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妈妈不哭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没时间等待了，妈妈会不会故意躲起来不相见，就能留住儿子离开的步伐？这怎么可能？妈妈知道儿子吃粮担差是什么身份，想用这种捉迷藏的办法，怎么能让重任在肩，归心似箭的儿子留下？既是看不见妈妈，也是要离开的啊！使命在肩，岂能儿戏？
送行的亲人们哭嚎声一片，尤其几个小弟弟和妹妹放开了嗓门大声哭嚎，当家户簇的婶婶姨娘们，更是忍俊不止，泪水滂沱，拭擦不及，就连父亲哥哥也泪水涟涟，亲堂伯父叔叔们，抿着嘴眼含热泪，挥手告别，悲悲戚戚，难分难舍，淹没在泪水中。
此刻他激情涌动，心如刀绞，一狠心上了车，开车的刘晓强迫不及待把油门踩到底，吉普车发动机瞬间提速，怒嚎起来准备冲挡，他却用手示意抬起油门，缓慢出村庄。
刘晓强眼睛眨了眨不明就里，就听他说道：“吸吸吸——此时正是家家户户坐在院子里吃饭的时刻，吉普车速度提高了，就会带起尘土，尘土飘落在吃饭人的院子里，哪是啥感觉？嘴上不骂，心里就骂开了：谁谁谁的儿子，烧包的开了个车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要是开上飞机，就不食人间烟火了？显摆个啥？”
“呃……”刘晓强一听豁然顿悟，虽然嗯了一声，还是有些不以为然，跑汽车还能管得了那么多？岂不是多此一举。
羽队长刚说完，耳朵里隐隐约约传来了妈妈悠扬婉转呼唤他乳名的声音：“晨娃哎——”
他一听心头一颤，一股血流从心底升起，急忙打开车门子伸出头，使劲的哎了一声，却看不见妈妈在哪里？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刘晓强有些莫名其妙，他抬起油门想停车，让母子再见上一面，也算是最后告别，感觉到他企图的羽队长，摆手让他不要停车，继续走。
妈妈第二声呼唤紧接着传来后，儿子心潮起伏，再也控制不住泛滥的情感了，张开的嘴里没有了声音，眼睛里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流澎湃而出，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变成了哭相，所有的矜持都荡然无存了。
妈妈声声呼唤，却听不到儿子应答，随着吉普车毅然决然渐行渐远，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声在耳，伴随着吉普车一直驶离了村庄。妈妈一定知道，此刻儿子也是狠不下心来不再见她一面，看着消失在视野中的车，心碎的也不是她一个人。
情何以堪的羽队长难分难舍，泪流满面，哭着离开了村子，经过南沟湾时，他让刘晓强停下车。下车后，看着已被黄昏笼罩的村庄安详静谧，想着妈妈反常的举动，仿佛是生死离别似的？自己反复问自己：难道妈妈有先知先觉的感应不成？此去真的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再也没有机会回来看故乡？看妈妈了？怎么可能？什么叫世事难料，说不定啊。
既然现在还活着，何不趁此机会多看几眼家乡的风貌，不算是奢侈吧？他静静地的伫立在黄昏中，看着贫瘠的土地养育了自己，真正是故土难离，血肉相连，伤感还是让他抽泣着，浑身不住的颤抖。
刘晓强以往没有见过如此伤离别的场面，心里酸酸的说：“嗯——农村虽说是贫穷落后，人们的情感却如此感人肺腑，纯真的没有一点点尘埃，比我们城里人强多了。城里人可看不到这种感人的一幕，说走就走，只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情。”
感情有些回落的羽队长，默默地凝视其貌不扬的村庄，就像是自言自语的说：“吸吸吸——你们城里人出门出差家常便饭，已经习以为常了，自然就没有感人的场面。而我们农村里，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老病死都在这片土地上打转转，能离开这片土地的人有几个？那可是少之又少，凤毛麟角啊——自然就难舍难分了。嗯嗯——这里离城里只有十几公里路，却有一辈子没有进过城里的人，没有见过商旅云集的繁花似锦，还有陌生的不认识的人，都默默地离开这片土地了，可悲不可悲？咦——我妈妈的举止有些反常，平常不这样让人撕心裂肺，让人难受啊？这这这，难道说？难道我这次出去就真的回不来了？”
“且——闭上你的乌鸦嘴，胡说什么？”刘晓强突然意识到这是队长的口头禅，他怎么可以顺嘴说出来，这是大不敬呀？惊诧的看了看不以为然的队长没有责怪他，不好意思的说：“且且——我们是去执行任务，又不是上前线去送死，凭什么就回不来了？放心吧？有我在你身边，既是死，也是我先死。”
“你——哼哼——臭小子，闭上你的乌鸦嘴，满嘴跑火车？就是死，也轮不上你娃，不知道岁数大的先死吗？”一说死字，他觉得更心慌，骂了刘晓强一句，抬起脚准备踢他一脚，突然停住后，若有所思的说：“唉——都怪你那张破嘴胡说八道。”
“啊——我我，我又怎么啦？怎怎，怎么就怪起我来了？”
“吸吸吸——臭小子，你忘了上午说什么了？”
“哦——我我，没说什么啊？我怎么不记得了？”
“嗯嗯——你口无遮挡，说我是盖世英雄，吓坏了妈妈知道吗？”
“啊——这这这，盖世英雄怎么啦？就是说你英雄了得么？多多，多威风啊？”
“吸吸吸——是够威风，可可——英雄的反义词就是烈士啊？我妈妈看过电影里抱炸药包的英雄董存瑞，堵抢眼的英雄黄继光，烈火焚身的邱少云，你说我英雄，我妈妈能不多想吗？”
“哦——这这这，这可怎么好？口不择言吓坏了妈妈，我我……”
“唉——你小子一片好意，用错了地方，适得其反。”
“哪哪——那怎么办啊？都都，都怪我这张破嘴胡咧咧，给你添乱了。”
“吸吸吸——想想也不尽然啊？难道说还有什么吉凶难料的事情吗？嗯嗯——前因后果，无风不起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一去既然回不来埋骨他乡，成为孤魂野鬼，趁此机会给家乡的列祖列宗和父老乡亲磕个头吧，也算是告别。”说完后，他离开车道，跪在田埂上慎重其事，恭恭敬敬向着故乡磕了三个头，起身后又撒了一泡尿，也算是留在这片热土上最后一点遗物了，大声地说：“妈妈不哭啊——儿子不会死，也不能死，儿子还有像你儿子一样优秀的几十个弟兄们，他们同样不会死，等儿子完成任务凯旋归来，再来看你妈妈，回家吧妈妈，夜半风寒，小心着凉啊——保重，再见了妈妈，您放心，我这么年轻，正是为国家为家里出力的时候，怎么会死呀？我不会死呀啊妈妈——”
刘晓强看着他做完了一切，觉得是小题大做，无中生有，转过身来还要坐到驾驶的位子上去，却被他拉住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上车后油门踩到底，几个冲挡就到了四档位，吉普车就像出膛的子弹疾驰起来。
诧异的刘晓强不解的问：“咦——队长，你你，你咋把车开这么快？”
“嗯嗯，一天一夜要跑一千多公里路，不快能行吗？这里是别的村子，不知道我是谁，就无关紧要了。”
“呃——队长，车上有两个五加仑桶灌满了汽油，一千多公里路，我估计也差不多了。”
“哦——且且——不是差不多，缺一点都会误大事。嗯——我想走一条近道，能节省几百公里路，你觉得怎么样？”
“哦——听你地，你说怎么走都行，我没意见。”刘晓强无所谓的说。
羽队长看着一无所知的他说：“嗯嗯——这条道虽然是近道，却要穿越凶险无比的腾格里大沙漠，太荒凉了，基本上没有人烟，万一车坏了，哪哪——那就死定了。”
“哦——车坏？且且——你都是车神呢，还怕车坏？嗯嗯——再说了，这是一部新车，不容易坏。呃……对了，我都没时间告诉你，我们车队没有撤销，而是变成司训队了，现在，新学员都已经报到了。”
“啊……啥啥——你你——真真——真的吗？哈哈哈……”他高兴之余，却又愁眉不展的说：“唉——好是好，训练新兵枯燥乏味，就没有赋予挑战性的任务让我们去执行了。”
“呵呵——还有，装备部给我们配发了二十台新车，其中有十台新车，是我们在高原开过的三桥驱动牵引车。”
“哦——呵呵——大手笔呀——太好了，这下我们又兵强马壮了。呵呵——把新兵好好培训上几个月，就能堪大用了，就能拉得出去执行任务了。咦——你你，你小子还有什么好事就一块儿说嘛？这一点点挤牙膏，想想，想急死人是不是？”
“哈哈哈……再没有什么了。”刘晓强笑着说。
“哼哼，不对吧？还还，还有更重要的没说。”羽队长期待的说。
刘晓强想了想，会心的一笑说：“呵呵——再就是你让我打听的事情有谱，我爸说，上前线与结婚不矛盾，打战的军人，不一定是和尚。”
“哦——真的吗？哪哪——哪我们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抓紧时间把这批新兵训练好技术过硬，军事素质能拿得出手，有担当使命重任的潜质，就有上前线的资本了不是？呵呵，苍天呐——对我们真是不薄，哈哈哈……”
“且且——队长，上前线就让你这么激动吗？”
“且——那当然了。身为军人使命在肩，在国家需要的时候，就要奋不顾身挺身而出，血战到底杨威立腕，血洒疆场，成就一番霸业名垂青史，不枉为人一世。”他激昂地说。
眨眼功夫，吉普车穿越了华灯初上的古凉州城，夜幕也拉起来了，熟悉的不熟悉的地方，都朦朦胧胧看不清了。一个灯光明亮的地方，走近一看是一个饭馆，吉普车在刺耳的刹车声中停下来，准备一些穿越大沙漠的必需品。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是起码的要领，没有足额周全的准备，哪有叱咤风云的洒脱？羽队长把车里的东西检查了一边，发现一个纸箱子打开一看，眼底又涌出点点泪花。
儿行千里母担忧，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把一路上充饥的馍馍和肉都准备齐备了，一只羊仅有的两只后腿，全部在箱子里，够他们两个人吃一个星期，还有耐储存不易变质的锅盔，怎能不让儿子感动的泪水涟涟？
刘晓强看到后也是感慨万千，鼻子酸酸，吸溜吸溜了几下后不敢再看，美中不足有吃却没有喝的水，饭馆旁边有个小卖部，他跑去买了两个八磅暖水瓶，从饭馆里灌满水，给饭馆老板给水钱，老板却死活不要，说是军人连夜跑车这么辛苦，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一点水小意思不在话下，说的两个军人不敢抬头，只是一挥手冲进了夜色中。
穿越大沙漠的风险地球人都知道，若不是军情紧急，绝不会火中取栗，险中求胜。话说回来，没有冒险哪里来的激情？等到“而今迈步从头越”，站在大沙漠的那一头时，回望走过的路，征服的快感和自豪，是人生中少有的豪情，妙不可言了。
月朗星稀，风轻云净，是大沙漠中少有的好天气。这个季节是“春风吹又生”的季节，一场比一场和煦的春风里万物复苏，生机盎然，大沙漠也不例外。沙漠里刮大风再自然不过，可相对于人来说就有些吃不消了。遮天蔽日的黄沙中沙丘巨变，昔日的模样不复存在，让人的记忆失去作用，这就是它的可怕性，死亡之海的来由名不虚传。
羽队长是经过沙尘暴洗礼的幸存者，征服者，大沙漠在他的眼中不过如此。在高原时，那里的沙漠浩瀚如海，无边无际，根本就没有生命存在，也没有让人选择的余地。地图上标出的沙漠只有指头弹大小，却跑了二十几天都没有跑出去，和眼前这个巴掌大的沙漠相比，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不在话下。
顺利的话，一天时间就能穿越，更何况这里还有前人开辟出来的路，幸福的感觉从脚指头缝里一直涌上头顶，还有什么理由可抱屈？黑夜中的吉普车灯光雪亮如柱，犹如亚历山大帝的利剑一样，硬生生撕开了夜幕崔古拉朽。
灯光下，绵延起伏的沙丘接连不断，像大海中凝固的巨浪一样，无穷无尽迎来送往，迎接着劈波斩浪，锐不可当的吉普车绝尘而去，刷刷往后消失。
刘晓强兴奋了一天，此刻却没有了精神，早早躺倒在后面坐垫上，放心大胆梦入南河，鼾声四起。说起来也是不易，一个人跑了几百公里路，找到了队长就找到了依靠，自然会放松心神，他不睡觉谁睡觉？此刻辛苦的自然是关心他的人哦！
入夜后的瞌睡是生物钟，自然现象。度假半个月素面朝天，娇生惯养，马放南山刀，枪入库的幸福生活，把原来练就的几天几夜不睡觉都不觉得什么的基本功，让妈妈的宠爱消耗的荡然无存了，现在的他呵欠连天，眼泪汪汪，目光痴呆，似有些吃不消的感觉。好在灯光里时不时有夜行动物闪现，还能引起一阵子兴趣，驱赶瞌睡绰绰有余。
更让他兴奋地是，曾经让他吃尽苦头，胆颤心惊，夜不成寐的杀手狼，在这里依然是王者风范，不失时机出现在目光里，兴趣盎然陪伴他疾驰。看着不成气候的独狼，绿莹莹摄人魂魄的目光，能把人吓得魂飞魄散，在高原时误以为是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夜游，懵懵懂懂差一点吃了大亏。
时过境迁，现在看到幽灵般的目光，已经习以为常，害怕已经无从谈起，就像是老朋友相见一样，还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亲切感。什么叫经风雨见世面？为什么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司空见惯了，还有吸引人的地方吗？还有让人心悸的可能吗？
看着闪现在灯光下，单枪匹马的夜游神独狼，就想起被狼群围困在高原好几天脱不开身，把胆小意志力差一点的兵，吓得魂飞魄散屎尿失禁，神经错乱，差一点点溃不成军。不得已有样学样，依葫芦画瓢，采用了老祖先诸葛亮火烧连营的残忍战术，烧的狼群皮开肉绽，尸横遍野解除危机，大快人心之后静静地想起来，还是有些出手歹毒，过于残忍，于心不忍。
狼群攻击所有的生命是本性，与生俱来，而人类消灭狼群就是为了活着吗？为了活着，就可以不择手段对付只有犬牙利齿的狼群？这些问题孰是孰非，怎么能说得清楚？
就在刚刚结束的抗雪救灾中，暴风雪中的狼群更是穷凶极恶，不仅仅威胁着军人的生命，还为军人提供了口粮，消灭和驱赶就成了一念之时的抉择。一路走来与狼共舞，没有了狼群的存在，许多真知灼见的计谋和勇气，也就无从谈起了。此刻看见狼，不能说没有感觉，有的只是感慨了。
在如此荒凉的大沙漠中生存，狼群能有多少口粮维持生计？能有多少鲜活的生命，供养它的生命？日子一定是过的见襟捉肘，很艰难，还不如把户口迁到大草原去，哪里有像白云一样多的羊群，还有不同口味的马牛和野兔，野鸡野猪更是随处可见，唾手可得，就连体型庞大的黑皮鱼，有水的地方就有多如牛毛，数不胜数，换换口味实在是太容易了，呵呵……
闲来无事，想给狼调转户口这种荒诞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酝酿着，不知不觉中瞌睡被扔到了消失的沙丘中，自己还放声大笑起来，精气神顿生。沙漠里的路自然还是沙子，只不过看起来像路而已。
在滚动的沙子上开车绝非易事，还是需要一定技巧。汽车轮胎附着力极差，方向盘刹车使用不当，超过了沙子的特性，就会失去控制可不好玩，翻几个跟头是小事情，引起爆炸可就是车毁人亡的悲剧了。
技术精湛的他熟能生巧，应对沙漠的各种状况应心得手，时不时的还在转弯处来个漂移，刺激一下伺机而动的瞌睡。吉普车就像遥控玩具一样，在他手中灵活自如，把特有的性能发挥到了极致随心所欲。如果在大白天，有人有幸能目睹到这一幕的话，一定会误以为看到了外星人在这里搞什么实验？
车后面腾起的巨大尘埃，风烟滚滚来天半遮天蔽日，飘荡在天地间蔚为壮观，而制造这巨大尘埃的源头，却只有指头弹大小的吉普车，能量巨大的让人惊叹之余，更多的是匪夷所思。
午夜过后，沙漠里出现了两条路，把飞驰的吉普车拦了下来。风驰电掣的吉普车车速太快不好刹车，操作不当就会弄巧成拙，开车已经是兵油子老手的他，不会出现这种低级错误，只是把方向轻轻一拧，改变方向的吉普车就在沙漠里漂移了起来，转了几个圈后速度消失，烽烟滚滚停在了路中央。
下得车来，站在两条路的中央一筹莫展，抬头看夜空，低头看着路况，一时间举棋不定，不知道往哪里走才是正确的选择。这里是陌生的大沙漠，两条路有截然不同的结局，出错了背道而驰，南辕北辙，真正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那可就欲速则不达了。
选择，在一生中无处不在，成败得失都在选择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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