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山中秘密
由于银行卡的可疑信息成为重大刑事案件的线索,所以当地公安部门的办案民警就无权继续过问,这件事的调查也由专案组接手。虽然不知道钟健会对这件事做怎样的处置,但我们从心底还是支持他的做法。
更何况这些信息也的确会对破案有帮助,至少我们可以从其中再找出一些线索来,说不定还能免去繁杂的多人审讯过程,直接锁定凶手。
我们很快从当地支行调取了信息,发现这个每月按时给卡里打钱的开户人也是本地户籍,这一点无可厚非,毕竟‘矿井’本就属于大南山村的。开户人叫吕岩,59岁,现居东湾村,东湾村是大南山村毗邻的一个小村,经济状况与大南山村相差无几。
看起来,这个‘矿井’还牵连不止一个村子的生计,如果处理不善,还真的会将一大批基层官员扯下马。我们当天就驱车赶往吕岩的住所,让我们想不到的是,东湾村的路况居然改善了许多,看起来这是专门修缮过的路,而且路上的车辙很深,显然经常有小型货运车辆经过。而当我们来到这个山中别院的时候,我们全队人都吃了一惊。
高高的围墙内有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楼外贴着彩色瓷砖,而院子里的地面也是水泥地,显然不像这个村子里的房屋。院子旁边停着一辆小型货运汽车,车两旁的挡板明显加高过,里面应该是装载过类似矿石的不规则块状物体,而车顶上是一卷厚厚的不透明塑料布,应该是用来遮盖货物的。
如果猜的没错,这个吕岩应该就是私矿的老板。
当专案组一行人进入他家院子时,一个精瘦的老伯显然有些惊慌失措,他随即从屋里端出十多个塑料小凳,看起来这个院子和柴村长的院子都有一样的属性,是可以用来开小会的。
这个老伯就是吕岩本人,在我们还未说明来访目的时,他已经开始坐不住,并且屋里的大婶也慌忙找出一叠类似营业执照和证件的东西。
“知道找你干什么吗?”钟健并没有坐在凳子上,他直勾勾瞪着吕岩的眼睛问道。
吕岩在那堆‘证件’里翻找了一会儿,头也不抬地说道:“警察同志,我们这个矿业公司真的是有执照的,虽然条件可能不太完善,但也并没有接到勒令停业的通知啊,我们还在进一步整改,很快就能有完备设施了。”
吕岩递了一张保存完好的纸张过来,钟健只是用眼角一扫,便淡淡说道:“行了,别装了,这种东西拿去骗村民还行。”
对于钟健来说,这种证件的真伪对他来说根本用不着看第二眼,不过吕岩不知道的是,我们并不是针对他这个所谓的矿业公司来的。而吕岩这时候显然被吓得不轻,双眼无神四顾,额头居然渗出冷汗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们心里都清楚,可能这起杀人案已经不是想象中那样简单。毕竟这个‘矿井’牵连的事情太多了,凶手的行凶动机不再单纯,之前临时起意杀人的推断可能会被推倒,要是事情真的与‘矿井’挂钩,那这起凶杀案说不定会扯出一些陈年旧事。
钟健冷哼一声道:“先说说你这公司的具体运营情况吧,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我们是来核实信息,你要是说什么不着边际的东西,那都是用来对证的口供。”
钟健对一旁的记录员使了个眼色,记录员拿出录音设备,但实际上录音笔的开关并没打开,虽然这完全不符合规定,但我们现在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专案组的队员都是自己人。毕竟如果每件事都要按照程序来,我们办事的效率会大打折扣。
吕岩先是唉声叹气,知道自己说假话会付出代价,随后他整理了一下思路便道:“2003年的时候,县里的深蓝矿业公司派了钻探队,说是在大南山深处发现了铅矿,当时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很激动,毕竟大家都穷怕了,这要是发现矿石,就不会一直困难下去。”
“但是钻探队发现这地方矿物储量少,而且开采难度大,交通也不方便,不具有商业开采价值,所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吕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勘探洞本来是应该炸掉的,但全村人都觉得太可惜,如果矿业公司真的放弃了,那村子还会穷下去。当时就由大南山村的村长牵头,花了点钱搞定了勘探队的爆破人员,只是假装把洞口封住,等事情平息下来,再重新把洞口挖开进行开采。”
“胆子不小嘛,基层官员带头进行非法采矿。”钟健点燃一支烟,他知道这种事情其实在很多偏远地带是司空见惯的,不过像这种完全没有设备和执照的黑矿也不太常见,尤其是这种开采难度大,还对人体健康有很大威胁的铅矿。
钟健看了记录员一眼,示意他现在可以打开录音笔了,随即问道:“那后来呢,有没有出现什么事故?”
“当时我和我几个兄弟刚刚从外地回来,手里还算有点闲钱,就合起来买了一辆小货车,再召集附近的村民,进矿洞挖矿。由于是我们自己干,不用给其他人交钱分成,所以拉出去的矿可以直接卖钱,还算能给村民发得起工资。”
“说重点,后来事故是怎么发生的?”钟健提醒道。
“最开始的开采还算顺利,但是勘探洞和开采洞是有区别的,这种洞深度不够,全靠镢头挖效率太低,如果不搞点机器进去,最终我反而要亏本。所以我们想办法搞来一个旧钻探器,虽然不是用来挖铅矿的,但效果也非常明显,就是那段时间,我们才有钱把路翻修一遍,我也盖了这么个水泥砖房。但是村民不太会搞机器,毕竟大字不识一个……”吕岩说到这儿,明显有所停顿,看起来后来的确发生了事故。
“由于开采效率提高,洞子也就越挖越深,不过当时我们还算有闲钱,所以就搞了个升降机,问题也就出在这升降机上……”吕岩下意识拧了拧衣角,可能接下来会说一些虚假信息。
钟健显然也注意到了,随即将烟掐灭,厉声说道:“你最好想清楚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如果事情牵扯到涉案人员,这会直接影响最终量刑!”
吕岩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震慑住了,他抿了抿嘴角继续说道:“事情发生在2014年6月,当时负责开机器的是本村的一个叫冯明的小伙,小伙子读过小学,算是能识字的,但当天由于操作不慎,导致升降机坠落,升降机里的人也因此受伤了。”
“受伤的人是谁,伤情如何?”钟健知道问出了关键信息,随即追问道,“事后理赔是怎么处理的?伤者后来是否与其他开采人员产生矛盾或者财务纠纷?”
“受伤的就是张三狍嘛,当时撞倒脑袋,由我垫付医药费,但是出院后就半身不遂了。”吕岩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一来是机器本身有故障,但当时是冯明的操作失误直接导致事故发生,所以事后就由公司和冯明分别出一半赔偿。”
“具体赔偿方案和金额呢?”
“这件事肯定不能申请仲裁,我们都打算私了,所以与张家商量之后决定共赔偿十万元。虽然这赔偿数额不大,但也是实在没办法,医疗费我都花了不少,我和冯明都拿不出更多钱了。”吕岩又从那堆纸张里掏出一张数据单:“当时由我一次性支付五万元,剩余费用从冯明工资里扣,每月扣除一半工资,也就是一千元整,由我给张家银行卡转汇。虽然冯明的那一半至今未还清,但这个钱肯定是一分不会少的,你们可以去银行查询。”
“那这件事善后工作如何?张家有没有因此向公司问责?冯明的态度如何?”
“善后工作还算妥善,村长当时在张家劝说了很长时间,而且张家也没有异议,毕竟这个矿井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金库,而且十万元对他们来说也足够缓解困难了。”吕岩说到这儿,又从那对文件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冯明这个小伙子还是很懂事的,当时还主动到张家去道了歉,还写了这么一张致歉信,虽然张家人看不懂,但至少心意是陈恳的。”
我接过那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几行文字,上面还有的字是用拼音代替,显然低于正常小学生的文化水平,可能他还由于家庭变故等原因辍过学。
“此外,你们是否与张家有过其他协定?为什么张家银行卡里的钱分文未动?”钟健再次询问一个关键信息,如果刘喜他们并没有受到胁迫或者与公司有某种协议,这个钱不应该一直留到现在,这笔钱对一个赤贫家庭来说太重要了。
“这个情况嘛,我们还是有所了解的……当时张三狍的医疗费用我已经全部支付了,我们还多次到他们家去慰问,刘喜也大概说过关于这笔钱的用途。”吕岩此时长息不止,显然是心中有所感慨,“刘喜每天起早贪黑去山上采药,三狍伤情恢复过后也在家做手工,所幸两个老人没什么身体疾病,所以两口子的收入还能满足基本温饱。但他们家的娃娃今年应该6岁多了,按理来说到了上学的年龄,刘喜一直有个想法,她想供娃娃上大学。”
“但是镇上没有小学,所以娃娃就要去县里上学,如果去寄宿学校,那就要花钱,我们大概算了一下,如果到娃娃上完高中考大学,那时候花的钱已经剩的不多,大学费用估计还差几万。”吕岩这时候又埋头翻找起来,最终他又找出一个信封:“我当时做了保证,到时候剩下的钱我全部承担,这是当时立的字据,是村长写的,上面还有我的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