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
翌日清晨,伏折渊从地铺上醒来。
他找到店小二,问了一下打尖儿的价钱,他们住的是最普通的房间。发现他们手里的钱,还能在这里住上个把月。
伏折渊又蹑手蹑脚的进屋,发现伏嵯峨还在熟睡。
她侧身抱着被子,洗干净的小脸儿精致可爱。只是消瘦了许多,这一瘦,减了三分孩童的稚气。
伏折渊知道她是累坏了,没有打扰。他自个儿也觉得这一觉差点火候。
也钻回去回笼去了。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
“噔噔——”
门外有人敲门,伏嵯峨半梦半醒间似是听见了,躁动地翻了个身。口里低声骂了一句。
门外的人没了动静,似是迟疑了一秒。又响起了脚步声,脚步声越走越远了。这些动静惊醒了原本就没有睡熟的伏折渊。
待脚步声完全听不到了,伏折渊一个翻滚爬起来。
伏嵯峨被哥哥起床声彻底吵醒了。
“哥?”
“啊?”
小嵯峨眼睛未睁,先开始叫哥哥。
“嵯峨。”
伏折渊叫她。
小嵯峨似乎是前段时间累坏了,没睡够。故意闭着眼睛嘤哼了两声。
“嵯峨起来吧。”
“我们该走了。”
没睡够的伏嵯峨一听就不乐意了。她裹了裹薄被。大眼睛睁开,不解地问。
“换家地方住。”
“这家……”
伏折渊也说不上来何处可疑。
“听哥哥的。”
伏嵯峨没再问缘故,十分配合地起身穿衣。
伏嵯峨挽了个堕马髻,没有插兰娘给的玉兰簪,她把簪子收进了袖子里。
兄妹两个一起将行李打点好。
去找掌柜的结账。
“三个铜板儿,好。”
伏折渊面对掌柜的竖起的三根手指,以为是仨铜板儿,从容地拿出钱袋去掏。
“不不不,小兄弟。”
“是——”
“三两银子,值一块碎银子的。”
掌柜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几个手持刀棍的人。
伏嵯峨不知为何,竟然一脸平静,对一众手持凶器的大汉无动于衷。
倒是折渊害怕伤到妹妹,狠下心从钱袋子里掏出一个最小的碎银子。
掌柜的并不接,揣起手来一脸得意地看着折渊。
伏折渊牙一咬心一横。
掏出一个整的银锭子。
掌柜的见了钱一下子笑出来。
“识时务的小兄弟。”
掌柜的接过银锭子,背后的人也纷纷放下凶器。
伏嵯峨在哥哥身后,眉头皱了皱,她终于知道这家店为何来客稀少了。
可笑的是这家店是兄妹俩一起商量着挑的——图个清净。
兄妹俩离开这家店,顺着路边的集市买了两双新鞋。
买好了新鞋,兄妹俩几乎是沿着墙根儿,继续向南走。
一下午的光景很快过去,兄妹俩也快走到了酒良镇的边缘——再往前就是镇子周围的村落了。
黄昏日暮的天别有一种浪漫的美感,可惜兄妹两人无心欣赏。
有了上次的教训,兄妹俩并不敢随便住店。
他们睡在了街角落里。
五月多的天儿睡在街角并不算冷。
伏嵯峨像小奶猪似的,在哪里都睡得香甜。
但是伏折渊,兴许是白天太过紧张了。他梦见那家黑店的老板,抢走了他们所有的银两。
睡得不沉,但梦很真——真到挣扎其中无法摆脱。
谁也不会太过关注两个睡在墙角里的流浪者,除了一个黑影。
黑影在伏折渊的身上上下摩挲了半天。伏折渊只是皱眉,似乎还沉浸在噩梦里。
天边泛起鱼肚白。
伏折渊从噩梦中醒来,发现伏嵯峨从坐着蜷缩着睡变成了躺着蜷缩着睡。
他轻笑一声,一只手伸过去摸了摸伏嵯峨的头,一只手因为昨晚的梦下意识地掏钱袋。
“糟了!”
伏折渊心中大骇,一霎间感觉血逆涌而上。
“糟了!”
钱袋被偷了。”
“妹子。”
伏折渊拧住伏嵯峨的耳朵,轻轻摇了摇。
“嵯峨!”
伏折渊见她不醒,无奈地喝了一句。
“嗯——”
“……”
“嗯?!”
伏嵯峨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正试图聚焦寻找哥哥歪的地方。
“哥哥,怎的了。”
伏嵯峨一睁开眼就看到哥哥凝重的神情。
“嵯峨,我们的钱被偷了。”
伏折渊如实相告。
“偷了多少?”
伏嵯峨本还不以为然。
“钱都放在同一个钱袋子里了……”
“啊?!不会吧?”
伏嵯峨只是惊讶得不行,伏折渊却以为这是在怪他没有保管好钱财。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有钱不一定行,可是没钱,是一定不行的!
鬼不掂着二两银子也未必敢来人间逛荡。
“那也不赖,我们本来没了家,就是逃荒的乞丐,有钱没钱都可以活下去的。”
伏嵯峨的话让他想起了些什么,他连忙找出装饼子的包,发现攒的饼子还在,就是硬了一些。
该早点把它们吃掉了。
伏折渊心里这样想。
伏折渊摸索了半天,从饼子里摸出个软和一些的来,递给妹妹。自己则是随便挑了一个。
伏折渊咬了一口,牙根一阵痛意。他紧忙张开嘴看时,一颗牙落到底下,饼子咬痕的周围带一点轻微的血色。
伏折渊心下了然,他也到了该换牙的年纪,他用舌头舔了舔,发现空的是门牙。轻轻地笑了,缺门牙一定是件很滑稽的事,妹妹一定会笑自己吧。
“嘿嘿嘿,哥哥你——”
果不其然。
“很丑吗?”
嵯峨摇了摇头。
“不丑,还会再长出来的。”
“丑也没关系,丑——”
“嵯峨也喜欢哥哥。”
伏嵯峨咯咯笑了两声。
“哥哥,你吃我的,就不会硌牙。”
伏嵯峨知道这是哥哥为她精挑细选过好下口的饼子。
伏折渊把牙捡起来,擦干净,收进怀里,也没应声,继续啃他的硬干粮去了。
在街角吃完了干粮,兄妹二人起身,准备出发去酒良旁边的村落。
伏折渊已经站起来了,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身后是一条小巷。
伏嵯峨也起身拾掇的空当,几个彪形大汉个个手里一把长刀。
“小妹妹。”
伏嵯峨见是冲她来的,抢过哥哥的粮食袋,摸了一块最硬的馍。
“砰——”
正中为首的汉子。
“各位大哥找错人……”
伏折渊与妹妹不同,他想智取。
“没找错,找的就是这么俊的小伢子。”
为首的大汉直接箭步冲上来,提起伏嵯峨的后衣领就想往回,回去交差。
伏折渊咬住牙关,一脸恨意。
不过现在不是硬拼的时候,无论怎样拼,折渊都是个沙包——任人捶打摆布。
他打算跟着这些人,看看妹妹会被放到哪里去。
“咻——”
“砰!”
伏嵯峨回过神来时,已经脱离了那大汉的手。
面前一个白须长髯老者,也提一把剑,剑锋淌血,伏嵯峨往那看时,方才提着自己的大汉,已经人臂分开,在地上翻滚哀嚎。
“去杀了他。”老者的语气近乎是命令似的。
“我……”
伏嵯峨四五岁的孩子,又是初入江湖游荡,哪里见过这样骇人的架势。
“我什么都没有。”
“他没把我怎……”
伏嵯峨语气甚至是多了些颤抖。
“你娘给你的簪子呢。”
伏嵯峨一听他与兰娘相识,顿时安心了几分。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那根玉兰簪。
老者接过去,捏在两指间,手腕发力。
“咻!”
那根簪子稳稳当当地扎在了断臂汉子的太阳穴上。
伏嵯峨泪落不止,她自己知道,这是太害怕的缘故。
“去,把你的簪子拿回来。”
伏嵯峨的脚不听使唤地走过去,她很害怕下一个被扎死或砍死的就是自己。
“喏?”
伏嵯峨拿了簪子回来,伸直了手让他看。
“记住了,在江湖上晃荡,伤害你的人,不必宽容。”
“否则有伤有死,都是你自食其果。”
老人说完,便跳上屋顶走远了。
剩下的汉子惊的惊,叫的叫,须臾也鸟兽散去了。
“伤我之人,不必宽容。”
伏嵯峨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