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日我便下了长清宫,回到了玲珑阁。因我伤势未愈,便在玲珑阁歇息了一天。三个同我最不对付的师兄还在戒律阁受罚,是以这一天过的天地和平,相安无事。
闲来无事我便盼着师父的大礼,我盼啊盼,盼啊盼,就在太阳快要落山我脾气快要磨没正准备杀上长清宫找师父他老人家讨个说法时,终于盼来逸尘甚低调地踩了个灰扑扑的云彩来传话,让我去长清宫,师父有事找我。
我蹭地一声从床上蹦哒起来,牵得我身上戒鞭伤痛疼得我呲牙咧嘴,乐极生悲,我甚悲催地疼得哼哼唧唧地在逸尘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腾云向高处不胜寒的长清宫飞了过去。
秘籍啊秘籍……
一路赶着下山的夕阳,在天边还有些未烧灼殆尽的残霞之时,我们一路行云到了长清宫。
到了长清宫我便甩开了逸尘搀我的手,一副威严端庄的模样进了长清宫门,却被告知师父在炼器阁等我。
我又忙不迭地往炼器阁跑,心想莫不是师父又炼得了一个十分厉害的法器要赠我,心中的期待让我早已把方才的端庄丢到了九霄云外,我欢脱且雀跃地跳进了炼器阁,大喊一声:“师父,你的大礼……”
最后一个“呢”被我生生咽回了肚子。
然后,我便后悔了。
炼器阁并没有我想象中眉开眼笑的师父,却有个旁人。
我此番委实尴尬。
是个少女,且,是个极其漂亮的少女。有多漂亮呢?凡间有诗云:“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便衬极了这少女的风采。
少女看着十七八岁,一身火红衣衫,却是劲道的武衫,凌厉逼人得很。长发在头顶束了个利落的马尾长长随风曳动,其余三千青丝便皆披在身后。额上束白色抹额,抹额中央有一火焰纹饰,额前坠了两绺碎发,勾勒得她脸庞愈发精巧玲珑,眸光清澈却隐含傲气,有欺霜傲雪之神采,眸风一扫,如清凉雪风迎面而来,刷地镀上人一层寒气。鼻梁高挑,明眸皓齿,唇色樱色浅淡,肤如凝脂皓白如玉,身形颀长,竟同师父也一般高低。
美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我自不晓得哪年哪月从我那不知去往何处的娘亲肚子里踱下来,便从未见过如此貌美之人。当真是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是个天底下难寻的美人。
我咽了咽口水,有些移不开眼。这女子模样也太过好看了些,看上一眼仿佛就要把人魂魄勾去了一般。
只是女子面容生的实在过冷了些,总让人觉得可远观而不可靠近。
我便是这样的心情,虽说痴痴看了半天那人吧,却怎么也不敢上前一步。
那少女亦低头看了我,眸中寒光稍褪,闪过一丝疑惑的神色,却是抬脚向我走来。
我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后退两步,如临大敌地看着她,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心中惨兮兮地叫着师父,至于那大礼,早被我忘了个干净。
眼中只有那愈近的佳人。
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直到那人在我面前站定,我几乎不敢睁眼。
第一次看见此等美人,还第一次在此等美人面前这般丢脸,我想我现下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羞愧地不敢抬头看她。
却是她在我耳边先开了口。
她的声音,不出所料,也是动听如许,淙淙泠泠如玉碎之声,干净透彻,彻骨清寒,却是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她冷冷道:“你的事,掌门大抵都同我说了。不过,我只护你一生,其余的,别指望我对你有什么感情。”
撂下这句话,这画中人便离开了大殿,留我在原地一头雾水。
愣了片刻,我终于从她这没头没脑地一句话中提取出了几个重要信息。她说的掌门应是师父,又说什么要护我一生,联想师父说要送我让我不被欺负的“大礼”,我心中大约有了个七七八八。
唔,难不成,她是师父给我寻的贴身侍卫?
我扶着额角仰头看了回天,心中凄苦。这架势这气场,哪是我的护卫,我在她旁边一站,倒是妥妥的一个小丫鬟或干杂务的小童儿。
师父忒不会挑人。
不过,好死不死,颜值还是很抗打的,若要是我身边有了个这般的美人,每日就不用干旁的,单单是瞅这她的容颜,便足够让我瞅上一整天了。
我正低头兀自沉思,不料师父地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如何,喜欢为师给你的大礼么?”
我本已快归位的小心脏被师父这一吓,又飞到了云深不知处。
师父笑眯眯地看着我,等我缓过神来。
我拍了会儿胸便也罢了,提醒着自己应有掌门关门弟子的沉稳端庄,是以我摆出一份宠辱不惊的模样对师父道:“那女子究竟是何人?”
师父到底请来了何方神圣?
师父微微一笑,道:“你应也猜出了,她便是我送你的大礼。”
我含蓄地表示认同。但师父委实也不按套路出牌。旁人送礼物都是送秘籍送法器,师父竟直接送我了个人,实在不走寻常路。
且听师父如何同我解释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奇女子。
师父温温道:“你可知轩辕一脉的圣灵?”
我心头大震,不由得紧锁了眉头道:“知道。轩辕一脉自古单传,圣灵是守护轩辕少主的侍卫,守护少主一世平安。”
难道说……
师父又问:“那你可知圣灵由何而来?”
我答道:“《上古秘史》上说,上古时期,轩辕氏分为两脉,轩辕氏当时为六界第一的神族,火凤一族。后来轩辕氏其中一脉不知为何堕仙为妖,被四方各路神仙联合剿灭。轩辕氏当时的尊主怜同胞并未犯下大错而被赶尽杀绝,便留下同胞一魂一魄,经百年提炼修补成为圣灵魂魄,以天命契为寄身,随每届轩辕少主同时降生。因本命契在少主体内,本命契一旦受损,子命契亦会随之灰飞烟灭。是以圣灵需守护少主一世安好,这是两族定下的契约,也是对他们一脉堕仙的惩罚。不过……轩辕氏不是已经绝后了吗?”
师父太息道:“轩辕氏上一任尊主轩辕烨生前有一子,是在死后由他夫人诞下的。不过这孩子刚生下来便随她娘亲一并身归混沌了,还未在体内种下命契。她娘亲生前同我有一段交情,便将还是枚金卵的圣灵与天命契赠给了我。然我又不需什么圣灵护身,便想着做个礼物赠给你。金卵本是需火凤一族的纯阳之火才能催生。我虽没有纯阳之火,但用三昧真火催生两万年,终也催生出了圣灵,便赠给你了。”
不想竟是这个原因。
我思虑片刻,郑重行了个大礼道:“不行,师父,这个大礼,小陌不能收。”
师父似已料到了这个答案,十分淡定地保持着微笑,挑眉问道:“哦?为什么?”
我咬牙低头道:“师父将她赠予我,可否考虑过她的意愿?她可愿意护我?若她不愿意呢?我不想拖累她!所以,趁现在还没种下命契,我们让她走吧!”
师父轻笑一声,款款道:“可是,我已在你体内种下了本命契,就是在你昨日昏迷的时候。”
顿时气血一齐涌上头顶,我想,我大概有些生气。这般大的事,师父都不同我商议的么?
师父他大抵也能察觉我的怒火。赶在我之前开口道:“小陌,若是不种下命契,她连诞生的机会都没有,永远只能是枚金卵。你觉得这样对她公平么?”
“那就将子命契取出来放到师父身上,反正我不愿。”我执拗道。
师父摇摇头笑问:“你就这般不喜欢她?”
这一下将我问得老脸一红,颇有些羞涩地摸了摸鼻子道:“这倒不是,我挺欢喜她,但她好像并不怎么待见我……”
这倒是,她方才刚一见面便对我道不会对我有什么感情,可见对我的态度那是避之不及啊。
师父道:“命契一旦入体便与宿主融为一体了,而且这天命契天上地下是没有可解之法的。小陌,你与她,都别无选择。她再讨厌你,终究也是要护你一生的。她终究是要归属于你。如何待她,便看你自己了。”
“我明白了。”半晌,我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说:“我会好好待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师父愕然:“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陌儿,她是你的人,是你的侍卫,何来受委屈一说?”
“她不是。”我淡淡道,随即起身作恭:“师父,没事的话,弟子先行告退。”
我确实有些生师父的气。
我知道他这般是对我好,但我却不想扯上另一个无辜的人同我一同受罪,更何况是牵连一生。
我凭什么?
正兀自不平,却被门口抱着剑冷着一张脸的她吓了一跳。随即扯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道:“你一直在么?可吓我吓得不轻。”
她漆黑的眸子盯了我,冷声道:“近身保护,离不得。”
我心下一紧,面上不露声色。却听她缓缓道:“名字?”
我摸了摸鼻子,道:“白清陌。”却听她随即吟出:“一念花开许清陌,为伴长安度此春。你的名字,不错。”
她竟也听过这首冷门的诗,唔,学识不浅啊。
她又问:“原身?”
“狐狸。”我琢磨着,这情形怎的就跟三尊会审似的。她眉头微皱,
道:“涂山九尾狐?”
“非也。”我老实答道:“我本无父无母,是熙昭上神拾回来的野狐狸,挂名在涂山做了白帝的养女。”
这本是事实,我也从未在意过。却见她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低声自语道:“倒也可怜。”
我干干一笑,随口问:“那,敢问姐姐怎么称呼?”
她面上竟是滞了一下,随即微微转头看向别处,轻声道:“你来取。”
她这个样子好玩的紧,我调笑道“怎么,你没名字么?”她面色不变,看了我道:“有,但不能用了。”
我笑笑没再追问,便一心一意给她想名字,心想着大约圣灵便是要主人起名的。
不过起名这种事,我还真没做过,尤其是给这般沉鱼落雁的美人取名,便是难上加难。我思索半晌,道:“你面上生的清冷,淡丽如水,像极了远古洛水之神,便取个洛字,你又善火术,我读过古书,煊字意味太阳之暖,有日出之意。你便叫洛煊吧。”说完我仔细看着她的神情补道:“当然你若不喜欢的话可以改……”
“名字而已,不过一个符号,就这个吧。”她倒没什么意见地同意了。我也笑逐颜开,乖巧地拉着她的手唤了声:“洛儿姐姐?”
我握着的手微微一颤,她皱了眉低头看我,眼中冷光霖霖,我生生抖了一抖,换了个叫法:“洛煊姐姐?”
她面色稍缓,但仍别扭道:“把姐姐去掉!”
真是,多少人想让我叫声姐姐还没这福气呢!但谁让这是她呢?无奈遂了她心意道:“洛煊。”
她面色终于缓了下来,不再用那杀人的凶光盯着我了,只淡淡道:“走吧。”
我随她一路下殿,她忽然问我:“你住在哪里?”我笑道:“怎么,你要跟我一起睡么?我那可就只有一张床,不怕被我占了便宜?”她皱了皱眉,没说话。我也不再拿她寻开心,转开话题指了她那流光溢彩的长剑问道:“你这把剑好漂亮,叫什么名字?”她把手撤了撤好让我看的仔细些,却道:“你取。”
怎么又是我取?我哭笑不得,怎么她让我取名取上瘾了么?我无奈,再次搜肠刮肚,最后堪堪道:“我的剑名字取自凡间一句诗叫开琼宴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我的剑叫飞羽,你的就叫醉月吧。”她倒没脾气,点头应了。
已近夜深,清夜如水,月色如银,月耀瀑在她鸦羽的发上,我伸手拂去了她发梢的寒露,她回头看我,眸光竟是比那月色还冷寂几分。我赔笑两声,她也不理我,自去了。
月光铺满的小院漫出些许暖意,几粒星子潦草地挂在玄天之上,倒也给院内的寒枝染了层星光洒在院下,寂寂虫鸣,听得人有了些倦意。我打了个哈欠,目光也迷离了起来,领了她到了我的门前道:“这便是我住的地方。”
她抬头看着上书“玲珑阁”的牌匾,嗯了一声,抬脚就进屋。
我傻了。
因了平日里没有客人来过,客房我也从来都疏于打扫。是以我本想好心地提醒她我给她再收拾间客房出来,她却俨然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模样。我委实惊奇。傻傻的上前问道:“你住这里么?”
她道“不然呢?”
我干干嗯了一声,没想到她竟是对那个玩笑当真了。我又道:“这里只有一张床,要不,我打个地铺?”
想来她这般清冷的人,大约是不想同别人挤一张床的。
她看着我的眼睛道:“床够大,不必。”
我再次傻了。
所以她的意思是,要和我同床共枕吗?
“你不愿?”她挑了眉看我,目光又冷上了几分,我忙赔笑道:“怎么不愿,愿,当然愿,我求之不得呢!”
她轻声哼了一声,目光投向别处。
我其实是愿意的。
自小除了还是个刚出生的小狐狸时同义母睡了几天,我便再没同别人一张床睡过。因了自身性子的缘故,我也不大愿意同别人一床。但,她是个例外。谁让洛煊长的这般合我心意,生的这般动人,我又怎会不愿?
不知怎的,明明她是这般不易近人的人,我却非想同她待在一起,想同她亲近。是以我喜滋滋地过去帮她将屋子收拾了收拾,随口问她:“你吃饭了么?”她只道:“不需要。”我干干笑了笑,望着屋外黛蓝的天色,我道:“你应也累了,我们睡吧。”她淡淡嗯了声,一张冷艳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有几分柔和。
她这张脸生的委实太美,我禁不住痴痴望了她半晌,不想却被她发现,她不耐烦地瞪了我一眼,我脸庞难得的红了一红,摸了摸脸道:“我去打水。”说完甚狼狈的扭头就走,差点撞上屋门。
我望了回房梁,心想我这一趟,委实悲催。
也忒丢人了些。明明同为女子,我不知我到底脸红的甚。
外面雪风有些冷。月色与雪色交相辉映,铺的满园银白。我搓了搓手,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似乎是上元节。
是团圆的日子啊。
就一个节日来说,我的玲珑阁确实冷清了些。但我平日里并不注意这些。但人间有句诗叫什么“每逢佳节倍思亲。”我觉得,甚是有道理。
却不知我那一双我从未见面的爹娘现在可好。
微微叹气,我正欲提了水桶往回走,肩上却猛地压上了个东西。一团温暖将我包裹起来,我不由得一颤,低下头去,水中那人淡淡问:“在想什么?”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她大约是怪我耽误的太晚,只是这披肩……
我粲然一笑:“没什么,在外头太久,冻僵了。”
“冻僵了也不知穿件衣服。”她说完便转身走了,唯独不给我看她难得关心我的样子。
这个傲娇!
我笑了笑,追着那个红影上前,进了屋,她踌躇了半晌,回头对我道:“以后这样的事,我来做。以前,也是这样的。”
我笑容淡了淡。
我将水桶放下,看着她白玉般精雕玉琢的面庞,面目平和道:“那是以前。现在你毋须做这些。”
她看了我半晌,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口,眉目间却多了分凄然。一双琉璃般的眼眸静静流转着丝丝缕缕的伤意。
我不想看她这样。我垫了脚尖去触她肩头,柔声道:“你若想做,做也无妨。一切随你性子,你开心就好。”
她定定看着我,却是没头没脑地问我一句:“我会开心么?”
“当然。”我抚了抚她微皱的眉头:“只要你想,只要我能,我会尽力。”
她抓住我的手,幽谭般漆黑的眸子锁着我的面庞,却终是缓缓松开,轻声道:“不早了,睡吧。”
“嗯。”
我不知我的意思她懂了多少,左右我已经传达了。她若执意如此,我便也没法。
我不想她是我的侍从,我想她是我的……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我吓得一哆嗦,我竟是……对她动了这种心思么?
人生第一次,我感觉到了迷茫。
她已洗漱完,在不远处宽衣,玉葱般的手指轻解罗裳,我忙把头转开,却还是在铜镜里看见了她模糊的轮廓。
她慢慢褪去了外面火红的外衣,然后是中衣,最后只剩了个单薄雪白的里衣。窈窕的身材在烛火映照中分外诱人,玲珑曼妙的曲线在铜镜中看不真切,却有了分禁欲的美感,一切的一切,她的一分一毫,一寸一缕,无不让我心动,无不让我心神大乱。
是了,我喜欢她。我终于承认了,我喜欢她。
一见钟情的那种。
喜欢她的清冷,喜欢她的傲娇,喜欢她偶尔的关怀,甚至迷恋她微微伤感的流水般的眼眸。
我正兀自出神,解头发的手下已将头发绕成一团,再也解不开,我甚是懊恼。我平日里也是个聪明伶俐的性子,怎的一见了她便失了方寸了?
我正手忙脚乱,手上却多了分温度,抬头看去,她的眉眼朦胧在铜镜之中,却添了分如诗如黛的雾般的美,她眉头轻皱,手下的动作却分外轻柔,拂开了我的手,替我将乱作一团的发解开,又拿了把梳子沾了水轻轻梳开,一时岁月静好,我连大气都不敢喘,怕惊动了这个过于美好的梦。
她动作很轻,一手轻按着上面的头发,似乎是怕梳到发梢凌乱处梳疼了我。我却故意皱了皱眉,身下一侧,她随即问:“疼?”我眉眼一弯,道:“骗你的,你梳的这般轻,哪里会疼?不过太舒服罢了。”
“无聊。”她白了我一眼,放下梳子道:“笨死了。自己梳!”
话虽如此,她却已经梳的差不多,不必再梳了。我摸着她的柔荑触碰过的发,心里的甜蜜满的要溢出。
却又忽然想到,这,怕不是也是她的职责之一?
她,怕不是在例行公事罢?
方才的甜蜜烟消云散,我苦笑一声,看着镜中的自己,也是,白清陌,你有什么资格?人家凭什么对你好?
不过是,还债,那债主还不是你。
你什么资格也没有。
闭了闭眼,将心底的疼痛藏好,却听她清冷的声音响起:“磨蹭什么,还不睡?”
我冲她笑了笑:“你先睡,我还有些事。”说完过去熄了灯,她看了我道:“熄了灯你还看得见?”我笑道:“我们狐狸都是夜视眼,眼神好得很,你现在什么表情,我可都看的一清二楚。”
她面无表情地问:“我能有什么表情?”
我被她逗笑:“你在笑,笑得可好看了。”
“你怕不是瞎了。”她只淡淡留了一句,便侧过身去不再理我。正合我意。我小心走开,到铜镜面前,慢慢褪下了衣服。
最里层的里衣轻轻滑落,我看着镜中我一身斑驳的红紫,眼神逐渐深邃。
赤红的是戒鞭,看样子还没好全,其余的皆是师兄们打出来的青紫,我眸光沉了沉,目光复杂地看向一旁的少女,所幸少女并没有要醒的样子,我出了口气,打开药瓶给自己上药。
长清山女子很少,上药这种事情只得我自己来。此番却有很多伤口在背后我不好上药,只得在温泉中将养着,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养好。
这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我不禁再次看向床上的人,以后有了她,会不会好一点呢?
我笑了笑否定了。我以后不想拖累她,左右又死不了人,这种事还是我自己处理罢。
上好了药我便轻手轻脚地爬回床上,枕边人均匀的的呼吸很轻,我笑了笑,也闭上了眼睛。
那时想来,我是何其幸运,第一天心上人便成了枕边人。
只可惜,我终究不是枕边人的心上人。
正当我也有了些朦胧的睡意时,一双手却来轻轻地扒我衣服。
这便吓人了些。我想,大约这世上,没有哪个女子,哪个人,会在自己被扒了衣服的情形下还能睡得安稳。是以我思忖良久,睁眼看着那个若无其事一本正经地扒着我衣服的罪魁祸首干干道:“喂,你干嘛。”
她目光并不看我,只专心致志地扒我衣服,淡然道:“上药。醒了就自己脱,躺好。”
“哦。”我想我真是个好脾气的,竟半分武逆都没有的让她扒光了上身。
当然,还留了个肚兜。
饶是我脸皮厚,此番却也有了几分脸红。我正趴在床上,后背风光一览无余,在夜风的亲切的问候下,我生生哆嗦了哆嗦。洛煊眼疾手快地出手布了个结界,顿时四周温暖如春。
她开始给我上药。一双手带了分凉意,却也甚是舒服。我不禁问她:“原来方才你一直没睡么?”
她头也不抬:“睡了,被人看醒了。”
我脸上不动声色的红了红。心虚的不敢看她。
上药自然有些疼痛,我丝丝抽着凉气,却见她手法极其专业,但也没让我多疼。我不禁问:“洛煊,你到底多少岁了?是不是已经好几亿岁,同那第一任云霓宫主轩辕乾一个年纪了?”
“不是。”她的声音似压抑了什么。我问:“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涂山,知道那首诗,还懂得那么多。”
她声音有些虚无缥缈地在耳边响起:“那些不过是些记忆罢了。我不曾经历,便也不属于我,同我也无非是纸上的一些墨字。若说年纪,我现下不过两万岁,若说降生,说我今天才来到这世上也不为过。”
“嗷。”我应了声,却暗暗不平。我也两万岁,为何洛煊就是一副成熟稳重的少女模样,我却还是个孩童身量?
上天不公,不公至斯。
我轻叹了口气,委实不爽。
洛煊的手指细嫩,不似练武之人一般有些硬茧。手下动作极柔,好处是可以缓解一下我上药的疼痛,而坏处也显而易见。
我太怕痒了。她轻柔的手指有时搭在我未受伤的地方,带来的酥痒让我生生长“嗯”了一声,身子缩了缩,她低声道:“疼?”说完手下却是更轻了些,我委实受不住了,将头埋在枕头中吃吃笑出了声,可怜道:“洛……洛煊,你……别…好痒啊…呵呵……”
“痒?”她挑眉不解地看着我:“不怕痛怕痒么?”我尴尬地低下头:“怕,怕得要死,你……轻点啦,痒痒~。”
她便小心的不再碰其他地方,我也舒服了些。她的指尖轻的我几欲入睡,却是在这当她开了口问:“你问完了,该我问了。你身上的伤,哪来的?”
我一时滞住,听她慢慢道:“你身上,是戒鞭的伤。你招惹了何人?”
我干干笑道:“不过是皮了些惹夫子生气了,你也晓得我爱闯祸不是?”
她淡淡问:“其它伤。”
这我却不想说了。
毕竟太丢脸了。被自己同门欺负成这样,我以后脸往哪搁?
她眸光幽深,冷道:“说。”
我开始想办法糊弄过去,正专心想着,她一双手却伸到我腋下缓缓拨弄,这可触了我死穴了,我几乎是即刻便“哎哎哎”叫出了声,却听她道:“说?”
怎么还带逼供的?我哭笑不得,腋下委实痒的厉害,我吃不住笑了几声便服软了:“我说我说,你饶了我罢!”
这事有那么重要么?我不解,待她撤回了手,我喘了气老实道:“师兄……师兄打的。”
“为何打你?”她皱眉问。我只得道:“自然是管教我,毕竟我不是什么太听话的主。”
却听她幽幽道:“这伤是泄愤打出来的。你腰上的,是无常罢?难怪他们这般对你。”
她也聪明得太过了些。
我深吸一口气,笑道:“你既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
“看看你老不老实。”她低头看了我一眼:“果然不老实。”
我理亏在先,不敢说什么。只得陪着笑道:“不早了,我们睡吧,我累了。”
她点头算答,却是神色不明。
她大概是在怨我骗她了。我颇有些懊恼,又想着我骗不骗她大约对她也没什么重要,左右我死不了,她便也不必管我。
夜深入寂,一旁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她这会大约是真睡了,我也有了些倦意,她身上有些淡淡的冷香,似种淡雅冷寂的花香,我闻不出来,却分外喜欢。觉得仿佛分外心安,不多久也沉沉入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