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7 第六天:明算
华金市的派出所里,晚上19:00,韩舒明一身制服坐在讯问室里。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抬眼对着坐在对面审讯椅上的王长明慢悠悠地说:“向鼎盛招了,你还不招吗?”他一边说一边观察对方的表情和状态。
王长明是5月8日那天晚上趁乱被陈队在不夜城通往云顶的暗道里被抓住的。他当时正拿着一袋子钱,带着假发穿着女人的衣服打算跑,没曾想陈队带人摸到了他出去的路。他真是懊恼的不行,那天就不该上云顶,就该在夜场里待着,讲不定他早就从后门跑了。
“你们不是没有抓到向老板吗?”他不敢轻易相信警察的话,他担心对方是在诈他。他心里打鼓,便试着反问。同样,他的眼睛盯在警察的脸上,他不敢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是个老手,心理素质是有点基础的。韩舒明靠坐在椅背上,他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预审科同事。他翘起二郎腿,仰着脑袋,轻蔑一笑说:“呵,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我既然都说向鼎盛招了,那就是已经抓到他了。正所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啊。”他的眼睛盯着王长明,心中明白他再装腔作势,仅仅凭借这一句话是不足以毁掉对方的心态的。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急,他要耗对方,熬对方,熬到对方求着他招。
王长明看着韩舒明一脸无所谓的状态,他仔细回忆这张脸,在脑海中隐约觉得见过。他想了一小会儿,想不起来。“你不是预审科的警察同志吧,要不,你换预审科的来?昨晚审问的王警官挺专业的,有些事儿我和他说了,所以别的事情也应该由他来问比较好,因为他比较了解情况。”他知道他现在是在老虎头上拔毛,但是他得拖延,得激怒对方。“我可以叫律师的对吧,我在这里应该只能待48小时。从昨晚到现在应该已经过去了24小时了,我想,我应该有权利联系我的律师过来。”他的目的是想让审问进行不下去,从而时间越拖越长。
“对,你有权利请律师来。”韩舒明心里恨得牙痒痒,但面上不表现出分毫。他不顺着王长明的话题说,反而是自顾自地讲起了向鼎盛。“话说回来,向老板还真挺配合的。按照他的口供来说,他没有你犯得重。他说他是财迷心窍了,所以对你的行为是睁一支眼闭一眼。有关于小姐,是你老姑妈和你弄来的,他不是很知情。关于货,不夜城里供货的来源他说是你,火车站报亭是你拿货的据点。报亭的那个人之前也说,他就是给你放哨的。向老板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老实交代,请求我们宽大处理。”
说到这儿,韩舒明有意停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笑着说:“你也看出来了,我呢不是预审科的。照道理这里轮不着我,但是所里人手不够,我就凑活着先顶上来。而且,你的案子照着向鼎盛的口供基本也是能定下来了,所以专不专业不重要,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说的吗?”他说的时候有意翻阅之前的笔录,翻到最后一页,他故意拿起笔。他抬眼,似是无意一般地问王长明:“你应该知道贩毒满多少克是可以判死刑的吧。”
‘死刑’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把刚磨好的锥子,直接垂直捶向了王长明的背脊。他从头发丝到脚都是凉的,熬了快一天一夜,他的防线被击溃。“向鼎盛,我草他妈个王八蛋!”他激动地拍着审讯椅大喊。额头上的汗疯狂向下滴,他开始回忆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像是要给自己力证清白一样,他一字一句地清楚说道:“不夜城的小姐有些是自愿的,有些是我姑妈弄来的。做皮肉生意和做其他生意一样,要有卖点。自愿来的小姐都不是雏儿,文化水平低又俗气,卖不出高价格。我姑妈弄点清纯的女大学生来,也算是给不夜城搞点噱头。这些事情向鼎盛都知道,并且是他提议要找女大学生来的。这些女学生做得好的有些会去云顶,所以他不可能不知道。而且,我姑妈拿的钱也是向鼎盛给的。”
算是给激出来了,韩舒明拿起笔,问:“还有呢?昨晚那个女大学生的货到底是不是你给的?我们昨天验了指纹,上面……”
“不是我的!货都是向鼎盛弄来的!”王长明着急打断韩舒明,继续说:“我昨晚和王警官交代过,女大学生的货是从云顶那边拿来的,那些东西就是向鼎盛给的。他每三个月就要去广西和缅甸,具体做什么我虽然不清楚,但是估计和货的来源有关系。还有报亭的那个人,他就是一个混子,他原先拿了货都是去不夜城里的夜场里兜售的。现在夜场查得紧,他就躲到报亭等人来拿货。我姑妈看中了他报亭那边位置隐蔽,所以分了他点儿钱,让他帮着弄人。你也知道,我姑妈毕竟是个老太太,力气不够。”说到这儿,他闭上眼,无奈自嘲,“我就是管夜场的一个大堂经理,云顶的一些事情我知道,但是我也不太能参与。我能说的就是这些,该认的我认,不过贩毒这事儿我不认,因为没做过。”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你做没做还是要看证据的,不是你嘴巴动一动就行得通的。”韩舒明心情逐渐明朗,他喝了一口茶,继续问:“云顶除了涉毒,还涉赌吧。或许还不止,有多少人命藏在里面?”他说的直白,因为他要给陈队的人讨要一个公道。
王长明看向韩舒明,他知道前两天有两个警察折在了云顶里面。显然,人家是来和他算账的。他摸着对方的心思,试探性地问:“警官,我说了能算宽大处理吗?”既然逃不了法律的制裁,他想请求从轻处罚。
他有心要说,韩舒明当然不拒绝。“可以,只要你说的是有用的。越有用,那就越能申请宽大。”他抛出了诱饵。
“听说向鼎盛以前在越南做过叠马仔,他手段狠毒,弄得很多国内过去的富豪倾家荡产。不过就算是这样,因为他这个人很会引诱达官富绅,所以,他在云顶发家的头一批客人有不少是在越南的时候就和他有交集的。他把人带来,让他们输光后去发展下线来抽成还赌债。就像滚雪球一样,来的人越来越多,云顶在赌这块也就暗暗做起来了。”王长明说到这儿,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四个角,然后压低声音说:“光我知道的就是耀宏前老总,还有市里那秘……”
“停!这个以后再说,你说说你们华金不夜城里藏了什么人命?”韩舒明赶紧叫停,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更加是不能乱听的。
王长明很精明,他看出来对方知道的并不多,所以他开始疑惑向鼎盛到底有没有被抓?情绪开始趋于稳定,他陷入了沉思。“我管的不夜城里除了我老姑妈那事儿我不否认,其他的都是守法的行当。云顶是和不夜城分开的,有些事儿我也就听个捕风捉影。不过,听说向鼎盛喜欢把人丢在出海口。他每年都撒许多鱼苗进去,夜里水深,鱼肚子又饿,没几口就能吃干净。”
看来,倪裳说不夜城里的人会把不听话的丢到海里喂鲨鱼真的不是一句随便说说的话。韩舒明浑身都是寒意和恨意,他不会放过他们任何一个违法作乱的人,该有的惩罚他一样都不会少给。
深夜23:00,李毅成的家里,忙了一天的韩舒明正坐在他家饭厅里大口吃面。
“喝汤还是喝饮料?”李毅成走到韩舒明边上,问。
韩舒明咽下嘴里的葱油拌面,扭头说:“喝汤就行了,饮料太破费。”他冲李毅成开玩笑,指着碗里的面说:“你要不是个男的,就你这个手艺,我都想娶你做老婆了。”
李毅成头一次被人用这种方式夸奖手艺,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一边走一边回怼:“得了吧,我可不想要你这种不着家天天工作到要死要活的男人做老公。万一一个不小心英勇殉职,那还得守寡呢。”他走到厨房,把锅里剩下的冬瓜汤热了一下,舀了一碗给韩舒明端过去。
“呸,触我霉头!”韩舒明看他送汤来,便就啐道。他接过冬瓜汤,用汤勺舀了一口,“今天把王长明给审了,他一开始说的挺顺溜,后来大概是意识到我在诈他,他就不大愿意继续抖东西了。”
李毅成拿了一听喜力,他坐在韩舒明的对面,皱眉问:“向鼎盛呢?没抓到?”
韩舒明停下筷子,然后摇头说:“8号那晚他早溜了,王长明是陈队上楼拦住的。要不是之前你们上云顶的时候把暗道拍了下来,恐怕连王长明都抓不住。”说到这儿,他转念想了想觉得不对,便咽下嘴里的面问李毅成:“会不会向鼎盛那晚报警的目的其实不是要警察抓你和女大学生,而是为了脱身?他把王长明推出来做替死鬼,他自己乘乱就逃之夭夭。以退为进?”
“为什么?”李毅成不认同这个说法。他喝了一口酒,觉得向鼎盛不会蠢到自己报警,然后把自己陷于现在这种境地。“我接触过他,他是一个非常张狂的人,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里。我不认为逃跑并且把自己陷于这种躲藏的境地之中是他的做事风格。”
韩舒明舀了一块冬瓜放入口中,他思来想去想不明白,也不想再费力去想。“不管怎么说,这一次多亏了你和那女大学生,不然还真不能这么快把华金不夜城给封了。虽然所有相关人员归案还需要一段时间,但基本上这个毒瘤在明面上是不敢再作恶了。”对于这个结果他很满意,尽管不算完美可也是尽力之后能达到的最好结局。“对了,说到那个女大学生,你给她送回家了?”他挑了一筷子面,问。
李毅成点头,笑着说:“安全送回家,还加了她爸爸的微信。”
“可以啊!你这是进一步的意思?”韩舒明早就看穿了李毅成,他眯眼笑着八卦问。“那个……我这也算半拉红娘了吧,改天请吃饭啊!”
一口啤酒下肚,李毅成还真希望能像韩舒明说的那样顺利。他叹了一口气,摇头泄气说道:“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啊。我就是给人父母递个信儿,让人家里边放心。”
“嘿,你这花花公子的本事不行啊!”韩舒明有意嘲笑他,“人家豪门贵公子那都是手到擒来,怎么到你这儿就那么磨叽呢?况且,你俩都算是坦诚过的人了,她在顾虑什么?还是说,她有男友?”
一个瓶盖丢过去,李毅成送了一个眼刀给对方。“胡说八道什么呢!你当你是在我这儿看电视剧呢!”他甩了个让韩舒明继续吃面少八卦的眼神过去,然后无奈回应说:“感情这种事情说不好,她不愿意我也不能强求。再说,她还年轻,今年9月还要出国读研。相比较谈恋爱,还是读书重要点儿。”
韩舒明看他嘴上满口鸡汤,猜想他心里指不定多少酸汤正在冒儿呢。搅了一筷子面,他啧啧嘴说:“出国读研,那敢情都是同龄的青年才俊呀。你李毅成虽然是华金首富的儿子,可也青春不再,比不过荷尔蒙爆发的小鲜肉啊。花花世界走一遭,人家姑娘学成后还能看上你吗?”他有意刺激李毅成,就把话往他心口上扎。
李毅成一开始没想太多,但被韩舒明这么一讲心里还真挺酸的。他沉默片刻,皱眉说:“如果那样,就祝她幸福吧。”
还‘祝她幸福吧’,这话说的让韩舒明的五官都要皱起来了。看不得对方一个大男人会这样扭捏,他啐道:“矫情!酸腐!”四个字送给李毅成,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面吃进肚子里去。
“对了,还有一桩事儿没和你说。你爸那事儿,你自己那边有眉目吗?”韩舒明抽了一张纸巾把嘴上的葱油擦了,然后拿起汤碗直接灌。
这事儿重要,李毅成回想王祁铮和刘昌黎之间的关系,说:“帮我一个忙,明天下午和我一起去见一下我公司的刘秘书,我想,我父亲的死和他有脱不开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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