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震慑
一连三个“好”字从蒙面人嘴里吐出来,他紧紧捂着胸口的手也无所顾忌地松开,拳头大的洞口彻底穿透身体,纵使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
“灵虚园主,密函落在你手中,我就可以安心离去了!任他圣修会妙算天机,却怎么算得过机缘?哈哈,哈哈哈……”
气若游丝的蒙面人一扫颓然的心绪,豪迈地笑了起来,在空旷的苍穹下沧桑欣慰的笑声渐渐低落,最后化作一丝若有若无的喑哑转瞬即逝……
看着那具生命消散的躯体,白璇玑自嘲地摇摇头。
纵使有他又能如何?
灵界不是下世!
天极之丘也不是灵虚园……
否则,他又怎会深陷天极之丘七百年?
……
思忖间,土丘那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白璇玑蹙了蹙眉,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他将缠在手上的纱布一层层褪掉,等待着七百年不曾感受过的血腥来临,然而当那个身影行色匆匆跑回来的时候,不知为何手指陡然间紧了一紧。
“浅浅!”
轻轻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吐出,又沉了下去。
二十多万个日子,他从没有把那个傀儡当作生命来看待,就算她比任何一个女子更加贤淑更加没有怨言,就算她与昔年恋人那副绝世芳容不差分毫,就算她陪了自己整整七百年……
物为己用,众生为棋,何况一个傀儡?
若不是需要她去河边打水来浇灌这些雏菊,他兴许会剥夺她的行动能力。
他也想过,每日去河边打水的傀儡会不会有一日不再拎着木桶归来,不过那只是一瞬间的无聊想法。傀儡没有自己的意志,只会服从主人的命令,就算前方是火海刀山,她也会走下去。
毕竟只是没有灵魂的玩物!
可是,当这一天,因果链断裂后,她有了自己的灵魂,有了意志,懂得了恐惧、欣喜,并会悖逆主人意志而逃生之后,为何又回来了?
难不成迷路了?还是……
他也猜不透!
爬到土丘之上的傀儡终于也看到了他,然后,放慢了脚步,站在土丘之上遥遥相望的那一刻不知想了些什么,她两次转身消失在土丘之后,又两次再度走了上来,最终那一溜长长的足迹还是走了回来。
“七七零零”的木牌像一道鸿沟竖立在她的眼前,对于几步远这个男人无疑是天堑,而对她却是唯一的救命灵符。
白璇玑眯起细长的眼睛,凝视抖若筛糠的傀儡拖着发沉的步子走进来。
抬头仰望了一眼苍穹,她泛着狐疑的双眸眨了眨,又望向白璇玑的身体,见到他丝毫无恙,这才吁出一口气。
傀儡默默走到为她而埋下雏菊种子旁,发颤的双手在上面拢了拢,耸成一个小土包,这个动作她也记不清做了多少次,但是唯有这一次有着深刻的意义,她侧过凄然的脸对着白璇玑笑了一下,声音模糊道:“为我种的……”
短短三日内感受过单调恐惧怀疑欣喜奇妙的那双充斥着希冀的眼眸慢慢合上,绷紧的肩膀渐渐松懈下来,仿若七百年前第一次睁开眼睛之前的平静。
这恍如隔世的景象冲击这白璇玑沉静了七百年的心,一下子,仿佛又回到当初道别师父的那天,在山门前的相谈。
自他二十四岁,初窥大道,修成转灵后,整整两年再无精进,便决定告别山门,去云游天地,希冀有所突破。
离别那日小雨淅沥,师父月玄撑着竹伞将他送到门外,来到山门前一块青石攥碑旁月玄停了下来,“璇玑,今日你离开山门,踏履尘世,为师有几句话讲给你!”
白璇玑知月玄素来寡言少语,每每开口却是针砭时弊,离别前,听他有事嘱咐,自然默默垂首,聆听教诲。
月玄收起竹伞,放在石牌上,捻起一支被前日冰雹打断的雏菊,淡淡道:“昔年,我离开师门之前,我师曾允许弟子每人问四个问题,算是对弟子们的最后训示。其余师兄弟资质都胜于我,争雄天地之心自然也胜,他们每每提问,不是天下谁人第一,就是何等秘笈最为精深,到我时,老师已然有些愠怒。我那时年纪比你尚幼,怯懦心重,见师长不悦,那些准备好的问题吓得统统忘了!所以干脆大而无当地问了一个问题!”
白璇玑在门中修行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听到月玄说起师门的事,不由好奇道:“什么问题?”
月玄抬眼撩了他一眼,道:“我问,‘师父,何为道?’”
“竟是这个……”白璇玑呵呵笑道。
月玄不着岁月的脸上也微微露出一点会心的笑容,“是啊,当时师兄弟们也是你这幅表情,师尊有些气结,敷衍了我四个字,‘一花,一叶’。我又问,‘何为生’,师尊瞪了我一眼,显然以为我在浪费机会,所以漫不经心说,‘一呼,一吸’。看他老人家错怪,我一时慌张,竟脱口而出问道,‘何为情’……这是一个不该问的,我派自祖师以来,主张戒绝**,可想而知,这个问题悖逆,众人也是谈**变。话一脱口,我心知要受罚,然而,师尊琢磨了半晌,却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他幽幽怅惘说出‘缘起,缘灭’时的样子。我猜他那时,大概把我当成剑走偏锋的奇才,于是干脆借坡下驴问了句,‘何为缘’……”
月玄说到这里顿住了,白璇玑等了半晌也没见后文,便追问道:“然后呢?”
“没了,没有然后!”
“怎么会没有?四个问题三个答案……”
月玄点头道:“没错!最后一个答案师尊没有给我!我也很想知道,璇玑,你不想知道吗?”
白璇玑淋着细密起来的雨丝,不禁怔了怔,讷然道:“师父,那何为缘?”
月玄笑笑,却不答他,返身向山门走去。
松柏荫翳的石道间,薄雾绵绵,水流澹澹,月玄悠悠负手而行,任他唤了几声都没有再回头。
只留下那把竹伞,放在碑上。
……
七百年,弹指一挥,许许多多的片段都已经支离破碎了,但是在山门前那段画面却依旧崭新,每每翻出来,总有许多难言的甜与酸。
那日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月玄,后来也没了月玄的消息,至于月玄那把竹伞始终留在灵虚园,渐渐被他遗忘了……
时光荏苒,悠悠流逝,月玄师父大概早已仙去,也不知在最后那段岁月里,他会不会想起有自己这样一个徒弟,会不会记得曾在石碑旁留下一个故事,会不会因自己的愚笨而失望……
就在他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时,四面的土丘开始剧烈震颤,部分沙化的土壤颗粒像受到了沙魔的蛊惑驱使,诡异的蠕动起来。
嗖——
嗖——
嗖,嗖,嗖——
五道身影纷至沓来,突兀地出现在对面。
“两位大人,就是这里……”一身银装,头束长冠的男子微微躬身道。
白璇玑认得此人,正是天极之丘的执事毕尘,虽然仅仅是一面之缘。
毕尘身后相同穿戴的应该是两个副手,至于站在前面一高一低的两人,大概就是蒙面人口中所说的追踪者。
此刻,五人也发现了已然死去的盗密者。
毕尘心系的是他的执事令和典籍,典籍在半路中已经找到了,现在就剩下那枚令牌,见到那个死去的黑衣人,他立即欣喜起来,当先走上一步,道:“本人是天极之丘执事毕尘,现在命你将执事令交还!”
白璇玑摸出执事令,掷了出去。
尽管毕尘知道一旦囚徒动用灵力,便会引雷轰顶,但是当令牌精准的飞来时,他还是没敢接,一侧身,让过了执事令,等它落地后,才拿起来。
明崎漠然的眼睛扫了一眼,道:“毕尘执事,还有其他两位,请退在一边!”
修昂极为不悦,身上青色光华蓦然涌动,浓烈的怒气向着封闭在限定区域内的白璇玑罩去。
“修昂副执事,请退在一边!”明崎再次道,声音冷了三分。
修昂天生性情火爆,宁折不屈,若不是因为毕尘对他不错加之出手相助避免他出丑,他才不会买这两个狗屁东西的账,这个地方叫做天极之丘,不是什么只敢藏头露尾的圣修会,灵界之主也不叫明崎或者古天,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是太学玄珈。
修昂想到这,底气壮上来:“明大人,身为天极之丘主管之一,在此等情况下我有权独立行事,难道还用得着你教我如何么?”
古天见修昂不识好歹,鼻子里哼了一声,嘲笑道:“老大,这小子还挺倔强,有点像我,不过就是力量太弱,如同蝼蚁!手下如此,太学玄珈又能强到哪里?我真搞不懂圣师当初的想法,要是再早出生几百年就好了,灵界掌权者大概就是我,相信我不会蠢到选这种睁着眼睛还让叛逆潜入的饭桶守着天极之丘!”
这句话一出口,连修养最高的毕尘都有些听不下去,何况修昂。
明崎对这个口无遮拦的玩笑丝毫不敢兴趣,他第三次道:“修昂,退下……”
“明崎!等你当上灵界圣主的时候再命令我吧!现在,你还不够格!”不等明崎说完,修昂暴怒打断,他转脸,双目血丝狰狞地盯着古天,咬牙切齿道:“古天,待我亲手处决囚犯之后,今日的羞辱,定当加倍讨回来!”
毕尘出奇没有出言喝止,加林则是点了点头,就这样面对外敌之前,五人先出现了内讧。
“身为蝼蚁却不正视,真是找死!”
明崎抱着肩,木无表情道。
白璇玑看到这个叫修昂的副执事额上青筋乍现,所有的杀意都向自己身上扑来,淡然道:“……你还是听从主人的话,不要进来!而且……我不喜欢说第二遍!”
“嘿嘿……白璇玑,等你四肢被我撕开的时候,你有种再说这样的话!”
修昂一步一步踏来,明明是松软的灰土上竟然响起了“咚咚”的脚步声,他故意放慢步子,就是要让对方感受到死前的恐惧,这种方法远比言语上的丁点便宜更令人爽快。青光在他的拳头前汇聚、隆起,拳头仿若大了十倍,修昂见对方衣服头发被吹得猎猎飞舞,身体都不由抖动起来,倏地加速,蓄满真力挥拳捣去。
修昂从来没有觉得浑身力量如此之大,以至于挥出拳头的时候,他甚至能想像到白璇玑的脸在没有烂之前,头就会从脖颈上断裂,然后飞到几百丈之外,像喷泉一样的鲜血从脖颈狂喷而出,绝对是最美妙的画面,!
看着对方一双充满哀色的眼睛,不知是乞求,还是恐惧?修昂得意地大笑起来,心底不停涌起爽快的感觉……
然而,他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完全展现出来,眼睛便感觉被无数钢针刺入,先是撕心裂肺的一痛,进而脑袋之中像被掏空了一样,出现了瞬间的空白,接着,四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力,布满了灵力的拳头硬生生僵在白璇玑面前,怎么也击不出去。
“啊——”
修昂看到灌满灵力的拳头因为得不到受体,又无法卸去灵力,慢慢地膨胀、膨胀,不禁惶恐大叫。
“砰”地一声,那只连着半只手肘的拳头被巨大灵力撑断,朝着前方激射飞去,轰地一下,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血沫飞溅。
白璇玑缓步向后走去,拾起那支被震倒的陪伴他七百年的沙漏,用绢白的袖端轻轻拭去血渍,又将这个心爱的杰作摆放在土丘上。
“为什么,为什么!”
修昂顾不上手臂鲜血如注狂喷不止,撕心裂肺质问道。
“为什么你动用灵力没有引动天象大阵?不,不可能!”
一旁的毕尘跟加林被这一幕震得说不出话,竟然忘了去搭救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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