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 假装
柴安绪缓缓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洞壁,摆放整齐的方桌,桌上的白玉瓶,以及插在瓶中的辛夷花。
这不是他那个脏污冷清的山洞,也没有监视他的老妈子。
转头,江仁烈躺在榻上,呼吸绵长而平稳。
这妖怪怎么就这么安心?也不怕半夜被妖怪偷偷刺杀。
柴安绪从地铺起身,摇头晃脑地伸了一个懒腰。
听见声响江仁烈也睁开了眼睛,嗓子里带了点沙哑,“醒了?”
“嗯。”柴安绪点头。
这是他睡在江仁烈这边的第三个晚上,起初不止是墨桃青黛,连他自己都觉得别扭。结果江仁烈往榻上一躺,没一会儿就呼呼大睡。他逐渐也就习惯了,在床榻旁边的地铺上安静地睡觉。
起床动了动手脚,江仁烈朝柴安绪递了个眼神,便将结界打开,把墨桃青黛叫了进来。
自打知道这两个侍女比他预料的藏得深,再加上柴安绪也睡在此处,到了夜里江仁烈便没让墨桃青黛近身伺候。
柴安绪像个小尾巴似的跟了江仁烈三天,墨桃青黛也都看惯了,捧着两盆水进门,为两位主子洗漱。
江仁烈自己能洗,柴安绪装傻就得侍女来帮忙。漱口擦脸擦手,但最后梳头是由江仁烈亲自来。这也是两个侍女疑惑的地方,平日哪有男子给男子梳头。除非……
除非什么,她俩也不敢言明。
听云镜山过来的妖怪说,江仁烈的父亲有断袖之癖,当年曾与一凡人男子成亲。至于江仁烈,据说除了现在的镜王妃,也没有和其他女妖有任何瓜葛。
墨桃和青黛对了个眼神,默默地看着江仁烈给那个傻子殿下梳发。
江仁烈梳得极慢,好在柴安绪很乖,没有什么不满。沾了茉莉花油把发尾都全部梳顺,江仁烈把柴安绪的头发分成几股编起来,瞧着十分清爽。
梳好了,江仁烈扶着柴安绪的两鬓看向铜镜,自我感叹道:“嗯,真不错。”
柴安绪只会傻笑。
“上菜吧。”江仁烈朝侍女道。
侍女福了福身,出去叫菜。
江仁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道:“再长长一些就好了,到时候给你打一支暖玉簪子束起来,应该会更好看。”
柴安绪伸手去拿梳子,在江仁烈的狐狸头上刮了刮。
江仁烈不由得笑起来,“我又没有头发。”
柴安绪也跟着笑出声音。
饭菜上来,江仁烈带着柴安绪到了外间。
云镜山那群妖怪已经见怪不怪,自己吃自己的饭。
柴安绪一见肉菜赶紧去抢,江仁烈一把将他拽了回去。
“不会少你的,慢慢吃。”江仁烈硬拉着柴安绪坐下。
柴安绪一脸焦急地看着肉,屁股像是坐不稳一样挪来挪去。
江仁烈拿筷子撕开肉团,焦香的气味弥漫开来,柴安绪开始嘤嘤地叫。
虽然知道是演戏,江仁烈还是觉得不耐烦,一个眼刀递过去,“给你吹冷了再吃!”
柴安绪这才好好坐着,张大了口等着江仁烈投喂。
江仁烈撕了一点肉吹凉了放进柴安绪嘴里,柴安绪立马合上嘴嚼起来,心满意足地摇摆着肩膀。几口吞了,柴安绪又像雏鸟一般把嘴巴张到最大,要江仁烈继续喂他。
这样江仁烈也没法吃饭,墨桃道:“主子,我来喂殿下,您也赶紧吃吧。”
“没事,”江仁烈反而瞧着还挺享受,“我喂他吃饱了再吃。”
两个侍女只能看着主子像鸟妈妈一样把柴安绪招呼好了,才开始吃掉残羹剩饭。
兴许就是可怜他,把他当孩子养了。
墨桃青黛暗自安慰道。
吃了早饭,便见几名妖怪领着看管柴安绪的老妈子过来。
江仁烈先看到了洞外的妖怪,不由得皱了皱眉。彼时柴安绪正躺在凉席上玩耍,见他皱眉也不由得看过去。
拜过江仁烈,老妈子立即躬身道:“殿下,老奴来接你了。”
柴安绪缩手缩脚地躺着,拱起脑袋看他。
“他在我这儿住得挺好的,用不着回去。”江仁烈语气不善。
老妈子捏着手,赔笑道:“哪能一直麻烦长老。”
“不麻烦,反正我洞里有的是侍从。”江仁烈看向墨桃青黛。
“主子,殿下也是有自己山洞的妖怪,总住在这里,不成体统。”青黛道。
“我们妖怪,和体统有什么关系?”江仁烈挑眉。
青黛只好闭嘴,低头不再插话。
“老奴晓得,长老担心老奴又醉酒误事。”老妈子弯着腰杆打千道,“长老放心,往后我绝对滴酒不沾,好好照顾殿下。”
江仁烈假意看向柴安绪,“你想回去吗?”
柴安绪心领神会,摇了摇头。
江仁烈瞥了老妈子一眼,不屑地道:“有我照顾,不耽搁你喝酒。”
老妈子急了,她要是带不回柴安绪,狼王只怕要将她撕了吃。
“长老啊!”老妈子扑通一声跪下,“您就让殿下回来吧!”
江仁烈可不吃这招,笑道:“旭昌,找几个弟兄将这位嬷嬷送回去。”
老妈子不停地磕头,“长老!今日殿下若回不去,老奴这条命可就没了!”
镜族的几只妖怪上前要把老妈子带走,狼族的却站在了前面挡住。
“你们敢拦?”江仁烈语调上扬,却让那几只妖怪如临大敌。
“长老,”一只狼妖拱手道,“还请长老高抬贵手。”
“高抬什么贵手?”江仁烈佯装不知。
狼妖愣了一下,道:“我们奉命将殿下带回去,还请长老肯放殿下离开。”
“他自个儿也不想走,可不是我放不放的问题。”江仁烈摊手。
狼妖又弯腰拱手,“这是狼王的命令。”
“那劳你回禀狼王,我与安绪殿下甚是投缘,想让他在我这儿住些日子,望狼王准许。”江仁烈一脸倨傲。
这叫什么事?
几只狼妖都有些为难。
“几位请回吧。”江仁烈下了逐客令。
狼妖互相递了个眼神,只得拱手退下。
江仁烈笑着看了看凉席上的柴安绪,叫他继续玩耍。
到了夜里也不见有狼王那边有什么消息,江仁烈便带着柴安绪洗漱休息。
进了卧房,柴安绪照例给自己铺了地铺,好在正是炎夏,睡在地上反而更舒爽。
江仁烈在榻上盘腿而坐,似乎不急着入睡。
柴安绪转头看他,“在想什么?”
“在想狼王会使什么招数。”江仁烈一手托腮。
眼珠一转,躺着的柴安绪道:“狼王大约也在猜你的心思。”
江仁烈直视过去。
“狼王的确会往咱俩表现出来的方面想,但更会去考虑其背后的深意。”柴安绪干脆坐了起来,“我们越直白,她越疑心,越疑心,就越容易出错。”
江仁烈眼中的色彩深了些,“真麻烦。”
柴安绪一愣,不由得垂下脑袋。
略作一想,江仁烈从榻上起身,走到柴安绪身边坐下。
柴安绪看着走过来,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紧张。
“你别动。”江仁烈说着便抓住了柴安绪双肩。
柴安绪吃了一惊,却见江仁烈的脸越来越近。
用尖利的犬齿卡住柴安绪的肩膀,江仁烈稍稍用力,咬破了他的皮肉。
轻微的疼痛让柴安绪“嘶”了一声,问:“你在干嘛?”
江仁烈舔了舔从柴安绪肩上流下的血丝,柴安绪局促得缩紧了手脚,眼睛也轻轻地闭了起来。
狐狸的舌头十分粗砺,尽管只是舔了几下,柴安绪却气不敢出,整个肩膀从豁口开始疯狂地发热。
放开柴安绪,江仁烈总算后退了一步。
“让狼王看清形势。”江仁烈忽然道。
柴安绪傻了一下,才明白这妖怪在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这是……假装他们有了肌肤之亲?
“我现在是狐狸头弄不了什么痕迹,下手也不知轻重,剩下的你看着办吧。”江仁烈说完便起来回到榻上。
柴安绪的眼睛随着他走,江仁烈却拉了薄被将自己盖住。
柴安绪还呆呆地坐着,剩下的他自己弄?
怎么弄?
柴安绪想问,但又觉得尴尬。
江仁烈背对着他,看那被子的起伏应该没有睡着。
磨磨蹭蹭了好一会儿,柴安绪终于开口:“那个……要怎么弄?”
江仁烈没有立即回答,被子下面的声音有些闷,“就……自己揪点痕迹。”
明明是先出手的那个,江仁烈好像比他还窘迫。
柴安绪无奈了,只好伸手在手臂和胸口上拧出青紫的印记。
干完活儿,柴安绪问:“这样能行吗?”
江仁烈似乎也想到了什么问题,把脑袋从被子里露了出来。
虽然没有什么经验,但该有的知识江仁烈还是了解的。但要真的做到那一步……
江仁烈咳了一声,“先这样,明早上我偷偷带你出去一趟,假装是从外面回来。”
柴安绪懂了,默默地躺下去。
江仁烈依然背对着他,闭上眼睛睡觉。
柴安绪平复着心跳,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江仁烈咬得不深,比起疼痛,肩上的伤口带着丝丝的麻痒,好似几只小蚂蚁在缓缓爬动。
柴安绪摸了摸伤口,觉得呼吸平静不下来。
这样的咬痕如果出现在江仁烈的后颈……
柴安绪浑身一颤,连忙翻到了另一侧。
别想了,他自己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