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海茫茫7
第七章在人海茫茫7
徐天知道他。
眼前的人与他几年前见过的照片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徐萤还是他的小跟屁虫时,一到寒暑假成天在家就一口一个梁师兄,他们家那般仔细养起来的小闺女,因为她的梁师兄参加了登山社,他笑她晒成了小黑炭,她懊恼地追着他打,气咻咻:“我要告诉妈妈你又换女朋友了!!!”
他那时也没个正形,说我问你个问题,答得让我满意了每个月就多给你一倍零花钱。小丫头正是好打扮的年纪,乖乖挨着哥哥笑得一脸谄媚。
“我帅还是你那个梁师兄帅啊?”
真是一秒没耽搁,零花钱说不要就不要:“哥哥,我师兄真的好好看的。”
甚至还要考虑他的自尊心:“比你好看那么一点点,你没有输很多,一点点而已。”
被他晾了两个月。
梁伽年一直知道徐萤有个哥哥,小丫头缠着他:“师兄,我哥哥好可恶,我这个月没有零花钱了,你请我吃雪糕吧?”
可她身上是一条新裙子。
他去打辩论的时候她还送了他一条新领带。
却非要在他这儿吃上雪糕。
不贵,两块一支的老冰棍。
他还见过徐天来接她,小姑娘哥斯拉似的冲过去打哥哥,隔得很远也能看出徐天在让她,桎梏住手脚把人塞车里,兄妹俩在车上有说有笑。
……
算起来,这是他们俩第一次会面。
各自西装革履,也算正式。
“你好,徐天。”
“你好,梁伽年。”
各自交换名片。
徐萤在学校不怎么提家里的事,梁伽年低头看了看徐天名片上的头衔。
“听说你去了美国。”徐天亦看了看梁伽年现在的身份,微微有些诧异。
梁律淡淡:“回来不久。”
他往包厢瞥了眼,桌上三副餐具。再看向徐天,眼中有询问的意味。
说来惭愧,徐总今日把商场上的那套手腕拿来对家里老幺。父亲会是怎样高高在上的态度他很清楚,从来没指望父亲能说句软话,可他亲自来,是这几年僵持不下情况里最大的破冰,徐天默默希望妹妹能够改变主意,她不听他的,总要听父亲的吧?
他有恃无恐,徐萤、终究姓徐。
她逃不开徐家、徐家也永远是她的家。
他无比希望家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小妹娇俏可人,是父母的开心果,是能与他没大没小无话不谈的小霸王。希望她能继续到处告状,能为了零花钱在他跟前一声哥哥接着一声,能打电话问他:“哥哥,送男生什么好啊?你们喜欢领带么?什么颜色的领带好配衣服?”
这种渴望大到……无所不用。
所以现在,没有资格出现在她面前。
外面又开始下雨,雨势尚小,新进来的客人将伞留在伞架上,抱怨弄脏了皮鞋。
“麻烦您给她送把伞,谢谢。”
梁伽年微微颔首,朝外走去。
“梁律师,冒昧问一下,还走吗?”
“不走了。”
、、、
徐萤的脸越肿越高,牙根也不舒服,好像一下子什么事都凑在一起,什么人都出现在眼前——
原来糟糕了还能更糟糕。
梁伽年买了雨伞追出来发现小姑娘并未走远,一身黑漆漆地蹲在商场外面的屋檐下,脚边一条脏兮兮的小狗。她的腮帮像是吃胖了的样子,很敏锐,目光寻过来,眼里全是讨厌,又迅速扭回脑袋。
下一瞬,站起来往雨里冲,不管不顾的,不是回软件园的方向。
与梁伽年同时追上去的还有那条野狗。
徐萤的鞋子噼啪溅起水花,扭头冲他吼:“不许跟着我!”
他停住,说:“过来拿伞。”
她转回身继续往前走,蓦地又回头,看见梁伽年与那条小狗亦步亦趋跟着她,小狗汪汪几声,似是在请她等等它。
她不理,急冲冲过马路,男人一直锁着雨幕中的女孩,她看起来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孩,却又要强地捂着伤口,仿佛开口撒娇痛哭就是输了一般。
他一直知道她倔,不倔的人没办法考上全国最好的大学,那必须有极大的耐力,跟自己较劲的耐力。
其实梁伽年也是一样。
这条路比较偏,绵绵的水汽中,女孩抢了一秒踏上斑马线,而有辆小面包也抢了黄灯最后一秒冲过来。梁伽年脚边的野狗突然狂吠着冲出去,徐萤其实看见了,估量着时间几步快跑堪堪避开,斑马线上响起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小狗躺在水里,雨点冲淡了它身体淌出来的血。
徐萤站在路边,静静看着这一幕,不知是因为冷还是什么,整个人打着寒颤。
面包车司机破口大骂:“你特么找死啊!!”
吓得脸都青了。
他下车来看,一看也有些不好,怕有人漫天要价,踌躇:“你的狗?”
徐萤摇了摇头。
那便无所谓了,司机直说晦气,骂骂咧咧把车开走。
小狗的呜咽被盖在雨里,再一会儿,缓缓闭上了眼。
不远处又有车辆打了转向灯往这来,女孩全身湿透了,作势要走,被谁拉住了胳膊。
“把它抱回来。”梁伽年的手捏疼了她。
想从她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怜悯。
但徐萤没有。
他松开她冲出去时,她狠狠握住拳,眼看着那辆车碾过来——
梁伽年展开双臂上下挥动,示意司机停车,照旧是挨骂:“你神经病啊我操!”
他蹲下来,将西装盖在小狗身上,轻轻将它抱起,抱到路边。
这一幕,像极了那天将她从仓库抱出来。
令人厌恶。
、、、
“你在哪捡着的?伤的太重了。”软件园附近小区里的宠物医院,大夫摘了口罩问梁伽年。
他的头发还在淌水,鞋子踩在地上全是脚印,踩脏了原本干净的地面。但打扫卫生的小护士却不心疼,反而拿毛巾给他擦,倒了杯热水。
“能治么?”
“不好说,先手术,费用不少,你考虑好。”
或许有不少人会充满爱心地将流浪狗送去医院,可很少人会舍得掏手术费,大夫见多了,等着梁伽年的答案。
“手术吧。”他将一张卡压在桌上。
这场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把小狗送出来时它看起来很虚弱,打着吊针,后腿缠了厚厚的纱布。
“恢复得再好以后估计也得瘸。”大夫在与梁伽年说术后注意事项,拉了一条长长的费用单,用他的卡划走了手术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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