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这一月来,太孙一直在西郊行宫养病,顺带着帮皇上整理下奏折,祖孙俩的感情越发好了。
汉王自然也没有闲着,暗中早已与纪辰纲制定好了陷害天机阁的计划。诚然,纪辰纲并非存意迫害天机阁,但他受制于人,身不由己。
不过汉王等人暗中筹谋之时,兵部与刑部两位新上任的尚书也在加紧审理积压的旧案。
兵部自不必说,新上任的尚书穆言,虽然朝中众人尚不知道他与清欢的关系,但众人皆知他在北境整军的行事风格,故而也都料到了兵部会有一场清洗。
果然,穆言上任刚刚十天便将前兵部尚书渎职一案查了个清清楚楚,原来前兵部尚书并非私信为了侄子,而是一切皆由汉王指使。
皇上虽然处置了赵王后不愿再处置汉王,但穆言当庭询问皇上如何处置皇室成员插手兵部运转一事,多位御史也再三追问,皇上碍于压力不得不下旨降汉王为郡王、俸禄减半、礼遇减半。
然而兵部的案子刚完结没几天,刑部的方落平又将赵王造反案相关人员查了个底儿掉。
皇上自己的儿子女儿都被贬为了庶人,更遑论颜齐及其岳丈一家了。
刑部的折子递上去将将两天,内庭便有了旨意下来。
“颜齐谋划发妻、私通鞑靼、意图造反,本该满门抄斩,但念其父战功彪炳,故只叛齐与其妻、岳丈一家于菜市口斩首,其弟颜策改叛流放三千里。”
这道旨意下来,当年蒙冤而死的颜齐亡妻终于可以瞑目了,只是清欢心里却有些…
毕竟颜齐谋反与颜策无关,他只是个风花雪月的世家公子,他对清欢一向很好。流放三千里对于颜策这样娇养大的世家子弟来说,无疑是慢性砍头,终归是难逃一死。
为了保住颜策一命,清欢亲自手书一封,请动了太孙进宫说清。
朱瞻暨虽然痛恨颜齐卖国,但他自幼便敬佩颜齐颜策之父——先一品柱国大将军,故而也便允了清欢之请。
只是朱瞻暨未曾想到,他会在御书房见到了那个人,言素之父——内阁首辅言士荣。
要知道言士荣此人向来清高,从不会未一己私欲向皇上请旨,或是求些什么。近些日子汉王和赵王斗得如火如荼,六部换了半数尚书,这位内阁首辅就像不关己事一样,凡事只听圣命,未曾帮任何人说过情。
那么言士荣今日为何…
朱瞻暨猛然想起,言士荣亡故多年的原配妻子与颜策的母亲是姐妹俩,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
算起来,言士荣是颜策的亲姨丈。
朱瞻暨心内暗道:原来一向持身中正的言首辅也不能免俗。
朱瞻暨候在门外,隐约听见屋内言士荣的声音道:“皇上,老臣今日来…是想为自家不肖子侄求个情。”
皇上不解:“言爱卿家的言素可是朕最信任的小辈儿,你又是言氏单传,怎会有子侄不肖一说?”
言士荣道:“内人故去多年,想是皇上不记得了,臣的原配夫人与先一品柱国将军的夫人,是姐妹。”
皇上顿了片刻,算是回想起了这件事情,便问:“爱卿今日是来为颜齐、颜策求情的?”
言士荣叹道:“颜齐私下勾结鞑靼人意图谋反,臣便是老糊涂了,也不会替这样的乱臣贼子求情。”
皇上:“那言卿是…”
言士荣缓慢跪地陈情道:“老臣是想为颜策求个情,那孩子与他长兄不同,自小娇生惯养,一门心思都在顽乐上,从未涉足过朝政。老臣敢以性命担保,颜策绝无逆反之心。”
皇上忙命大监搀起言士荣:“爱卿严重了,朕信不过旁人,必定信得过爱卿。只是颜齐一案…”
言士荣忙道:“老臣知道皇上已经下了旨,但是老臣还是想再替颜策求求情。皇上或许不知,颜策与颜齐早已分家,其父还在世时便已将府中宅院、田产、钱粮分配给了两个儿子。只是因为颜策尚未娶妻,又年岁还小,颜齐又时常不在京中,府中无人主事,所以才住在一起。而且颜策与颜齐并非同母所生,颜策是嫡子,颜齐只是庶子。颜齐之母并非良妾,他是他父亲与青楼女子所生。因为不光彩,所以其父只将他抱了回来,并未纳其母进门。”
皇上缓缓颔了颔首:“朕知道了,言卿先下去罢,朕再考虑考虑。”
皇上态度有所松动,虽然没有当即答应,但总归是有希望的。言士荣轻轻松了口气,俯身慢退了下去。
皇上正考虑如果处置颜策,便听外面小太监进内禀报道:“启禀皇上,太孙殿下求见。”
皇上眉头依旧紧锁,淡道:“宣。”
朱瞻暨徐步走了进来,行过礼,缓问道:“皇爷爷今日有心事?”
皇上叹了叹气,淡道:“正好你来,此事朕也想问问你的意见。”
朱瞻暨:“皇爷爷可是在考虑如何处置颜策么?”
皇上:“还是你了解朕。”
朱瞻暨:“孙儿方才见到言首辅出去,言首辅是颜策的姨丈,皇爷爷是不是担心处置颜策太重,会伤了老臣的心?”
皇上:“言士荣言辞恳切,他一把年纪了,从未轻易向朕求过什么,朕也不忍拂他的意。”
朱瞻暨淡笑道:“既然皇爷爷也想留颜策一条生路,为何不即刻下旨呢?”
皇上抬眸看了眼朱瞻暨,少顷,叹道:“你呀,还是年轻沉不住气。朕几日前已经判了颜策流放三千里,天子之尊,岂可朝令夕改?”
皇爷爷果然会如此说,还真真是和清欢姐姐预料的一样。
朱瞻暨有备而来,便道:“皇爷爷若是为了声明考虑,那么更应该即刻放了颜策才是。”
皇上不解:“为何?”
朱瞻暨淡淡道:“颜齐谋害亡妻一案,先前刑部已经判了,系其一人之罪,与颜策无干。颜策被判流放三千里是因颜齐参与谋反一案,可是…此次谋反的两个主谋均只是被贬为庶人,子孙更无一个死罪或流放,而附逆的颜齐及其岳丈一家却全部判了死刑…只怕难抵悠悠众口。”
朱瞻暨语气平淡的一句话当即点醒了皇上。
皇上眉头一皱,眼眸变了神色。是啊,自己的儿子女儿谋反,他们才是主谋,可自己却一个都没判,反而将附逆的人杀了个干净…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天下“皇子犯法与庶民不同罪”么?
这样的皇上怎么让天下臣民信服?这把龙椅他虽然坐了这么多年,难道真的就稳了么?真的要留这样大一个借口给别人讨伐自己么?
皇上低眸沉思了良久,终于拿定了主意,淡淡吩咐朱瞻暨道:
“既然颜策与颜齐两兄弟已经分家,颜齐谋反一事便与颜策无关,朕念在先一品柱国将军为国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改判颜策杖刑二十,家产尽数发还。”
虽然杖刑二十也不轻,但比发配三千里要好得多。朱瞻暨亲自去天牢看人行刑,刑部的几个主司也算是手下留情,颜策伤的并不重,将养了十日便能下床了。
颜府从前的大宅被封了,下人也是被杀的被杀、逃散的逃散,只有一两个忠仆还守在颜策身边照顾。
颜策这些日子都是在萧瑾明府上修养,虽然表面看着还好,□□态已一别于往日。这几日他的伤渐渐好全了,他便将还有的几处庄子交给了忠仆打理,自己收拾了行装便要去北境参军。
萧瑾明多次劝阻,但终究拗不过他,心里想着他出去走走也好,便只尽量帮他将东西都备齐全。
转眼到了颜策启程的日子,北郊外送行的亭子里却只有萧瑾明一个人,萧瑾明不免有些难过,倒是颜策反而看开了些。
颜策淡道:“从前我是一品柱国将军之子,姨丈又是首辅,他们自然愿意与我来往。如今我大哥犯罪杀头,祖上的荣誉也丢了,除了你…都会与我远些。人情冷暖,这是常事。”
萧瑾明忙劝慰他:“你别多想,兴许只是不知道罢了。你此去千万要保重自己,到了后一定要常给我来信。”
颜策道:“萧大公子,你以为我是去玩的么,军营里面岂会那么方便。”
萧瑾明有些梗喉,又道:“那…无论如何,我会常让我母亲进宫替你求情的。”
颜策摇头道:“不必了,大哥犯了那么重的罪,皇上没有杀我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只是我今日去了,还有一事相求。”
萧瑾明忙道:“你我之间还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尽管交代。”
颜策缓了片刻,淡道:“若明年…或者以后的清明我不能回来,还请你代我去祭祀颜氏宗祠。”
萧瑾明连连答应道:“这样的事情,便是你不说我也会做的,只是…我想问你…”
两人正说着,忽见北城外扬起了一阵尘土,两名素衣女子先后骑马而来,又在这亭外下了马。
他们这才看清,是清欢和木小郡主。
木小郡主下了马便看向颜策道:“颜策你为何要去北境从军呢?你若是想立军功,你大可以来找我啊,你去我们南境木王府不好么?”
颜策淡淡道:“多谢木小郡主美意,只是我此次北上,一来是想看看曾经父亲和大哥血战的地方,二来…是想真正靠自己重拾家族荣光。南下的话,木小郡主不要再提了。”
木宛宛叹道:“唉,可是行军打仗不是儿戏,你从未去过军营,那里很苦的。”
颜策未再说过,只是向她身后看了一眼。
清欢缓步走上来,淡淡道:“去北境也无妨,天机阁在北境多有分堂,你若有需要…”
“军营重地想来不能轻易外出,只怕要辜负陈境主美意了。”颜策冷眸打断道。
气氛瞬间降至了冰点。
萧瑾明暗自叹了叹气。其实清欢进京做什么,他和颜策心知肚明。如今颜府一夜间倾颓,若说没有这位天机公子运筹帷幄,连他都不信。
萧瑾明下意识向木宛宛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出来,留下清欢与颜策两人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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