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章

不知是否因发烧的原因，顾如青感觉自己冷地很，点点寒意幻成长针，针针砭骨。

谭晚继续道：“我母亲挂了电话便连夜赶去。但一开始林母的表情还可，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云逸说得是不是真的。”

顾如青揉了揉有些烧痛的脸，接下来的后续，不用谭晚说，他也能猜到几分。

照谭晚的叙述，谭母应该想解释一番，但终究也摸不准谭青对沈一平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哪怕是在商场最强硬的人，在沈一平母亲面前总归因感情问题而略显心虚。

而林母确定后，心知自己把女儿推入火坑，原本就受了刺激，这下更是情绪不稳......

顾如青哑声道：“安安，是不是，也.......”

顾如青说不下去，看她那么恐惧被看，当年受的舆论压力必然不少于林母。林母如此，安安又能少好到哪里去。

顾如青呼出一口气，抬起烧的满脸通红的脸，问道：“那你谭晚，你在这件事中又充当着什么。”

虽然他忙于学业，但也不是一点消息都未收到。谭晚虽然一张冷脸，但也是小姑娘们喜欢的一款，故有人身着棉衣顶着寒风去告白，但她们皆收到一句“是我不配”。一开始他也认为是反话，但如今看来，这句话与从前关联甚大。

谭晚的手一抖，嘴唇变得苍白。是啊，他又充当什么？他充当着一个恶魔，一个看似温柔的邻家哥哥实则推人入地狱的恶魔，一个不可饶恕的恶魔。

谭晚感到自己原本乏力的四肢变得麻疼，他抬起手狠狠揉了揉太阳穴，想借痛苦恢复一下力气。

谭晚道：“我想阿姐一句话说得很对，这人，不能轻易感动。”

当年，他自以为大哥和大嫂这段爱情故事多么感天动地，多么浪漫迷人！这段爱情，那么是最后，也是凄美浪漫的梁祝结尾。故，他满怀感情，把这故事进行加工，生动地给一一讲述了一番。

一一那时对感情朦朦胧胧，一听如此美好，也忍不住心生感动。

谭晚道：“我后来想了很多，可能因我的讲述，一一很支持阴|婚这件事。而在血腥的真相面前，她根本不能接受她的阿姐，因为她，接受这辱人至极的事。”

谭晚扯了一个苦涩的神情，“你知道我这张面皮的，我这张皮被很多人看到过．．．．．．”

顾如青红着眼看向谭晚，他能想象到，他能想象到他的小姑娘能因谭晚这张面皮受多少苦，他能想象到！

谭晚深深呼出一口气，道：“因为大嫂的事情，所有人都说一一早熟，都说她看上了我。”谭晚说完，面容更加苦涩，“可是．．．．．．”可是那些人就真的没有一丝一点早熟吗？

谭晚把最后一句话给吐出，“自那以后，她见人就低头，也不愿再记任何人的脸。”

说完，谭晚就像濒临死亡的鱼，急促喘息着，眼角沁着泪，那泪很快凝成珍珠，一滴一滴流入鬓角。

顾如青站起来，手死死按着茶几，探过身去，问道：“那次医院．．．．．．”那次你送安安去医院是不是就见她抱着头，把自己缩成一团，无悲无痛，就任着别人的怒骂．．．．．

顾如青的未尽之言谭晚自然能听出来，他张开眼，沉重地点了点头。

当时他也小，幸好保镖见他冲过去提前过去把那群人给驱散。一一就那样，就那样死死抓住自己的书包晕倒在地。

在去医院的路上，他也恨她不去反抗，可是，当护士出来责怪他时，他才知道，一一身上尽是伤痕。

不是没有反抗，只是受伤更严重；不是没有反抗，只是内心恨不得对自己拳打脚踢。

放不开得，只是自己箍住自己的枷锁。

顾如青慢慢坐了回去，与其说是坐了回去，倒不如说是因失力而瘫坐回去。

顾如青的心发着抖，那心被挂在高空，被无数名叫情丝的寒风吹打着折磨着。

安安她．．．．．．

谭晚说完，他细细徐读着顾如青，“其实，我很惊讶。我查过你，你跟我大哥一样，对于她们的人生都是不请自来，都是任加干预，对她们毫无理由的好．．．．．．”

谭晚哑了嗓子，眼睛死死看着顾如青，满脸的不可思议，句句皆是控诉，“你，太像我大哥了。一一怎么敢，怎么敢啊！”怎么敢跟你在一起，怎么有勇气做好再次经历一下重蹈覆辙的灰飞烟灭。

她怎么敢啊！

顾如青苦笑一声，我跟谭青像？我跟谭青笑？这怎么可能？

顾如青对谭晚那句他像谭青的话给弄得发笑，可笑着笑着，眼泪就流满烧红的脸颊。

怎么不像？

前世，他为了折枝接近的安安，这跟谭青因为赠花后那一刻的心情接近沈一平有什么区别？今世他又因前世的安安而接近现在的安安，这与谭青的心思又有什么不同？

他们都自私，他们都只顾着自己，根本不考虑对方的感受。

是啊．．．．．．．

前世的安安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因折枝对她痴狂，而今世的安安又怀着怎样的心情看着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陷入他的圈套。

连死亡都证明不了的爱，怎么会因几口甜言蜜语便忘记前尘赌上余生。

他的小姑娘，怎么敢啊？！

谭晚说完，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便狠狠把眼泪抹去，从桌子上摸出一个干净口罩，他两伸三套地给顾如青戴好了口罩，便架起他来往外面走。

谭晚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是我有些偏激了。”谭晚低着头继续往前走，“一一选择你自然是有她的原因，我希望你不要因我的话多想。”

多想？顾如青睁开发肿滚烫的眼看向谭晚，他那中长发，一低头便把他那张脸遮得干干净净，说句不应景的话，大晚上出去换上一身白衣，没有仙风道骨，也没有轻佻浮华，有得只是一个男版的贞子。

多想？

顾如青动了动胳膊，把压着谭晚头发的胳膊轻轻抬了一下，换成不压谭晚头发的姿势。

他不知道谭晚心中的多想是怎样多想，多想他家小姑娘是个麻烦吗？多想他家小姑娘见他像谭青，所以她便玩弄他的感情吗？

多想是怎样想？

顾如青的头开始有些昏昏沉沉。前世今生的画面在他眼前不停地播放重叠，哪些是真，哪些又是假？

是前世故作冷漠的沈一安还是今世当真漠然的沈一安？是前世一头利落短发的谭晚还是今生以长发掩面的谭晚？

顾如青抓紧了谭晚，他闭着眼，急促道：“别通知安安，别．．．．．”别让她现在知道他已知道，起码，起码让她过个好年！

谭晚扶住顾如青的肩膀一僵，随后点点头。

·医院

等顾如青睁开眼，晋江捧着一本书在读，而谭晚则依着墙，歪头看窗上的冰冻的窗花。

晋江见顾如青醒来，放下手上前扶他起来，然后递给他一杯水。

顾如青拿过水便几口喝了下去，以此缓解因发烧而带来的涩痛和缺水。

谭晚听到动静也把魂魄从窗花上放回自己身上，转身走向顾如青。

顾如青喝完水，这才意识到不该在这里的晋江却在医院。

晋江解了顾如青的疑惑，“昨天你未联系一安。她联系不上你，便找的我。”晋江说完看向谭晚，他认识谭晚，但是他不解地是一安打了那么多通电话都未打通，而他却未响几秒便被谭晚接上。

谭晚却没那么好心解晋江的疑惑，而是直接问顾如青，“你把凉透的白开掺热水是跟一一学得吗？”谭晚问完便觉自己说了一个废话，这凉白开掺热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怎么这样说。

一一？这个称号让晋江更好奇谭晚。

没等顾如青开口，晋江替他答道：“是，这的确很正常。但这凉透的白开掺热水，如青他原本没有这个习惯。”晋江指了指他凉好的白开，继续道：“这个，是他跟一安学的。”

谭晚静静听完，心道果然如此。谭晚看向晋江，细细打量这个他并不陌生的人。只见他神色闪过一丝诧异和了然，对晋江道：“你便是晋江吧，我知道你。”说完，他补充，“我是通过林清许知道你的。”

晋江警铃大作，警惕道：“你究竟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顾如青哑着嗓子开口道：“这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以后我会告诉你。”说完，他转向谭晚，“谭晚，”顾如青举起自己的胳膊，不也怕血液回流，把针管面向谭晚，“这个，是不是也跟阿姐有关？”

阿姐？晋江越发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谭晚见回血的针管，原本因这室温而有些红润的脸再次变得苍白。他猛然伸手，把顾如青的胳膊摁下，眼睛盯着针管，见血流了进去，原本屏着的一口气这才慢慢放了出去。

顾如青见谭晚惊恐的脸，便知安安对针头的恐惧来自阿姐。

顾如青道：“是因为永久针头吗？”

谭晚慢慢松开了顾如青的手，审视般看向顾如青，“顾如青，我觉得很多事你早有准备，像是事前知道了些什么。”

顾如青毫不在意谭晚眼中对他的探究，他道：“我一直注意安安，我一直以为她是晕针，但后来发现，哪怕那针头已经刺入肌肤被层层医胶遮起来，她依旧害怕。我曾以为是尖端恐惧症，但并不是。当时我查晕针时，偶然瞥见永久针头，便记了下来。”顾如青说完有些涩然，只是没想到，她的恐惧是真于这永久针头有关。

谭晚点点头，“大嫂最后身体不好，所以不能经历多次针扎，便扎了个永久针头。”想到那粗大的针头与针管，他的心倏忽一痛。

顾如青攥紧了手，前尘种种，不堪回首，不堪细思。

顾如青抹了一把脸，那手抹完便挡着顾如青的脸，他道：“阿江，你帮我回一下安安吧，就说我最近有些忙，等忙完再给她打电话。”

晋江点了点头，便出了病房。

顾如青听见那脚步不停踏着地板，随后消失在病房，留下一室岑寂。

俄而，泪水从指缝间浸了出来。

原来，当真不配。

·大年初三

沈一安握住手机良久，最终拨出她熟悉的号码。

电话中不断传来嘀声，随着时间拉长，沈一安的心有些微微失望，就在她准备挂了时，电话中终于传来她思念的声音。

“安安.......”

沈一安原本舒展下的眉眼有紧缩起来，她有些担忧道：“如青，你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嗓子这么嘶哑。”

顾如青看了一眼满地的草稿，道：“我最近在编歌，一直在唱找感觉，所以嗓子有些哑。”

沈一安握紧电话嗯了一声，“那你多喝些水润润喉咙。”

顾如青点点头。

沈一安等了一会儿顾如青，发现他竟然没有打趣她，有些微微吃惊，但转念一想他最近在忙歌谱，可能有些力不从心。

沈一安有些担忧顾如青的身子，“还有多久忙完啊？”

顾如青揉了揉眼睑，温声道：“别担心，已经忙完了。对了，打电话做什么，有什么事情吗？”最后一句，尾声上调，染上了焦急。

沈一安连忙道：“不急。”随后她捏了捏一件衣服，说得：“就是我在商场看到一件衣服觉得特别适合你。”

这话说出，沈一平也不再扭捏，“如青，我有些想你了。但你身体为重，保重身体，不用担心我。”

顾如青在听到那句有些想你时眼泪便悄然从脸颊上落下，毫无预兆。

顾如青终于露出了笑容，“安安，我也想你了。”

很想，很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