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理还乱

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天才擦亮，伊咪强打精神，装作若无其事将宿枭送进电梯，从窗台上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视野中，这才回房昏天暗地睡去。

次日下午，她被一阵阵敲打和着电钻钻墙的噪音折磨，才走出了房间。

她总算有邻居啦，自住进这个小区近一年，这才迎来第一波邻居，不知对方是什么人，会怎么看待她。

有一点倒是值得期待，便是这一层的楼道，再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活人的气息呀，离她就隔了两道门，这么的近。

即使一个人独住荒岛也能活得很好的伊咪，还是很喜欢来自外界的喧嚣。

比如孩童的叫喊哭闹，以及他们奶声奶气吵架说话的声音；又如家长呵斥孩子，宠溺孩子的种种；又或者是形形色色人之间错综复杂的交际等。

总之，她从不想参与其中，却爱站在一边欣赏。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生活吧，伊咪想。

身边都是活人，都在生生不息。

简单洗漱后，将扔了一地的衣裳捡到洗衣机边上的篓子里，把房间的床单被套换下扔进洗衣机，调好洗涤功能，伊咪才换了一身衣裳出门。

夕阳俨然没等到她，便先一步落山。伊咪踩着黄昏的余晖，前往小区马路对面的大型购物中心。

那里有这个城市规模最大的三个商超之一，中秋月，非常让人有讨论欲的一个超市。

一般名字俗气，规格极高的地方，都会有那样这样的背后故事。

若是当初伊咪没凑巧在场，恐怕也会如此这般的猜测几出。

谁能想到，当年投资开这家连锁超市的人，起名时刚巧遇到中秋前夕，正是国人购买月饼的高峰期。于是那位年轻又不羁的商人，随口便给起了这么个名。

当时他很随性解释道：“超市叫什么名不重要，只要卖的东西符合大家的日常需求，没有质量价格问题，谁会去在意名字的格调呀。”

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年轻，说是稚嫩也贴切，都是才上大学不久的毛孩子，尤其爱搞点标新立异的玩意儿，当场起哄定下了这个名。

那个场景记忆犹新，过去也快五年了。这家超市在看似随意，后来伊咪才意识到是经过细心筛选的几个城市，发展得如日中天。

当年那个不羁随性的男孩子，也成了经常出现在国内外知名经济频道，和各大商界报纸杂志上的精英人士。

已经四年多不见，那个喜欢笑着按住她脑袋揉的男孩，不知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学妹。

想她当年曾扬言，要承包他住所和办公楼内部的设计和装潢。如今忆及，又是一个世纪大笑话。

索性伊咪从不把脸面当回事，否则早把自己尴尬到阎王殿无数次。

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回想着，伊咪便把未来一个星期的物资购齐，步履艰难的返回自己的小窝。

同一时刻，同一座城的唯一机场候机室，正要走去登机口的宿枭，意外的见到了老熟人。

“什么时候回来的？”宿枭不可思议大声问道，嘴角不自觉上扬。

即使长久未见，两人依然能透过重重人流认出对方。

柯序一如往昔的帅爽不拘，哈哈大笑道：“昨儿下午落地国内，没能坐下喝口热茶呢，这不又得赶去魔都。你呢，你们在这里也有合作项目？”

同为商人，柯序家族却是十足的富可敌国，国内近半的大型商场都是他们的项目。

宿家干的是传媒行业，本来就不占大头。虽说国内传媒大亨前十，宿家勉强挂个尾，占的比重却极小。

主要也是国内传媒行业的市场过于复杂，环境颇为混乱，宿家从一开始就不参与那些场面恢弘的大乱炖，以至于经营多年，哪怕做得有声有色也挤不到前排。

索性宿家的人野心都不大，对目前的企业状况非常满意，带领旗下勉强过千的员工，干得那是精益求精。

要直白点说，那便是宿家过于清流，从来只以质量压路，赚的全是口碑，和主流官方盖章认可的核心价值观。

两人隔着人群短短交流三五句话，只约好几日后在天城喝一杯，便各自匆匆登机，飞往不同的城市。

直到飞机起飞，宿枭才从怔忡中回神。他用自己微微打颤发凉的双手，捂着极乱的胸口，恨不得调转机头，重新奔回伊咪身边。

回想那些年，他还在别别扭扭的与伊咪相处，傻乎乎的只懂得以欺负博取关注的时候，人柯序就已经跟伊咪有说有笑，亲密得不行。

直到今日，伊咪还不曾喊过他一声哥哥，当年却跟在柯序身边，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柯序亲妹妹十八年加起来，都没伊咪一个学期喊柯序“哥哥”的次数多吧。

想到这宿枭便觉得心梗，放下的双手碰到膝盖上的手账本，心梗症状愈加明显。

这是前晚伊咪给他的，说是记录了她十三年来的心路历程，希望他能认真的看完，然后选择一条和她相处的正确方式。

她说：“你会清楚，我们之间不是男女之爱。或许有过多的依赖，有来自心灵最深处的相互慰藉，但那不是爱。你一直以来，加诸在我身上的，更多的是一种宣泄。你把对你父亲和我妈妈的怨，转嫁到我身上。你我都知道，我们都是无辜的，没法左右大人的选择和决定。所以你把怨包装成爱，来掩饰你对我的歉疚。但你无法自欺欺人。放过你自己吧。”

不是爱吗？

那他到底为什么一次次揪心，一次次反常。但凡与她相关的一应事宜，他从来都没法理智。

夜幕本是黑的，奈何云层折射了许多光晕，使得窗子上蒙着一层冷冷的荧光。

宿枭望着窗外灰蒙蒙若隐若现的线条，思绪回到十三年前。

那一年他十四岁，变声期最尴尬的阶段，也是孩童过渡到少年的关键时期。

那是周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秋风习习，他此前刚刚在妈妈家畅玩一天两夜，此刻正抱着他最心爱的猫咪大头心情无限美好。

爸爸就在那时，带回了一对母女。

由于时间久远，他已经记不清那个母亲的模样，却清晰的记得，那个瞪着一对大圆眼好奇的左右打量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