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合杀
月升日落,门外是一场对决,门里也是一场对决。
殷蛟左手持刀,右手持剑,并在身前,对着唐峸。
而唐峸的背后,是宽袖翩翩的曾明芷,和手持铁笛的秦子范。
这两个人要是不离开,唐峸也不敢来这里埋伏唐大奶奶。
带着范梼株和李漱玉,杀唐大奶奶足够了,就是面对殷蛟反水,也能处理得了。
只是现在,他却真有些怵了。
虽说当日一战,秦子范和殷蛟加上丁缪飞剑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今天不太一样了,与秦子范交手两招他就觉出了压力,这几日之间,也不知道秦子范吃了什么还是在哪个悬崖底下找出什么书来了,进步的程度不是一点两点。
殷蛟本来就是创招的行家里手,别看一辈子没半点内力,一身先天神力也是扎手无比,那天能和自己缠斗许久,他的能力,足够看出自己招式一些破绽来了。
更何况外面还有一个第五玄关丁缪在那,第三玄关的时候剑法都不弱于轩辕劼,现在一跃至第五玄关,就算单打独斗,自己想伤丁缪也是三百招以后的事,还别说要面对的是这四人的联手!
可是唐峸的面上却毫无波澜,道:“殷蛟你似乎忘了,我跟你提出过的条件。”
殷蛟眼珠往大殿外面看了一眼,道:“丁兄重新站起来,我与你之间,便再无可交换的条件。”
唐峸道:“我可以重新把唐晓嫁给你,就算再加点什么,也都可以商量,老太婆现在仍在运功压制我毒掌的力量,便分不出内功来,你再和我联手,仍是来得及。”
殷蛟看了一眼受伤的唐奶奶,问:“他这条件您觉得怎么样?”
唐大奶奶中了毒掌的事被唐峸点破,也就不再偷偷运功了,双手合于腹前,明着运功压毒。
“不错,我要提条件的话,最多也就是这样了。”
殷蛟问:“哟!您还不准备提到这样的高度?”
唐大奶奶道:“这回可以不给你节气表,但我这个孙女,你就别惦记了。”
殷蛟不得不惦记,跟着自己爹走这么一出,谁知道唐大奶奶打算怎么处置?
他张了张嘴,本想再问,但看了一眼唐峸,没再说话。
这个人一死,自己才有提条件的资格。
但是不能让他死在唐大奶奶压下毒力以后。
殷蛟道:“决定了,还是先送伯父下去吧,唐大奶奶,以后可以再商量。”
他知道,唐峸会说软话,就是有所忌惮,他们有机会。
唐峸狠劲儿也上来了,剑一横,心也一横,道:“怕是就凭你们三个,还把我送不下去。”
殷蛟哈哈大笑,看着唐峸的双腿,一瞪眼,道:“你不跟我提条件我还不敢动手,但现在,我可以确定了。”
说罢,殷蛟猛地身子一矮,唐峸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然而殷蛟在蹲下的时候一直看着唐峸的表情,刚才如果还有那么一点不确定,现在,他就可以完全确定了。
殿内,是殷蛟的一声朗声狂笑。
现在的王淄阳,已经镇静下来了。
丁缪看了看自己的周身,下腹的伤口,看了一眼钉在柱上的狼牙剑,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相对不如的长剑,还是将身旁的那把原本属于轩辕劼的长剑拔了出来。
王淄阳看着丁缪,道:“不用狼牙剑欺人,你想清楚了?”
丁缪淡然一笑:“白马银枪,绝非凡品,用狼牙剑,也欺不了人。”
“为什么你不问问,我为什么非要杀轩辕劼不可?”
丁缪道:“我不好奇……相信我让那个人带给你的话,你已经知道了吧?”
他说过,自轩辕劼死后的第二天开始,绝不会让王淄阳再睡一个好觉。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王淄阳都不用再解释了,丁缪只要活着一天,就和他王淄阳敌对一天。
死敌!
王淄阳看着雪舞马死于丁缪之手,虽有些寒心,但并不觉得,他这一战会输。
他的内心里,还是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
虽然还没有越过第三玄关那道坎,但他看丁缪,也不是在看着一个第五玄关之人。
今日是丁缪第五玄关的试金石,丁缪过得去今天,这柄剑会更加锐利,但过不去,他这柄剑,今日就要被砸断于此。
无论怎么样,他这次出来,和石凌飞交手两次,都不怎么光彩,但毕竟,他是占了那么一点便宜的。
王淄阳一聚枪尖真力,便已然看到丁缪冲了过来。
丁缪所倚仗的,还是他由太极剑中又研究出来的独狼剑的速度。
剑走偏锋,专走刚猛一路。
这次他只用内力聚出一名气卒,一刀斩在丁缪臂上。
丁缪挨了一剑,连人带剑,刺向王淄阳。
王淄阳双枪一挽,一手格挡,一手反攻。
两人交锋十余招,丁缪左手抓住王淄阳右手枪,长剑格过王淄阳左枪,一脚踢在王淄阳胸前。
王淄阳左枪一转再刺,丁缪腿一落,右腿夹住他的左枪。
双枪皆被制住,眼看丁缪长剑一拧,便即刺出。
王淄阳双手一抚枪杆,握住枪尾一扭,双枪寸断,中间却都有锁环相连,皆变作软枪,软枪一抖,左手枪枪尖打向丁缪大腿,右手枪枪尖折刺丁缪后心,俨然已是拼命的招数。
丁缪冷笑,长剑依旧向王淄阳要害刺出。
玩命他还没怕过谁。
王淄阳再动枪尾,软枪枪身长出倒刺。
丁缪左手一松,右腿巍然不动,向王淄阳扑去。
王淄阳掌中机关再动,右手枪再次合在一起,但丁缪剑尖已经刺穿护心镜,刺入王淄阳皮肤中。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面子了,当机立断,王淄阳左手枪松开,向后急退。
剑尖入体一寸,所伤并非绝重。
王淄阳倒飞出去,空中凝聚内力,三名气兵枪刀并举,原地现出,向丁缪攻击。
丁缪一挥剑,震散气兵,再抬头,王淄阳站在了墙头上。
不临阵脱逃也不行了,就算是身受一剑,马死枪丢,再怎么丢人,但命不能不要啊。
王淄阳站在墙头,叫道:“丁缪,今日任务失败,王淄阳自认不是你的对手,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转身跳出院墙,离开山神庙。
丁缪哼了一声,蹲下去从小腿肉中拔出软枪,掷到了地上。
然后重新回到庙门前,从柱上摘下狼牙剑,连鞘扎在地上。
庙殿之内,殷蛟就地一躺,地趟刀地趟剑源源不断地攻向唐峸的双腿,而秦子范则环绕着唐峸半边身子,铁笛不断刺出,唐峸的另外半边身子,则是和俊窃贼曾明芷的接镖和发镖的回转战斗。
三个人每一个人的武功都远在唐峸之下,但是这三个人的杀人思维,又都适合于围攻,此刻迫于压力,更是天衣无缝,还别说殷蛟的刀剑,专对着唐峸并不算是灵活的双腿攻击,更是为这场差距悬殊的战斗,提供了一定的可能性。
眨眼之间,唐峸与三人缠斗,已有百招。
唐峸丝毫找不到他们三人的破绽所在,猛地连攻三剑,迫退秦子范,左手挨着一根银针,镖囊中摸出一根金镖,向俊窃贼打出。
俊窃贼一招得手,窃喜之际,金镖已到面门,她伸手握住,却不防又是一枝袖箭,紧随金镖其后,穿入她胸中,受这一箭,身子一软,仰面栽倒。
秦子范怪叫一声,左肩头撞向唐峸短剑,右手铁笛整条刺入唐峸前胸中,唐峸左手抓住秦子范咽喉,用尽平生余力,抓断秦子范脖子,将秦子范扔了出去,正落在俊窃贼身边。
俊窃贼转头看着秦子范,喉头格格有声,却没有力气说出话来,左手艰难地往秦子范的右手上移,却怎么也不能够到秦子范的右手。
那一句话,到死都没有向着秦子范说出。
而秦子范,也到死都没有向俊窃贼说出那句话。
他的右手,距离曾明芷还远得很,然而却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
他的面前一黑,却隐隐看到,漫天的大雪之中,一座庄园燃着冲天的大火,院中满是死尸,一绿裙孕妇,抱着一名灰衣男子,不住地抽泣。
他眼前黑这一下之后,却慢慢模糊了起来,窗口边人影模糊,仿佛有黑白两道身形。
勾魂的鬼差,要命的无常。
殷蛟早斩断唐峸双足,一起身,刀剑刺入唐峸左右胸前,不及撤兵器,连忙跳出圈外。
双足被断,三处要害皆被刺穿,唐峸体内的毒性再也压制不住,七窍流血,终于倒了下去。
殷蛟惊魂未定,看着墙边有些模糊,到此时也有些天不怕地不怕了,窗台边叫道:“何处的鬼使,秦子范曾明芷是薛虞霏要保的人,你们也敢碰一碰?还不退开,难道不怕你们公子处置与你们?”
丁缪在外面听到这句话,往窗边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一声神经病出口,料然大局已定,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场景,倒是不出乎他的预料,殷蛟果然活了下来,黑捕头侥幸未死,但一双眼睛却是废了。
丁缪瞪了殷蛟一眼,走过去探了探曾明芷的鼻息,又把了把她的脉象,叹了口气,轻轻地放下了曾明芷的手。
又从曾明芷身边绕过,去探秦子范的鼻息,气息全无,同样地又去把秦子范的脉搏,却是惊讶的发现,秦子范脉搏尚存。
丁缪大喜过望,忙将秦子范身体抬起,掌贴在秦子范胸口,运起内力,往喉间一推,秦子范嘴中一口瘀血吐出,人却已经活了过来。
想是唐峸临死之前气力有限,只是闭了秦子范的气道,却不能置于死地。
至少目前的情况,丁缪只能这样解释。
推开丁缪,秦子范爬到了曾明芷的身边,默默地流泪,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的心中,满是懊悔,满是自责。
唐晓和唐晴已经到了庙外,站在阶下,不敢轻易进来。
唐大奶奶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惋惜的看了看曾明芷和黑捕头,道:“此处终究不是久留之地,唐门家务之事,还望各位回避,去做些该做之事!”
丁缪听到这话火气就上来了,过去拔出剑就指到了唐大奶奶的太阳穴上,怒气冲冲地说道:“唐大奶奶说话可真是轻松,现在成你们的家务之事了,一刻钟之前你干什么呢?一句不是久留之地,就打算让我们功成身退吗?”
唐大奶奶面色不改,道:“飞龙镖局,六扇门,与秦子范,唐门必有后报,然而此时,三位总不能眼看着曾姑娘,曝尸荒野吧?”
黑捕头道:“我还真无所谓,里外里这双眼睛,也什么都看不到了。”
唐大奶奶道:“禹捕头……”
黑捕头打断了唐大奶奶的话:“丁兄,我们离开便是,唐大奶奶后面,还有厚礼相赠,我们做这些事,总是可以用价格来衡量的,走吧,唐大奶奶活到这岁数了,难道还拎不清,因唐峸而死的朋友们……值多少银子吗?”
秦子范抱起曾明芷,谁也没理一句,站起来走出了庙殿,从唐晓唐晴身边走过,也没有看她们一眼。
似乎这里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黑捕头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大门外,站在大门口。
就算是瞎了,他的身上也带着他的傲气,绝不能让这间屋子里的人扶他一把,唐大奶奶,丁缪,殷蛟,都什么人?
最后丁缪才收剑出去,站在了院子外面。
殷蛟看了看唐大奶奶,问:“我需要出去吗?”
唐大奶奶摇了摇头,道:“有几句话,是需要你一起听着的。”
说着,她对着唐晓点了点头。
唐晓走进了房间,关上了房门。
房门的背后,无论是唐晓还是唐晴,都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唐晓比唐晴幸运之处,是她能先看到那个世界。
看到了,也就解脱了。
唐晴默默地走到丁缪的身边,从自己裙子上撕下来一小节布巾,掏出一瓶子金疮药撒在丁缪腿上,慢慢地帮着他包好。
她抬头看着丁缪的眼睛,道:“你不担心她吗?”
丁缪慢慢把看着为他包扎伤口的唐晴,道:“你不担心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