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坐完了旋转木马,接着又是刷任务通关点。
远处PD兴奋地对着池砚猛拍,洛鸣蝉不由感叹他身体素质的强悍和运动神经的发达。
无懈可击完成任务的池二公子,又拿到双倍的通关PASS卡。
而池砚此时的神情却很难描述。
要让洛鸣蝉说,那神情左看右看也不像在高兴。
可一次就拿到双倍PASS卡,怎么会不高兴呢。
洛鸣蝉揉揉眼睛,觉得估计自己烧昏了头,看错了。
也可能是饿过了,眼花了。
万恶的节目组,都已经晚上7点15了,还让不让人吃饭啊!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节目不能开天窗,饿得发慌也得上。
洛鸣蝉内心正狂放弹幕,池砚却转过身来。
“抱歉,没控制好,忘了后面两个项目是云霄飞车和鬼屋。”
洛鸣蝉疑惑,“双倍PASS卡都拿到了,抱歉什么呀。”
“可是你——”
“我?”
池砚皱眉,忽然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关掉了无线胸麦的开关。
还示意洛鸣蝉也关了。
洛鸣蝉一脸期待地看向他:哇哦!莫非这就是传说中嘉宾联合起来、要密谋搞事情的节奏吗?
诶,慢着,貌似他们这会儿通关还挺顺利的,好像也没啥要密谋的……是吧?
她望向池砚,只见眼前人轻轻比了个“嘘”的手势,手指修长,煞是好看:
“那两个项目,要不还是别去了吧。”
“为什么啊?”洛鸣蝉不解。
“因为,”那人似乎是想了想才作答,“因为我恐高?”
啧啧,一看就是现编出来的,睁着眼睛说瞎话。
就他那大型猎犬一样的运动天赋和身体素质,洛鸣蝉信自己恐高都不信他恐高。
“骗人。”
“是真的。”
“还骗人。”
“我真的恐高,你看我都吓出冷汗了。”
池砚说着,还抚了一把额头的汗给她看。不得不说,别人做这个动作很可能显得油腻,他做这个动作,居然还挺帅气的。
不过这不是骗人的理由。
他那明明是热汗。
洛鸣蝉睁大了眼睛,眼睛里闪着谴责的光。池砚有些没辙了,只好转过头来,一双眸子温柔地看住她,睫毛微颤,似乎是在求饶。
哇,大型犬求饶的时候好像也挺可爱呢。
不对!听燃姐说,他在生意场上的名头不是一向很阴险狡诈的吗?
是错觉吧。
唉,反正自己差不多也猜到了。
洛鸣蝉摇摇头:
“你发现我身体不舒服了吧。”
这回换池砚惊讶了,“你知道?”
“本来不知道的,你拉着我去玩那个碰碰车游戏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了。”
“那个碰碰车实在太幼稚了,老兄。”
“你是没看见自己玩过之后的表情,”洛鸣蝉调皮一眨眼,“就像喝了杯陈年的苦瓜汁那么难受,哈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起来,池砚顿了顿。
“你不生气?”他问洛鸣蝉。
“我又不是傻子,你这么好一个队友,这么替队友着想,我谢你还来不及呢。”
“那你不怪我骗你?”
“不怪不怪,虽然某人把我耍得团团转,但是我大人有大量,心胸一向宽广着呢。”
是呢,心胸宽广的某人啊,从节目一开始就教育人,刚劝她两句休息就被她拿“绝对不会给你拖后腿”堵回来,气咻咻的,横冲直撞的,不服输的,像只怒发冲冠、急于证明自己的小狮子……
池砚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洛鸣蝉夜风中冻得通红的小脸儿,又正色起来:
“你要真觉得我是为你好,就听我的,后面两个项目不要去了。”
他伸出手来,手心轻触洛鸣蝉光洁细润的额头,“看看,脑袋瓜都烫成什么样子了。”
他手心的温度在洛鸣蝉额上一触即分,留下一丝让人舒适的凉意。
洛鸣蝉认真看向他,“可都走到跟前了还放弃,是很逊的人才会做的事啊。”
她浅浅一笑,眼睛在星空下清澈透亮,“你看,只是两个游戏而已,我拼一拼就过去啦。”
池砚眉心不自觉地拢起来,“但是你发烧了。那么拼命,一次节目而已,表现的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
洛鸣蝉叹了口气,望向远处摇曳而寂寥的灯火,夜风拂起她的发丝,她的声音有些暗哑,像是从很空茫的地方传来——
“算啦,像你这样的人不明白的。”
“池公子,你一出生就落在别人奋斗的终点线上,家世好,天赋强,背景深厚,一进圈就有无数人捧着,资源总是信手拈来,拍电影演戏也顺顺当当,奖项提名一个接一个,在圈里地位高,剧组和导演也要卖你面子、俯首称臣。”
“你想像不到,有的人等了多少年也等不到一次拍戏的机会。那些没有戏约的夜里,她都在想着,哪怕只是一个微弱的机会,也要紧紧抓住;哪怕只有一次短短的亮相,也要发出光彩;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节目,也要认真对待。”
“娱乐圈很大,大到无数男女举杯同庆,和谐共存。娱乐圈也很小,小到许多演员夜半思忖,无处容身。每年都有新的星星腾空出世,火得一塌糊涂。每年都有旧的星星半途夭折,落得无人问津。”
“那些悄然陨落的人,是他们不够努力吗?不,或许只是他们的命不够好,盼不来那一股好风凭借力;或许只是他们没能坚持到底,等不到最后一场及时雨。”
“既然还有群演苦守在横店,为了一秒钟的镜头拼命燃烧自己的光和热,我又怎么能偷懒懈怠,随意对待老天恩赐给我的每一份工作呢?”
“池砚,我不想做一颗流星。”
洛鸣蝉转头看向他。
目光干净明澈,像一泓清透的泉水。
嘴角微微翘起,像一弯绽开的花瓣。
池砚怔住,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想说,不是这样的,刚进圈的时候,他也曾磕磕绊绊,摸着石头过河,甚至片场ng,闹过不少笑话……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他只是温柔地望向洛鸣蝉的眼睛:
“别傻啦,你不会成为流星的。”
“不是要去坐云霄飞车吗?”
“走吧,我陪你。”
***
7点半的灯光在远处一盏接一盏亮起,广阔无垠的天幕下,逐渐汇成一片通明的星河。
摇曳的光晕多么亮。
温暖了每一颗孤独行走的心。
高速飞转的云霄飞车上,两个人的尖叫毫无顾忌地冲破夜空。
在令人头皮发麻的失重中,洛鸣蝉想起刚才池砚去跟工作人员解释,说胸麦信号不好,断了5分钟的时候,工作人员的表情。
忽然有一种恶作剧成功的快/感。
也许,这是只属于此刻的小秘密。
也许,这是只属于此时的一场风。
这一场高空的狂风狠狠吹乱洛鸣蝉的头发,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借着此刻仿佛要被甩出胸口的一种冲动,对身边的池砚大声喊:
“谢——谢——你!”
狂风中的池砚听不清楚:
“什——么?”
洛鸣蝉张开双臂,尽情体验自由飞翔的感觉,又把双手笼成筒状对着池砚:
“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他什么呢?
洛鸣蝉摇摇头,原本不想回答,却又大声道:
“不——重——要——了!”
轻柔的夜风里,她发自内心的笑容那么美好,满城的通明灯火,也不及她半分灿烂。
***
逞英雄的时候自然风光。
狼狈的时刻就特别狼狈。
所以当头重脚轻的洛鸣蝉,两腿打着颤,手脚发着软,从云霄飞车上一小步一小步挪下来时,池砚忍不住有些后悔陪她逞强的决定。
可看到那张苍白小脸上得意又快乐的表情时——
他知道,他也明白。
那得意是得意自己终于做到了,哪怕顶着晕眩的高烧。
那快乐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哪怕多困难,也有全力以赴的勇气。
可惜洛鸣蝉的快乐没能持续多久。
鬼屋探险的时候,一个白衣飘飘的女鬼斜刺里蹦跶出来。
猩红的大嘴,乌黑的眼圈,蜷缩的乱发。
尖尖的指抓,雪白的牙齿,脏污的双足。
狰狞的表情,扭曲的动作,恐怖的声效。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还是这位小姐姐冲下来的那股力道。
其猛如牛,其势如虎,一头撞向洛鸣蝉酸软乏力的肉体,发出“Duang”的混响声。
彗星撞地球不过如此。
于是,我们可怜的女壮士洛鸣蝉,跑了一天又饿又累,本来也烧的没什么力气了,这下又受了这么大的惊吓和刺/激——
禁不住华丽丽地眼前一黑,倒地了。
洛鸣蝉平素最讨厌生病。
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生病,就会变得弱小,变得迷糊,变得不可理喻。
不可理喻地黏人,不可理喻地赖着身边所有能动的、能带来温暖的两足动物。
就好像小时候要不到糖吃的小孩,长大了总会买大白兔弥补自己;就好像童年时没有父母陪伴的孩子,其实还是会无意识地索求关心与爱意。
当统领一切的大脑变得混沌,一些压制不住的小情绪就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就好像平时擦得锃亮的盔甲突然脱落,露出藏在里面的芯子,像蚌壳中的肉,显示出没必要的柔软。
倒地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但愿自己不要做出什么尴尬的举动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