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

眼光

朝阳初升,光芒万丈,耀眼却缺少温度。

赵瑾半倚在柳长烟的房门上敲了半天,了无回应,他径直推开走了进去,被子没叠,人已经不在了。

“坏习惯怎么就改不掉。”赵瑾一边叠被子一边自言自语,“一大清早跑哪去了……”

被子叠好抚平,赵瑾直起身来摸了摸鼻梁,突然眼睛一亮,往沈临院里去了。

院中寂静,花草刚刚浇过水,窗户开着,屋里空无一人。

“居然也不在这里……”赵瑾一脸失望地叹了口气,眉头慢慢皱起来,“可是,才这个时辰,沈少人呢?”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脚下却没停,七弯八拐地走到张凌袖的院子,一抬头就看见一动不动站在门边的孙思,四目相对,各自一愣。

“阿思?你来找阿袖的么?怎么不进去?”

“我……”孙思张了张嘴,半晌也没说出什么。

赵瑾并未在意,“你来的正好,有事要跟你们说。”

推门而入,张凌袖刚好练完剑,一个漂亮的转身收手,发带上的长穗在半空中划过,飘然落回肩头。他擦了把汗,先朝孙思笑了笑,“阿思,早。司丞,早。”

“早啊。”赵瑾将手上的公函丢给张凌袖,“阿袖,抓几个小毛贼应该没问题吧,生死不论,不过裴三冬要活着带回来。”

张凌袖打开公函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谁跟我一起?”

“阿思啊。”

“啊?”孙思有些始料未及,诧异地看了赵瑾一眼,“我帮不上忙的。”

赵瑾慢慢悠悠解释道,“天香门,擅长用药的一帮家伙,他们跟一般盗匪不同,对毒药深有研究,人未动,药先行,本想让长烟跟阿袖去的,但她不知道跑哪去了,想来也还是带着你我比较放心。动手的事儿不用你操心,扬城离洛城不远,我会让小师弟去帮你们的。”

张凌袖穿上外衣,边绑腰带边道,“阿思一向待在司内,没出去过,司丞你别为难他了,既有无夜少侠相助,应当无碍。”

“不行,天香门的毒药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还是去找找长烟吧。”

“我去。”孙思盯着张凌袖飘动的腰带低声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去,如果帮得上忙的话。”

“那就这么定了,这群盗匪飘忽不定,难得露一次尾巴,你们赶紧出发吧。”

“好。”张凌袖捋了下发带,青丝随风扬起,赵瑾下意识打了个寒噤,皱着眉头看着他,“阿袖啊,你真的不考虑穿回道袍么?我总觉得……有点儿……不习惯。”

“道袍确实太过招摇,以后若不回师门,应该不会穿。”

“阿思啊,你看得习惯么?”

“嗯。”

赵瑾摇头叹了口气,“你们这群人啊,一个个都被长烟带坏了,去去去,眼不见为净。”

送走孙思和张凌袖,赵瑾站在门口,突然觉得太过安静,长廊边一左一右种了两棵梨树,梨花如雪,清香淡淡,引来几只蜜蜂,嗡嗡叫着,映衬得司里格外寂寥。他顺势坐在廊下,刚想叹气,头顶上却先他一步响起一声长叹,他退到院子中央,才发现唐显曲着一条膝盖撑着头坐在前厅的屋脊上,无精打采的。

“阿显?你今天不是有任务么?”

“做完了,东西在你桌上。”

“那下来一起喝酒吧。”

“不喝。”

“你是不是想雪儿了?”

“知云姐没来信么?”

“没有,润城那边倒是来了公函,说她们到了。我最近惹到她了么?”

唐显白了他一眼,“我要是知云姐,早把你废了。”

“嘁,我要是你,早把雪儿娶了。”

“那你为什么不娶知云姐?”

赵瑾低眸浅笑,“她还小,眼光不好。”

“知云姐都二十有二了,哪里还小?”

“这话你可别当她面说。”

“我又不是傻子。司丞,你六月里过完生日就满二十六了吧,我二哥和你同龄,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大儿子都七岁了。“

赵瑾默了默,轻轻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廊下。

唐显还在自顾自说着,“这世上像知云姐这样的人本来就少,想不开看上你更是百年难一遇,怎么看,都是你眼光有问题。”

“阿显啊,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了。你看到长烟了么?”

“和沈少一起出去了。”

“还真形影不离了。”

“不是你让他们一起查案的么?”

“你就没觉得沈少最近有点不一样?”

唐显木然摇了摇头。

“你仔细想想,沈少的眼神是不是温和了不少?”

唐显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儿,面无表情道,“起得太早,睁不开眼吧。”

“唉……”赵瑾仰头靠在柱子上,轻声自言自语道,“真生我气了么?”

润城。

邵知云和齐雪坐在茶楼临窗的位置上,齐雪瞬也不瞬地盯着对面的一间大宅,邵知云百无聊奈地戳着糕点,叹气道,“雪儿,我是年老色衰了么?”

“知云姐,你这样的要是叫年老色衰,这世上女子都活不了了。”

“那赵瑾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我觉得司丞对你很好啊。”

“很好?说着陪我买东西,回去的路上就丢下我拐去花溪楼了,这叫很好?”

“可东西不都买了么……”

“我是缺钱么?”

齐雪默默闭上嘴,突然眼睛一亮,“啊,知云姐,就是那个人,怎么办啊,直接抓了问问么?”

邵知云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他身边那些人个个看着都不好对付,动起手来,没把握,反而打草惊蛇。”

“那岂不是很难办。”

“好办用得着我们么?”

“要请求司丞支援么?”

“谁要他支援!”邵知云一筷子将糕点戳成两半,“总不能上床也有人陪着吧。”

齐雪眼睛亮了亮,“知云姐你是要用美人计么?”

邵知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雪儿啊,你都这么大了,也该历练历练了,去吧,姐姐我会替你看着的,没事儿啊。”

“知云姐……”

“刚刚不还挺高兴么,一直看戏有什么意思啊,不如自己上手嘛,快点儿去,早些结束早些回家,这鬼地方湿湿冷冷的,赵瑾也真是,干嘛非让我来,讨厌。”

“我就这么去啊?说什么呀?”

邵知云上下打量了齐雪一眼,“有这身段就够了,故事嘛,现编一个好了。”

“我……我真不会……”

邵知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齐雪吞了吞口水,迅速站起身,“知云姐你得帮我啊。”

“放心。”

……

孙志山刚走到宅邸门口,就被一年轻姑娘撞了个满怀,护卫立即呵道,“干什么呢,没长眼睛么?”

齐雪被吓得后退一步,眼睛四处搜寻着邵知云,惶恐无措的样子。

“嘿,说你呢,看哪啊,还不快给我们家老爷道歉。”

搜寻未果,齐雪瞥一眼凶神恶煞的护卫,盈盈沁出泪来,“我、我、我不是有意的……”

孙志山止住护卫,温柔道,“姑娘别怕,神色如此慌乱,可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齐雪低着头,喃喃道,“我……我们家大人,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惹了姐姐生气,姐姐心里有苦没处撒,便来作贱我,非要我……要我……我做不到啊,我不干了,我要回家……”说着说着,齐雪竟真哭起来,梨花一枝春带雨,十足惹人心疼。

孙志山声音更轻了些,“姑娘,既是一家人,凡事都好商量的,还是回家去和夫人好好说说吧,你这样一走了之可不行啊。”

齐雪一把拉住孙志山衣袖,“我不回去,我这样回去会被打死的。求求你救救我吧,要不、要不你就让我进屋待一宿,就一宿,成与不成我也尽力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吧,明早我就走,好不好?”

“这……”

“我求你了,让我待到明早,给我条活路吧。”

孙志山不露声色地打量了齐雪一眼,装扮规整,姿容不俗,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逃出来的妾室,虽然容易惹麻烦,但来路反而安全。

这腰可真细啊。

他淡淡笑了笑,“也罢,夫人善妒如此,姑娘也着实艰难,随我来吧。”

“真的?”齐雪含泪带笑,激动地握了握孙志山的手,“谢谢,谢谢了。”

肤若凝脂,指若削葱,不禁让人心神一荡。

邵知云看着齐雪进了孙宅,幽幽一笑,“这不是得心应手的很么……”

正要起身,一个公子哥坐到了她对面,“姑娘是一个人?”

“不然是一个鬼么?”

“姑娘这样的鬼,那不是想勾谁的魂就勾谁的魂么?”

邵知云淡淡一笑,“是啊,可你的,我不想。”

公子哥笑得暧昧,“怎么,舍不得?”

邵知云笑意愈深,眼角眉梢,俱是风情,撩拨人心,她扭头唤了声“小二。”

“姑娘吩咐。”

“上碗酒。”

“碗?”

“嗯,大碗。”

“好嘞。”

这间隙,公子哥朝旁边那桌的两个人抛了个得意的眼神,邵知云权作未见。

酒很快上了来,海海一大碗,一斤有余,邵知云不发一言地将碗推到公子哥儿面前,含情脉脉地看了他一眼。

这酒量明显超出了公子哥的预期,他看了看邵知云,又用余光瞥了眼邻桌,进退两难中深吸了口气,端起来就往下灌,咕咚咕咚咕咚……碗底亮出,公子哥嘿嘿一笑,伸手就想去碰她放在桌上的手。

“我说这位公子……”邵知云双臂环抱,往后靠了靠,“我是让你用这碗酒当作镜子照照你自己,你怎么给我喝了?我倒是个人,你怕是个鬼吧,这碗酒也算是祭了你这个酒鬼,人鬼殊途,请莫纠缠。”

邻桌爆发出一阵笑声,公子哥儿脸上挂不住,恶狠狠瞪了邵知云一眼,“你装什么装,一个表子立什么牌坊!”

邵知云冷冷瞥了他一眼,连出声的兴趣都没有了。见她不搭理,公子哥愈发愤怒起来,一脸讥讽地盯着她锁骨下隐约露出的半朵芍药文身,嘲弄道,“官妓就不是表子了么?不过是盖了章的表子,和下等娼女一样,都是玩物!说吧,要多少钱?”

邵知云默了默,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一路滑到脖颈,“醉成这样,真是可怜。别乱动哦,当心伤了自己。”

她放下钱,起身下楼去了。

公子哥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邻桌的狐朋狗友们目送邵知云走远,转头便调笑起他来。

“瞧咱吴兄,被人家摸了一把,魂儿都飞了。”

“可不是,人家是勾魂的女鬼呢!”

“吴兄,趁热打铁,赶紧去追呀。”

“你懂什么,人家夜里会穿墙而入来私会的。”

说了半天,公子哥儿始终没有反应,两人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绕到桌前一看,公子哥儿双眼圆睁,眼中净是惊恐。

“吴兄,你怎么了?”他正要伸手推他,公子哥儿赶忙摆了摆手,就这么微微一动,原本光洁的脖子上瞬间出现一道殷红的血线。

“来……来人啊,救命啊……”喜欢青青陵上柏请大家收藏:(www.shouda88.com)青青陵上柏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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