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放过
“别动我头发。”
但乔南手下的人已经给他拿来剃发机器,正在他手里,按钮已经被打开。
剃发机启动的声音在一群笑声中更显狰狞。她没有选择,他也不会给她选择。
他从来没给过任何人选择。他从不会允许任何人的违背。
苏酒被几个男人强制按住,任由头上盘旋着机器无情迅速的宰割声。
一簇一簇的头发飞快掉落,让人心生凉意。
苏酒紧紧咬着牙关,泪腺上的液体无声无息地流下,淌过脸颊两侧,冰冷绝望。
最后,声音停止,苏酒看到地上密密麻麻的头发,手指止不住颤抖。
嘴唇已经被咬破了,红了,肿了。
身边的取笑声滔滔不绝,乔南让他们放肆大笑,不笑的人后果自负。
苏酒站起来,看着乔南得意邪恶的笑意,浑身冷栗,像是浸透在冰水里。
她就站在他面前,痛恨到极点便心生出一股无畏的力量,瘦弱的手掌如疾风般伸出去,重重一挥。
猝不及防,乔南踉跄了半步,眸子阴沉如云,霎时猩红。
他身边的手下也怔住,敢打他们少爷?活的不耐烦了?
“来人,把硫酸给我拿过来!”一声怒喝,他扼住她的咽喉,怒极反笑,“你长得这么丑,再破点相也是锦上添花。”
“打我的脸就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苏酒看着他手里拿着一瓶硫酸,得意地展示在自己眼前,邪邪笑着:“不知道这硫酸放到你脸上后——会有什么美妙的效果。”
刺鼻的液体像灼烫的毒液,将要滴落至她的脸上,侵蚀掉她看上去并不娇嫩甚至粗糙的皮肤上。
苏酒的瞳孔里映着乔南可憎邪恶的面容,再好的皮囊,看着只让人感到作呕。
她决不能忍受这样的恶毒。
他已经将危险的瓶口往她脸上靠近,突然,苏酒猛然用力挣脱,将装有硫酸的瓶子往他身上一推,拼命往外跑。
乔南的手下见状准备去追,但听到乔南少爷发出痛苦狰狞的叫声:“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眼睛上溅了几滴泼洒出来的硫酸,灼烈的滚烫刺痛着他的双眼,像是在他眼睛上放了火,炙烤着。
“少爷,少爷!”一群人团团围住乔南,神情着急。
乔南暴躁如雷:“一群蠢货,还不快送我去医院!”
”愣在这里干什么,是猪么!”
“啊,我的眼睛……”
乔南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语气恨恨:“小贱人,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酒在夜里慌乱无措地乱跑,她看不清方向,但她不敢停下来,只能往前一直跑,离逃出来的地方越远越好……
刚才那一幕,想起来就令她感到心惊,只要瓶子里的液体落下几滴,她的脸就毁了。
苏酒跑着,忽然撞上一个人。
“哎呦,好痛,是哪个人不长眼!”倒地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肥胖的身子摇摇晃晃,一下跌坐到地上,呼呼喘着热气。
苏酒长得瘦,被他一下弹开,重重倒在地上,头晕目眩。她一手撑地,一手伸出来揉自己的脑袋。
正要站起来,中年男人眼尖,一把擒住她的手腕,“想跑?!”
苏酒:“……”
男人想到自己后面追着一群高猛强壮的男人,自己心急如焚,现在撞上苏酒,计上心头。
苏酒脑袋脑袋还是晕的,突然,抓住她手腕的中年男人着急往她身上裹上一件宽大的褂子,然后把一个帽子模样的东西紧紧扣在她脑袋上,又强迫给她带上口罩,“咚”的一声,最后丢了一个什么东西在她脚边。
“你这家伙,跑什么跑!”中年***起来大声呵斥,眼神不住往后面瞟。
苏酒勉强站起来想要挣脱,男人手攥得紧紧的,胖大的手很有力气,就像狗皮膏样一样,甩都甩不开。
苏酒伸腿去踹他,但他脂肪太厚,只是受了点疼,还是没放开她。
“呦呵,还敢踹我?”
男人正要有所行动,这时,身后传来重重的脚步声,几束刺眼的白光打向他们。
“谁是蒋易舟?”
中年男人立即松开苏酒的手腕,忙忙往旁边退,一脸无辜惶恐:“不是我!不是我!”
他朝苏酒瞟了一眼,急急解释,带着一股恼火的意味:“这家伙跑得急匆匆,撞了我道歉都不说一声就想跑!”
一群男人将目光落在苏酒身上,呵,还想跑?
“抓住她!”为首的男人一声令下,几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架起苏酒,看到她还在挣扎,其中一个男人拿出一支注射剂,在她肩膀上注射了一支。
苏酒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把他箱子拿着!”
魁梧的男人顺手一提,看了一眼旁边脸色苍白的中年男人,目光凛凛,气势压迫。
中年男人被吓地坐在地上,魁梧男人冷冷一笑,很是不屑。
看着他们已经走远,中年男人才喘过气来,身后冷汗还在往外冒出,他用手使劲拍着自己胸膛,让自己冷静冷静。
总算躲过一劫。
昨天小镇上突然出现一批人,要找他们镇上医术最差的医生,说是有重金作报酬。
他虽然常被骂作“庸医”,但他脑子不傻,看这群人来头准不是什么好事,哪有人找医生还要找医术最差的医生?
他们小镇就是一犄角旮旯,谁找医生会到这里来找?
还好让刚才这家伙背了锅。他平常缺德事也没少做,也不差多做这一桩。
高楼顶层,唯一的房间里。
清隽绝伦的男人正躺在床上,眸子清冷。
他看着银灰色的墙壁,上面残留着一处未被清理掉的血渍,已经暗红。
房间里死沉,静寂,夹着一丝血腥味。
“我们少爷吩咐,即便你的医术再烂,也得留着屋里那位一口气。”
苏酒醒来时,身前站着一个男人,身姿壮硕,气势凶煞,正是昨晚抓她的人之一。
见苏酒神情略显迷蒙不清,男人有丝不耐烦地瞪她一眼:“听到没有!事情要是做不好,你就不用离开这里了。”
直接解决掉。
苏酒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男人把她带到门口,不屑地将她推进去,自己离开,锁了门。
苏酒抬头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刚才跟着那个男人走过来时,也是这样的感觉。
她背着那个不属于她却又沉重古老的箱子,往里走。
床上躺着一个男人。
她放下箱子,走过去看了一眼,怔住,他不是那天救过她一命的那个人么?虽然方法令人不齿。
无可挑剔的面容,但面色苍白,额头渗着细小的冷汗,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像是压抑着某种痛苦。
此时的他看上去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她走到他的床边,还没开口,床上看似虚弱至极的人忽然睁开双眼,眸色清冷,“滚。”
带着一股浓浓的排斥。
苏酒站着,眸色却逐渐平静下来。
不管怎么说,他至少帮过她。
“你病了。”她缓缓说着,声音刻意放低,然后注意到被子朝里一角有隐隐的血迹,心里有些不安。
不顾男人冷冽虚弱的眼神,她轻轻掀开被子,僵住。
被子里面几乎染着大块的血渍。
她的视线往男人身上看去,腹部有很深一道伤口,勉强结了一层薄弱的疤,但感觉一碰,鲜血又会涌出。
除了这道显眼伤口,他的肩膀上,胸膛上,布着大小不一的瘀紫,触目惊心。
怎么会这样?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看够了么?”男人犀利的目光斜过来,语气愠怒。
眼前这个瘦弱,模样滑稽,医生打扮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正经医生,倒像是个营养不良的孩子。
慕疏不禁在心底冷笑,陆霈离果然说到做到,找了一个”“庸医”来。
苏酒虽然不是医生,但她在学校学过一些护理知识,母亲也教给过她一些疗伤方法。
她平常也爱琢磨研究,因为有时逃脱不了挨的打,受的伤,她需要自己处理好。
看着那些伤口,苏酒沉默了片刻,微微启唇:“很疼吧。”
眼里闪过一丝怜惜。
慕疏愣了愣,疼,当然疼,但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
他瞥了一眼她那双纯粹的,平静又柔情的眸子,似曾相识。
这不像是一双男人的眼睛。
“我说最后一遍,滚。”
他的嗓音没有怒气,但让人感到浑身发麻,像是惊雷之前的乌云压覆下来。
苏酒没有受到他的影响,转过身去找她背进来的箱子,打开,开始找她需要的东西。
箱子看着陈旧,但里面装了不少东西,像是一个百宝箱。
苏酒热了毛巾,带着纱布药品,重新回到床边,忽视掉某人杀人的眼神,慢慢用热毛巾小心擦拭他的身体。
身上传来温柔的暖意,感受到一只小手在他的上身缓缓移动,慕疏的眸色一变。
“别碰我!”他低喝一声,身子微微一震。
苏酒看到他本来就没愈合的伤口猛然又裂开,有血开始涌动,蹙起眉头,立马用毛巾轻轻盖住,用另一只抚住他的额头,带着责备的意味:“别动,伤口又裂开了。”
慕疏觉得额头上这只小手,瘦,柔软,微微使了一点力度,竟然给人一种莫名踏实的感觉。
一丝异样的感觉在心底升起,引起他更大的反感。
慕疏的眸色又冷又亮,像是刀刃上的尖光,他现在只知道,额头上的这只手,是一个男人的手。
“拿开你的手!”他低声命令,声音虚弱,但抵挡不住他语气里的肃杀。
苏酒忽然想起那天他的举动,他似乎很排斥和人的肢体接触。
她想了想,松了抚住他额头上那只手,但该怎么给他清理伤口,还是照样进行。
慕疏也看出来了,眼前这家伙根本不惧怕自己。
一个小庸医还能有这么强大的镇定力?还是说他太无知无畏了?
温凉的液体涂抹在他的伤口上时,突然的痛意被刺激出,他低低闷哼了一声,音调莫名的勾人,像是不小心触了大提琴的琴弦。
苏酒手上动作一停,没看他:“我轻一点儿。”
像是在哄小孩子。
给他包扎伤口,苏酒离他很近,温热的呼吸无意识扑落在他的肌肤上,像是飘落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挠着。
慕疏眸色暗沉。
苏酒脸小,大半张脸几乎被口罩挡着,只看见她一双比寻常人要亮泽的眼睛。
头上戴着大大的,塌塌的医生帽,严严实实盖住她的脑袋。
慕疏的眸子沉默着打量了她两眼,凉凉开口:“有刀么?”
苏酒已经给他上好药,包扎时听到这句话忽然顿住,看他:“你想干什么?”
他重新又闭上了眼睛,神色有一丝疲倦,声音微哑,“我可不是好人。”
“救了我,我不会放过你。”
语气漠然,凝重,带着淡淡的威胁。
“不如现在就了结我的生命。”
他的目光投过来,看似几分漫不经心,却如无形之中抵在她咽喉处的刀锋,令人感到一阵窒息。
一时间,苏酒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救人还要遭罪?
她继续给他包扎伤口,依然压着嗓子:“那你就不放过吧。”
平淡,无所谓的口吻。
反正不救他,也是死路一条。
世界上拼命想活下来的人,不计其数,但主动想放弃生命的,他是她见到的—第一个。
慕疏沉寂了片刻,也许她的回答出乎了他的意料,旋即,他微微一笑,高深莫测,仍然含着冷意。
笑意不深,但他微扬唇角时的神态,犹如神祇,让人心神恍惚。
对于好看的皮囊,苏酒向来没有太大的感觉,但不知怎么,看到他轻轻一笑,颠倒众生的神情,她的面颊却微微发热。
真是奇怪。
包扎好后,苏酒顿了顿,那双明亮又深邃的眸子看向慕疏,低声问:“活着不好么?”
尽管世界上有那么多令人难过和厌恶的存在。
想到这里,苏酒眼里也黯了黯。
慕疏没有回答,他微微阖着眼,面容清冷。
房间里一片寂静。
苏酒低头扯了扯口罩,有点闷,气体呼出来附着在口罩里层,是一层薄薄的水雾,让人觉得一丝难受。
她看了一眼床上唇色仍然苍白的男人,犹豫片刻,走到门口处,敲了敲。
没有人回应,她又敲了两声。
门开了,开门的依然是送她进来的男人。
他肃着脸,神色吓人:“怎么?”
“送点吃的进来,病人需要营养。”苏酒语气平稳,尽量不去看他如猛虎般凶煞的眼神。
男人冷哼了一声,目光打在她身上,似乎对她的语气有所不满。
苏酒目光又低了低,声音却明朗坚定:“病人现在很虚弱,看上去应该也有几日未进食了吧。”
被她说中,男人用深意的目光看她一眼,声音硬得像石头:“知道了。”
里面这位,是大人物,他万不能得罪。何况少爷还吩咐过。
末了,苏酒想到什么,又添一句:“麻烦多送一些。”
看守的男人“呵”了一声,看她的眼神陡然敏锐,犀利。
苏酒知道他在猜测什么,但也不假,她的确也饿了,所以她要“假公济私”一番。
多她两口,当做她的报酬,这还不成么?
但既然是被他们架着来这里的,这话也不能直接说出口。
苏酒随意拿慕疏打了幌子:“他人高马大,要补充的营养肯定多一些。”
“人受了重伤,再饿下去,恐怕换一百个我也救不回来。”苏酒故意往夸张了说。
虽然在他们眼里,她也只是个“庸医”。
既然他们是要留着他一口气,肯定也不能放任不管。
男人皱起眉,告诫她:“你小心点,如果他死在里面,你也别想活命。”
苏酒假装畏缩胆怯的模样,忙声回答:“嗯嗯。”
心里起了疑惑,他究竟是什么人?
克制住内心的好奇,苏酒转身离开门口,又守到床边。
苏酒仔细看了他两眼,看似睡着的男人隐约蹙眉,声音冷冷的:“我很好看么?”
苏酒也不羞怯,顺着他的问题淡然回答:“嗯,好看。”
慕疏:“……”
很快,苏酒想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而且让她大为震惊。
除了一看就知道很高昂的营养品,各种各样她都没吃过的水果,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药品,看起来,价格不菲。
通通都丢给她。
苏酒接过一个精致古素的食盒,门外男人又冷了她一眼,语气严肃:“记住,看好里面那位。”
看着他凶狠的目光,苏酒轻轻“哦”了一声,关了门。
苏酒从食盒里端出用十分好看的瓷碗盛着的汤,闻着好香,她更饿了。
慕疏半垂着眼眸,将她的神态看得一清二楚。
“喝汤。”她端着汤到他身前,有点为难。
汤有点烫,其实她应该给他吹吹的,但是要摘口罩,她不想。
被他认出来就糟了。
慕疏静静看着她,默不作声,神情漠然。
苏酒嘴角微微抽搐:“那我喂你……”
说着,用勺子舀起一口汤,还没递出去,听到他清冷又嫌弃的口吻:“不烫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