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侦宰的世界(一)
七
横滨。
武装侦探社今天迎来一名有些特殊的客人。
说是特殊,对方那独特的瞳色与发色,看起来像极了患上白化病的病人,让人觉得他不该出现在侦探社,而是应该立刻送去医院接受治疗。
苍白干枯的发梢挡住缺乏色彩的淡红色瞳眸,整个人单薄且瘦弱,看起来随时就会被一阵风刮倒在地。
而且他的打扮也很特殊,圆领T恤和长裤,和他发色一样的白,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色,即使是乱步,也在一阵思考后,得出他并没有走过任何路段的结论。
这个“走”,包括不限于徒步,坐车,坐飞机等所有人类出行时使用或不适用的工具。
也就是说,乱步几乎是在直接说这个“人”是突然出现在侦探社门外的。
光凭这一个论断,就让接待他的中岛敦不由的紧张起来。
“给您咖啡,请用。”
“谢谢。”外表看起来比中岛敦这个不久前刚摆脱饥寒交迫的窘状的孤儿还不健康的青年抬起头,过长的刘海挡住散发着温柔意味的眼瞳,轻缓道谢的声音似乎拥有奇异的魔力,中岛敦下意识朝他笑起来,但是当嘴角勾起的那刻,他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过分放松了。
明明刚才还因为乱步先生的话对这个人充满警惕来着!
从社长办公室走出来的太宰治看眼一脸受惊状的中岛敦,很是无奈的来到青年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整个人饶有兴味的打量着对方。
短短几分钟的观察,也不知这位前任黑手党得出了怎样的结论,他笑着问道:“请您详细描述一下您的委托。”
话音落下,空气仿佛都跟着安静了一瞬。
淡红色的眼珠转移到太宰治身上,目光淡淡,缺乏人类应有的情绪波澜,整个人温和的有种奇异的违和感,但又莫名的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青年垂下头,用酷似回忆的口吻阐述道。
“有一个人,他用你们的话说,应该是一位习惯轻生的青年,他还很年轻,并不应该那么早的就去结束自己的生命,原本人的一生就是那样短暂……”
“我原本以为,正因为短暂,才会使人珍惜。可是他不一样,他将自杀当做兴趣一样,频繁的执行着,我就是在那时和他相遇。”
众人越听越古怪,尤其是说道将自杀当做兴趣那里,侦探社里的人们目光齐齐集中到太宰治身上,仿佛写着——“太宰先生,怎么回事?”
太宰治神色不变,安静的充当着倾听者,在这方面他表现的十分合格,起码在青年住口之前,他一直没有发言打断。
青年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魔力,只是几个片段却被他讲述的就像是发生在眼前,连带着对他话语中那名轻生的年轻人也充满了惋惜之感。
“年纪轻轻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想不开。”与谢野晶子不由感叹一声,“那么你来找我们的目的是为了打消那个人轻生的念头?”
不用想,做不到的,谁让你委托的是那个太宰先生,这位可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自杀的主儿,你看见他坐在这里,但他其实是准备去自杀的路上。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他只会带着你想救的那个人一起自杀。
对象如果是妹子,他说不定还会欢天喜地的邀请人家和自己一起殉情。
青年抬眸,看见的就是大家这么一副要吐不吐的吐槽脸。
讲真,原本这名来历神秘的年轻人突然出现然后指明太宰治委托任务时,他们还以为要发生什么大事呢,结果现在一看……
果然和太宰有关的事情总是这么稀奇古怪。
与谢野晶子转移注意力,散漫的视线不经意间对上青年那如同红水晶般浅色的眼眸,干净剔透,正因为过分干净,反而塑造出与不韵世事的单纯截然相反的独特风味。
晶子的眼神微微一凝,就见这名青年朝自己轻轻一笑,柔软扑面而来,心脏骤然被这股奇异的力量捏紧,因为太过稀奇,当她警惕的绷紧后背肌肉时,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他不过是朝自己笑了一下,结果自己的反应简直丢人!
怎么回事?
英姿飒爽的女医生挠头不解,却不知自己的反应完全落到另一个人眼中。
太宰治轻轻一叹,低低道:“麻烦。”
青年目光微动,神色自然,没有对太宰的排斥表现出反感,而是一手端起那自从送上桌后就没有被碰过的咖啡,一手自然的环抱住它,淡而温柔的声音如同流水一般滑过耳际。
“请放心,我并不打算这样做。”
“如果追寻死亡是他的意志,那我会支持他,只要他开心就好。”
太宰治蹙起眉头,不管其他人怎么反应,他无礼的嗤笑道:“既然如此你来找我是做什么?提供有意思的自杀方案?抱歉啊,即使有我也不打算交出来。”
青年仿佛没有看见太宰治唇边的讽刺,轻缓的接了下去。
“有一朵花要开了。”
“我想让他看看。”
太宰治沉默了下去。
沉默像是一种疾病,在太宰治与这个年轻人的联手下,向整个侦探社扩散。
不知不觉,众人的视线集中到青年身上。
过长的刘海挡住淡红色的眼眸,枯萎的发梢与白到透明的皮肤。
这么一个应该送进医院的独特形象,在他短短几句话的功夫间改变了。
同样苍白瘦弱,枯寂的缺乏生机,但不知怎么,众人就像是看到枯死的树干上生长出了碧绿色的嫩芽,那是生命的韧性,也是这个青年身上唯一且鲜明的色彩。
太宰治垂下眼帘,从表情上看不出他的情绪变化,但是从他平静且深邃的眼眸中,青年看清了自己的模样,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因此他感动的笑了出来。
真好啊。
这副姿态你可以看见我了。
……
“你叫什么?”
“……”
“不说话,那我就给你起一个。”
“青瑛怎么样?”
离开侦探社,既没有说自己接下任务,也没有挥退委托人的太宰治与青年结伴走在大街上。
两个人从长相到打扮都是那么显眼,他们却那么旁若无人,视众多目光如无物。
关于太宰治宛若挑衅般的问话,青年平静的反问:“听起来像是蛇或者树木的名字。”
太宰治:“不喜欢?”
“可以,你喜欢就好。”
正想说“这个名字也不错,你干脆就叫这个吧”的太宰治明显噎了一下,转过身,看向落后自己一步,自顾自前进的青年。
青年不光是语气,还是目光都淡的轻柔,简而言之,缺乏物质的实感,连身体都单薄的可以被一阵风刮倒,当然,太宰治知道这是视觉造成的错误印象,能把人刮倒的风那是台风,可是看着他,却会不由自主的去这样想。
“你的身体一直这样不好吗?”
青年愣了愣,笑着摇头,轻声道:“这是代价。”
太宰治没有追问,反而问道:“值得吗?”
青年疑惑的抬眸,正好看见太宰治眼中飞快掠过的困惑,不知怎么,他就特别开心,开心到他主动跨过这一步的距离,凑到他的面前,说。
“他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太宰治:“……”
大街上,两名容貌俊秀的青年忽然拉近距离,姿态暧昧亲密到仿佛正在进行亲吻。
但只有在惊呼中分开的两个当事人明白,他们的目光有多么清明,又有多么警觉。
太宰治在青年靠近时,表情连一丝细微的变动都没有,瞳孔,呼吸,冷彻的仿佛凝固后的石膏像,独留下美感,丧失了生物动态的天然。
即使距离近到仿佛在进行接吻,太宰治的冷漠能打消任何一个人心目中升起的爱火。
不过这对青年没什么用,他只是神色淡淡的说:“他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会因受到冒犯而不悦,会因陌生人物的骤然靠近而警觉,会露出这种防备又怀疑的模样……
记忆是种暧昧的存在,所以青年总会产生一种错觉。
那个正在沉睡的青年,曾在自己面前露出过更多更丰富的表情。
但那只是错觉,尽管遗憾,他所认识的那名位于横滨黑暗顶端的男人,早就丧失了自由表达情绪的能力。
他在笑,也仅仅只是在笑。
“你能明白吗?当一个人的情绪单薄到就像是一道影子时,那个人的表情会变成什么样子?”
梦鸠平静的问道,没有质疑,没有逼迫,像是一句随口的闲聊,却不知怎么令太宰治无法忍受。
黑发鸢眸的青年转过头,望向街道对面的河川,在徐徐的冷风中薄凉道:“这原来是需要讨论的内容吗?”
青年:“或许……”
太宰治快步向前,不远处的高架桥上有车辆行驶时按响的鸣笛声在回荡,不远处的河面也有渡轮越行越远。
黄昏的天际,逢魔一刻的到来。
漫步在河川两岸的青年背后突然多出一双翅膀的影子,当太宰治想要仔细去观摩时,那道影子就像是阳光下的雪花,轻描淡写的消失了。
青年对上太宰治深沉的双眼,淡淡的,有些调皮的一笑。
“怎么了?”
收敛好情绪的太宰治沉思两秒,突然勾起虚伪的假笑。
“没什么,我在想,你等下住哪里?”
青年道:“我能住你家吗?”
太宰治虚伪假笑:“不能。鸠占鹊巢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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