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山城重庆,国际博览中心。
随着李健在台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式的鞠躬,世界巡回演唱会的首场就这样结束了。
周承旭吁了口气,还好还好,比她想象之中好太多了,台上没有一刻不停地拉家常式闲聊,台下没有全程无差别刺耳式尖叫,完全值回票价,不枉她拿着手机不停地刷了好几分钟。
本来她想让死党冷惠婷跟着一起来,奈何这家伙对李健始终兴趣缺缺。而她,也没有土豪到可以一下子支付两个人的门票兼食宿全包,只好一个人来了。
临行前,冷惠婷一脸奇怪地问她,“干嘛不让张鑫诚陪你去?”
承旭一声叹,“他一心向学要准备雅思,没功夫陪我风花雪月,我也不能去打搅他啊。”
手表指针朝十一急奔而去,这个时间点,地铁停运,出租车寥寥,还有好多听友不舍得走,站在巨幅海报前摆出各种怪趣姿势拍照留念。
打车软件的起步价水涨创高,涨了足足三倍不止,不远处的私家车降下窗子吆喝,“五百块钱,还差两个人,两个人。”
承旭横穿对面马路,那边的大巴车只需要几块钱而已,到站下车再走两站地,就到她订的快捷酒店了,几千块钱对她一个学生来说并不是小数目,实在没有奢侈余地。
晚上十二点过五分,承旭走进酒店大堂,悬着的心终于稳稳落回原处。
她开机,给惠婷发短信报平安,“我安全到酒店了,放心,亲爱的晚安。”
“你家李健的力量真是无穷大,你这个路痴居然没迷路。”
承旭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第一千零一次的纠正,“哎,他不是我家的,你说他是贝壳牌的就行了。”归属权问题太重要了,不讲清楚,七传八传要出问题的,马虎不得。
“不要在意这种细节,这个点了赶紧睡,明早我去接你。”
承旭正要回复,手机提示进来一条新信息,只有两个字外加一个问号,“睡了?”发信人是张鑫诚,她的初恋亦是现任男友,时间是一个小时以前。
承旭犹豫了下,自男友备考雅思开始,别说是打电话了,短信都少得可怜,今天这是怎么了?
“刚回房间,你还不睡?早早休息,别太拼了,尽力就行。”
那头回信很快,“我妈让我去相亲,我去了。你是个好女孩,我们分手吧。”
承旭惊了下,放松之后围上来的稀薄困意散得无影无踪。
哈?她这个正牌女友被发好人卡了?
“你觉得她比我更好?想清楚了?”
“她是北京的。”
原来如此。
“好好对你女朋友。”承旭叹气,把短信删掉,微信、电话、□□所有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网络世界里有句名言:一个好的前任,就应该是死了一样的。
死做不到,承旭惜命,在他眼前消失则绝对可以。
两人在一起两年了,自谈恋爱以来,每笔花销都有记账,大到一个CPU,小到一次乘公交,何时何地清楚明白。
死党惠婷曾对着她的恋爱账本咋舌,“谈生意都没分得这么清的,要干嘛?”
“为防万一嘛,要是成不了呢?”承旭摸摸后脑勺一脸坦然。
张鑫诚的父母对她并不满意她是知道的,家是外地的不说,父母也只是本分的普通人,丢到人堆里找不出,在北京,买不了车买不了房。她要想留京,要钱要人要关系什么都需要。别人的父母有房两套车两辆,没道理便宜她这个三不识七的人。
有次两人逛了簋街回来的路上,接到张鑫诚家里的电话,“你要敢和那个女人走,我们就把车、房、存款全捐了,登报声明断绝关系,你以后别再花家里一分钱!我们就当是没养你的孤寡老人!”一口京片子又脆又响,她当时就坐在张鑫诚家车的副驾驶位上,想当听不见都难。
那之后,她把两人在一起时车走过的公里数所需的油费、保养费等等折了一个正好的价格打到男朋友卡里,另附详细的说明一式两份。
紧接着,两人爆发了自交往以来最大规模地争吵,张鑫诚问她为什么逼他,不给他时间不相信他。
而承旭却觉得他妈妈没什么错,耐着性子讲道理,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总不能叫他和父母断绝关系,闹到势同水火。
两人各有各讲不欢而散,冷战许久才复合。
账本放在寝室没带来,只能明天回去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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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旭喜欢李健宿舍里人尽皆知,尽管平时没有开口闭口李健长李健短,讲起来叽叽喳喳不停嘴,但要是李健参加什么活动了、上什么节目了、发什么微博了等等都免不了会私下里和她说上几句,更别提巡回演唱会这么大的阵仗了。
今天承旭的出站时间比两人约定好的晚了大半个小时不说,从高铁站出来,就没主动讲过话,一路上表情都非常平静,说不上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
就是因为太平静了,冷惠婷觉得,周承旭很不对头。
侧头瞄了瞄好友,惠婷疑惑地探究着--只见承旭一点一点的抿着瓷勺里的粥,那斯文专注的样子,仿佛面前是什么顶级美味,故此细品慢尝。可是,抿两口又会侧头看看街边,像是在想什么,明显心不在焉。
“惠婷,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你怎么想的?”
“啊?”不想好友突然有此一问,惠婷一怔,才答,“我会回去吧,爸妈和我哥都在那边,这边生活压力太大了,家里也不怎么放心,不过不会听他们安排就是了。”
“行,到时候一起走。”
“你说服你未来婆婆了?出了什么绝招?”惠婷很是开心,“我不管,到时候你结婚,我要当伴娘!”
“我们分手了。”承旭苦笑,口气却也还平静,平静地就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为什么?”惠婷一口粥差点咽错地方呛到气管,直直反问。
“没有为什么,当然是他发现了更好的。”承旭拍背给好友顺气,“你慢点。”
“没半点担当的混蛋!”惠婷一边咳一边愤愤,“你要学历有学历要貌有貌到底哪里不好了?如果他和你一条心坚持在一起,根本不会轻描淡写放弃!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严重的阶级观念,不就是两台破车两套城郊房吗?拽得像天王老子似的鼻孔看人,拽个屁!”
承旭不紧不慢地倒了杯水,推到惠婷面前,“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要走我能怎么办,难不成拿绳捆用迷药放倒么,我不想这么勉强。你别气了,我没事。”
“他做人儿子的,两年了都没搞定自己妈不说,还让他妈给你脸色看,摆明就是没把你当回事,成心恶心你,我呸!”
承旭点点头又摇摇头,双手一摊,“所以我退出了,怪没意思的,徒留话柄何必呢。”
惠婷不忿,包子惨充出气筒被戳地稀烂,“这种人爱谁谁,等回去了咱找更好的,气死他!”
承旭低头一笑,一滴泪悄悄坠进碗里,连忙岔开话题,“早饭都凉了,你还吃吗?吃完还要赶快回学校呢。”
“不吃了。”筷子重重一搁,惠婷转头大声喊老板,“结账买单!”
四人间宿舍本身空间浅窄,当初两人谈恋爱时承旭唯恐招摇浪费,大都秉着实用主义的原则,每逢什么纪念日情人节之类会先旁敲侧击问男友缺什么,然后买给他,价格方面则努力做到和男友送来的东西一致或相近。
而在承旭拒收了一个接近成人高的公仔和九十九朵玫瑰后,男友张鑫诚也渐渐摸出门道,紧随其后大踏步向实用主义迈进。
惠婷不止一次笑她,太贤惠了,还没嫁就想着替对方省钱,并且毫无浪漫可言的提前进入老夫老妻模式,比全球实现世界大同快多了。
承旭环顾宿舍四周,又是庆幸又是犯愁,庆幸的是,和自己记忆不差,一收一送,账本上也是收付相等;犯愁的却是,因为送的东西具有实用功能,有些东西她用顺手了也懒得换了,这种“被分手”的无奈当口,很难保证不“睹物思人”。
她记得两人在一起的过程颇有戏剧性。
那是一堂西方经济学课,两人因为一个问题争执起来,观点相左,论据充分的情形之下谁也说服不了谁。上课的老教授对此种探讨氛围浓厚的情形十分乐见,见两人争得差不多才居中调停,终是一锤定音。
两人私下并不熟悉,此后虽多有交锋,但只限于课堂之上,观点不同之时,几个回合下来,不免也多了几分惺惺相惜的“革命情谊”。
所以,当张鑫诚在课堂上公开向她表白,说要她做女朋友时,何止觉得意外,简直就是措手不及。
承旭在“答应他”、“在一起”的起哄声中懵了足有半分钟,才如梦方醒的答,“你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给你答案。”
说到做到,承旭后来用三天时间认真考虑了两个人的性格优缺点等其他几个方面,列的足足写满两张白纸,惠婷看得新奇,顺口把事情经过略略向电话那头的哥哥冷锋转述一遍,兄妹俩讨论一番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场恋爱势必不长,也许谈不过三个月。
谁承想这场“势必不长”的恋爱扛过了三个月,却也只坚持了两年。
忍过了吹弹可破如薄纸,却没料到锥子被放进来扎破布袋。
承旭缓缓抬手,缓缓遮住流泪的眼。
张鑫诚不会回来了,他走上另一条路已是铁板钉钉。
虽然没有傻到把他当往后的全部人生,但作为曾经规划未来的重要一环,他的离开无疑让人颇不适应。
对于旧物,为着自己身心的双重健康着想,承旭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把它们挂到二手网站上去卖掉。
旧人旧物处理起来soeasy,可是心,承旭决意交给时间。
尽管“时间”这位医生在人间口碑毁誉参半,有人说它实在强大,几乎手到病除;有人说它庸碌,连皮外伤也医不好。可眼下,除了交给“时间”几乎别无他法。
但这一次,老天似乎嫌她斩乱麻的刀不够快,心存成全,悄无声息的给她换了把更快的。
那天,她在网站上挂的田黄石镇纸被人拍下,仔细包好之后正打算拿去代收点寄出,宿舍座机毫无预兆响起,一声急过一声,承旭接起时才发现是楼长,说有人在宿舍楼下等她。
待她揣着满腹狐疑下楼,就看到一个熟悉背影等在那里,条件反射地探头,毫无意外的收到楼长一个饱含鼓励附赠“我懂得”的眼神。
“承旭!”手腕被人大力扯住,逃遁胎死腹中,一个趔趄后好容易勉强站稳,“你把我拉黑了?!”
“你不是有了新女友?”承旭挤出个不算难看的笑容,抬眼时看到对方的表情,那可是……愤怒?
“我话都没来得及说完你就拉黑我了?!”
“你不是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承旭心里叹气,面上继续挤出笑容答。
“好歹大家相处过,不用做得这么绝吧?”
“你想继续同我做‘朋友’?”承旭笑了下,声音随之冷下来,“可惜,我不想。”
“我不过是不能和你结婚而已,你用得着这样没家教没风度?”
“我没家教、没风度?”承旭怒极反笑,“我怎么就没家教、没风度了?”
“你说你,哪次吵架不是掉头就走说什么‘冷静冷静再说吧’,每次都得这样哄你,我很累知不知道?你有哪点像女人?”看看,这就是她爱了两年的男人,怪不得在神话里爱神是盲眼的,原来如此。
周遭越多人围过来,承旭实在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理私事的经验,然而已经有人比她更快。“看来得恭喜你找到个十分女人的老婆咯,那你还过来找承旭做什么?”惠婷喘匀一口气,挡在承旭身前,“是谁当初信誓旦旦表白说‘一辈子不负她’?本来看你个性开朗,不想你是个暴脾气,要不是每次争执承旭先走让大家冷静下来,你不会从后往前一直数到交往第一天?我真是奇怪,你记性这么好,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承旭次次拎了特产和水果上去都被你父母关在门外?让她一个女孩子沦为全小区笑柄?你有什么时候为承旭考虑过?但凡说起来都是你你你,你去当父母怀里的小宝宝一辈子吧你!去和二环有套老破小的富家女强强联合去吧!”
前尘往事,多言无益。
一片沉寂中,承旭拉住仍未说够的惠婷,看牢眼前人,目光却淡得仿佛两人毫不相识,“对我来说,分了手就是路人,不存在瓜田李下的‘做朋友’这回事。当初是我情愿和你一起,也仔仔细细考虑过和你白首共老。现在你找到了你父母满意的对象,单就这一样,已经是我比不上的了,感情不是竞技,但我确实技不如人,我认了,也没什么不甘心的。你有你的父母要顾忌,我也是有我的考虑的。所以,就这样吧。”一口气说完,承旭拉着惠婷在围观群众的注目礼中离开,一步未停。
一口气奔出数米,终于看不到围观群众,两人搭牢彼此肩膀相视一笑,“惠婷,谢了,要不是你,我还没勇气说那几句话,心里还要闷死。”
“张鑫诚真是个孩子,可惜咱早不是孩子了。下次,找个知情识趣好歹占一样的对象吧。”
初恋经过那样一锤之后,承旭把更多地精力放到了考证和找实习单位上,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效率亦成几何倍数增长。
日复一日的忙碌中,一天天很快过去,惠婷和承旭如期踏上回乡高铁,大步向前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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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各位请上座,人场钱场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来几波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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