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

咣当

第二章

秋雨一来,气温骤降,空气中都飘浮着早来的寒意。

许连琅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她手里攥着个小香囊,慢悠悠地往岫云门赶。

今日她醒来之后,小塌上已经冰凉一片,只余下淡淡的皂角清爽味。

七皇子应该是已经离开许久了。

许连琅叹了口气,想不通七皇子这一大早上能去哪里。

岫云门毗邻松鹤斋,宫中掌事嬷嬷的居所就在这处。

昨晚屋瓦摔破那么多,她得跟掌事嬷嬷报一声,尽快找了太监来修缮一下。

否则,这一日冷过一日,屋瓦露出那么大的洞,怎么睡的了。

管事陈嬷嬷正在用早膳,蛋花汤配了一小份马蹄糕,她离得近了,才看到陈嬷嬷手中那茶盏中盛着的是满杯的牛奶。

在热河行宫,牛奶可算是新鲜玩意儿。

许连琅垂眼行礼,心中腹诽不止,容嫔娘娘的早膳清汤寡水的,连个嬷嬷的都比不上。

陈嬷嬷将茶盏放下,抬眼瞥了一眼她,语气意味不明,“耸云阁新来的?”

许连琅应声,连忙说了此番前来的目的:“嬷嬷,昨夜耸云阁漏了雨,主子们受惊了,还劳烦嬷嬷尽快派遣人过去修一修。”

陈嬷嬷生的高大,年纪上来了,整个肉皮子挂在骨头上,晃晃荡荡的,她用力掀起耷拉的眼皮,手指抖开衣裳上的褶皱,眼神在许连琅身上梭伦。

眼前的丫头素着一张脸,眉眼弯弯,饱满流畅的鹅蛋脸讨喜又圆润,年画娃娃一般,湿着一双眸子侬软的央求,腮边晕着两大坨红,白皙肤色自带娇嫩。

是个挺漂亮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瞧她看过来,笑意盈盈的用手指扯开香囊袋子,从里面掏出几个铜板,恭恭敬敬的塞到她手里,“孝敬您的!”

声音透着小心,压制不住俏丽婉转的灵动声线。

陈嬷嬷看着手里的铜板,面上肌肉和缓了些,她将铜板放进袖中,抽了根笔毛乱翘的笔,沾了墨,快速地在册子上勾画了几步。

一套动作,熟练又潦草。

“得了,我这儿记下了,回去等着吧,傍晚时分就派人过去。”

陈嬷嬷摆了摆手,作势就要打发她走。

许连琅自然不多作停留,目光多在那醇白浓香的牛奶上打量,心下念头四起,最后还是打消了。

这陈嬷嬷看上去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她带了再多私房钱也架不住对方狮子大开口。

她想要的东西还得找个什么旁的门路才好。

回去的路上,许连琅特意拐了个弯儿,绕过主殿楠木殿,悄悄地好生张望了一番丽正门。

热河行宫殿宇的正门即为丽正门。

此处守卫森严,宵禁严格,往来通行须有令牌。

许连琅低着头,避着人快速的往丽正门东南角那一大片茂郁的银杏林走去。

银杏落了满地,遍地金黄,树干粗哑,混着湿泥,带着潮腥味。

再往深处走,视野开阔,银杏树稀疏开来,入目皆为一片无波大河。

河面寂寂,野草丛生,只有一只破败木船打着旋儿的漂浮,船上背对着她坐着一个人,此人鬓角发白,身形佝偻,执着船桨的手长满厚茧,缚满黑垢。

许连琅紧紧的抿着唇,目光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个人。

她想着姑姑的描述,再三确认。

她弯腰拾起一块石头,用力抛向湖中。

石头没入,成功引得太监扭过了头。

那老太监眯了眯眼,面额上的纹又加深了三分,手指往上拢了拢头发,露出左眉尖上的半个指甲盖大的黑痣。

那太监盯着她上下打量,目光直白却不露骨。

许连琅不避讳,又往前走了几步,任他打量。

她喊了一声,“李日公公,半月前,我家姑姑的书信你收到了吗?”

姑姑在宫中当差时,曾经顺手救下过在圣上面前失仪的小太监。

殿前失仪,罪名可大可小,姑姑几句话帮他圆了过去,保下了他一条小命。

小太监感激涕零,许诺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许姑姑摆了摆手,笑道,日后总会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人请还人情,不必如此介怀。

如今,欠姑姑的人情帐,到了徐连琅身上。

日光下,她那双眼又黑又亮,眼珠澄澈如琉璃,带着毫不遮掩的欣喜,少女灵动逼人,饶是李日这无根无念的太监都不由的心尖一动。

李日眯了眯眼,恍若又看到当年初入宫的许姑姑。

许姑姑容貌婉约明秀,是十分耐看的模样。

较之那日日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连圣上都动过讨要心思的许姑姑,她的小侄女姿色更胜一筹。

十六岁的姑娘,刚入宫,像是还未成熟的水蜜桃。

涩中带甜,勾人而不自知。

李日愤愤啐了一口,突然想到如今耸云阁的惨淡光景,咒骂了一声,“宫里都是不干人事的。”

他目光巡了一瞬,最后落在许连琅腕间的玉镯子上。

小丫头手腕纤细的很,腕骨都长的很秀气,细细的一根镯子挂在上面,细腻莹润的肌肤都像是发着光。

李日放下船桨,躬身上了岸,他脚下草鞋破烂,走动间,大脚趾闯出一大截,他边走边道:“舍了你那镯子,哪里用得着来这里受罪。”

许连琅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任谁看起来,热河行宫都绝对算不上是个好去处,偏偏她来伺候的还是被皇宫遗弃的,任由其自生自灭的容嫔。

但她还是笑着道:“公公,这镯子内务府的公公嬷嬷们他们可瞧不上,我就算是给了,也分不到什么好差事,不如就来这边,夏天多凉快啊。”

新宫女进宫分配到各宫各处,里面有很多门门道道,去伺候贵人还是留在内务府做杂役,都是公公嬷嬷们一句话的事儿。

能让公公嬷嬷说上那一句话,就看谁会孝敬了。

许连琅哪里不懂这些规矩,进宫之前,姑姑就把明里暗里的规矩都教给她了,她人生得机灵,立刻参透了许多。

离家前,姑姑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看着侄女稚嫩却如花茎般生长的身子,眉头皱得紧紧的,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阿琅啊,进了宫,不要险中求富贵,咱活着进去,也要活着出来。不求富贵命,但求人长生。”

大富大贵不是一般人要得起的,跟在贵人身边伺候是要提着脑袋过日子的,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在二十五岁之前好好的捏紧自己的小命,出宫后,找个老实人嫁了,回去侍奉父母。

既如此,远离争斗的皇宫漩涡,来热河行宫这边,倒也真真是个好去处。

更何况,她伺候的主子,也曾对她有过恩惠。

她蹲在岸边,伸手舀了些水,洗了洗手心粘腻的汗,她不紧不慢的说:“我悄悄看过了,他们塞了好多银子呢,我就这么点家底儿,搭进去以后可怎么活啊”。

李日哼了一声,并不认同,“你现在就不好活。”

李日直接坐在她身边,揪了两束狗尾巴草,指尖轻捻,开门见山问:“找我做什么?”

“公公来行宫日久,定是知道些门路的”,她压低音量,“行宫吃穿不好,昨日雨下得那样大,被子都被淋湿了,今夜还不知道盖什么……”

她适时收了声,话说一半,留一半。

不管是从宫外偷运,还是宫人私昧再转而交易,这些门路,她没必要点明知晓,只要她出银子,东西能到她手里就行了。

在宫里,向来都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等着!”

李日霍然起身,将狗尾巴草编好的小兔子丢在地上,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许连琅连忙跟了几步,她侧身挡在他面前,伸出三根手指,“公公,要三床被子呀。”

李日闻声,古怪地看了一眼她的指尖,想明白之后,忍不住嘲弄道:“你倒是大方。”

许连琅咬了咬下唇,略有些不好意思:“殿下年幼,容嫔娘娘千金之躯,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李日嘴唇蠕动,话到了嘴边,又狠狠的咽了回去。

罢了,小丫头年纪小,明哲保身的道理,说多了反倒不听。

许姑姑的情分那般深,他以后为她留个心眼儿就得了。

……

许连琅抱着三床被子往回走的时候已然正午。

日照当空,寒意消散不少,她晃了晃脑袋,有些晕晕乎乎。

李日公公办事利索,三床被子绵软厚实,她不断向后仰着腰,曲起膝盖往上顶着,被子才不至于滑落。

她仰起下巴,随意望了一眼跌落的屋瓦,想着陈嬷嬷应下的话。

行宫中有资历的嬷嬷最会拿乔,仗着行宫规矩不严,总爱在各种小事上耍心眼子,像修屋瓦这种事,她不拿出些银子,恐怕还要一拖再拖。

主殿尚且可以凑活,七皇子住的偏殿却是丝毫不能怠懒。

许连琅想起昨夜拢在怀里的瘦弱的小身子,又想到陈嬷嬷茶盏中醇白的牛奶,心里泄气。

陈嬷嬷那样大的年纪还喝什么牛奶,皇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连碗蛋花汤都喝不上。

“咣当”一声,一片屋瓦落在她脚下三寸之处。

惊得想的入神的许连琅差点叫出来,她下意识抬头去看。

光线刺目,耀在角檐屋脊上,屋顶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淌着,琉璃瓦折射了七彩光。

七彩琉璃光中,裹着一身白袍的七皇子站在屋脊上,正面无表情的,提着一块瓦片往下丢。

“咣当”又是一声。

这次,砸在了许连琅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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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连琅:你是想砸死我,你砸死我,谁给你盖被子,嗯?

路介明:姐姐我……还小呢,不能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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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皇帝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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