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他在门和窗之间走了几趟,最后决定敲窗。窗帘拉开了一点,琪琪趴在窗台上,脸色有些苍白,她看看他又回头看看挂钟,有些奇怪:这家伙是个慢性子,平时都是天快黑才跟在牛**后回来,今天倒回来的早。

她漠然地问:“有事吗?”

他被她的神情打击了:“……没事。”

沉默。

她又问:“那你举着鞋干什么?”

他说:“……晾晾。”

沉默。

她又问:“非要到我窗口晾吗?”

他说:“我……我嫌晾我窗口有味……”

她惊异地瞪大眼瞧着他,然后窗啪的一声关了,窗帘也刷地拉上了。

他咬住嘴唇,用鞋在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低头回家了。

介绍一下这个院子:几排干打垒的平房,青瓦顶红门窗,油毡顶的自建厨房靠着墙,有人养花,有人养鸡,有人养狗,此地的土狗体形瘦小,性情却似狼,经常是鸡啄了花,狗又吃了鸡,然后是花盆摔在了鸡主人家门口,而狗主人面对堵着门的鸡主人,却说起了自家失踪的煤球……总之左邻右舍鸡毛蒜皮,乱起来如布郎运动,静下来又亲如一家,说不清说不尽。

这一刻就很静,炊烟静静飘起,秋叶静静飘落,人回家羊归圈,只剩夕阳,铺开无边红霞却无家可归,最后沉落西塬,去了美国。

天就黑了。

这一夜,不同寻常。

午夜时分,一支小小的队伍潜入院子,个个黑衣黑裤,黑布蒙面,身背黑色包裹。

他们各选有利地形站好,有的在树上,有的在屋顶,有的在窗前。他们打开包裹,然后每人手里都多了一样东西,在月光下寒光闪闪!

那是铜号、提琴、吉他……这是一支乐队。

只有一人手里空空,低头站在月光中。这是指挥。

良久,他突然抬起头,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用嘶哑的声音质问苍天:“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里,总是烦乱不安?”

惊醒了院中的一只狗,它腾地跃起,呲牙咧嘴扑了过来。

指挥连它瞅也不瞅,只随手把一件东西扔到地上,被该狗一口咬住。

指挥的声音低了下去,他喃喃着:“咬吧……把它撕碎吧!那只不过是我的心……”

狗突然呆住,哇地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转身逃走。

指挥弯腰把那颗心捡了起来,他的声音更低了:“原来,谁也不要它……”

狗躲进一个角落趴着,大张着嘴吸凉气,狗嘴哆嗦着,狗泪流淌着,狗说:“差点……没把狗酸死!”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指挥高举起右手食指,轻轻一点,如从棉絮中挑出了一根线头,琴声呜咽着颤颤响起。

琴声中指挥说着:“第一歌献给各位书友。歌名叫做:十六岁。”

琴声中门开了,林林缓缓走了出来。他光着脚,披着被子,走到琪琪窗前,摸摸窗台,摸摸紧闭的窗,咬紧了嘴唇。

突然,他退后一步,举起双手,任被子掉到地上。

他说:“晾晾……”

又咬住嘴唇,懊恼地低着头。

许久,又抬头看着窗,张着嘴却什么也没说,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却没走回屋子,而是出了院门。门边靠着一个黑衣人,抱着一把无弦的吉他,只用嘴轻轻地哼着。

他走上小路,路边站着一个黑衣人,举着一把没有弓的提琴,只用脚轻轻踩着节拍。

他来到塬顶,空旷的塬顶上,站着无数的黑衣人!每人前面摆着一面齐胸高的大鼓,每人都是一手扶着鼓边,一手象要拍下,却又都停在了鼓面上,没出一点声音,只用腰肢轻轻和着节拍。

他在鼓阵中穿行,没有人理他,黑衣人们都是一样表情:紧皱眉头焦急地望着远方,象在等着什么。

不知何时,指挥已来到鼓阵前,高举起右手,琴声嗄然而止。一片寂静中指挥缓缓说道:“第二歌,歌名还是:十六岁。”

无数手掌同时拍下,鼓声如惊雷滚过。

他问指挥:“这那叫唱歌呀?”

指挥说:“这只是你的心跳声。”

他问:“为什么我能听见心跳声?”

“因为,”指挥思索片刻后说:“在做梦的时侯,你的心一样在跳。”

无数的手同时高举,又同时拍下,鼓声中大地在微微颤栗,鼓声越来越沉越来越急,似乎拍的是他的耳膜,似乎拍的是他的心脏!他觉得越来越热,他开始奔跑!没有目的地奔跑!

不知道跑到哪儿了,渐渐的鼓阵模糊了,雷声模糊了,他开始下坡,沿着曲折陡峭的土路,转过一道土崖,突然眼前一道白光,一阵热浪袭来。他猛然停下脚步茫然看着,这是在哪儿?

眼前是一片粼粼水光,热风习习,他正穿着短裤站在水边。

他突然想起来了,这是在水库边。今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他曾和琪琪还有几个同学,跑到这离家十五里的小水库来游泳。

这高原上的水库,都是在河谷口依塬而建,水面则沿着河谷曲曲折折,有许多分叉。那一次他和琪琪游进了一条岔道,没力气游回去了,沿岸往回走吧,又是断崖重重找不到路,很是愁了一回。

他正茫然着,突然被谁猛的推了一把,差点掉进了水里。他一看:是琪琪,穿着那天那件黄色泳衣。

她说:“楞什么神呀!还不赶紧找路回去,等着天黑喂狼呀!”说完拉起他的手往坡上爬去。

他晕头转向地跟着走,琪琪走在前面,个子比他还高些,腰却比他细多了,细的楚楚可怜。因为刚上岸,身上**的,白皙的大腿上泛着水光,看的他一阵晕眩,急忙站住。

她回头看看,因为阳光耀眼,她眯起眼,用手遮在额前。

她说:“哎,我说有狼把你吓着了吧?骗你呢!”她的脸上、胸前也泛着水光,嘴唇俏皮地弯着。

他说:“孙子才怕!”

“那就快走啊!”

她侧着站在他面前,泳衣紧裹着身体,秀挺的胸前似乎沉甸甸的,他扫了一眼就急忙收回目光,看着她的脸,她正看着他,似乎看见他刚才的目光了,又似乎没看见。

这沟谷深处仍保持着亿万年前刚形成时的摸样,只多了些雨水冲刷出的豁口。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心脏在咚咚地跳着,他觉得血涌了上来,脸红的烧。他一把甩开她的手,坐到地上:“歇一会!歇一会再走。”

他不敢看她,他的短裤太紧,现在更紧了。

她弯腰拉他:“起来!快起来呀!”

他就不起来。让她看见了不得问他:来游泳你藏根棍子干什么?

她拉不动他,嘟囔一句:懒猪!一**也坐了下来,却把脸凑近问:“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坐着?”一股少女的体香飘过来,他脑中又是一阵晕眩,慌忙一骨碌爬起:“好啦走啦!不歇了还不行?”

他低着头攀登,他只觉得热,茫茫白光中,他喘息着,淌着汗,一切似真似幻,只有鼓声一直响着,越来越急越来越响,渐渐狂乱。

而她被一堵一人高的矮崖挡住了。她揪着崖畔的草根往上爬,爬了几下停住了,叫他:“快来拉我一下!”他抓住她手腕却拉不上来,她说:“脚没地方蹬呀!”

他跳下矮崖到她身下,伸着双手却不知该扶哪儿用力,最后蹲了下去托住她的光脚,屏住气息一咬牙,把她托了上去。

她伏到崖边双手揪着草,抬起一条腿准备跨上崖畔,他抬手擦汗,无意中扫了一眼:她浑圆的臀部正翘着,双腿分开,泳衣紧绷绷的,嫩黄色的泳衣边缘,大腿根处几丝黑色一闪。

瞬间,他如被电击般猛然转开脸,却在心里呻吟了一声。

瞬间,鼓声哑了,无数的鼓面,被一齐擂破了。

瞬间,他陷入了黑暗,浑身麻酥酥地酸软,只觉腿间热热的湿了一片。

窗外是夜,琴声消失了,乐队不见了,星星象少了许多,剩下的象是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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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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