篇。”述外篇篇数,与《汉志》不合。《汉志·天文》有《淮南杂子星》十九卷,卷数与诱所述外篇篇数却符。然舍《汉志》外三十三篇不言,顾以其为《杂子星》者当外篇,于理终有可疑。按《汉志》,《易》家有《淮南王道训》二篇。《注》曰:“淮南王安,聘明《易》者九人,号九师法。”今《淮南·要略》,为全书自序。其言曰:“言道而不言事,则无以与世浮沉;言事而不言道,则无以与化游息。”又曰:“今专言道,则无不在焉。然而能得本知末者,其唯圣人也。今学者无圣人之才,而不为详说,则终身颠顿乎混溟之中,而不知觉寤乎昭明之术矣。”可见淮南此书,实以道与事相对举。今《要略》两称“著二十篇”云云,盖以本篇为全书自叙,故不数之;若更去其首篇道训,则所余者适十九篇矣。《高注》久非故物,此序词意错乱,必为后人窜改无疑。颇疑《高序》实以十九篇与《原道训》分论。“言其大也,则焘天载地;说其细也,则沦于无垠”等,为论《原道训》之语。“及古今治乱存亡祸福,世间诡异瑰奇之事,其义也著,其文也富,物事之类,无所不载”等,为论其余十九篇之语。本无《外篇》之名,后人既混其论两者之语而一之,乃妄臆“其余十九篇”不在本书之内,遂又加入“谓之外篇”四字也。《汉志》言安聘明《易》者九人,《高序》所举大山、小山,或亦如《书》之大、小夏侯,《诗》之大、小毛公,一家之学,可作一人论;则合诸苏飞、李尚等,适得九人矣。得毋今书首篇之《原道训》,即《汉志》所谓《道训》者,《汉志》虽采此篇入《易》家,而于杂家仍未省;又或《汉志》本作二十篇,而为后人所改邪?书阙有间,更无坚证,诚未敢自信。然窃有冀焉者:九流之学,同本于古代之哲学;而古代之哲学,又本于古代之宗教。故其流虽异,其源则同。前已言之。儒家哲学,盖备于《易》,《易》亦以古代哲学为本。其杂有术数之谈,固无足怪。然遂以此为《易》义则非也。今所谓《汉易》者,大抵术数之谈耳。西汉今文之学,长于大义;东汉古文之学,则详于训诂名物之间。今施、孟、梁丘之《易》皆亡,今文家所传《易》之大义,已不可见。《淮南王书》引《易》之处最多,(见《缪称》、《齐俗》、《泛论》、《人间》、《泰族》诸篇)皆包举大义,无杂术数之谈者。得毋今文《易》义转有存于此书中者邪?《淮南》虽号杂家,然道家言实最多;其意亦主于道,故有谓此书实可称道家言者。予则谓儒、道二家哲学之说,本无大异同。自《易》之大义亡,而儒家之哲学,不可得见。魏晋以后,神仙家又窃儒、道二家公有之说,而自附于道。于是儒家哲学之说,与道家相类者,儒家遂不敢自有,悉举而归诸道家;稍一援引,即指为援儒入道矣。其实九流之学,流异源同。凡今所指为道家言者,十九固儒家所有之义也。魏晋间人谈玄者率以《易》、《老》并称,即其一证。其时言《易》者皆弃数而言理,果使汉人言《易》,悉皆数术之谈,当时之人,岂《易》创通其理,与《老》相比。其时今文《易》说未亡,(施、孟、梁丘之《易》,皆亡于东、西晋间)其理固与《老子》相通也。河洛《图》、《书》之存于道家,亦其一证。宋人好以《图》、《书》言《易》,清儒极攻之。然所能言者,《图》、《书》在儒家无授受之迹耳;如何与《易》说不合,不能言也。(方东澍说。方氏攻汉学,多过当误会之语,然此说则平情也)西谚云:“算账只怕数目字。”《图》、《书》皆言数之物,果其与《易》无涉,何以能推之而皆合,且又可以之演范乎?然则此物亦儒家所固有,而后为神仙家所窃者耳。明乎此,则知古代儒、道二家之哲学,存于神仙家(即后世之所谓道家)书中者必甚多。果能就后世所谓道家之书,广为搜罗,精加别择,或能辑出今文《易》说,使千载湮沉之学,涣然复明;(即道家之说,亦必有为今日所不知者)而古代哲学,亦因之而益彰者也。意见所及,辄引其端,愿承学之士共详之。

此书今所传者,凡二十一篇。《汉书》所谓外篇及中篇者,盖久亡佚矣。《汉志》于内外篇皆仅称《淮南》;今题作《淮南子》,“子”字盖后人加之。(今所谓某某子,“子”字为后人所加者甚多)《隋书》及《新/旧唐志》皆作二十一卷,许慎、高诱两注并列。《旧唐志》又有《淮南鸿烈音》二卷,何诱撰;《新唐志》亦题高诱。《宋志》于《许注》仍云二十一卷,《高注》则云十三卷。晁公武《读书志》据《崇文总目》,云亡三篇。李淑《邯郸图志》,则云亡二篇。而洪迈《容斋随笔》,称所存者二十一卷,与今本同。盖其书自宋以后,有佚脱之本,而仍有完本。高似孙《子略》云二十篇者,以《要略》为淮南自叙,除去计之;《四库》亦以为非完本,非也。(《提要》又云:“白居易《六帖》引乌鹊填河事,云出《淮南子》。今文无之,则尚有脱文。”按此必不出内篇,《四库》此言亦误也)《音》二卷,实出何诱;《新唐志》并题高诱者误。今本篇数仍完,而注则许、高二家,删合为一矣。(以上并据庄逵吉《叙》)向所行者为庄逵吉校本。原出钱坫所校《道藏本》。近人刘文典,撰《淮南鸿烈集解》,用力至勤,法亦严密,读胡适《序》可见。实佳者也。

《原道训》此篇言道之体用,皆世所谓道家言也。极精。(《淮南书》中,世所谓道家言,予疑其实多与儒家言合)今从众所称名,仍称为道家言。廿一篇唯《要略》下无“训”字,姚范云:疑“训”字乃高诱自名其注解,非《淮南》篇名所有。

《俶真训》此篇为古代哲学中之宇宙论,因推论及于事物变化无极,生死无异,极精。

《天文训》言天文、律历、度量衡等事。亦推论及于哲学。

《地形训》此篇颇似荒怪。然古实有此说,特今尚未能大通耳。凡古书言地理之荒怪,有可信,有不可信者。为后人窜造最多者,为《山海经》、《穆天子传》等书。如此篇及《楚辞》等,则其较可信者也。

《时则训》前述十二月行令,与《月令》同。下多五位六合,篇末明言为明堂之制,可见以《月令》为秦制者非矣。

《览冥训》此篇大旨言物类之相感应,非人所能知,故得失亦无从定。圣人之所以不恃智而贵无为者以此,亦哲学中之精论。

《精神训》此篇大旨言我本自然之物,故当随顺自然;所以不能随顺自然者,以嗜欲害之也,故当去嗜欲。又言天下之不足欲,死生之无异,以见嗜欲之不足慕。极精。末节辟儒家之言礼乐,不能使人无欲,而徒事强制,亦有精义。

《本经训》此篇言仁义礼乐之不足行,世所谓道家言也。

《主术训》此言人主所执之术。首言无为,道家言也。次言任人、任法、势治、名实,法家言也。末言制民之产,同《王制》,又有同《公羊》、《礼记》、《孟子》处,则儒家言也。

《缪称训》此篇首言道灭而德用,德衰而仁义生,世所谓道家言也。下言治贵立诚,则世所谓儒家言也。

《齐俗训》此篇言礼俗皆非本性,不得执成法以非俗,亦不得以高行为俗。颇精。

《道应训》此篇解故事而以老子之言结之,颇似韩非之《喻老》。又引《庄子》、《管子》、《慎子》各一条。

《泛论训》此篇论变法,与商君之言同,盖法家言也。其论因迷信而设教一节,极有见。又言圣人处刚柔之间,贵权寡欲,则世所谓道家言。

《诠言训》此篇言无欲则无缪举,故治天下之本在身,身之本在心,爱身者可以托天下。又言无为之旨。又言合道术者,但能无害,不必能求利。亦养生之论也。

《兵略训》此篇先论兵之原理。次及用兵之利,用兵之术。兵家极精之言。

《说山训》《说林训》此两篇以极简之言,说明一理,与他篇之议论纵横者,文体颇异,而味弥永。

《人间训》此篇极言祸福倚伏之义,多引故事以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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