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潼湘夜寒几许(上)
潼湘城东南,有一间名为“红梨”的酒庄,其间所出售的红梨花酒堪称潼湘郡一绝,当年余长安尚且还在厄莱城之时,齐玄每年都会派人花费重金从潼湘城拉回几车,以作为府上宴请宾客时所用。
这红梨花酒之所以名动四方,并非是酿制过程与寻常酒家不同,恰恰相反,就同是米酒而言,红梨花酒反而没有许多郡城的酒坊工艺来的繁琐驳杂,过程力求删繁就简,以保留最初的味香醇厚,而最为人们津津乐道的,是酒庄独辟蹊径另开酒道先河,将初春时节红梨花与发酵稻米一同蓄于一处,使得酒香之中,更加漂有梨花所独有的浓郁香气,这也是为何们对于红梨花酒极为推崇的原因,尤其是近些年来,红梨酒庄在原有基础之上,更是退陈立新,推出的红梨树下窖藏的七年品,一时间竟被人炒到了一坛红梨十两银的程度。
对于这远近闻名的红梨花酒,余长安作为被李老头培养出来的新一代酒徒,自然垂涎已久,在和人打听到酒庄的具体方位后,余长安便独自前往。
就目前的状况来看,这个噬魂葫芦容纳一百斤酒毫无问题,而且余长安拿在手中,更是感觉不出分毫分量,先天灵器,果然不是浪的虚名,对于这葫芦到底能装下多少余长安并不感兴趣,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原本葫芦内的七十坛老酒,这些时日以来,已经所剩不多,余长安必须再做准备,而且既然遇到了闻名的红梨花酒,就算葫芦里藏酒足够,又岂有放过之理。
红梨酒庄成名已久,对其酒方怀有窥伺之心的人自然不计其数,因此酒庄上下扈从护卫足有百人之多,只不过这些武不过七品的护卫扈从又哪里察觉的到余长安的身影。向常人一般的去买酒?当然不可能,这并不是咱们余大公子吝啬,不舍得这一身铜臭,而是一旦买酒定然不是三坛五坛那么简单,而这样噬魂葫芦的端倪就会暴露在世人眼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红梨酒庄之行,一去一回不过一个时辰,此时夜幕已至,余长安在路边花费四个铜板买了四个馅大皮薄的肉包子,要上一口满嘴油腻,是牛肉的,他一边走一遍啃着手中的包子,时不时的喝着葫芦内的红梨花酒,好不惬意。
街上晚归的行人看到他这番放浪形骸的姿态,难免背后指点,更是有以为夫人感叹一副如此上好的皮囊,怎的就是这般终日买醉度日,余长安对此付之一笑。
夜色昏暗,寒意入骨,潼湘居客栈三楼楼顶,有一人握剑对夜独饮。
当一身紫衫华服的张府大小姐张容玉毫不客气的推门而入时,房间之内除去躺在床上毫无睡相的少年王小,便再无一人身影,张大小姐冷哼一声,将门重重的关上。
由三楼下二楼,她刚好看到将手下扈从安排妥当的张青自楼梯下楼而去,想来应该是去四周巡视,对于张青,张容玉谈不上如何了解,毕竟不是像女婢雨玲这般自小相识,当几年前张青来到东陵城时,她作为在东陵城中威名赫赫的第一小姐,自然与其没什么来往,不过既然是张老员外选中的人,她张容玉倒是放心,毕竟她对老张还是很放心。
其实在张容玉身影转过楼梯转角的空当,张青的余光便发现了他,只是他仍旧佯装不知,独自朝楼下走去,果然,大小姐并没有拦下自己,走出客栈门口,刚好碰到在外面巡视警戒的张府扈从,是一个身材微胖的年过三十的男人,这名扈从见到张青走出,急忙点头说道:
“张大哥,这么晚了,您还出去啊?”
张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给老爷出去买些宵夜,客栈的伙食,真心不怎么着,我们这下下人吃着就算了,总不能为难了老爷和大小姐。”
那位微胖的扈从咧嘴一笑,他眯着眼说道:
“还是张大哥想的周全,放心,客栈周围有弟兄们照看着,绝对不会有问题,张大哥放心的去吧。”
张青说了一句“回头找你喝酒”后,便径直离开。
潼湘城西,距离张府暂做休整的潼湘居客栈相隔五条街道,张青来到一间尚未打烊的面馆坐下,他喊道:
“小二,来一碗大肉面,多放些辣子,不要醋。”
身材消瘦的店小二应了一声“好嘞”,张青将长剑放在桌面上,他闭目凝神。
不过片刻,一碗热气腾腾的大肉面与一张细小黄纸一同放在了他的面前,消瘦的店小二看着张青,若有深意笑道:
“客官,您要的大肉面,掌柜的说瞧您面生,叫小的给加了几块肉,您且慢用。”
张青将黄纸握在手中,他环顾四周之后,对店小二点点头,随后吃起面来。
“呦,这不是张青大哥麽?怎么这么晚,也睡不着出来吃宵夜?”
一声突兀的话语传入张青的耳中,他猛然抬起头,竟然看到了一张他意料之外的面孔,张青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
“余老弟难道与我一样,吃不惯客栈的饭食?”
余长安也不客气的坐在了张青的对面,他先是跟店小二同样要了一碗大肉面,随后对张青说道:
“可不是麽,余全虽然不是张老员外和大小姐那一般的金贵之躯,但是说实话,这家客栈的菜做的真不怎么样,张大哥,咱们挺巧的啊!这家面馆离着客栈这么远,你我竟然都能碰巧来此一家?”
张青笑道:
“可不是,老哥我也没有想到能在这遇到余老弟你。”
一碗大肉面端在余长安面前,香气扑鼻,他拿起筷子正准备大快朵颐,却看到张青左手紧握,余长安笑道:
“张大哥,你手里拿的什么,这一只手吃面多不畅快?”
张青尴尬一笑,他解释道:
“刚刚跟店小二要了点蒜。”
右手夹起碗中的大肉面,左手则是伸向了对面的张青,余长安边吃边说道:
“老弟我就好这口,快给我来一瓣。”
张青脸色一凝,他随后说道:
“余老弟这哪成啊,都被老哥我咬过了。”
余长安看着张青,神情泰然的说道:
“你看,张大哥还和我见外不是?算了算了,我朝店小二要。”
张青挑起最后一口面,他丢下十个铜板,说道:
“余老弟慢慢吃,客栈那边有些不放心,老哥我先回了,小二,这位兄弟的面钱,算我的。”
还不等余长安以表感谢,张青则是率先离去。
将桌上铜板收起,余长安轻蔑一笑,低头继续吃面。
离开面馆,张青神情自若,一路折返回潼湘居客栈,推门而入后,径直回到位于二楼拐角处的一间客房,将手中细小黄纸焚烧殆尽,随后悄悄推开房间内的窗子,身形一跃,稳稳的落在客栈后院地面,张青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发现自己的行踪,随后朝城东而去。
潼湘城东城门外,三男一女席地而坐,女人身材魁梧,除去三名男子中那一名魁梧大汉之外,身形竟然力压其余二人,两柄七环刀插在她的身旁,魁梧大汉相貌粗狂,一字横眉在这幅身躯的映衬之下,别添一丝凶悍之气,而一柄足足有二百斤上下的大铁锤此时如同玩物一般,被他扛在肩膀之上,另外两名男子,一个身材矮小,尖嘴猴腮,然而手臂异常修长,手掌上骨节粗大,看样子是练的外家拳术。
最为诡异的是最后一名男子,他面涂胭脂,纹眉秀目,朱唇更是如血一般赤红,双耳下坠着两个银色圆环,一身女子华服更是鲜艳至极,而之所以说他是男子,这是因为他颚下的那一道一寸胡须。
打扮着装不男不女的那人拿捏这嗓子,细声细语的问道:
“董妹妹,你的人办事效率怎么这么慢呀,不是说好了亥时东城相见,这可马上子时了,连个人影都没有,董妹妹,你们晓月堂不会是在寻姐姐开心吧?”
那名身材异常魁梧的女子不悦道:
“这不是还没过时辰么,死太监你急什么?”
一旁的魁梧大汉将大铁锤从肩膀取下,落在地面时众人只感觉脚下一颤,他说道:
“董家妹子,赵猫子说的在理,这件事情,对于我们几家来说极为重要,各位堂主受于上面的制约,不能亲自出面,我们做下属的,自然要把事情办好,莫要辜负了堂主们的嘱托。”
魁梧女子沉默不语,纵使她一向以护犊子著称,然而此次事件关系巨大,她的人确实耽误了时间。
身材矮小的中年男子声音沙哑,他说道:
“昨日收到了清风堂的书信,在淙水河畔,折损了五十余名堂上外围弟子,清风堂的副堂主吕清风重伤了大小姐身边的那个丫头,这对我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从他们反馈而来的消息来看,仍旧是没有摸清大小姐身边的具体底细,按照那人一向处事滴水不漏的性子,难免不会留有隐藏的手段,所以董妹子,你家小辈所掌握的信息,对于我们来说至关重要。”
就在此时,魁梧女子抬头朝城门望去,由于王朝西北常年没有战事,城门向来常年打开,夜不闭城,而一道人影,正朝着这边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