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山上猛虎,山下恶人(下)
余长安端坐在山寨的那张四方虎皮座椅之上,堂下一律大小山寨头领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身形肥胖如猪满脸横肉的高金山满是谄媚之色,他如履薄冰的问道:
“余公子,山寨简陋,若是有招待不周,您多担待些。”
放下酒杯,看着战战兢兢站立在堂下的高胖子,余长安问道:
“我说高胖子,怎么几年没见,你就落魄到这幅样子了,当年厄莱城南的黄梁山可是极为气派,当初若不是有青峰山的峰山彪压着,整个南山你基本可以说的上是只手遮天了。”
高金山苦涩一笑,他回答道:
“余公子,您就甭拿老高我寻开心了,咱当年和弟兄们也不过只是混口饭吃,小打小闹而已。”
若是说起余长安与这紫阳山匪首的交情,还得追溯到六年前。
厄莱城城南二十里有大小数三十七座山峰,扼守在南北来往商路之上,荒山野岭自然多有落草的匪寇出没,起初不过是区区十数人,专门以外地商贾做营生,厄莱城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结果不曾想,不过几年的时间,南山这一带的贼人竟然聚集了十七八伙之多,姚长风曾经三次戴兵围剿,结果少则三山联合,多则十山联合,反而将厄莱城牧的兵马阻截了回去。
要说南山这一带,手下人马最多,威望最高的便数青峰山,青峰山大当家的号称峰山彪,身高一丈,腰阔十围,秉持着体内六品巅峰的内力,在南山一带横行霸道,是三十七峰内公认的第一人。
当年青峰山大当家峰山彪,在收到王府王志冲的唆使下截了齐府货物,并且杀了齐府一连八名客卿,使得正是少年得志的余长安提刀血洗青峰山,这其中有一个小插曲,在余长安一人赶往青峰山的途中,刚好要经过高金山所在的黄梁山。事前峰山彪曾经传话,三十七峰一旦发现齐府人马踪迹,便要节节阻击,他高金山哪里敢不听从,结果,被余长安荡平青峰山之前,先踏平了他高金山的山寨,那时正是腊月,三九天气,余长安虽然没有取了眼前这个胖子的性命,却将他身上衣物扒光,丢在外面冻了一个时辰。
当高金山时隔多年,再一次看到余长安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害怕与恐惧,而是浑身一颤,瞬间起了一股寒意,那一年的滋味,仍旧记忆犹新。
不管怎么说,能在这样一个异地他乡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也算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余长安问道:
“高胖子,你们后来怎么走了,我记得当年没杀你们多少人,如今又是怎么来到了紫阳山上?”
“哎!”
紫阳山大当家的叹息一声,他说道:
“不蛮公子您说,当年咱老高不识好歹,竟然胆敢冒犯公子,还好公子大人有大量,饶了老高一命,这才有命活到今天,后来听说公子一人单刀血洗了青峰山,老高这边确实是吓破了胆,怕呀真的是怕,夜里都睡不着觉的那种,于是就和兄弟们商量着换处山头,另立家业,离开了厄莱城后,这些年来兜兜转转,最后便落在了这紫阳山上。”
余长安点点头,他看着眼前之人双腿颤抖,他说道:
“高胖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胆小,当年本公子刀还没落到你脖子上,你就腿软了,难得咱们相识一场,今日碰巧能在这紫阳山碰面,结果还是这样,你瞧你腿都抖成什么样子,就这么当大当家的也忒丢人了些。”
高金山点头称是,心里确实苦涩难言。
余长安不再跟他打趣,他说道:
“高胖子,你想没想过以后怎么办,就这么着带着一些人打家劫舍落草为寇?终究不是个办法,官府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倒罢了,若是真想拿你开刀,别说是你这人不多马不壮的紫阳山,就是十个当初的青峰山,踏平都不会超过一个时辰,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年前那会儿,我不得已和郡里面的重甲铁骑交手,当时才知道,确实是小看了王朝的军马,别的不说,只要一百精锐铁骑,哪怕十个余长安,也是毫无还手之力。”
余长安说完,却看到高金山一脸的愁苦之色,只见这个体胖如猪的大当家的说道:
“哎,实不相瞒余公子,咱老高现在也正在愁这事儿,您不知道,紫阳山前五十里,便是潼湘郡的西丰城,城牧吕封贤与我有过节,前些年他由潼湘城一穷苦秀才走马上任西丰城牧,被咱们给截获到了山上,咱在他的行囊之中看到了官服的文书,寻思着毕竟也是一方父母官员,便给放了,头两年这家伙倒是规规矩矩,与咱们紫阳山也是井水不犯河水,谁知半年前,这恶毒秀才竟然一纸公文上表到了郡里,说西丰治下匪寇祸乱,向郡里求兵,哎!三百持刀配弩的潼湘军啊,就这么站在紫阳山下,当时咱老高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听到这话,余长安有些意外,他问道:
“后来怎么样了,看样子这个西丰城牧好像并没有为难你们。”
高金山愤怒道:
“公子您不知道,这个吕封贤就是个杂碎,他才没有那么好心,三百潼湘军拦住山下路口,他却派人上山送口信,说只要一年给他送去一千两白银,他就放我们一条生路,他这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
听着高金山的遭遇,余长安端起酒杯递给他,以示同情,余长安道:
“高胖子,不说我说你,你们这是官匪勾结,这罪名可大了去了。”
高金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他愤恨道:
“当年带着几个兄弟,在厄莱城治下偏镇开了一间小铺子,结果被当年亭长家的大少爷刁难,硬是要强拆我们铺子用来建衙府司,咱老高带着人去衙役府讨个公道,结果反而被一人打了五十大板,于是不得已,带着几个兄弟砍了那位亭长一家老小,这才上了山落了草,做那啸聚山林的绿林老虎,若是能够安稳营生,谁愿意整天过着刀口舔血,脑袋拴住裤腰带上的日子,只是没想到,就算是躲到了山上,还是躲不掉山下那帮家伙,前日早间,吕封贤那个王八蛋派人来紫阳山,催我上交今年的买命钱,限期七日,若是咱不把银子给他送去,便要大兵压境,这他娘的比我们山匪更有匪气。”
看着高金山这幅落寞的模样,余长安说道:
“其实你现在可以回厄莱城,城牧姚长风人还是很不错,毕竟只要你不在占据山头落草为寇,他自然不会为难与你,而且如今厄莱城没有了三府的束缚,能不能赚钱全靠你自己的本事。”
高金山差异道:
“没有三府的束缚?余公子,您这话是何意啊?老高咱离开厄莱也有些念头了,确实有些听不懂。”
余长安不做解释,他说道:
“你回去了就知道了,反正在这紫阳山,你们也安生不了几日,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留下一封字据,日后若是姚长风找上你,你可以拿给他看,放心,他现在可是呈着本公子的天大人情。”
说完此话,余长安站前身,在一旁小喽啰的手中结果笔墨,他书写完毕之后,转身朝山下走去。
瞎了一目的二当家问道:
“大哥,这姓余的所说,能信么?”
高金山下定决心,他说道:
“不管真假,总是得试上一试,大不了再回来便是,总不能等着吕封贤那乌龟王八蛋带人来抄咱们寨子。”
余长安一路下山,回到半山腰处的破败道观之中,刚好看到女婢雨玲站在门口,他笑着点头示意。
雨玲道了个万福,她声音清灵的说道:
“公子是高人,更是好人,芒山道前多亏公子出手相救,若不然雨玲万万不是那程瑜的对手,小姐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这一路下来,公子已经出手救了雨玲两次,雨玲实在是不知该如何答谢公子。”
少女虽然手握长枪,此时笑颜如花,极为赏心悦目。
虽然一路行来,与这位张大小姐最贴身的女婢兼护卫说的话不多,但是可以看出,这丫头心思极为纯粹,平心而论,虽然余长安骨子里觉得这种性子在江湖之中难以立足,但是他却极为喜欢与这种人接触,他说道:
“这一路也没少收张老员外照顾,这都是应该的。”
少女摇摇头,她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她说道:
“余公子,雨玲看得出,老爷留下您并不是出于善心,想必公子早已看出,雨玲这么说其实有些对不住大小姐与老爷,可是公子既然看出了老爷的心思,仍旧肯出手相救,这份胸怀确实让雨玲佩服。”
余长安问道:
“雨玲姑娘,你觉得如果那一日我没有出手,你们会被留下么?”
少女仔细的想了想,她点头说道:
“会的,程瑜击败雨玲不过是时间长短而已,虽然徐直能能够拖住董英,可是单石冲已经落败,还有那个不男不女的家伙躲在一旁,公子那日若是不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余长安摇头,他说道:
“你信不信,就算那日我不出手,你可能会死,你们这些人可能都会死,唯独你们大小姐与张老员外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