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1 章
“武艺,你回去罢。”
清欢没有看他,只淡淡说了一句。
武艺仍劝:“小姐,这些施加在你身上的痛苦全都是他们皇室为了一己私利、为了巩固所谓的皇权,他们何曾是为了百姓考虑!你就忍心看着你父亲、和凉国公满门上下冤死,至今连一块牌位都没有么!那些都是你至亲的人啊,他们为了朝廷流尽了全族的鲜血,难道连一缕清香都不配有么!”
清欢从未见过武艺这样言辞激烈,在她心里,武艺一直是那个温柔细致的弟弟。
然而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最初她建立孤北境只是想报她的血仇,替天下所有不平者鸣冤。
可是今日她的身世之谜终于揭开,她竟第一次感到迷茫。
清欢回转过身,未再言其他,只淡淡道:“你先回罢。”
武艺在天机阁等了一夜,虽未得到他想要的结果,然而…这一切终归是快结束了。
或许哪一天哪一刻,他也会…
回统领府的路上一路平静,直到武艺看见统领府门前的轿子。
进了内堂,果然汉王和纪辰纲都等在这里。
汉王一见到武艺便问道:“你怎么此时才回来,那陈清欢都与你说什么了?”
武艺微微躬身行了个礼:“王爷”,便低下了头。
汉王又追问道:“本王听说言士荣死前最后见的人就是这陈清欢,她回去以后又一直闭门不出,皇上又突然下令释放言素…这其中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陈清欢与言素是不是又勾结在了一起?他们在密谋些什么!”
武艺冷冷抬眸看了眼汉王,跃过他径直坐回了自己的正位上。
汉王便怒问纪辰纲:“你这儿子什么意思!本王允许他和天机阁来往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知晓!不是让他这样忤逆本王的!”
纪辰纲笑笑:“王爷不要心急,武艺性子一向如此,王爷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了。”
汉王气道:“你说得轻巧,如今的形势让本王如何不心急!父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听说这几日看折子多了些,身体愈发虚亏了。瞻暨已封了太孙,如今圣眷正浓,若是父皇哪一日有什么不测,本王还有什么指望!”
纪辰纲道:“王爷,有皇上作例,你还怕不能从侄子手中夺位么?退一步讲,便是暂时不能,您还可以回封地去慢慢积蓄力量以图来日,有何忧虑的?”
汉王气得猛拍了下桌子,瞪着纪辰纲道:“纪辰纲!你不要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横竖在父皇和大哥眼里你还是个忠臣,你想独善其身是不是?你休想!你别忘了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那可是抄家灭门的大罪!人说虎毒不食子,本王劝你说话行事之前多替你那幺子想一想,只有本王坐上那个位子,有朝一日他才能见得了光!”
“依我看,王爷不要如此激动的好。”武艺静静听着纪辰纲与汉王争论许久,冷不防地看向汉王道了这样一句。
汉王便反问道:“你们父子一心,是大了胆子想今日便叛了本王不成!”
武艺冷冷道:“王爷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此刻便如此激动,若是等下知晓了天机阁内发生的事,只怕您身体都受不住。”
汉王:“本王也常随父皇上阵杀敌,岂会这点胆量都没有,你说便是!”
“陈清欢,她知道身世了。”武艺淡淡撇了一句。
汉王蓦地抖了下眉:“你说什么?她如何知道的?这事情如此隐蔽她怎么可能知道?”
武艺起身向前,踱及汉王身侧低声道:“除汉王府外,这世上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世…难道王爷不清楚么?当年王爷想利用这个秘密铲除掉谁…王爷难道忘记了?若是王爷都忘了,那我再给王爷提个醒…几天前夜里是谁濒死都要见她最后一面?而这几日朝中又有什么动静,王爷仔细想想难道还想不通这一切?”
纪辰纲心思缜密,单单听到武艺所说陈清欢已知身世,便已将整件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而汉王,他足足坐下细想了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言士荣在死之前…将陈清欢身世的秘密告诉了她,并以此为筹码要她救出言素?”
武艺半笑道:“王爷心思细腻,一想便知。”
汉王见武艺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立即变了脸色:“这绝不可以,本王好不容易才将他二人分开,皇上一向倚重言家父子,尤其对言素那是格外的信任,早些年一度想把最疼爱的幺公主许配给他!此刻言府新丧,父皇对言素必是格外宽待,太孙那边颇为得宠,若是他们两方再联起手来…本王绝对无一丝胜算!”
汉王的神色透着强烈的不安,但武艺不解,言首辅一死言家在朝中失势不少,汉王为何还这般忌惮言素?
武艺道:“言素再受皇上恩宠,也不过是锦衣卫三品同知,锦衣卫虽有万人,但锦衣卫尚有义父在,王爷何须如此不安?”
纪辰纲淡淡扫了武艺一眼,道:“言素…他不像表面那般简单。”
武艺:“为何?”
纪辰纲微微叹了叹气,回道:“当年太/祖不过是个沿街乞讨的乞丐,是在后来机缘巧合下结识得几位兄弟,他们互相扶持一路拼杀…一同打下得这千秋基业。在这几位兄弟之中,功劳最大也是最受太/祖倚重和信赖的便是开平王常春。而言素…便是这开平王常春的外孙。”
武艺微愣,复问:“那为何鲜少有人提及言家与开平王之间的这层关系?”
汉王打断道:“你生得晚,有所不知也算常事。当年常大将军曾一夜之间连破四城俘虏无数,立下不世之功。太/祖立朝即封他为第一个异姓王,赐丹书铁券并配享太庙,可算是满朝独一份的恩宠。然而开平王在被封不久后即旧伤复发、缠绵病榻,常氏一时也未再出如开平王一样的将才,太/祖便有意想收回常家军的兵权。开平王虽将虎符上交,但留下了一块玉佩,玉佩的纹路刻在每一个常家军将领记名的铁牌上,那块玉佩可以号令所有常家军中的将领。”
武艺下意识道:“若如此,谁拿着这块玉佩岂不是等于顷刻间便可号令全军?”
汉王眉头紧锁:“开平王逝世已多年,如今军中将领也换了一批,号令全军虽然不能…但无人知晓满朝上下军民百姓中有多少人曾是当年的常家军,有多少人曾被常家军救过性命,又有多少人是当年常家军的后代…这是一种未知的变数未知的力量,本王不能去赌。”
武艺看着脸色愈发难看的汉王,又侧眸扫了眼默不作声的纪辰纲,问道:“难道这块玉佩…如今在言素的手上!”
纪辰纲叹道:“当年言素在孙辈中是天赋最强的一个孩子,三岁识千字、五岁作文章、七岁便能打败成年的武夫,相当受开平王的宠爱。”
武艺:“可即便如此,开平王有嫡孙在世怎会…”
纪辰纲复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当年开平王留下玉佩一事太/祖并非不知,但太/祖迫于故旧之宜没有追回。然而若开平王将这块玉佩传给了嫡孙,那么恐怕常家以后的日子便那么好过了。”
“当时开平王的几个儿子在朝中皆有相好的皇子,玉佩无论传给他们中的哪一位,对那位来说都是巨大的支持,他都将有力量和太子太孙一战。而如常家后人真挑起了夺嫡的战火,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是开平王不愿看到的。所以对他来说最好的保全子孙的方式,便是将这块玉佩的意义模糊掉。玉佩传给外孙,开平王便说只是长辈对晚辈的礼赠,让人以为他不再重视那块玉佩。此举无论在常家军眼中如何,在太/祖看来却是放弃了让子孙掌控常家军大军的行为。如此,常府的平安才得以保全。”
武艺:“那皇上如此倚重言素,莫非也是因为这一点?”
汉王摇头道:“不止于此,父皇当年曾在开平王的帐下行军作战,与开平王的感情与众不同,爱屋及乌,因此才对言素格外偏爱。”
连皇上…都是常家军?
武艺心里微凉,莫非…有言素在,他的计划便不能成功了么?
汉王见武艺神情恍惚,便问道:“你现在知道为何本王一定要分化言素与陈清欢了?若他二人联手,本王绝无胜算!所以他二人如今究竟如何,你可知晓?”
武艺缓缓道:“言素日前在昭狱被打成重伤,送回府后至今未醒,与陈清欢并未见面,想来未曾和好。”
汉王阖眸长长舒了一口气:“那便好。”
武艺抬了抬眸,忽又看向汉王问道:“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汉王:“你有何好的建议?”
“起兵、逼宫。”武艺冷冷道。
汉王心一惊,猛拍桌面道:“放肆,简直放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若让皇上知道了,顷刻间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罪!”
“抄家灭门?”
武艺顿了顿,冷冷笑说道:“暂且不论陈清欢的身世,便说当年查抄陈府的是锦衣卫,以她的性格下一步定会除掉义父为其养父母报仇。一旦义父被她除掉,即便她不与言若白言和,单凭她自己难道除不掉掉光了牙齿的王爷您么?事到如今难道王爷还有第二条路走么!”
汉王眉毛皱得愈发紧了,再三看了看纪辰纲,欲言又止。
武艺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便复问道:“王爷莫不是还希望让义父去劝说皇上呢?倪蕃日前因言素一案被宣进宫回话,出来便被送进了刑部。倪蕃可也是义父的儿子,此案又是义父命他办的,皇上一向宠信义父,可有叫义父进宫去解释去回话?”
武艺缓步踱到汉王身侧,冷道:“皇上今日尚且未曾彻查我与王爷你的关系,王爷此时若起事,宫中禁军可供王爷驱使,把持住禁宫让皇上改立遗诏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王爷若再晚些,怕只有被太孙和陈清欢处死的份。”
纪辰纲斥道:“艺儿,你说得简单,但此事绝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各地藩王都有屯兵,若是他们知道王爷逼禁内宫,难保不会起兵勤王!届时只有禁军那几万兵力,我们如何抵挡得住!”
武艺缓缓笑了笑,向一旁深思的汉王说道:“若是如此,王爷倒不妨同被废的赵王学一学。”
赵王…
赵王…
赵王…
想起这个三弟,汉王整个回府的路上心情都格外沉重。但是武艺所说的话实在有理,他不得不考虑,于是他一回府便遣人去将朱瞻祐和朱瞻陆两个儿子都唤了过来。
如今的情势他们也都知晓,对于武艺所说造反一事,朱瞻祐和朱瞻陆的意见大相径庭。
朱瞻祐劝道:“父王,便是大伯或瞻暨真的登基了,只要您肯回封地上去,我相信他们也不会为难您的。”
朱瞻陆冷笑道:“大哥说的轻松,可你有考虑过以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么!你就甘心父王一辈子屈居大伯之下?大伯一世平庸,除了长子的身份他还有什么!他凭什么和父王争皇位!”
朱瞻祐:“可嫡庶尊卑有别,这皇位本该就是大伯的。”
朱瞻陆回过头直面盯着朱瞻祐:“若大哥一直认为这皇位本该就是大伯的,从前为何要百般帮父亲谋划夺位?大哥说嫡庶尊卑有别…我看大哥是想说属于你吧!”
朱瞻祐气道:“我只是不想让父亲做困兽之斗,二弟又何必这般揣测于我!”
朱瞻陆:“大哥的心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够了够了够了!!”
汉王大怒道:“你们要争,等我坐上那边龙椅再争!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不赶快想个办法出来,你们就等着去贵州烟瘴林子里与刁民争食罢!”
朱瞻陆见父亲动怒,忙道:“是儿子的错,但儿子也只想替父亲分忧而已。”
汉王:“你有什么想法,直说便是!”
朱瞻陆嘴角扬起一抹阴森的笑,道:“依儿看来,我们大可以将武大统领的建议好好剖析加以利用。”
汉王:“你也认为应该借鞑靼之力逼宫?”
朱瞻陆:“不,没有这个必要。武大统领之所以建议逼宫,是因为担心皇爷爷哪日崩逝,太子便顺利继位。但是父王您应当知道,太子在皇爷爷心中一向是不如您的。皇爷爷之所以至今没有让东宫易主,皆是因其子朱瞻暨的缘故。既然如此我们只需要解决掉朱瞻暨,便可万事大吉。”
朱瞻祐看着朱瞻陆,只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小看了这个弟弟,一向以为他年纪小不经事,不想也早早就开始盘算着这些事情了。
朱瞻祐问道:“你是说…派人去杀了朱瞻暨?”
朱瞻陆冷笑道:“如此简单愚笨的方法也只有大哥想得出来。那朱瞻暨如今住在东宫鲜少出门,大内侍卫那么多,如何刺杀?”
汉王:“那你是要…”
朱瞻陆道:“父王,去年此时朱瞻暨可没这般受宠罢,您和大哥难道忘了之前是为何要许那陈清欢皇后之位么?既然我们除不掉太孙,那除掉陈清欢便是!失去陈清欢的太孙不足为虑!”
汉王拂手道:“你说的这法子为父一直在做,早在她还未进京时便在做,但她身边高手如云,我派去的人连她身边的磕巴都打不过,如何能杀得了她!”
朱瞻陆徐徐笑道:“父王误会了,我说的除掉…不是杀了她,而是让她永远不能再帮助太孙而已。”
朱瞻祐笑道:“这怎么可能。”
朱瞻陆也不恼,说道:“父王细想想武大统领所说的第二件事。”
汉王:“一是逼宫造反、二是向鞑靼借兵震慑诸王,如何?”
朱瞻陆娓娓而谈道:“借兵这样危险的事,稍有个不留神便会引狼入室,若是鞑靼人震慑诸王后不肯走了怎么办?儿子以为父皇无需多此一举,只要要求鞑靼人将陈清欢带离我境便是。至于法子么…和亲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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