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4章
霍无恤眼睁睁看着对面人气得一拍岩石,正要准备逃开呢,哪知对方就直挺挺地倒下了。
他愣了一下,连忙冲过去伸手托住对方,才免人摔个脑袋开花。
“喂――喂――喂喂喂――”他在人耳边大声喊道,又一个劲儿猛拍人脸,人却毫无反应。
“不是罢,气晕过去了?”他呆道。
好一会儿,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抹一把脸,飞快地把药嚼碎敷人肩上伤口处包扎好,呸呸几口吐出苦了吧唧的药汁残渣,看看暗下来的天色,认命地背起人找下山的路。
但他实在高估自己的体力了,一番激烈打斗、死里逃生后,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只是有陌生人在场,他忍着不露出疲态,还升火治伤的,现在双腿简直像灌铅了一样。
“哪有这么不禁气的,早知道就不和你玩了,啊呀――”他囔道,忽然脚下一绊――
谢涵身形比他长上不少,这一背起来只要稍不注意,对方双脚就拖地上了,一个不小心就打了个绊,整个人咕咚咕咚往下滚去。
好一会儿,霍无恤脚尖费力勾住个树桩,才停下来,喘了好大一口气,连忙转身检查身后和他一起滚下来的人。
人还没醒,肩上伤口又渗血了,索性一路厚厚的草垫,没啥新伤。
等这阵过去,他浑身酸痛的劲就全上来了,几乎站不起来。
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夜里的山林最是危机四伏,周围几声兽吼仿佛狼嗥,他抿抿唇,背起人往后退,躲入个山洞里。
那山洞收拾的干净,既不潮湿也没蛛丝,反而铺了干草,一边洞壁上还挂着件蓑衣,靠里几个木桶和木箱,显是时常有人过来。
他把人扶干草上躺好,死狗样地趴着吐了好几口气,才拎起小木桶出去打了些水回来,用一边备着的大岩石堵住洞口。
升起火,又煮了些草药,他拍拍躺得人事不知的人,“我没骗你啦,我医术真不错的,这碗是定惊安神、平肝息风的,这碗是补气养血、消炎止痛的。你先将就一下,明天天一亮,我立刻带你下山找医馆。”
喂完药后他又从木箱里拎出米,煮了些稀饭给人喂了些,然后倒头挨在人身边睡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太累,半夜里,他破天荒做了个梦:
他君父终于来接他回国了,说很对不起他,想要弥补他,问他想要什么补偿。
霍无恤吊起眉梢:怕雍公您给不起。
雍公拍拍胸脯:只要我儿提出来,寡人无有不允。
霍无恤一撇头,高贵冷艳,伸手往上一指:我要这天上的日呢?
然后……然后对方就突然跳了起来,伸手一摘,就把红彤彤的太阳抛他怀里来了。
“哇,这么烫――”他一个激灵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抱着身侧人的手臂,他脸一红。
紧接着又反应回来不对,伸手一探人额头,滚烫一片。
“嘶――”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么烫……不是我给吃错药了罢……”
忙不迭打水搅毛巾给人敷额头、查伤口、煎药喝……脚不沾地忙了好一会儿,人滚烫的身体才渐渐凉下来。
不过他可不敢再睡了,就撑着两个眼皮看人,看着看着,犯困,干脆洗了把脸醒神,露出脏兮兮乌灰下的真容,还困,他开始猜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怎么看都像是个大富大贵的。
公卿贵族?世家少爷?还是商贾之子?
不知过了多久,他一边拿根狗尾巴草戳人鼻孔,一边觑着外面天色,见天边渐显鱼肚白,正要准备背人起来,忽见对方睫毛一阵乱颤。
他先是一愣,后是一喜,连忙凑过去,“你醒啦,感觉――呃……”
话未竟,他蓦地瞪大眼睛,闷哼一声,低头,只见胸口插着一把长剑,正中心脏,准头极好,鲜血汩汩而出。
无边的窒息与冰寒,滔天的绝望与恨意,谢涵猛地睁开双眼,面前一张无限放大的脸。
深刻的形,墨黑的眉,笔挺的鼻――霍无恤!
他一手抽出腰间长剑,透胸而过。
【住手,宿主住手!】
又是那阵心悸伴随着欲裂的疼痛,谢涵低吟一声按着心口,剑下的人立刻后退一步,转身就跑。
谢涵连忙提剑站起来,却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心悸疼痛。
【宿主,你怎么能对男主动手,身为宿主,你竟然要杀任务目标?】系统不敢置信。
谢涵撑剑支地,赤红着眼,怒道:“他灭我家国,亡我社稷,绝我宗祀,此仇不共戴天,此恨至死不渝,孤难道不该杀他?
你又要说抹杀了是不是,来啊,看是你的速度快还是孤的剑快。”
事实是,系统的速度快。
不过转瞬,谢涵便发现自己魂魄离体,飘在半空看着草地上倒地的自己。
【宿主,您看,还是我的速度比较快。】
谢涵:“呵——”
【宿主,您不要气馁,只要剧情大方向不变,您想做些小变动是无伤大雅的哦。您看,你已经获得了先机,是不是可以提前做些准备避免原著的悲剧?要是死了多不值得啊对罢?】
【叮,男主遭遇生命危险,请宿主立刻营救男主!】
【宿主,我现在送您回去,您可不要冲动了哦。】
灵魂回归肉/体,虚无得到满足。
“啊啊啊――”谢涵不握剑的手狠狠捶了一边古木一拳,皮肤崩裂、鲜血肆流。才深吸一口气,终于朝着系统给出的路线追过去。
其实也不必路线,鲜血淌了一地,顺血迹过去便是。
霍无恤还在拼命地逃着,只是大量的失血让他双腿越来越软,视线也渐渐模糊,然后他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啊――”心急下,他被枯枝绊了一跤,慌张地转回头,只见对方提剑走近。
谢涵沉沉的眸子定定地看向倒在地上捂着胸口、惊慌看他的人。
霍无恤脸面双唇俱白,一个劲往后缩,手里攥着那把匕首对着他,“别…别过来……”
谢涵紧了紧五指,又松开,又紧了紧,如是反复三次,脸上忽然一阵迷茫,转而瞳孔恢复焦距,“你……是你……我……我做了什么?”
他怔然看了自己手掌一眼,倏地脸色一变,忙向对方走来,见人一缩,立刻丢了手中剑,柔声道:“别怕。”
霍无恤眼睛瞪得大大的,却见对方在他身前蹲下,“我带你下山去医馆。”
霍无恤惊魂未定,不知对方发什么疯,稳住声线道:“不用,我自己能去。”
“对不起,我有游梦之症,刚刚发了。现在已经清醒,你别害怕。”谢涵垂下头,拨了拨头发,露出脖颈,点了点,“你不是有匕首么?可以抵在这里,如果我再伤害你,你就可以先杀了我。”
见对方没有动作,谢涵双手往后环住人,往背上一搭,也不管对方匕首是不是抵着自己,就背起人找路下山了,
出了密林后,谢涵直冲进一家医馆,放下块金饼,“快救他!”方发现对方已然陷入昏迷。
馆内医者愣了一下,立刻把霍无恤挪到一张床上躺平,检查一番后,庆幸道:“这位小兄弟心口位置偏,没刺中心脏,不致命。”
谢涵长长吐出一口气,在一边瘫坐下来,尔后看着自己右手手掌,目光一闪――心口位置偏?难怪能在他一剑后坚持那么久不死。
那边医者已利落地给床上的人止住血,敷上草药包扎好后,报了药方着学徒去抓药煎好。
谢涵才恢复点力气,便注意到一边医者欲言又止的目光,他心里咯噔一下,“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唉――”那医者叹了口气,看床上的霍无恤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也觉得可惜,“这伤口虽然不致命,但因为血流的太多,又强行拔剑,之后应该还有剧烈运动,他的胸部构造亦略异于常人,恐怕以后都会留下心口疼的毛病,干不了重活动不了刀剑。”
谢涵一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未来的雍君霍无恤啊——干不了重活动不了刀剑……似乎不错。
他心头才掠过这个想法,脑海里恼人的声音就响起来了:【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男主是不世出的将才,肩负一统中原的历史使命,不可以动不了刀剑!】
一统中原的历史使命?
谢涵脸色一差,叫那医者看见却以为对方心中担忧,开口宽慰道:“这位少爷也不要沮丧,听说有人看到神医党阙近日出没会阳,少爷可以去寻上一寻,他仁心仁术,见到小兄弟的情况绝不会放手不管的,只要他管,小兄弟一定能药到病除。”
说到党阙,那医者平淡而长满褶子的脸上露出一阵异样的神采来,好像年轻了几十岁。当然,任何一个医者提到党阙,大抵都是这般狂热模样――那是闻名天下的神医,周游列国、救人无数,传闻其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只是居无定所,每每让寻医问药之人缘悭一面、扼腕叹息。
谢涵低头不知想了些什么,又抬起头,对那医者道:“我有些急事需要处理,晚些再来,还望老先生施治。”顿了顿,又道:“若他醒了,先别告诉他他的病情。”
拿人钱财,替人治病,那医者本该应得爽快,只是看看谢涵,忍不住道:“这位少爷伤的也不轻,当施治。”
“不必。”想着自己失踪一整晚,还不知那边得折腾成什么样,谢涵想也不想地拒绝,迅速出门雇了辆驴车回去。
他前脚刚踏出医馆,原本平躺在床的人就睁开双眼,没有一丝朦胧与迷茫,显然清醒已久,或者……从未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