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6 章 冲刷
视线阴暗,空气潮湿,隐约能听见水滴滴答答的声音。
地面上和墙壁上到处都是凹凸不平的浅色岩石,没有一处平坦的地方,显然这已经不是在墓里了,像是一个从未有人踏足的天然洞穴。
一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
没有多想,卫以惜一只手扶着墙壁,火苗在另一只手心跃动,照亮前方幽深黑暗的通路。
这条洞穴很宽,顶部格外的高,照上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最多只能看清周围五六米。
他绕过一个倒锥形状的钟乳石,缓慢而小心的沿着墙壁走。墙壁和地面都又湿又滑,一不小心就会摔倒。
只沿着这条路走就行了吗?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但眼下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时远时近的水滴声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
刚走了没多久,卫以惜忽然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前面的墙上有一块黑暗即使随着距离的拉进也没有散去。
他停止前进,盯着那块黑色的「墙皮」看,紧接着眼皮跳了跳。
那块「墙皮」居然动了,一对红色的小点忽然亮起,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显眼。
卫以惜看见了但是没动,屏息观察着前方的状况。
片刻过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当卫以惜打算再走一步时,密集的红色小点像是忽然开了电闸的一盏盏灯般,大片大片的亮起,直勾勾的对着卫以惜所在的方向,机械冰冷。
卫以惜忽然意识到,那是一双双眼睛。
下一秒,像是急剧传染的病毒一般,红点铺天盖地的亮起,尤其是顶部,密集程度令人头皮发麻。眼睛的持有者齐刷刷的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它们巢穴中的「异物」,又或者说,食物。
卫以惜竭力维持着静止的姿势,保持着「绝」,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眨,倘若他现在动了,毫无疑问下一秒就会被铺天盖地的撕咬,这个数量足以把他整个人吃的渣也不剩。
目前最好的情况就是维持现状,等这些东西再次睡着,抓住时机赶紧出去,亦或者寻找他们出去觅食的间隙逃跑。
莽撞的跑显然是最不理智的选择。
但是,这状况并不是单单他自己能决定的。
最初的那只轻轻吱了一声,晃晃悠悠的飞了下来,扇动着翅膀缓缓的向卫以惜这边靠过来。
卫以惜的视线落在它身上,暗道糟糕,如果不移动的话,行进路线上无论如何都会撞上。
眼看着距离一丝丝拉进,他眸色一沉,没办法了。
就在他微微挪动脚步试探的时候,那只动物明显注意到了他,一下子兴奋起来,尖锐的叫了一声,像箭般飞了过来,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往卫以惜身上扑。
就在卫以惜一边忌惮着上方依旧在观察情况的大片红色,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放大动作躲的时候,他的胳膊就已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甚至有种被吸吮的感觉。
卫以惜瞳孔急缩,顾不上别的,猛地扯开手臂上的东西,甩到地上,一看手臂上多了两个汩汩冒血的孔洞。
他看向地上像团破抹布一样的蝙蝠,蝙蝠动也不动,像是被摔死了。
这个蝙蝠居然吸血。他的心底一凉。
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的抬头看向那大片猩红的眼睛,似乎能感受到那无数只眼睛中正倒映着他手臂上冒血的伤口,嗜血而疯狂。
原本栖息着的蝙蝠像是大朵大朵的煤灰一样落下,直直冲向血腥气来源的地方,血液的香味像是毒药般诱惑着它们。
它们层层叠叠的围住食物,疯狂的露出獠牙啃噬。
卫以惜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向前冲,可是四面八方到处都是蝙蝠,无论哪里都无处可躲,他像是一个被丢进狼窝的肉块,只能任由撕咬。
由于血液作为媒介可以减少大量念的消耗,卫以惜全身都燃起了白色的火焰,咬在他身上的蝙蝠一只只被点燃,然后扑腾两下掉落在地成为灰烬。但紧跟着更多的蝙蝠一层层的堆叠上去,它们不知道死为何物,只是一个劲的为了食物本能的撕咬。
可燃物一传十,十传百,眨眼间整个洞穴都像是被燃烧了一样,火焰连成一片映着冰冷的白光。
卫以惜管不上全身上下多出的不知道多少个伤口,只是一心想趁着力气最足的时候多冲一段路。
长长的洞穴中弥漫着冷白色的火海。
但他的计算落空了。
跑了大概多久了,有两个小时了吧,但是依然看不见尽头。
他像是置身于一个无头无尾的圆环中,无论到那都是一样的场景,甚至连蝙蝠的数量都没有减少,它们一团团的扑上来,死在火海中。
蝙蝠的獠牙上有防止血液凝固的毒,卫以惜身上多处伤口到现在都还在冒血,而且新的伤口还在层层叠加,即使最开始的伤口不大,经过一次次的撕咬后,已经扩大到了小洞的程度,血液流淌而下。
他的奔跑速度随着时间逐渐降低。
终于在六个小时以后,他的体力严重透支,跑不动了。
最主要的原因是贫血。
纵然将表面流出的血液燃烧从而抵御了大部分都蝙蝠,但也不是天衣无缝的,伤口无法得到愈合,又添新的伤口,他身上的衣服渐渐被血液浸透,像个血人。
四肢发软,眼前发黑,他能够明显的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剧烈跳动的心脏声。
长达六个小时不停歇的释放念也消耗了大部分体力,现在他顶多护住自己的要害部位,其他的地方任由蝙蝠折腾。
密密麻麻的蝙蝠堆叠在卫以惜的身上,獠牙刺进皮肤中,吮吸着为数不多的血液,不吸干猎物的最后一滴血不会罢休。
他甩开了无数次手臂和腿上坠这的蝙蝠,但也只是短暂的甩开,没过多久它们又会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黏上来,渐渐的,他脸甩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后的一丝念消失,堆叠在身上的蝙蝠的重量令他不堪重负跌倒在地。
卫以惜整个人已经被蝙蝠所包裹,像是一个蛹,蝙蝠庞大的数量看起来格外瘆人。
身体失血过多令他感觉身体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沉重,甚至连被吸血的疼痛感都感觉不到了,大脑混混沌沌,意识浮浮沉沉,身体的温度从指尖开始逐渐失去温度,寒冷侵入四肢。
无力感。
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在那之前不能死。
是……什么事情来着?
想不起来了,有点困……
被包裹的起来的蛹状物逐渐松散开,蝙蝠吃饱喝足的松开已经被吸干了血的猎物,扑腾着翅膀重新飞回墙壁上,一层层的剥开露出里面的人。
蝙蝠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对它们而言,追逐猎物进食只是本能的反应,同伴的死也只是一种现象而已,这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又回到了最初的时刻。
地上那人的手指忽然动了动。
身体没有了供氧循环的血液,体内的血管仿佛干旱的土地,一寸寸崩裂,心脏也像是被挤爆了一般窒息,一股难以言喻的寒冷充溢在身体里。
卫以惜却单凭最后的精神力支撑起了一个胳膊,他甚至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睁开眼皮,只是闭着眼,用尽全力的向前挪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执着,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但身体还是这样做了,挣扎着,再前进一步。
即便他清楚的知道,这最后的一丝挣扎改变不了什么。
身体愈发的沉重,意识与身体一分分脱节。
意识像是接触不良的信号,逐渐减弱,最后戛然而止。
……
深邃幽暗的辽阔空间中,无数根金色的细线环环相扣,彼此纠缠,在细线之上,串联着一颗颗淡金色光芒的圆珠,远看仿佛在缓缓的游动,近看却又似静止一般。
长发拖地的俊美男人赤足站在金线的中央,垂眸看着一根线上的圆珠,若有所思。
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那颗隐约移动的圆珠,但就在碰到的那一秒,一声静电的噼啪声后,血花在他指尖绽放,血液顺着洁白的手腕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他愣了愣,然后浅笑道,「你来了。」
一个黑影站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没说话。
撒那思继续看着那颗圆珠,似乎想在上面烧一个洞,「放心,我想动也动不了,暂时还不会死。」
刚才手指被切开的血痕眨眼就愈合,连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那个黑影闻言动了动,空灵的声音像是直接在脑中回荡,「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您不是已经给我安排好一切了吗?」
撒那思笑了笑,「你怨我?」
黑影默然。
撒那思抬头仰望这环环相扣的金线,划过的流光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对不起,但是我只能这么做。」
「我已经厌倦一直守在这里了,什么东西也不是,像个夹缝里的影子,我想要出去,想要自由。」
黑影冷笑一声,「所以就牺牲掉我?你出去又能活几天?」
「我以为你会反抗。」撒那思道。即使对方是他创造出来的,也不等于一定要听从他的命令。
黑影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我只是选择我想做的而已,跟你无关。」
撒那思对此没说什么,而黑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
在华丽而柔软的大床上,一个身形美好的少女深陷其中熟睡,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雪白的肌肤柔嫩光滑,黑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一般平铺在床上,如画般昳丽。
听到隐隐传来些许响动,少女睁开眼睛,睡意惺忪的支起身子看向门口,揉着眼睛道,「你回来了。」
正在门口换衣服的少年闻言回头,看到少女一个劲的揉眼,又看到吊带裙的肩带从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滑落,笑了笑,眉眼弯弯颇为养眼。
他眼中满是宠溺,语气温柔,「抱歉,吵醒你了?」
少女眯着眼摇了摇头,但耐不住困意上涌,不禁再次倒下,「等会……我再睡十分钟……」
等少女再次睡过去后,少年嘴角眼中的宠溺转眼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他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穿着拖鞋率先走向床对面的那个柜子。
柜子与人一般高,有很多个抽屉,这是他专门找人订制的精品。作为一名珠宝商人,他有很多珍贵的收藏,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石被一颗一颗摆放在其中。
他站在柜子前面,眼睛紧紧盯着第三排第二格,眯了眯眼。
封上的薄胶被撕开了,显然是有人打开过这一格。
视线扫了一眼床上还在熟睡的身影,侠客拉开了那一格抽屉。
黑绒布上空空如也,上面的东西不翼而飞,凹痕却清晰可见。
侠客呼吸微乱,眼中暗芒一闪而过,想拉扯一下嘴角却没能成功。
他闭上眼,等两个呼吸过后才再睁开眼,面上挂起习惯的笑容,缓缓走至床边,侧身坐下,用手轻轻拨了拨少女柔顺的黑发。
少女轻哼了一声,不满道,「这么快就十分钟了……」
侠客垂眸看着她,情意绵绵,「乖,安娜,该起来了,晚上还要陪伯父出去吃饭。」
安娜亲昵的朝少年的方向挪了挪,用脑袋在他手里蹭了蹭,撒娇道,「不想去了。」
侠客轻笑一声,「你昨天不还吵着好久没有看到父亲了吗?」
少女翻了个身,头枕在侠客腿上,不满道,「他每天都想着他那个研究,有没有我这个女儿都一样。」
侠客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会?我听伯母说,这次伯父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找人买下了你上次看中的那幅画,这还不够?」
安娜一听,眼神一亮,立刻直起身问,「真的?」
下一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栽了回去,闷闷道,「他哪有那个闲心啊,肯定是你给他出主意了吧,而且那幅画那么贵,钱也肯定是借的你的。」
说完,少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侠客无奈的笑了笑,默认了。接着他站起身,到饮水机边上接了杯水,抿了一口,装若无意道,「对了,你看到我经常戴的那个玉佩了吗?我想不起来放到哪了。」
安娜正在梳理头发的手一顿,但很快掩饰过去,道,「阿,是不是还带着块骨头的那一串?」
侠客说是。
安娜放下梳子,回过头,漂亮的面庞挂上几分歉意,「那块玉你放在柜子上来着,我在打扫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摔碎了,我看也没办法继续戴就扔了。」
她小心翼翼的道,「是很重要的东西吗?我太不小心了,对不起。」
侠客将她所有的动作表情尽收眼底,从最初的停顿到后来的眼神闪烁,一丝一毫都没有放过。
他放下手中的杯子,垂着眼,用手指摸了摸杯柄,不咸不淡的恩了一声,「不重要,早该扔了,只是戴着习惯了。」
安娜垂下头,用手指卷了卷头发,「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那我再赔你一个新的好不好?」
侠客勾了勾嘴角,「好啊。」
安娜开心的应了一下,然后回头继续梳妆打扮,只是怎么看嘴边的笑容都带着几分勉强和生硬。
她看向镜子中的自己,有些出神。
她跟侠客是在一场宴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父亲的公司出了很大的状况,一夜间负债累累,所有能借钱的人都借了,但还是无济于事,每天都有人在敲门怒骂,她们连着一个月都没有睡过好觉,甚至父亲还被人差点打死。所以她被母亲哭着请求去参加宴会,找机会看能不能寻找到愿意帮助他们的人。
说白了就是让她拿自己去换钱。
那天晚上,她穿着华丽的礼服,画着精致的妆容,一切都与以前并无两样,只是再也没有了从容。
消息早就已经传开了,精明如他们,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昔日谈笑交好的朋友只是端着酒杯站在一旁,冷眼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像是一只被围观的落魄的野猫。
曾经一个被她嘲笑不自量力想要追求她的男人站了出来,当着所有人都面将手中的红酒淋在她的头上。
他满眼嘲讽的笑,眼神顺着她被红酒淋湿勾勒的身体曲线上下打量,贪婪又恶心,「不好意思,手滑了。」
他垂头凑在她耳边,低声道,「5143,不来的话后果自负。」
她狠狠的咬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但在男人走后,没有人再愿意来帮她,甚至连侍者都不愿找条替换的衣服给她。
在心灰意冷中,她不知不觉站在了露台的边缘。
就在她觉得月亮愈发漂亮,也愈发接近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看起来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一身笔挺合适的黑色西装,被发胶固定住的金发有几缕落下,挡住光洁白皙的额头,绿色的眸中映着细碎的光亮,还有她。
少年背对着宴厅里灼眼的炽灯,对着她笑了下,光线为他周身渡上了一圈橘色的光晕,甚至连头发都丝丝分明。
那个笑容没有讽刺轻视,有的只是亲切关怀,还有无尽的温柔,这打破了安娜心底最后的一层玻璃罩。
像是黑暗中看见的一道光,陷入泥沼前最后的一根线。
她感觉心跳失了速,眼泪也不由自主的落下。
少年见她落泪,没有问为什么,而是把外套脱下盖在少女的肩上,轻声道,「外面有点冷,我们找一个暖和的地方吧。」
少女点了点头。
走出宴厅时,他体贴挡住了落魄的自己,找了一个温暖的橘色调房间,给她要了一杯热牛奶。
明明对方没有追问,自己还是不由自主的说出了一切,同时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少年是一个很好的聆听者,静静的听完了她的陈述,没有廉价的安慰与同情,也没有作任何其他评价,而是让她好好睡一觉,明早再来看她。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话都让她安心,于是,她很快就睡着了,甚至忘了之前的某个警告。
第二天中午,慌张中醒来的她居然得知父亲的债务居然全部被还清了,甚至还找到了一份更高薪酬也更喜欢的工作。还有那个泼她一身红酒的男人不知为何居然被抓了起来,家产也付之一炬。
这一夜恍然如梦。
直到父亲为她介绍了他们的恩人,居然就是那晚救她的少年,她的王子殿下。
她前所未有的开心。
几个月后,不出意外,他们在一起了。
可是,同居三个月以来,侠客从来没有碰过她,每天最多就是一个晚安吻。
最开始她还很开心的想象侠客有多么珍惜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是感觉出了异样。对方似乎真的对她不感兴趣,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也单纯是她告白,侠客微笑着答应而已。
越想她的心越冷,但还是期冀的祈祷并非如此。
她尝试寻找原因,发现侠客在她睡着后经常会对着一块玉坠发呆。
某次,她忽然明白了理由,那一瞬间,心仿佛被捅破,嫉妒和扭曲满溢出来。
所以趁着侠客不在的时候,她把全部的地方都翻遍,终于找到了那块玉。
这是她第一次仔细看这块被侠客宝贵的珍藏着的玉石,很漂亮,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上面还刻着精致的符号,与这块玉连在一起的吊坠上,还有一小块骨头。
看清的时候她忽然松了口气,原来是个死人。
但是一根刺扎在肉里,不□□她不会安心。
她面无表情的把那块玉拿出来,狠狠的摔在地上,可那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居然摔不碎,甚至拿菜刀砍都没有一丝裂缝,最后他只好选择扔了它。
她冷眼看着垃圾车将那包垃圾收走,这才露出一丝笑容。
……
等他们吃完饭回来天已经黑了,安娜脱下鞋趴在床上,说着累死了。
侠客却没有换鞋,而是看着她的动作笑了笑。
安娜没听到动静,疑惑的回头,「怎么不过来?」
侠客表情没变,「我还有点事,得出去一趟。」
「又应酬呀?」
侠客没说话,安娜却下意识默认了,有些失望,但这也是常事,毕竟侠客那么有钱,肯定有很多生意需要打理,他能每天陪她一会就已经很好了。
「你去吧,早点回来。」安娜依依不舍道。
侠客应了一声,「你先睡,不用等我。」
门一开一合,门口的人影走了。
安娜深深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去洗漱。
而屋外,侠客打了一辆车。
司机师傅问他去哪,后面说了五个字,垃圾处理厂。
大晚上去这个地方令司机师傅愣了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客人的样子,但这一眼差点让他没握紧方向盘掉进沟里。
后面的客人有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可是那副表情怎么说,看的他差点以为下一秒自己要被对方给当场砍死。
吓出了一身冷汗,司机连忙收回目光,默默盯着前方的路,做好本职工作,再也不敢向后看。
侠客抱着臂倚坐在后排,细碎的刘海盖住一只眼,却也遮不住浑身戾气,他一贯的微笑已经彻底裂开,眼底是森寒的冷意与杀意,骨子里的血腥气一个劲的往外翻涌。
司机在心里计算着警局路线,一旦那人要动手他就立马下车跑进去。
可围着警局绕了十分钟,对方也没动手的迹象。
察觉到不妥,侠客收回浑身的杀气,笑着问师傅还有多久能到。
司机浑身一僵,回头一看,忽然发现坐在后车座的瘟神哪还有刚才的半分凶神恶煞的模样,反倒像是个刚毕业还没进社会的干净学生,帅气开朗。
他一边嘴里回着快到了,把车往正常路线开,另一边仔细回想刚才自己是不是睡觉睡懵了。
……
垃圾处理厂。
看不到尽头的垃圾堆在空旷的荒地上,旁边有个小而破的工厂发出阵阵机器的嗡鸣。
他向守门人说清来意,说有个重要的东西被他不小心扔掉了,并且询问了今天刚到垃圾的地方。
这个垃圾处理厂并不大,但是整个城区的垃圾几乎都在这里进行处理,层层叠叠的往上堆也不算少。
某些果类腐烂的酒精味与饭菜放坏的酸腐味融合在一起,很是难闻。
幸亏现在不是夏天,不然光是苍蝇就能铺满一层。
侠客看着狼藉的大片垃圾,米饭、剩菜、水果的残骸到处都是,忽然觉得很好笑,他们从前以命相搏得到的这些食物在外面腐烂生蛆都没人要,那些死在抢夺食物手里的命都算什么。
这种阴暗处才更能感受到流星街与外面的落差,悬殊到可笑,明明都是一样的人,不过就是生下的地方不同而已。
对着漫山遍野的垃圾,侠客松开两侧袖口的纽扣,把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的位置,松了松昂贵的领带,扯下来随便扔到了一个角落。
记得监控里玉佩被丢进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应该是跟房间里的杂物一起扔的。
他大体扫了眼,面前各色的垃圾袋层层叠叠,黑色的大袋子也不少,外表完全看不出不同,只能动手一个个确定。
也不用把垃圾都扒出来,只打开封口扫一眼他就能判断是不是屋里的垃圾。
今天的垃圾都在这片区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
天色阴沉,不知何时天空上面居然堆了一层厚重的乌云,挡住了点点繁星,悠远的雷声时时传来。
「小伙子,你先回去吧,天气预报说今晚要下雨哪!等明天再过来找吧!」守门的大爷眼见天色不好,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临走想起还有个人在里面,顺口喊了一句。
「大爷,您先回吧,我再找找,马上就走!」侠客应到。
「行,那你赶紧啊!而且这附近野狗多,你小心点,别惹它们,那一只只可是会咬人的!」
侠客又答了一句,大爷这才离开。
不久后,侠客甩了甩手上肮脏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汁液,脸色森冷。
他找了好几遍这块地方,都没有发现应该有的东西,思考着那包垃圾可能会不小心掉落在半路上,再给汽车碾碎,甚至直接掉到那个破河沟了再也找不到,他的心情逐渐郁闷烦躁。
昂贵的衬衫是溅上许多垃圾的腥臭液体,他也似乎不在意。
忽然,天地忽然白光一亮,黑幕般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一般,一道闪电一闪而过,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彻。
侠客看向不远处的两只瘦长的影子。
只见两只瘦骨嶙峋的野狗正在撕扯着什么东西。
他眯了眯眼,走了过去在不远处站定。
果然,是女人曾经穿过的一条黑裙子。◥..▃▂
侠客眼角往旁边地上一扫,零零碎碎的眼熟物品到处散乱,有台灯,他的书,还有几个快递盒子。
看来拿女人扔东西的时候心绪不宁,把手边所有能掩盖的东西都塞进了垃圾桶,也没仔细想想那个东西该不该扔。
侠客眸色微沉,看来是这些东西被野狗叼过来撕扯了一番,不知道那女人手忙脚乱塞了什么吃的进去,这才导致野狗疯狂哄抢。
他迅速的仔细看了看周围,根本不在意两只野狗还在撕扯争斗,目不斜视的朝着它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撕裂的黑色垃圾袋走去。
那两只野狗注意到有不速之客走了过来,纷纷松开嘴里的布料,双目猩红的紧紧盯着他,森白的牙齿狰狞的露出来,口水粘稠的淌落。
侠客根本没把那两只狗放在眼里,他径直大步走去,气势冰冷。
两只狗似乎直觉感受到了眼前这人的强大,瑟缩了一下,于是随着他的步伐慢慢后退,并且让开了中间的道路。
没有受到阻碍的侠客蹲在地上仔细翻找着垃圾袋里的东西,试图寻找那个他曾经无比宝贵的护身符。
遗憾的是,东西并不在里面。
再三确认后,侠客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双手垂在身侧,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雷云在天空中翻滚,道道刺眼的白光闪现。
在一道白光乍现的瞬间,他的眼神凌厉的划向不远处垃圾堆上的另一只野狗。
那只野狗大概是领头的,它用赤红的眼睛俯视着领地的侵入者。
侠客的视线并没有落在他的身上,而且落在了他的牙上,在野狗外露的尖锐犬齿上,有一个红绳的白色物品悬在上面。
找到了。侠客眼神一凛。但是那块小骨头不见了。
就在这时,垃圾堆上的野狗忽然叫了一声,侠客身后的两只野狗再次赤红着眼围了过来。
周围也不知不觉又冒出了好几只,虎视眈眈的看着。
侠客根本不在意,他现在眼里只有那块在空中微微晃动的玉佩。
在周围的野狗一起冲上来的同时,侠客也冲了出去。
没有一只野狗够的到侠客的衣角,反而是他先冲到了首领所在地。
垃圾堆上的野狗意识到了危险,张开布满白森森的尖利牙齿的嘴扑咬了过来。
侠客眼睛眨都没眨,任由尖锐的牙齿深深刺进手臂的皮肤,血液一下子涌出,他转而用左手攥住了悬着的吊坠,面无表情的用力一扯,红绳崩裂开,吊坠完好无损的落入他的手中。
感受着熟悉的冰冷,熟悉的形状,熟悉的触感,侠客稍微松了口气。
他小心的把玉坠连带断掉的绳子塞进了裤兜。
紧接着,他一只手狠狠的插入自己手臂的血肉之中,摸到了里面的牙齿,同时虎口发力,手臂下压。
下一秒,血肉横飞,野狗的嘴巴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它喉咙里哀嚎一声,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侠客垂眸看着手臂上一排血淋淋的洞,眨眼间血液就漫遍了他的整条胳膊,红的触目惊心。
他却弯了弯眼,浅浅的笑了。
身后的几只野犬也紧随而至,它们被血腥气引诱的失了理智,没有顾及地上死去的首领,只是红着眼想要撕扯出更多的血肉,吞进肚子。
就在这时,酝酿许久的大雨倾盆而下。
视线被雨水遮挡,侠客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他的嘴角却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他顺着直觉抬起手,果然一排牙齿再次咬上他的手臂,流淌出的血液融入雨水,渗入地面,同时小腿上也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被一排钉子钉入血肉。
侠客单手扣住手臂上那只野狗的脊椎,用力一锁,咔哒的脆响在雨中也格外清晰,野狗的身躯瘫软下去,被他随手扔出去,碰倒了一堆垃圾。
其实只要他想,他可以毫发无损的杀了这几只畜牲,但是他现在并不想那样做。
大脑皮层传来的疼痛感让他现在感觉无比的舒畅,无比的真实。
咬住他小腿的那只野狗也被他一脚踹断脊骨,身体跪坐,唯独脖子那里诡异的凹了下去,呈扭曲的姿势当场毙命。
又有几只野犬不知死活的冲上来,被侠客踹出去两只,另一只则被他抓着喉咙提了起来,四脚在空中无力的挣扎。
侠客右手并拢,手血淋淋的从它的腹中穿透而出,带出的内脏血块哗哗跌落在地,被雨水冲刷殆尽。
嘴角的笑意愈发深重,也愈发血腥。
不久后,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许多野狗尸体,一抹直挺的身影在雨幕中逐渐消失。
……
在劈头盖脸的大雨中。
侠客离开垃圾场,沿着一趟高大的墙壁走,不知走了多久后,他忽然觉得有些索然,于是倚着墙壁发了会呆。
雨水打的眼皮有些发沉,伤口也泡的泛白发痒。
他摸了摸裤兜的那块玉石,拿出来,攥在手心。
垂眸看了许久,他顺着墙壁滑坐在地。
雨水将他微长的刘海打湿,遮住了他的眉眼,只露出几缕空隙,透出沉沉的眸色。
侠客将长腿微屈,一手支在腿上,另一只手在空中捏着玉佩的绳子,微微晃动,他斜着脑袋,目光死死的锁住玉佩,滴滴水珠顺着他纤长的睫毛落下。
良久,他忽然扬起手,作势要将手中物品扔出去。
但在空中顿了几秒,他又缓缓的收了回去,置于眼前。
「扔了就扔了,确实不重要,你还是我,于他,都是垃圾而已。」低哑的嗓音暗含无尽的失望与怨恨,糅合了他此刻所有的心情。
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但是,理智冷静的大脑与他的身体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一个暗中嘲讽,另一个却还是固执到底。
这令他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甚至就在刚才,他还为了翻找那块骨头,把垃圾又都翻了个底朝天。
找到最后,他终于意识到再也找不到了。可能已经在哪只野狗的肚子里被消化殆尽成为一滩胃酸了。
都无所谓了。
侠客伸手插入自己的额发,向上抹了一把发梢上的雨水,露出光洁的额头,眯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本该都无所谓了,他根本就不应该过来寻找。
像是一只被遗弃的狗一样,叼着被一起扔掉的骨头渣自顾自舔着,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傻/逼极了。
他现在恨不得冰冷的雨水能灌进他的脑袋,狠狠的洗刷一下他烧坏被锈住的脑子。
大雨不停,身影也一直没动,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