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八仙观
竹林茂盛,竿竿翠竹枝繁叶茂,遮住了她大半个身形。竹林密不透光,一时间禁卫只知林中有人隐匿,但不清楚几人,因身上未佩戴弓/弩,只得从数个方向突进林中。
藏匿之人竟像是凭空消失了。
“人怎么会不见了,难道还真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说话那人身着绯袍佩银鱼符,观他衣饰,与其他人不甚相同,应当官阶略高。
绯袍人摸索着短须,凝神思索,这时林中响起一阵金玉之声......
这声音好生熟悉。
方才,他曾见到林中赤色一闪而过,此人着赤袍。等等,那声音不正是钗环击撞之音吗?配着赤袍,或许是红裙......纵使蓝袍刺客变装,改换面目,也不会装扮出如此招摇之态。即使他反其道而行,至少不会佩戴满头金玉。
也许林中人与刺客无关,只是个寻常女郎,那她怎会拥有遁地飞天的能力?
说不清啊。
竹林中一个浅绯袍禁卫高声:“段大郎,这里有扇门!”
果不其然!
他推测女郎应是私会之人,怕人撞见,又了解此地情况。他快步上前,禁卫已将黑漆门破开,他趁着间隙探身望,街巷空无一人,但听得到不远处的喧嚷声。
“从八仙观外走过来约莫百步,这竹林占了大半,按此测算那头应是西市无疑。”林中藏匿人到了西市,正如游鱼入海,遍寻不着。
他转身吩咐几句,回到八仙观前庭向东宫禀告。
东宫负手,站在前庭。
他一袭青纱罗圆领袍,戴着顶道家桃玄冠,身后是一颗肆意生长的百年怪松,枝干横斜,倒有几分意境。再远些青砖门楼上悬一块黑漆牌匾,上书两个大字“八仙”,二字是用小篆书写而成。那“八仙”端庄圆润,挺遒流畅,二字俨然有居高临下之态。
绯袍禁卫低下头,跪地禀:“回禀殿下,林中匿人从暗门逃脱,发戴钗环,疑似女子。墙有暗门,连接西市背巷,交通纵横,卑职派庄玄,陈宋庭追捕。”
东宫面容不惊,手中捻着一根长发,沉声吩咐:“善,其余人等追捕蓝袍。皆除官袍,隐匿行动,切莫走漏风声。”
“是!”众禁卫应声。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卓枝出了暗门,她顺街巷,循人声,一路奔波逃命。
终于来到正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她几乎脚不沾地,被人群推着向前。西市又称金市,素来是上京城最为热闹之地,她不多不少也来过几回,从未像今日这般拥挤过。
人群中响起一声欢呼:花担来了!
卓枝凝神去看,只见一担四人抬饰鲜花的担子出现在眼前。
担子上以四根原木撑起碧色纱帐,纱幔轻柔,随着风微微飘动。圆木上下饰以牡丹菡萏等花卉,随着不断前行,花瓣簌簌而落。碧色帐幔中跪坐着位高鬓仕女,她手持一枚圆白扇,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娇艳的唇。
花担边跟着几个浪荡子,他们身穿锦缎骑五花马,口中唱:“经年何年,佳人不见,王都知娇颜何时展露?”
“王都知”!
卓枝不禁愣神,一停步,竟被人群挤入酒肆。
王都知是剧情中那位香消玉殒的舞女莺啭儿。书中女主与她有莫大关系,莺啭儿死后。她的侍女嫣儿念起二人主仆情深,不顾宵禁夜奔,状告卓枝,不料误冲撞肃王车架,昏厥过去。等她醒来就变成穿越女主王嫣然了。
现在剧情少了卓枝作孽,莺啭儿活得好好的,女主角该怎么出现?
店小二上前揽客:“女郎,可要饮些酒水?寻常酒都有,若您想尝新鲜,新到了富平石冻春......大食三勒浆,价更高些。整个金市,就我家的酒最醇香,您不饮些,可真会后悔。”
方才这店家称她女郎,她完全没反应过来。
卓枝走向小间,说:“那就尝尝三勒浆。”
她坐在隔间中,端起酒酿,缀了一口,三勒浆入口清甜,回味甘长。
这时候击鼓声响起,卓枝数数鼓声,申时已过,太阳将要落山。寻常店家闭门休市,可这酒肆蓝旗招展,门口悬盏竹灯,官印“准夜”的二字闪闪发亮,他家夜晚可经营。
大昭与唐相似,但细节有极多不同。上京城夜市生活丰富,酒肆,饭食,瓦当分布西市。卓枝这个模样,不好回家,也不好逛街,毕竟禁卫可不是吃素的。好在易容纸符作用只有三小时,现已过去大半。只等到了时辰,她就离开酒肆,寻个隐蔽处等待易容消失。
然后她就可以雇轿回府了。
※
“殿下,蓝袍刺客隐于西市之中,卑职得到密报,贼人藏身南曲……据说是肃王的产业。”绯袍禁卫行礼,等待东宫示下。
肃王是圣人的兄弟,论辈分是东宫的叔父,论理东宫自不愿直接与其发生冲突,毕竟带人搜肃王私产,不亚于当面掌掴,政治影响深远。
此等大事东宫恐怕要上表圣人,方可决定。
只是圣母皇太后自先帝驾鹤西归后,长居长真观做了居士生活;东宫幼年养于圣母皇太后膝下,长于长真观。想来长出了道人心性,道德经有言: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若上表圣人,那刺客早就不知所踪。宋大儒遇刺一案,岂不是要就此搁置?宋儒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父,又是东宫外祖。这事若是处理不利,东宫怕要背上不孝的骂名。
绯袍刺客沉思片刻,一时想了许多,忽然听到击掌声。
“禁卫寻常装扮,随孤南曲赴宴,其余人等尽数守在南曲之外,金市东西两扇大门派暗卫守住,嫌疑人等,仔细调查,不可错放。”
东宫发话,众禁卫领命。
此时金乌西沉,天边漂浮着一片红彤彤的云霞。酒肆,饭食店均挂上了竹编灯。
东宫依旧着青纱罗圆领袍,他骑着匹纯黑无半点杂色的宝马,身后跟随着几个青袍侍卫。他一手持缰绳,面容清俊,风姿秀雅,好似五姓贵族公子带着家仆骑马游街。
南曲位于西市最北,它周围遍布酒肆,人声沸腾,南曲旁三五步立着座秀雅小楼,相比热闹酒肆,它显得静谧,那是家南风馆。人骑在马上远远望去,南曲酒肆灯火辉煌,热闹非凡,耳边隐隐有丝竹之声。
※
卓枝有系统作弊,她掐表等到符纸失效前,就立即离开。因她不熟悉此地,只好摸出几枚钱,贿赂店家小厮,询问这附近可有安静地。
店家小厮眼神奇异,轻声说:“女郎来这找安静地?”
卓枝点头,她发间的朱钗不断摆动,明晃晃耀得人眼花缭乱。
店家小厮观她贵气十足,又出手大方......这样的女郎,恐怕是上京贵胄家中娇女。本朝作风开放,皇亲贵女养面首的不少,恐怕这位客头一次来尝鲜,不好对他直说罢了。
客若不好这一口,转身离开就是了。
南风馆素来低调,没听说过强拉女客的,何况是大家女郎,应当无虞。
他悄声说:“您瞧见南曲旁边那座三层小楼了吗?那里安静。”他想了想:“南曲旁是南风馆,那里恐怕要数百金之巨,客要好好想想。”
小厮声音低之又低,卓枝担心易容之事,听见了收费贵,其余的也没细听。她看了一眼倒计时,还有十分钟,走过去也要五六分,她点头:“就是那了。”
酒肆小厮说得不错,这里应该是家客栈,几乎没人。安静极了,卓枝靠在小楼背阴处,静静等着易容消失。这时马蹄声仓促,只见青袍人骑马上,冲她而来。
卓枝抬眼看到那人,心中大窘躲在这还能碰到禁卫。
她惊慌,助跑三两步,一手撑起墙壁直接翻进去。
就在翻过去的瞬间,易容符失效。
卓枝瞬间变作平日模样,只是衣衫不正,发髻略有些松散罢了。她的心脏剧烈跳动,此时才感到手软脚软。她揉揉发烫的脸颊,快走几步,倚坐在廊下,她心中得意禁卫聪明也想不到她是那红裙女郎。
正想着,只见禁卫翻/墙入,落地瞧见卓枝,他瞬间傻眼。
忽地,竹门大开,烛火明亮,将院子中的景象照的清清楚楚,也将院外照得明明白白。
卓枝看见了东宫那张熟悉的脸,以及他眼中鄙夷之色......人声沸沸扬扬,她着实有些摸不透,东宫到底是什么道德楷模,见到人夜宿西市客栈便要心生嫌恶了吗?
这时,身畔禁卫语气复杂说:“回禀殿下,已派人搜查此间南风馆,未见嫌疑之人。”
等等!
南风馆?
现下她满脸通红,披衫凌乱,还散着发,被人瞧见夜宿南风馆......明眼人一看即知,她活脱脱一副方才完事的瞟客模样!卓枝捂着脸欲哭无泪,正满心踌躇之时,却听电子音乍然响起:“叮咚,您的名誉值下降至负三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