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晦,月尽之名也。晦,灰也,火死为灭,月光尽似之也。”①

“朔,苏也,月死复苏生也。”②

顾如青深陷黑暗,他的耳边不断响起这两句话。

那是微凉干净的嗓音,可是却不知为何一直重复这两句话。

顾如青是音乐高材生出身,对周边的声音很敏感,只要是声音,除非机械,否则他都能感受到声音中包含的情绪。可,这次,他什么都听不出来!

顾如青不自觉皱起眉头,且不论听不出情绪,但,他更听不懂意思!

那话是古语,黑暗中的文言并不能带来熟悉,相反,因为隔阂,所以未知难懂。但顾如青的意识十分强烈地告诉他:我学过文言!

且不论因中高考要考大段文言,文言自初中开始就不曾在语文中缺席。就拿大学而言,虽是学习音乐,但文院该有的课他们也有!所以,他应不费丝毫之力,就跟白话似的,完全可以理解听懂。

可是这两句话,他就像牙牙学语的孩童,只能听清声音,但却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最恐怖的,那便是熟悉的未知!明明该懂,但却不知!

渐渐,顾如青的眼前逐渐清明。月亮在他头顶时现时隐,如此月亮下,他发现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她抱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在路旁哭。

顾如青曾因帮老师一个忙在医院待过不短时间,他知道,女人怀中的那个人,按照出血量定生死的话,此时估计已经见了黑白无常了!

很快一男一女也赶到现场。现场很乱,估计是明星吧,否则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摄像机,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人在一旁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如此惨状,两人也明显楞了一下,随后男人则去跟交警去交谈,并辅助维持现场秩序。

而女人则整个面目苍白,她踉跄着跑过去,因为一开始重心便不稳,她的腿越跑越弯身子越来越低,快到尸体前,直接跪在血泊中。

活下来的那个人木着一张脸,她脸上尽是鲜血,那血还未干涸,顺着她瘦削的脸,滴答,滴答,砸在地上的血泊上。

女人听到跪在血里发出溅落声,这才眼皮动了一下。她并未转头,而是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到了来人悲痛的脸。

“阿*,你来了。”女人的语气很淡,淡到他听不清来人的名字。但女人见到那个人时,眼里却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她抱紧了尸体,朝着来人说,“阿*,你帮我一下吧,刚刚那位医生说如青已经死了。可是啊,可是你看!”女人那手腕上绑着一朵花,顾如青定眼一瞧,好像是一朵芍药,那个品种他好像见过,好像是叫月宫烛光!

那洁白无瑕如同月里广寒宫的花已经沾满污秽的血,花瓣呈现出深深的暗红色,女人的脸上呈现出疯狂的色彩。“阿*,你看,你看他的手还是温热的,还是暖的!”

女人抬起尸体已经开始紧缩和僵硬的手,把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像是猫咪去蹭主人的手那般,极其愉悦而享受般地去蹭了无生息的手。

说实话,顾如青有些发憷,他觉得这个很不正常,像是有恋尸癖,虽然他在很多文学作品中接触过这个,但亲眼看到,不可否认,如同深坠炼狱,遍身寒颤!

可头皮发麻后,便是坠入深渊般的疼痛。顾如青看到女人如同丧夫般绝望的表情,他的心就像是细丝紧紧勒住,那痛慢慢推进,渐渐增强!

随后便是一阵眩晕。

恍惚中,顾如青脑海中浮现出几个片段。一个片段是满是一个女人充满玻璃渣的背,像是出过车祸,顾如青有些可惜,那优美的蝴蝶骨与柔滑的玉肌被严重摧毁,原本样子的清晰可见更是加重毁灭后的绝美感;另一个片段则是一个女人穿着黑色衣服,左手中指上带着一个银色戒指,更奇异的是,顾如青觉得那花纹特别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叫我如何不想她?”

是谁,是谁在唱歌,怎么这么悲伤,这思念怎么这么绵邈悠长,就像蛛网,把心给缠绕

“月光恋爱着海洋,海洋恋爱着月光......这般蜜也似的银夜,教我如何不想她?”

是谁,到底是谁!你为何这般深情,你到底是谁,你在思念着谁?

一阵微凉滑过,带来猛烈要命的心悸!

“顾如青,顾如青,你醒醒,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雄厚焦灼的男生,顾如青这才像是被从阴阳交界处拉回般急促地喘息。

“你是不是低血糖了?”耳边声音再次响起,明明是纯厚的男低音,却入划玻璃般刺的他耳疼!

顾如青睁眼一瞧,不是舍长留铭是谁?

留铭担忧的神色映在顾如青眼前,“如青啊,你这是低血糖吗?你怎么出了一身的冷汗?”

留铭感觉有些奇怪,顾如青身体一向很好,大学三年了,他从未见过顾如青低血糖过!顾如青啊,那是能赢了学校招的国家二级运动员的人啊!

而且,顾如青向来淡然,可是,可是他竟然在顾如青眼中看到了痛苦,失去的痛苦,抓不住的痛苦!

这时晋江端来一杯蜂蜜水递给留铭,让留铭递给顾如青,“不管是否低血糖,先喝一点儿蜂蜜水缓一缓。”

晋江说完,清冷地离开座位,继续摆动他的电脑。

留铭把蜂蜜水递给顾如青,然后抓着栏杆侧着身跟晋江说话,“阿江啊,今年你这是打算要在宿舍常住吗?”留铭看到晋江买了一些日常用品和零食,有些惊奇,这是要常住的准备啊。

晋江身份特别,所以从大一开始便不再学校留宿,但有时也会回宿舍休息一下,故一直留着宿舍床位,同时也跟宿舍的关系一直保持的。

晋江此人很有魅力,他是学金融的,而宿舍其他的两人是音乐系的(四人间少一个),说实话,本来以为谁也看不上谁,结果三个人处的跟一个娘胎出来的一般。

顾如青感觉那阵眩晕过去,听言也看向晋江,只见晋江露出一个极为清淡的笑容,可纵使清淡,但那对常年重压的晋江而言,也是心情极为愉悦的表现。这下连顾如青都颇有些惊讶。

晋江浅笑着说:“一个很重要的人来,我想陪着她。”

顾如青和留铭眼里都流露出了然的神色。留铭喜欢臊人的毛病瞬间被晋江的话激出来,他清了一下嗓子,开始唱道:“叫我如何不想她......”

晋江勾起唇,依旧是淡淡的笑意。一起生活了三年,虽然大部分时间并未在宿舍,却也知道音乐系的高材生喜欢开口就唱的习惯。

听到留铭唱这首歌,顾如青忍不住握紧了玻璃杯,从里面看去,那带着冷汗的肌肤因用力挤压露出青白色。水杯里的残留的水珠震动滑下,如果一刀下去,心脏微颤,血从伤口不停渗出,最后全部流尽,唯剩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

梦里的歌不是留铭唱的,那,那个声音是谁!是谁唱的那么悲伤!是谁的声音低回婉转,是谁的相思纠结成团!

顾如青的脸一下子苍白起来。

留铭开完玩笑便回头去接玻璃杯,结果却见一脸苍白的顾如青。留铭这下是真紧张了,“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

顾如青摇摇头,“没事,做了个噩梦,现在还没回过神,一会儿就好了。”

留铭点点头,“没事就好。”留铭说完又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看来是真做了噩梦,以后再也不拉你看恐怖电影了。”留铭说完,又感觉不对,他皱起头看向顾如青,“不对啊,那部电影咱们翻来覆去也算是看了三年了,你怎么还会做噩梦呢?”

留铭说完自己低下头又开始嘀咕,“而且做噩梦,应该也是发出带有恐惧情绪的声音,你的声音好像更多是失去和追求的痛苦吧!”

可惜留铭是典型的北方男生,嗓门比较高,他以为的嘟囔,其实就比普通说话声低一点儿而已。

“什么?”顾如青惊讶地看向留铭,他不懂留铭的话!

顾如青正在揉有些胀痛的眉头,本想说应该不是看恐怖片看的,而且梦中的景象也有些模糊,但结果却猝不及防地听到这些话?

失去与追求的痛苦?什么跟什么啊!

留铭听到顾如青的话,吓了一跳,这个强壮的身子在梯|子上晃了晃,说是梯|子,但由于留铭仗着身形优势,就只抓着一根栏杆,留铭在上边摇摆着,十分像是在跳钢管舞。

留铭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他有些尴尬的对顾如青呲牙咧嘴的笑,“哈,你听到了。”留铭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嗓门大,但每次说话总是忘记这个现实,但毕竟三年了,留铭和顾如青他们都习惯了,哈哈一笑,便开始接着说,“其实你也没说什么,你一直在说‘我什么,一定,要看见你’,就这些之类的。”

留铭说完顿时又好奇起来,“如青啊,你要看见谁啊?”留铭是真的对自己的那个毛病只有七秒的记忆,他问完又开始自我嘀咕,“你跟班里的女生接触都那么少,更何况是别的女生,而且最近也没见有女生缠着你啊......”

顾如青有些头痛,头皮一跳一跳的,像是要裂开。

看见?看见谁?梦中的东西又怎可在意!

顾如青睁开眼睛看向留铭,“梦中的东西当不得真,很快便会忘记,现在还是先顾今天晚上的演出吧!”

留铭点点头,此时他的手机正好发出一个团购信息,于是身为舍长的他便十分细心地问舍友有没有想要的东西。“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一起买吧,到时候集中拿。”

顾如青听到后,脑海中闪过一些东西,“我要一个大的玻璃杯,天蓝色的,盛水要大;还要一些肉脯,什么肉都可,但一定要咸。”

与此同时,跟顾如青一道响起的声音还有晋江,“我要两三个玻璃瓶吧,天蓝色,大容量!”虽然语序不同,但要的东西竟都有玻璃瓶,类型也相似!

顾如青说完,感觉竟有恍如隔世之感。他皱起眉头细细思虑:那个水瓶,他感觉自己买过,但他不知自己买这个要什么用;还有肉脯,他虽不主修美声,但嗓子也是要保护的,所以他一般不吃重味的东西!

还有,刚才的声音竟有些急迫,我在急迫什么?

顾如青揉揉脸,他这是怎么了?

留铭为人是半粗半细,他倒没在意顾如青一向只用他的保温杯喝水从未买过玻璃瓶,他在意的是顾如青要吃咸的东西,不过他没想那么多,只是打算提醒一下他,“可以买肉脯,但要少吃点,对嗓子不好!”

留铭不在意,晋江自然也不会多想。

顾如青打开手机准备看一下时间,结果显示才六点。顾如青长呼一口气,然后穿衣准备去日常去的小亭子练一下吉他。

留铭见顾如青背上吉他,便知他要出去,于是朝他喊了一下,“如青,你中午回来帮我带几包感冒药!”

顾如青嗯了一声表示应允,然后把宿舍门给关上,饭也不吃,就朝着小庭走去。

亭子叫做相遇亭,不过这个时间段,经顾如青三年以来的验证,很难与人相遇。

但等他走进去,却看见了一个女生!

※※※※※※※※※※※※※※※※※※※※

①和②来自《尔雅·释天》,歌是刘半农的的诗《叫我如何不想她》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学长他自来熟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学长他自来熟
上一章下一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