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屈辱
颜生林从没想过大学生涯会从他吓得裤裆湿透,周身臭烘烘这样丢脸的事情开始。。。。。
“给我跪下,向姑娘认错。”颜运石像老虎一样的咆哮。
“我,我,不,不跪。”
“就是你。”孙熙气愤指着颜生林。
颜生林死死站在南江大学的校门口。他平生第一次违抗父亲颜运石的命令。
颜生林埋着头,全身颤抖,不敢望颜运石一眼。他知道父亲要教训他。他害怕父亲的巴掌,害怕到骨子里。
柏油路过道的花圃有一大片折枝断叶的牵牛花,习习凉风怎么也吹不起花瓣。颜生林看着半死不活的牵牛花出神了。
他脑海浮现六岁时的情景,
“你是不是把火柴用了?”
颜运石直直盯着他。他觉得父亲那深凹的眼睛里的黑珠子会吃人。
“没,没,没。”
颜生林久久才憋出话来。
“火能煮饭,更能在你的身上烧着。吱吱响,吱吱响。”
颜生林吓得失魂,头晕目眩。他惊恐地点头。
“火在身上烧,会一直烧,不管你叫得死去活来,肉还是会给火烧,吱吱响,直到你的喉咙都给火烧掉,再也叫不出声了。”
颜生林从没听过这瘆人的话,更没见过颜生林对自己一顿不管生死的拳打脚踢,颜生林胸肋骨都断,却还是要跪下向颜运石认错。
此时,牵牛花又给人踩了一脚,颜生林的眼睛出现一道水条映得花瓣变形扭曲。颜生林落泪,迷糊间听到颜运石说话,才把掉到鼻翼两旁的眼泪擦干了。
“姑娘,对不起。是我儿子一下子鬼迷了心窍。”
话后,颜运石急急向孙熙鞠躬赔礼。
“乡巴佬,别来这套。要不是人赃并获,我想你们会乖乖交出来?不可能吧。”
方雨指着颜运石的鼻子,得理不饶人。
方雨是孙熙的闺蜜和大学同学。
“算了,雨儿。手机找回来就可以了。”
“我。。。。没,没,没,偷。有,有人,把东西,东西放我口袋的。”
颜生林拖着抖动的手,吃力擦额头汗,拼老命才从嘴巴里挤出这话。他怪自己没用,他恨自己一紧张就结巴,想给自己一巴掌。眼前的颜运石,他不敢恨半点。虽然,一紧张害怕就结巴的毛病是颜运石造成的。
“这间学校那么差吗?既然招结巴的。”方雨嘲笑。
颜生林又恼又怒地艰难抬了下头,小心翼翼瞄了方雨一下。
这个姑娘,手臂有蝴蝶的印记,但却恶毒。在颜运石面前,他只能生生吞下这羞辱。颜生林怕颜运石,更怕大庭广众下尿裤子。他不想10岁时的大小便失禁的遭遇重演。
“算了,东西都找回来了。不过是一时吧。”
颜生林见孙熙一身碎花裙子,时髦潮流,城市人标准打扮。他莫名感到莫大的羞辱与自卑。他又怕又恨孙熙那眼神和动作。
颜生林整个人跟折了腰的垂柳一般,似乎要把头埋到地底下。
“抬起来,道歉。”颜运石发出魔鬼杀人般的恐吓来。颜生林艰难恐惧抬起千斤重的头颅,,颜生林看着孙熙大大的眼睛,瞥了他手臂处衣服的补丁又捂了捂鼻子,他再也没一滴继续抬头的勇气了,骨子里的自卑已将他的尊严打入十八层地狱。
“谢谢。”颜运石急忙搭话。
“算就算了,伤残人士,还是要尊重的。”
方雨斜眼瞟了颜生林,摆出假装可怜的样子。
“不,不,不是伤残人士。”
颜生林费了很大劲才说出来。他可以忍下偷东西的冤枉,却不能被人羞辱。
“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我想公安局一定会给熙儿一个公道。”
方雨拿起手机故意晃了晃,按数字键时,又歪着头瞧了瞧颜生林。
“我要按下去,等一通我嘴巴一动,你要进拘留所。不多,十天。”
方雨手指压了压嘴唇,又弯着手指指向颜生林。显得嚣张无比。
“臭小子,还不跪下。等警察来了,什么都完了。”颜运石上前用力打了颜生林的脑门。
颜生林嘴唇即刻泛白,接二连三地惊吓,他快抵不过了。他不仅给颜运石吓坏了,还给“警察”这两个字吓坏了。要给开除,走出大山的希望就没了。一辈子都会背着三只手(盗窃的俗称)的骂名。但跪下认错,一切都还有希望。他相信认个错会得到宽恕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他绝不能跪。何况要给一个女子跪。左右思量,他内心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告诉自己:要跪,除非死。
“爸,爸,爸,我,我,我没,没偷,偷。”
颜生林又一次怕得掉泪。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跪来逃过一劫。村里老一辈说,人只跪天地,祖宗父母。要给人下跪,一辈子就白活了。
“哎,真是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呀。咱们认命吧。”颜运石闭着眼缓缓摇头叹大气,样子无奈又凄凉。
“啪”。清脆响亮的一声一锅,颜生林的脸颊就火辣辣的,他觉得心脏像给冰锥子插进来,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力气支撑,就跟给人一枪射中太阳穴后死一般得瘫掉下柏油路上。
孙熙心一惊,双手不由捂住嘴巴,身子不由扯了一下。
颜生林瘫在地上流着屈辱的眼泪。他想不到来大学的第一天,老天就给了他那么大的礼。
他没敢吭声,双手捂着口,无声哭泣。我觉得自己没用。
“大叔,没那么大事。雨儿,算了。他刚刚还帮我看行李呢!”
“他们是有预谋的。孙熙你就是太心软了。难道你不记得在公交车上钱包给人偷去吗?惺惺作态。”
方雨还是不依不饶,眼睛盯着颜生林两人。
此时电话已拨通了。
“喂,是110吗?我要报案。我要。。。。。”
方雨都愣住了,颜运石跪了下来,向孙熙流着泪跪下了。
“姑娘,饶了我们吧。”
方雨傻眼了。六十岁的老伯跪在眼前,直到话筒里的声音才叫醒她。她连忙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大伯,起来,起来。对不起,对不起。”
孙熙脸色煞白,急急上前搀扶颜运石。颜运石不肯起来,还磕了几个响头,直到孙熙和方雨不再追究转身离开,颜运石抹了抹眼泪,给了自己几巴掌。
父亲毫无尊严跪下,毫无预兆跪下,颜生林无能为力。他气愤地死咬嘴唇,直到嘴唇都咬出血了。他听着血滴到地上的微弱声音,看着两个可恶的女子渐行渐远,泪水已流花了他的国字脸。他怕来往的人笑话,忍住眼泪,赶紧擦眼泪。
他本想起身,却始终没动,转而望着颜运石,他不敢去搀扶一把年纪的父亲,想到刚刚的耻辱,他的眼泪又来了。
此时,他心头一片悲凉,不想发生的事情已发生了。他绝望看了自己,惊住了。他的裤裆慢慢地湿起来,从大腿内侧到膝盖处,不一会儿就要湿到裤脚了,裤裆边也染上了墨绿色,钻出屎尿味。他的自尊彻底粉碎了,连渣都没了
他望颜运石没落的身影,却突然莫名笑了。他摸了摸湿透的裤裆,拍了拍额头像箭头的疤痕,他又笑了。
这疤痕是十年前留下的。这疤痕的来由,他刻骨铭心呀。
颜生林口中默默念着:颜运石,你活该。
颜运石默默起身后,再次扛起行李。颜生林也恢复了力气,他却还是没看父亲一眼,他要找洗手间,洗掉这全身的脏和耻辱。
他看见不远处就有洗手间。他站起来,要跑去。
颜运石吼了一句:死哪去?
颜生林停住了。这一吼再次唤醒他的胆小如鼠
“我,,,我,,,,想,,,,想,,,,,上,,,厕,,,厕,,,所。”
颜生林此时就跟卫兵一样站着,一开始,他以为忠诚担当的形象能减轻他少些的恐慌,然后,臭烘烘的味道跑进他的鼻孔里。他感觉大腿内侧到膝盖处的裤子都没一块干的地儿,他赶紧夹紧双腿。哦,我的天,不。这不是要我的命。他心里想。他的背后冷飕飕的,他强烈感觉到一种流动由大腿顺流直下,直到脚跟,他看了看脚下,然后,他看了看墨绿色的流水,不大,一滴一滴漏出裤脚,打下地去。
颜运石面如土色,又恼又怒。
“你这狗杂碎,给我过来。有屎尿都给我憋着。”
颜生林知道颜运石正在气头上。一个把尊严看得比命还重要的人,刚刚就跪地了,没了。这天大的侮辱要是一下子转成怒气,天都怕,他是个人,更是怕得要命。他此时隐约感觉到皮开肉绽的钻心痛。
颜生林没说话,也没动,还是直直站着,就跟铁锈斑斑的铁柱子一样。颜运石施加一点怒气,他就会彻底崩溃,就跟一触即轰塌的檀香一样。他迫切想跟颜运石走,但他又不敢动,怕裤裆包着的一切大白天下,所以他要保住最后的一滴尊严,他不能移动一分一毫。
这时,情况不妙。他见颜运石攥紧拳头,走向他。他不敢想象,接下来发生什么。他闭着眼睛,祈求上天。但脑子又出现他像一只猴子般给颜运石抓着衣领拖着走。他明白颜运石恼羞成怒,会把耻辱化成愤怒,一股脑撒在他身上,一定会的。
他要迈开脚步,但一迈步,裤裆里的一切就都抖落了。来来往往的人,可能瞧见的人群众就有同班同学。到时,他会给人笑话一辈子,一辈子抬不起头。
颜运石已到跟前,他低头幻想自己有触点生根的超能力。超能力让颜运石没有任何办法。但这是不可能的。
待他抬头,已能清楚听到颜运石发出呼呼的愤怒了。他感觉自己如掉进万丈深渊般,粉身碎骨了。他吓傻了,看着颜运石伸出粗壮的魔爪,像是要掏出他的心脏般,迅速抓住他的衣领。他不敢挣扎。挣扎会更惨。此时,他很想他的妈妈,他需要妈妈的庇护。但实际上,妈妈不会来,他就是任父亲宰割的鱼肉。
“老子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磨磨唧唧,找死。”
颜生林嗓子干得厉害,完全沙哑了,他只能哭,但又不敢哭出声。颜生林给颜运石拖着走,而泛青色的粪便就跟饿了几百年没吃饱饭的囚徒般成块飞奔出裤脚,颜生林看着粪便滚落,在柏油路上尽情翻跟斗。一个跟斗,两个跟斗,直到停歇下来。那刻,他仅有的尊严就在颜运石强拉硬拽没了,也给翻没了。
当臭味随风荡漾时,颜生林顿觉生无可恋,他就像一只死狗给颜运石拖着。
“丢人呀。”
颜运石回头看见“狗屎”,百感交集,老泪横流,才松手。颜生林像一条给人喂了敌敌畏般的狗一样,拼尽最后一滴力气冲向洗手间。
此时,厕所不远处一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男子,阴阴一笑,欣赏着颜生林摔了几跤拐进洗手间,之后说了句乡巴佬,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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