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2章 郎亦坏人心
静空听拓拔灲立下重誓,似乎也有些惊异,但望着拓拔灲坚定的目光,最终点了点头。
“你姓拓跋,应是出身大锡国的人吧?你那两个小伙伴却是一个青铜一个大狄后裔吧?”
“回大活佛,弟子祖上的确是大锡国人世,但却出生在古骨龙城,牧云弟是青铜后裔,娜索是大狄国的后人。”
拓拔灲虽然不明白静空突然问自己三人的出身是有何意,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原来如此,那你认字吗?”
静空并没有接着方才的话题,又问道。
拓拔灲摇了摇头,神色间似乎还有些羞赧。
“我们三个只有娜索认识几个字……”
静空又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如果你真想皈依我佛,贫僧就先传你一部金刚经,待你有所悟之后,是要去往大冬宫寺,还是放弃留在古骨龙城,皆有你便,但无论如何,你方才已经发过毒誓,切记,今生不可再毁约食言,尤其不可对佛陀毁誓!”
“是,不过,大活佛,你现在不教我气功吗?”
拓拔灲脸上露出急切之色。
“时机未到,等你领悟了这部金刚经,如果决定去往大冬宫寺,自会有人传你气功。”
说完,静空便口传拓拔灲金刚经,并一一讲解。
十方此刻也是满腹疑问。
“这真的是师父吗?教人向善,重守承诺,还传经?为何在我的印象中,师父只是个用阴煞摩罗杀人越货的凶僧呢?嗯?阴煞摩罗?”
十方不由得一愣。
“记得当初张先生说过,阴煞摩罗是西狄阴宗的炼煞之法,师父会气功,那自然也是到过西狄大冬宫寺的,很可能就是那里的和尚,无论阴煞摩罗和气功,可都和西狄有关,那为何张先生说,师父从未去过西狄呢?”
十方略微思索了片刻。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徐有才和师父早有勾结,做个假的官凭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师父又会萨巫教的噬魂咒,他和萨巫教又有什么关系呢?还有最终为何勾结关山铜和徐有才要害死张先生呢?”
这些问题,十方依旧无法解答,关键是,自己现在也根本无法用言语询问,不过,就算自己能问,看样子这状况应该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恐怕静空也回答不了。
“这么说来,我和边巴西卜还是师兄弟了?”
十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自我解嘲。
“现在最关键的是,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怎么念了几句咒语,却变成了如今这个状况了,也不知道如今万花会是什么情况了,杏儿她们会不会有危险,不过,料想有章九乔坐镇,赛盼盼和冰哥也在,应该能制得住边巴西卜吧?”
十方对静空传授边巴西卜金刚经毫无兴趣,因而一边瞎琢磨,一边在周围乱飞,只是他并不敢太靠近二人,毕竟,如今自己毫无招架之力,方才被娜索一瓦片就给拍晕了,要是太靠近,保不齐就被静空给一巴掌拍死了。
“嗯,什么东西,好香甜啊!”
正当十方有气无力地飞的时候,突然闻到一股别样的气味,瞬间勾得他全身发痒,迷迷糊糊就落了下去。
“软软的,香香的,好像娘做过的枣泥糕一样。”
等十方一头栽进一坨软乎乎发黄的奇异物体上时,就觉得一股难以抵抗的疲惫袭满全身,似乎自己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静空和拓拔灲也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身旁不远处,有一只红头苍蝇,一头栽进了一泡新鲜的米田共之上,就再也没爬起来。
……
“唔……”
十方睁开眼睛,想伸个懒腰,结果整个身体又飞了起来。
“我睡了多久了,师父呢?边巴西卜呢?”
十方四下望望,已经没有了静空和拓拔灲的身影,除了还是那满地黄沙,似乎一切都没有变过。
十方胡乱飞了一圈,只看到一些人穿着各异的服饰,或种田,或做工,其中并没有静空的身影,最后只能无奈地又飞回了破窑。
“拓跋哥,你在想什么,怎么又发愣呢?”一个身材窈窕,面如清荷的豆蔻少女,俯身在一个英俊高大的男子面前,一双如湖水一般清澈的大眼睛,努力笑盈盈地望着。
“娜索,拓跋哥肯定又是琢磨那金刚经呢,这还用问?”
旁边一个身材魁梧,身材壮实的男子,一边用石头磨着手里的锄头,一边笑呵呵说道。
“娜索,拓拔灲?我这是睡了多久,他们怎么一夜之间,都长大了?”
十方惊的是目瞪口呆。
“我知道。”娜索撇了撇嘴,语气中却颇为无奈,“自从大活佛救了我之后,拓跋哥就跟丢了魂一般,连我们都不怎么搭理了。”
“你还说拓跋哥呢,你不也是,自从当年米大夫教你了那首什么春江水沉沉的诗,你不也常挂在嘴上,念着念着,就开始发呆了吗?”
磨锄头的汉子又憨厚地笑道。
“牧云哥!你又笑话人家!”
娜索似乎有些羞赧还有些气恼,红彤彤的小嘴也嘟了起来,这又嗔又甜的容貌,就连十方也不禁有些脸红心跳。
李牧云更是痴笑着望着娜索,“对了,娜索,那首诗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娜索脸一红,眼中却露出一丝窃喜之色。
“不是都跟你说了几百遍了,你和拓跋哥就是双竹林,我就是春江水,我本来静静的流淌,毫无波澜,结果就是你和拓跋哥,既坏了我静静的水色,又坏了人家的心。”
“嘿嘿,我知道,但我就喜欢听你说,一遍遍地听你说。”
李牧云摸索着锄头,痴痴地望着娜索,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迷恋的笑容。
“就数你最坏了,哼!”
娜索白了李牧云一眼,又转头望向如入定一般的拓拔灲。
“拓跋哥,我不是说你坏,你可别多心!”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拓拔灲只是淡淡回了一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
“拓跋哥,这句我可真不懂什么意思了?你能跟我讲讲吗?”
见娜索神情一变,李牧云急忙打圆场似的说道。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不懂也无妨。”
拓拔灲站起身,自顾自出了破窑。
“妹妹,你千万别多心,拓跋哥就是沉迷佛经而已,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央金娜索望着拓拔灲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并没有出声,只剩下一脸的落寞。
……
“我难道就要一直做只苍蝇,每天看着边巴西卜他们三个的三角恋一直看到天荒地老吗?”
一晃几天过去了,十方再也受不了了,但却又无可奈何,而且,城里也再也看不到静空的身影,他也曾想飞出古骨龙城,大不了飞到钱塘府去,但当望着四周一片如死寂一般的沙漠后,他又没这个胆了。
不过这些日子,十方大体也明白了,拓拔灲、李牧云和央金娜索的关系。
他们三个都是生在古骨龙城,祖上分别来自大锡、青铜和大狄,但父母却无一例外地在他们小时候都去世了。
换句话说,他们三个都是孤儿。
因为古骨龙城的恶劣环境,这里的人们倒也没有什么种族之别,毕竟,相互扶持,才能在这大漠深处生存下去。
尽管满城百姓彼此和睦,同心对抗艰苦的环境,但毕竟条件太差了,别说三个孤儿,就是每天辛勤劳作的大人们,也经常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而更令人绝望的,就是疾病,哪怕一丁点的小病,在古骨龙城也大概率会死人。
当初赖好还有个庸医米大夫,但如今……
所以十方倒也能理解拓拔灲的心思,毕竟,就这些时日,他就亲眼目睹了好几个因为不起眼的小病而最终死亡的事情了。
而每一次,拓拔灲都会不停地念经,或许是为了超度,也或许是为了寻求自我的心里安宁。
这一夜,又是一轮新月。
城里刚又出了殡,拓拔灲又在彻夜念诵金刚经。
星光漫天,月轮之下,央金娜索端了个陶罐,到了拓拔灲近前。
“拓跋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
拓拔灲并没有停下来,甚至都没看一眼央金娜索。
央金娜索姣美的脸庞上映着月光,但神情却是无比地落寞。
“唉!”
央金娜索叹了口气,刚要转身,却听身后拓拔灲淡淡说道:“娜索,我决定了,明日就走,去往西狄,拜求活佛,传授气功,你告诉牧云弟一声就行了,也不必送我了。”
央金娜索浑身一颤,瞬间转过身来,想要伸手去抓拓拔灲,但手却僵立在半空,同时几滴如碎钻一般的清泪,已盈盈在双目之中。
“你,你真要走吗?”
好半天,央金娜索才问了一句,而拓拔灲却再次闭上了双目,并没有回答。
望着已经入定的拓拔灲,央金娜索的泪水终于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拓跋哥,你还记得当初,米大夫给我们念的那首诗吗?你当时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要去那有石路玉桥,有如烟细雨,有西子湖畔,有烟波大海,有竹林,有竹叶的钱塘府,你说你要买一碗状元红,买一碗女儿红,你喝状元红,我喝女儿红,喝完,你就娶了我,直到我们死了,再一起埋到钱塘江边,你都不记得了吗?”
拓拔灲依旧没有回应,默默地念着金刚经。
“难道,你为了你心中的佛,就不要我了吗?”
央金娜索已经哽咽起来,泪水也啪啪不停地往下掉,落进黄沙之中,似乎也落进拓拔灲的心中。
“拓跋哥,你难道不知道吗,从那天起,我的心就已经飞到了钱塘府,期盼着你允诺给我的一切,但如今,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拓拔灲依旧无动于衷。
“拓跋哥,你不要走,你不要不要我,我……我……我把我所有都给你,好不好,不用等到钱塘府,就现在,拓跋哥,我全都给你!”
央金娜索说着,伸手解开了腰间的衣带,脱去了裙袜,火热且颤抖的胴体,如一枚火种一般,投入了拓拔灲的怀中。
拓拔灲这才猛然睁开双眼,双手一推,就将央金娜索推了出去,少女的身体跌落在黄沙之中,沾满了细细的砂砾。
“娜索,我早就说过,今生我们无缘,你好自为之吧。”
拓拔灲紧闭双目,转身就要离去。
“拓跋哥,你,你别走,你不是信佛吗?不是慈悲为怀吗?不是众生平等吗?你能一心救满城百姓,难道就不愿意救救我吗?你不知道吗,我的心坏了,我的心早就已经坏了,你就真的见死不救吗?”
拓拔灲脚步顿了顿,而后快速消失于夜色之中。
“江水春沉沉,上有双竹林,竹叶坏水色,郎亦坏人心,拓跋哥,我的心早就坏了,坏了啊,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央金娜索绝望地望着拓拔灲离去的方向,泣不成声。
“嗯?边巴西卜不是说,他走的时候,还允诺了回来要娶央金娜索的吗?只是后来在大冬宫寺皈依佛门,才写信告诉李牧云和央金娜索了,怎么这时候就如此决绝,这到底哪个才是真的呢?”
十方也望着拓拔灲离去的方向,疑心重重。
“如果如今我看到的是真的,当时边巴西卜为何要说谎呢?似乎这个谎言说不说,和结果并没什么区别啊,那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呢?”
……
拓拔灲走了,无声无响。
十方却没跟着飞走,本来十方觉得自己应该跟着拓拔灲一起来开古骨龙城的,但到了城门,十方发现,自己飞不出去,就如同有个无形的结界一般,将他封印在了古骨龙城里了一般。
而央金娜索哭了三天,李牧云劝了三天。
三天后,央金娜索擦了擦眼泪,冲李牧云说道:
“牧云哥,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吗?我给你!”
李牧云好半天没吭声,但眼看着娜索脱得一丝不挂,呼吸也急促了起来。
十方叹了口气,转身飞出了破窑。
但让十方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夜里,央金娜索就住进了城里一位大锡族的家里,第三天,又换了一家青铜人家……
李牧云并没有阻拦,自始至终。
渐渐地,除了李牧云,没有人再叫她央金娜索了,因为她有了个新名字——沥水观音。
央金,妙音天女,娜索,水滴,后来,十方才知道,央金娜索的名字,就是沥水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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