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案(7)
穿过走廊,循声而至,看见一个少年和老妈子。
少年背对殷莫愁,老妈子则躲在少年身后,时不时探头朝前张望。
前方应该就是“闹鬼”的地方。
“……怎么了?”殷莫愁走过去。
“有、有鬼……”老妈子颤颤地说。应该是被吓坏了,除了一直喊有鬼也说不出其他话。
殷莫愁顺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假山上有一抹白影,随着初秋的风飘飘荡荡忽高忽低,还真像只鬼!
好巧又一阵大风刮过,树叶很配合地发出沙沙声,月光下树枝摇曳,明明暗暗地,和着白影一浪一浪,还真看得人毛骨悚然。
老妈子见多了个人壮胆,哆哆嗦嗦地说:“一定是、是老爷回来了!”
说着又要喊叫,被少年一把捂住嘴:“张姨别慌,我不信有鬼!”
殷莫愁看那身姿曼妙的“鬼”良久,方道:“身材如此纤细,就算是鬼,也应该也是女鬼,不是你们老爷。”
老妈子、少年:……?
少年回头安慰:“张姨别怕,我去看看。”
殷莫愁才看清少年,刚要长熟的样子,眼睛小小的,鼻子高高的,脸上还保留稚气。
趴在少年肩膀的张姨揪着他:“小杰,你还这么年轻,别、别冲动……”
“我和你一起过去。”殷莫愁目光一凛,也不看那叫小杰的少年,不由分说抢在前头。
她个头高挑,身量颀长,宽背窄腰大长腿,走快步带着风。
张姨原本踏踏实实靠着小杰,陡然就被她的大步流星的潇洒给镇住,连要拦住小杰都忘了。
丁家财大气粗,那假山是真石堆砌,不算矮,足有三人高,殷莫愁仰头望了眼,心里已知道要如何以最快速度攀登,撩起妨碍的衣袂,往腰带一扎,飞登而上。
张姨目瞪口呆。
简直像神仙飞升哦,那身姿,真漂亮。
形容词匮乏的张姨唯有发出一声“哇,好帅啊。”
待攀到顶处,看清后,殷莫愁不由微笑道:“什么鬼?!”
小杰后面跟着攀上来,他身子瘦小灵巧,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前,哈哈笑道:“我就说是假的……”只见他弯腰扯起一条白纱,“看,是床蚊帐啦!”
……敢情是只蚊帐鬼。
揭破“女鬼”面目后,殷莫愁一跃而下,小杰慢慢爬下来,原本吓得面无人色张姨已经一双手叉起了老腰。
这人呢,虚惊后,要么是感谢佛祖保佑,要么气不打一处来,尤其因为这惊吓是人为的。
张姨气鼓鼓地跺脚:“这夏天才刚刚过,蚊帐就不要了?是哪个缺心眼的混帐犊子把蚊帐挂在这里玩儿!让姑奶奶瞧见了非把蚊帐摁进他嘴里!”
中气十足的样子简直和刚才瑟瑟发抖判若两人。
殷莫愁自觉好笑,微微翘起嘴角。月光映照下的她头发乌黑、双眸明亮,脸颊线条分明,既不像男人那种粗糙,也不是女人那种吹弹可破不懈一击的柔弱,有种独特的冷硬和韧性。
英俊又美丽。
张姨干了几十年粗活,下人堆里都是粗人,何曾见过这种姿色的“美男”,盯着殷莫愁那两撇俏皮小胡子,年过半百的心都快停跳。不知谁说过的,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美到一定程度就是雌雄莫辨,中性之美,极致之美。
“听说府里今天来了位修道的殷先生,”小杰不合时宜地插嘴,“就是您吧!”
“是我。”
见殷莫愁打量他,小杰热络地自报家门:“我是丁府的泥瓦匠。这是张姨,伺候二老爷那边的。”
二老爷指的是丁立水,按理介绍到这里,张姨该接话了,但老阿姨只顾直勾勾看“美男”,良久,冒出一句:“嘻,不知殷先生要在府里住多久呀?”
小杰一脸:张姨你在干嘛?
“住多久要看什么时候能把府里的风水算完。”
这么说有可能要住很久咯?!张姨兴奋地道:“府里可大着呢,殷先生一个人,我怕您迷路,这样吧,明天我有空,我带您转转?”
小杰腹诽:您刚才不还说最近腿脚不利索,明天要卧床休息么?!
殷莫愁笑着谢过,又问:“府里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
“有有有!”小杰还未反应,张姨已举手抢答,“说来也怪了呀,自从老爷过世后,府里怪事一桩接着一桩呢。前几日,二老爷在正厅会客呢,客人脚上忽然爬满蚂蚁,吓坏了,后来一搜,才发现角落出现有个蚂蚁窝,这么大!”
张姨用手比了比。
“还有呢?”
“次日,厨房跑出来好多耗子,把灶台的锅都掀翻了。还有昨天,二夫人起夜被来历不明的黑猫抓伤,府里可没人养猫。还有,你瞧见这破蚊帐……下人们都说是老爷走得不安宁才回来闹,这冤死鬼最凶的……”
殷莫愁沉思半晌,夜色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忽然说:“你们也觉得老爷死因蹊跷!?”
“大家也就是私下议论,说老爷其实是被害死,凶手又私奔了……”
“私奔?”
张姨一心想多和英俊与稳重并蓄的“殷羽”多聊两句,说道:“府里有两个下人失踪,大家说是他们害了老爷后畏罪潜逃。”
两个人、同时失踪?
殷莫愁的小胡子一抖,这是丁伟之前没告诉她的。
这么说来,嫌疑人是一男一女?
与此同时,丁府东院。
房门紧闭,外面有护院把守,屋内亮着灯,宁静的夜里发出翻动纸张发出的轻微淅淅声。
“你细心,这么些年从崮州跟着我到京城,出入簿从来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丁立水不易察觉地脸色一阴,“你看门,我信你,老黄。”
早上是老黄将黎原和殷莫愁拦在府外,混沌的眼睛闪了闪,差点没闪出感动的泪花,弯着腰说:“二老爷,除了大门,另两个偏门我也让人盯着,出入簿一再核实过,怎么办——无缘无故失踪两个人,就怕纸包不住火。”
“怕什么!”丁立水一哼,“还有个地方你查了吗?!”
“您是说密道吗?”老黄瑟瑟:“没、那里我也不熟,而且您不是下过死命令,未经允许不得接近密道。”
“就知道你不敢去,行了,密道我另外派人去看。”丁立水今晚有点烦躁,“看不看都一样,那两个贱人一定是走密道,现在的问题是谁把密道透露给他们!”
毕竟那是连心腹老黄都不熟悉的地方。
说罢,他指着出入簿:“簿子你收好。无论谁问都不准拿出来。”
老黄摸不清那一哼的意思,卑躬应诺,表□□言又止。
“想说什么?”丁立水表情阴得像在审犯人。
老黄迟疑一下说道:“少爷找到那个殷羽,是存心和您对着干,二老爷您多加小心。”
不愧是心腹,一下子说到丁立水今晚烦躁的源头。丁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丁立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殷羽”嘛现在也算世外之人。
最令人头大的是黎原。
鹿国公最宝贝的嫡孙、准驸马爷,别说丁家不在朝为官,就是还在当崮州太守,黎原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如果丁伟攀附上了黎家……
妈的,想想就烦。
“废物点心能斗得过我?他是我看着长大,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要不是烂泥扶不上墙,大哥也不会迟迟不把家业交给他,嘿,也不至于落到我手里,”丁立水在下人面前硬是冷笑,在提到他大哥时丝毫不难过,反而有一丝得意,随即又阴下脸,“至于那个什么殷羽,早已不在朝中,装高人专门骗骗黎原那种世家子而已,没什么真本领。我才不信神神鬼鬼的东西,要这世上真鬼,怎么没那只鬼找我索命,哈哈!殷羽若敢插手我丁家的事,哼,老子在崮州取的人命还不够多么!”
那阴森森的口气,老黄仿佛再见当年崮州大牢里的尸山累累,脊背不由地一凉。
好家伙,富贵险中求!
“殷羽可是……可是殷氏的人。”老黄无不担心地道。
无人不知道殷莫愁的位高权重,但丁立水却是个走邪道的:“又不是殷帅嫡系,也不是军方的人,怕什么。等我除掉殷羽,就来个丧事喜办——留他一副完整衣裳,殷羽修道多年,是时候修成正果。殷羽殷羽,就对外说他羽化登仙好了。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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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莫愁(翩翩然):吾名殷羽,吾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什么,有人要送我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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