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诬陷
和政殿内,灯火通明,武成帝因为处理政务所以向来晚睡,宫人们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还在办公的皇帝。这里的宫人们晚间都在殿外伺候,就连李德顺也被武成帝赶了出来。殿内,武成帝晚间坐在殿中龙椅上,面前站着银羽。
武成帝看着奏折,轻声问:“可查清楚了?”晚宴过后,武成帝便让银羽秘密调查清乐那件衣裳究竟是谁下的毒,以及那些不知为何冲进殿内的蜜蜂。
银羽回答他:“回禀陛下,查清楚了。公主殿下的衣服确是淑妃娘娘命人浸染的毒汁,那宫女也是淑妃娘娘安插在温妃娘娘身边的细作。”武成帝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头也没有抬一下,继续看着奏折。
衣裳的事已经查明,日后若是淑妃再次兴风作浪,便拿出此事一并处理了她。武成帝又问:“那些蜜蜂可是淑妃所为?”武成帝问完,放下奏折,抬头看着银羽。
银羽面露为难,似乎这件事让他难以开口,他说道:“陛下,这……”银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不知该怎么禀明武成帝事情的真相。
武成帝看银羽如此,便知真相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厉声道:“实话实说。”说着,武成帝站起身来,正对着银羽。银羽被他的威严震到,不禁向后退了一步,额头滴下几滴汗珠。
银羽低着头,哆哆嗦嗦的说:“奴才扮作司事所新来的小太监,打听到太子殿下宫中近日里新种好几种花,这些花极易招惹蜜蜂。想必当日苏姑娘的衣裳便是沾染了这些花的花粉,才会……才会引来群蜂。”
武成帝疑惑道:“太子?”他有些想不通太子这么做的用意,但是事实如此武成帝也只好接受这个现实,可他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现实是他的六儿子亲自为他和太子以及老四下的套。武成帝以为自己才是那个掌握大局,操控着儿子们争权夺位的王者,但其实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李敖精心设计的局。一旦入局,即使是精明的武成帝也难逃被算计的命运。
武成帝思索之后,突然想明白了太子这样做的用意,那个李敖希望他想到的用意,武成帝吼道:“混账,逆子。”然后握紧拳头,敲了好几下桌面。
银羽见状,忙说:“陛下息怒。”银羽从未见过这样的武成帝,他咽了咽口水,时刻准备接受武成帝的下一轮震怒,毕竟接下来的事情才会让武成帝龙颜大怒。
武成帝平息了一下怒气,问道:“另一件事呢?”武成帝面色威严,即使他努力压抑自己的怒火,却还是大口喘着粗气。
银羽看着武成帝如此,便如实禀报:“奴才暗中验看了官员们的尸首,从一名侍郎的旱道内发现一锭碎银。”
武成帝想了想,能在临死前将碎银塞入旱道,那这银子必是重要证据,说不定依此可查出真凶。随后,他问道:“可有什么发现?”
东蚩国与别国最大的不同便是皇室的纹银,不论是后宫还是皇子们,他们每月分发的银两分别刻有各自的名讳,所以这枚碎银定与皇子们有关。武成帝做好了准备听银羽向他汇报是哪个皇子,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干这么下作的勾当。
银羽没说话,噗通一声先跪在地上,行礼说道:“奴才请陛下听后千万莫要动气,您若不答应,奴才便不说。”
武成帝一听,事情定是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他一边扶起银羽,一边说:“好,朕答应你。”
银羽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陛下,是……是四殿下。那锭碎银上,刻了个‘垣’字。”
武成帝转过身,一拳打在桌子上。他长舒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怒火,缓缓说道:“好啊,真是个替朕解忧的好儿子。”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李垣干的,这个平时不多说话,碰点荤腥都会不忍心的儿子竟会如此狠毒。纵是这样,武成帝心里却多了丝欣慰,虽然李垣杀了不该杀的人,但这杀伐决断的样子倒是像极了他,若是太子当真不堪重任,老四也是个不错的继承人。
银羽见武成帝发怒,急忙说道:“陛下息怒,保重龙体要紧啊。”
武成帝拍着桌子吼道:“息怒?朕要如何息怒!”武成帝说完,猛的一下靠在桌子上,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吐出,立即染红了桌布。这场景瞬间使银羽吓了一大跳,他忙扶武成帝坐下,抚着武成帝的后背给他顺气。
银羽劝武成帝:“陛下,请太医来瞧瞧吧。”
武成帝摆摆手,似乎并没有请太医来的打算,他推开银羽的手,说着:“你先下去,老四那边有什么消息及时禀告给朕。”语气中满是疲惫虚弱,看来这个消息让武成帝元气大伤。
银羽见武成帝如此,只好行礼:“是,奴才告退。”说完,从窗边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银羽走后,武成帝坐在椅子上气息难平,又喷出一口鲜血。他此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闪过,他想自己不会就此逝去,他还舍不得这大好河山。
武成帝努力坐起身,喊道:“李德顺,李德顺。”李德顺听见声音,忙跑进来,他看到武成帝嘴角的血渍,惊恐害怕涌上心头。
李德顺冲着殿外的宫人们喊:“来人,传太医,传太医。”边说着,李德顺忙走到武成帝背后给武成帝顺气。
李德顺宽慰武成帝:“陛下,您这又是和谁生气呢。淑妃娘娘不是已经领罚了吗,您气坏了龙体可如何是好啊?”武成帝不语,紧皱的眉头内渗出汗滴。
李德顺见武成帝不说话,害怕到极点,担心下一秒武成帝就倒在他怀里,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说道:“陛下,您喝口水,缓缓,太医马上就到。”说着将茶杯递到武成帝嘴边。
东宫中,太子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掉入了一个专门为他铺设的陷阱,而这个陷阱足以令他从太子位上重重跌下。此时的太子,还在等待那个可以打垮自己兄弟的筹码,他还在畅想击败对手后自己称帝的道路便畅通无阻。他在殿内左右踱步,不时望着殿门,不一会儿一个黑衣人悄然入内。此人正是太子的亲信,常文。
太子见后,快走几步忙迎上去问:“拿到了?”太子的脸上写满了急切的盼望,盼着常文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常文没有辜负太子的期望,回答说:“拿到了。”
太子又问:“可有刻字?”太子心中默念:老四啊老四,若真是你,可别怪兄长心狠手辣。
常文狡黠一笑:“有。”
太子一听,当真是菩萨显灵,助他一臂之力,于是继续追问:“可是个‘垣’字。”
常文行礼,说道:“如殿下所愿。”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与喜悦。
常文话音刚落,太子绷紧的神经立马放松下来,他大笑着说:“天助我也,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四弟啊四弟,这次可怨不得哥哥,你自己造的孽也该由你自己亲手了结。”
常文知道太子心中早有打算,带着不屑的语气说道:“这次四殿下怕是要被陛下重罚了。”
太子一直想握住李垣的把柄好将他置于死地,这次有了机会肯定会好好利用,只是这把火他得好好在父皇面前点起来。于是他说:“做出此等悖逆之事,父皇定不会轻饶他。你去,把我们手里的东西整理齐全,到时候看四弟如何脱罪。”
常文明白太子这是要下狠手一举压倒四皇子,便说:“殿下,今日宴会之上大家有目共睹,那六皇子一心都在苏姑娘身上,对您的太子位构不成威胁。若此次能顺利除了四皇子,您便没了后顾之忧。”
太子笑着说:“老四啊老四,安分做个王爷多好,与本宫斗得你死我活多不值当。你若愿意不再与本宫相争,本宫便留你一命,你若不识趣,就休怪哥哥不留情面。”
常文见主子如此高兴,向太子表示庆贺:“恭喜殿下,得偿所愿。”此时的主仆二人仿佛已经看到了计划成功的那天,太子打开一瓶酒,与常文同饮。
夜已深,翎雲殿内,温妃与苏世却还没歇息。今日宴会的蜜蜂把苏世吓得够呛,她还不太敢回屋睡觉,便赖在温妃这里要她陪自己聊会儿。温妃见她如此,便应了苏世的请求,陪她谈天说地。当然,温妃与淑妃的较量也使她心惊胆战,万一出了差池,可不只是她一个人会担罪责,真惹恼了武成帝只怕要拿王家和苏家全族的性命来撒气。
坐榻上,温妃已经褪下宴会上的华服,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寝衣,怀里是自娱自乐的小清乐。温妃看着苏世,说道:“今日可真是惊险,一步走错便会连累全族。”
苏世拿起桌上摆的糕点,咬了一口,边吃边说:“小温子,你且放宽心。这次过后谅她不敢随意兴风作浪,你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怕她不成。”
温妃听后,看着怀里的小清乐,说着:“若非绮凌提前发现衣服有问题,我们娘俩也躲不过这一劫。没想到淑妃如此狠毒,想整垮我还要害了清乐,真是蛇蝎心肠。”
苏世伸手摸了摸温妃的胳膊,安慰她:“好了,咱们不说不开心的事了。你走得早没见到,那会儿密密麻麻的蜜蜂直冲我来,就像被施了咒一般。亏得有李敖护着我,不然我这脸怕是看不得了。”
温妃疑惑:“那蜜蜂来的奇怪,幸亏六殿下护住你,否则被蜜蜂一蛰,只怕你这辈子是嫁不了人了。只是,宫里向来只能看见少数蜜蜂,这次怎么有这么多,此事颇为蹊跷。”
苏世自己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可她却没想出答案。按理说她是外臣之女,加害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用这么毒辣的手段,看来下手之人的目的应该并不是害她这么简单。她带着同样的疑惑说道:“是啊,我也想不明白。若说这宫里我得罪过谁,那一定是淑妃。可是淑妃也不至于用这种办法来对付我,她也没这个脑子。我真怕哪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害了,这宫里可真不安全。”
温妃听后,不禁忍不住想取笑苏世:“怕甚,这不还有六皇子吗?哈哈。”
苏世小脸一红,拍了一下温妃:“小温子,你还笑我,看我不打你。”嘴上说着,心里却乐开了花,仿佛吃了蜜一般,甜的发腻。
温妃看她恼了,更觉有趣:“你敢,明日我便向陛下请旨,赶紧把你嫁出去。就怕六皇子嫌你不像个大家闺秀,回了这亲事。”
苏世一听更恼了,这个小温子,真是越发嘴毒,便骂骂咧咧道:“好你个小温子,这么急着我嫁出去。我若真嫁不出去,便一辈子呆在你这翎雲殿,烦你一辈子。”温妃听后,将孩子交给一旁的绮凌,和苏世打闹起来。就在二人打闹间,李德顺进了屋。两人见状,立马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温妃见李德顺只身前来,不见武成帝的踪影,便问道:“李总管,陛下呢?”
李总管回她:“娘娘,陛下突发急症,今日是来不了了。陛下让奴才嘱咐娘娘好生休息,不必去探望陛下。”
温妃心里一抖,难道是今日宴会之事让武成帝心气不顺,得了急症,忙追问李德顺:“突发急症,可严重?”
李德顺看出来温妃担心武成帝,便宽慰她:“娘娘放心,只是急火攻心,太医已为陛下开过药,养几日便可痊愈。”
温妃这才放心:“有劳李总管了。”不是为宴会之事,那还能是什么事,终究要探明白才好,可是李德顺好似并不想让她知道武成帝是因何得病。
李德顺笑了笑:“瞧娘娘说的,这都是奴才分内之事,娘娘若无它事,奴才便告退了。”
温妃起身说:“李总管慢走。”李总管听后行礼退下。
苏世笑着说:“陛下病了,看你和谁请旨去。”虽然这旨是请不了了,但是苏世心里还真的期待了一下如果能嫁给李敖,日后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温妃拍了一下苏世的额头:“你呀,这种话日后可不许再说。绮凌,吩咐后厨明日做些去火的药膳给陛下送去。”
绮凌将怀中的清乐还给温妃,应道:“是,娘娘。”
苏世看着温妃担心的模样,竟有些羡慕这种夫妻二人琴瑟和谐的生活,遂和温妃说道:“你对皇上真好。”
温妃幸福的笑了笑:“那是皇上待我也好,”说完,她似乎想起点什么,问苏世:“不过世儿,你就不怕被太医发现衣服上是牛乳并不是夹竹桃汁吗?”
苏世又抓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回答温妃:“怕什么,夹竹桃汁可是剧毒,那些太医也不敢碰的。徐太医是陛下信得过的太医,在太医院也是顶梁柱,他说的话没人会质疑。”
温妃松了一口气:“有惊无险,淑妃还真的拿赵令的事来诬陷我,只是她不知入宫后我便对过去再无眷恋。幸好陛下没有深究,若是怪罪下来,咱们两家定不会幸免。想必陛下今晚没来,也是与我有了间隙。”
苏世打趣温妃:“刚刚是谁说皇上待你好来着……小温子,当年的事,陛下也愧对赵家,如今若因此严惩你世人该说他薄情冷淡了,一个君王若尽失民心何以冶天下。”
温妃感慨道:“皇家的情意本就难得,说起来六殿下当真是以真情对你。”温妃心想,李敖如果是真心待苏世,促成这门婚事也不是不可。萂妃也是好性子,不会为难苏世。
苏世羞答答的低下头,说:“他的心意我自会记着。”
温妃嘱咐道:“世儿,明日你备些薄礼去六殿下宫中道谢。”
苏世把弄着桌上的茶杯,说道:“六殿下高洁,寻常礼物怕是入不了他眼,待我想好送他什么再去。”
温妃欣慰的笑笑:“好,你素来有主见,若是需要什么便和我说。”
苏世站起身,装模作样的行礼:“臣女谢过温妃娘娘。”
温妃轻拍苏世额头,笑着说:“你还和小时候一般顽皮,真是丝毫未变。”
苏世捂着额头,笑嘻嘻说着:“时候不早了,清乐都乏了,该歇息了。”
温妃看了看怀里的清乐,小家伙眯瞪着眼睛,明明想睡却还舍不得睡,想再玩会儿,这模样不禁引得二人发笑。温妃看着清乐,对苏世说:“好,你回去吧。”
苏世摸了摸清乐的小脸,回温妃:“你也早些休息,明天见。”说完,苏世便转身回了屋子。
偏殿内,苏世裹着被子,想着今日李敖护她的瞬间。入宫这么久,除了温妃以外,只有李敖与她交好,还这么关照她。她这样想着,不觉间开心的睡不着觉,在床上翻来翻去,好像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全然没了差点被蜜蜂蛰的恐惧。她并不知道几年后的她回想起此事,心中竟满是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