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第 19 章

“咦?是哦,真的是沈瑜哎。”秦芹顺着孙书悦看的方向瞅过去,不由得诧异:“他是住校生吗?我怎么没听说?”

这显然已经不是孙书悦关心范围之内的事了,她喜上眉梢,迫不及待的推了一下秦芹道:“芹芹我今天有点事,你改天再来找我玩吧,么么哒。”

“啊?”秦芹面色一僵,万万没料到孙书悦见色忘义的这么干脆利落:“可是你不是说要给我试你那个指甲油——”她的失落之情溢于言表。

孙书悦早就没心思了,“改天改天。”她敷衍的打发着秦芹,余光瞥见沈瑜逐渐有转身过来的趋势,忙拆了头发,将发型抖开变成蓬松状,又拉了拉衣服整肃仪表,摆出一个自认为足够妩媚和善的笑容。

她正打算朝沈瑜婀娜多姿的走过去,却发现沈瑜的面向转到楼梯道的位置便猝然停住了。

男孩子侧身而立,轮廓修竹似的挺拔,神态专注,丝毫没有要看一眼走廊里还有谁存在的意思。

“四楼有水。”沈瑜不知在对谁说话,语调微扬,像是裹挟了些许阳光的味道,比他平时阴沉冷淡的嗓音还要更动听一些:“你来四楼洗抹布吧。”

“好嘞!”对方爽快的应着,三步并作两步的从楼梯上蹦了下来,小少女玩儿二人转似的甩着抹布,欢快的从沈瑜跟前跑过去,像一阵自由俏皮的风。

沈瑜微微旋身,懒洋洋的倚着墙,看似无意,目光却紧紧的随着她,在连乔从跟前飞速窜过去的时候猝不及防的一伸手,修长的手指与少女顺滑的发顶一触即分,将一小团误粘在上面的白色棉絮捻走了。

他的动作极其流畅精准,像极了某种绝世武功,唯快不破,以至于那小少女浑然不觉有人摸过了自己的脑袋顶。

孙书悦猝然呆滞在原地,她望见沈瑜从容的吹了吹手指尖,面容俊美无铸,神色甚至有些温柔。

她的脸色渐渐铁青,五指蜷成团,尖尖的红指甲陷入肉里。

“芹芹。”她川剧变脸似的骤然扬起唇角,收起了所有愤怒扭曲的表情,灿烂的笑着去挽秦芹的手臂:“不行啊,我看天色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还是别走了,晚上跟我睡一块儿吧!”

秦芹原本已经垂头丧气的准备离开了,突然又被挽留,不禁有些愣神:“啊……”

孙书悦后槽牙紧咬,但奈何此时她必须要争取到一位同仇敌忾的战友,面上便笑得愈发和气有光:“芹芹宝贝,我们是好姐妹嘛!我这还有几支新屯的口红,都是网红色号,可以给你试一试!”她一边大力怂恿一边把秦芹推进了宿舍。

-

连乔擦完最后一遍衣柜,把抹布搓洗干净后晾晒在窗台上,整个人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她依稀可以听见她那不常活动的细胳膊细腿儿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疲累不受控制的涌上来。

但是看着窗明几净的宿舍,她顿时又被莫大的成就感给征服了

“我真是太厉害了!”她满足的往床头一倚,自吹自擂道。

“一间宿舍收拾了两个小时。”沈瑜倚墙而立,面无表情的点评道:“是挺厉害的。”

连乔:“……”

全程监工的沈大佬能忍到现在才开嘲讽已经很不容易了,连乔发自内心的表示体谅,悄悄的对了会儿手指道:“那我是第一次嘛,搞成这个样子已经——”她声音越来越弱,变得有点儿委屈巴巴的:“已经很不容易了好不好……”

沈瑜:“。”

他忍不住颔首瞥了眼连乔,小少女看样子是真的累了,一手抓着双人床的竖栏杆,那颗娇憨倦怠的小脑袋就那么有气无力的垫在自己的虎口上,嗓音软绵绵的少了些中气,听起来不像抬杠,倒更像撒娇了。

“我又没说你什么……”沈瑜心头一动,不甚自然的辩解了一句。

“你还没说我什么呢?”连乔有点儿不高兴:“像我这样虚心好学的新手,你不夸夸我也就算了,竟然还嘲讽我。”

沈瑜:“……”

这不太对。

他轻轻的吸了一口气,眯眼道:“你少蹬鼻子上脸啊。”

连乔:“。”

她整个人一下子坐直了,像是瞬间清醒了一般,飞快的刷新了一下对两人之间关系的认知。

“那什么,沈瑜同学,你这么辛劳——坐坐坐。”她冲沈瑜咧嘴一笑,无比狗腿的开始营业。

沈瑜:“我不坐。”

连乔:“你坐嘛,你看你陪我忙活了这么久肯定累了——”

沈瑜:“我不累。”

连乔:“……”

小少女嘴巴一瘪,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沈瑜同学你就坐一会儿吧,你个子这么高,我仰着脖子跟你说话真的好累啊……”

沈瑜:“……”

说实在话,这么欠揍的内容要是从别的什么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早就被沈瑜一脚蹬出去几米远了,但此时此刻,沈瑜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儿淡淡的无奈。

——就好像是产生怒气的阀门被人给关掉了。

他信手把桌肚里的凳子拉出来,一声不吭的坐下,连乔斜眼儿望了望他,嘻嘻笑起来:“谢谢你啊沈瑜同学,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她打了个呵欠,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义正言辞道:“你先坐一会儿,容我喘口气,待会儿请你去吃饭。”

沈瑜看她这一句话说完又打了个呵欠,眉头微蹙:“要不然算了吧你……”

“不行!”连乔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仍旧嘴硬道:“我连家小乔一诺千金,有一说一,这顿饭我必须得请你吃,就半个小时,你就让我歇半个小时……”

沈瑜:“……”

谈话间,少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眯着了,倚着栏杆的体态柔软而婀娜,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这样也能睡着?这平衡能力……令人叹为观止。

沈瑜往后一倚,靠在了椅背上,抬手搔了搔下巴,不由自主的想起之前看到过的一副仕女醉酒的工笔图。

那细毫描绘的古典美人,斜倚竹塌容颜静美,居然无端端的跟连乔重合了。

……

“你没听说过么?连家有二乔,古有甄宓俏。”

“尤其是他们家小乔,幼时就是个美人坯子,想跟他们家结娃娃亲的人排长队。”

……

沈瑜默了两秒,忽有所感,摸出手机来给通讯录里一个叫“小段”的人发了条消息。

【上次那副画的入价是多少来着?】

对方回的很快:

【六千六,老板。】

“居然这么便宜……”沈瑜愣了愣,低声自语,“噼里啪啦”的敲字儿。

【你没少数个零吧?】

【老板你别开玩笑了,我们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那为什么入价这么便宜?】

【一副画而已,又不是什么名家名作,还有点仿古的痕迹,给六千六完全是看在他用材还算高级的面子上。】

沈瑜念着那副画里精雕细琢的美人面孔,细细品着竟有些心猿意马起来,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识货”,又问道:【卖出去了?】

【刚敲定的出价八千四,但是还没来得及派送呢,老板有何指示?】

沈瑜想了想,埋头敲字儿:

【不卖了。】

-

交代完一些事,沈瑜关了手机起身,轻手轻脚的在连乔的屋子里转了一圈。

这笨手笨脚的小少女洒扫庭除个屋子已经很吃力了,因而日常用品什么的都还没归置完毕,唯有那个渐变色的Dior包包又一次被端端正正的摆在了桌子上。

沈瑜走过去,眸光一闪,抬手拉开了包包的金属色拉链,翻过内缘,在里子上看见了一个不甚显眼的编号。

是了,是Dior去年的限量款。

沈瑜禁不住颦眉,意味深长的吐出一口气。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两年前,他临了了离开沈家的时候,做过的最后一件勉强还算得上风花雪月的闲事。

——预定一款即将发售的限量款奢侈品包包,送给一个很特别的小姑娘。

他跟那小姑娘都谈不上认识,说是有过一面之缘都嫌不足。

因缘际会还要从一只不受沈志成待见的橘猫说起,沈志成是个刻薄挑剔到几乎病态的臭老头儿,对人尚且如此,就更毋庸提从外面捡回来的小畜生了。沈瑜没办法,只好带着那只倒霉的猫另觅他处。

以沈家的财力和地位,平日里围绕在周围打哈哈的人不少,沈瑜联系了几个平日里跟在他屁股后面少爷长少爷短的家伙,刚提了一嘴能不能帮忙寄养两天猫,电话那头就开始了他们的表演。

“沈少爷,你们家的猫是什么品种呀?品种猫我不会养啊,怕给你养坏了。”

“流浪猫啊,流浪猫有寄生虫的!”

“沈少爷你忘啦,我们家已经有元宝啦!就是那只身价好几万的纯种布偶!你见过的!”

“流浪猫啊……沈少爷,我们家元宝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外面来的猫万一有什么病,传染了就不好了……”

“沈少爷,我妈他猫毛过敏,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她肯定不会同意的,对不住对不住。”

……

如果严格按照资产额度由高到低排序,林家应该算是这个圈子里的底层人物,林昼的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社会地位高,收入却一般,沈瑜不止一次的听他们有人在背后嘲笑林昼是“乞丐”家庭出身。

林昼的父母的确存了一份想要挤入上流富人社会的心思,但是林昼本人,沈瑜跟他打过几次交道,脊梁骨尚且硬实,是个非常和蔼斯文的人。

最终,沈瑜带着他倒霉的猫一起来到林昼家避难。

林昼明确表示他从小到大没有养过小动物,沈瑜也没有,两个男生就磕磕绊绊的一边拿着手机上网搜教程,一边在浴室里把猫给洗了。

那阵仗,鸡飞狗跳,差点没把屋顶给掀了。

就在这洗猫的过程中,林昼家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隔着门听声音,是个小女孩儿。

那小客人来了之后,林昼的脸上就明显多了几分急色,两人飞快的给猫吹干了毛,林昼便匆匆的拉开门出去。

沈瑜洗了自己一身水,浑身湿透的待在浴室里,等着林昼给他拿换洗衣裳,他百般聊赖的厉害,隔着那扇拉门,就听见外头那个小女孩子在说话,嗓音脆生生的,像是当季刚摘下来的新鲜嘎啦果,甜度可观,但却没那么软和,同林昼说了几句,字里行间都是别扭和倔强。

沈瑜长这么大见过的女孩子无外乎两种,一种是蕙质兰心的淑女,外力调/教出来的,无趣且虚假,另一种是泼辣骄纵的公主病,打生下来就被父母宠坏了,一言不合撒娇撒痴,闹得全家不得安宁。

门外的这个……有点儿意思。

他不由得感到好奇,斟酌再三,在林昼警告他不要出去的情况下,偷偷的将门拉开了一条缝。

透过这条缝,他看见沙发上坐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儿。

那小女孩儿穿着一条牛仔布的背带裤,足上裹着一双洁白的花边短袜,布料中间露出来的一节小腿洁白纤细,琉璃似的,赏心悦目。她怀里抱着那只蓬松的大橘,在林昼家的沙发上缩成一团,蓬松的头发自然的垂落在肩头,从头到脚就让人想到两个字

——“精致”。

太他妈精致了。

沈瑜本想再进一步看清女孩儿的脸,不料那只该死的胖橘十分敏锐,多半是记恨刚才被强行按头洗澡,报复似的冲着浴室的方向叫了一嗓子,沈瑜吓了一跳,慌不择路的把门给关上了。

以至于……他根本没看清那小女孩儿的长相。

也都因为那只该死的猫,他同那小姑娘之间的关系连一面之缘都算不上,可沈瑜对那女孩儿的印象还是深刻极了,后来他听林昼提过一字半句,说这个小姑娘还是去薇顿国际上学了,走上了所有名媛既定规划好的路线,这让沈瑜诧异之余还感到分外的叹惋。

他想,那小姑娘在薇顿国际里的日子一定很难过,而未来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要隔空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担心。

有时候沈瑜会觉得像他们这样的人所能想到的示好方式都很匮乏,无外乎和金钱挂钩,而事实上除了这些,他什么也都做不了。

——没有什么能够证明他是特殊的。

适逢Dior即将发行一款全球限量版的包,沈瑜看社交圈子里有不少人都在讨论关于要不要砸重金抢购。

因为价格不菲且购买途径限制,这些话题涛着涛着就偃旗息鼓了。

沈瑜想,沈家好像除了有钱,也再没别的长处了,他既然非俗不可,那就只能在一堆俗人里当俗的最突出的那个。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下了预订单没多久,沈家就出事了,他跟沈志成决裂,两手空空的脱离了家族。

临走前,他找了一趟林昼,跟林昼说如果这个包包送到了,就赠给那个小姑娘当生日礼物,希望她——

话说至此,沈瑜却有些恍惚。

那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沈瑜十多年筑基的世界框架分崩离析,他无法信任身边的人,也不晓得自己还能希望些什么,他对一切的一切都失望透顶,恨得牙根痒痒,甚至……时不时地会产生要跟沈志成一起同归于尽的想法。

他想,一天不脱离那个圈子就一天不能够期待些什么,他冲破了牢笼,却不知道那个小姑娘的未来指向何方。

但他已然自身难保,也顾不了那么许多。

“希望她喜欢这个礼物吧。”那是他临了了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

时隔四年,沈少爷一眼就认出了那款已然炒到天价的限量款包包,想到了许多往事,却死活没能认出包包的主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四年!小女孩长成了少女,本来沈瑜就没什么印象,这会儿完全认不出来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沈瑜成功的说服自己扔掉了获罪感。

但是那种惊艳感和叛逆的气质,还是让沈瑜觉得一拍即合,就像是正确的钥匙插进了正确的锁孔,想不注意到都难。

他禁不住挽起了唇角,扭头看了一眼那睡的无知无觉的少女。

“看起来这个包,我还是送对了。”他轻轻挑眉,似有所感:“离家出走也要带着,这么喜欢的吗?嗯?”

他问话的对象睡的正香,还只顾得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皱一皱小鼻子,更不用提回答他的问题了。

沈瑜微微前倾了身体,歪着头仔细端详连乔的面孔。

这么细细的看好像——的确是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

他正瞧的欢,连乔的眉峰耸了耸,薄薄的眼皮猝不及防的掀开了。

沈瑜受到了一点儿惊吓,不由得站直了,心虚的假装四下看看,好在连小乔只是单单睁开了眼睛,思绪还没活泛起来,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呆呆的打了个巨大的呵欠。

沈瑜看她一个呵欠打的直泛泪花,沾湿了睫毛,眼睛也变得水灵灵的,不知怎么的有些心旌神摇,忍不住别过脸看向他处:“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连乔迷迷糊糊道:“半个小时嘛,我说过的。”

沈瑜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真就过去了半个小时,别说,还挺准。

这时,连小乔毫无预兆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沈瑜的反应总是挺大,他浑身一怔,看见少女直愣愣的将他的手扯到了自己跟前儿,就着还没锁屏的手机看了眼时间。

“嘿。”连小乔半梦半醒间都不忘自豪一把:“真就半个小时,我生物钟准吧!”

沈瑜:“。”他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这是想让我夸你的意思?”

连乔正伸懒腰,闻言动作一僵,又品出了沈大佬独一份儿的嘲讽,讪讪道:“没没没。”她吸了口气,人也醒的差不多了,拍手道:“你等我会儿,我去洗把脸,然后就带你去吃饭!”说完她飞快的跑出了宿舍门。

沈瑜斜眼儿,重温了一下她的话,忍不住轻轻哼笑:“你带我去吃饭……”

不过……究竟是怎样自律的生活作息才能把白天小憩的时间掐的这么准,厉害了。

没容他多思考这个问题,连乔就回来了,“走吧!”她笑嘻嘻的走到桌前,顺手将那只Dior的包包拿了起来。

举到一半儿,连乔在沈瑜似笑非笑的注视中觉醒了,她慢慢意识到在汉林这麻雀大小的校园里,出趟门就是两点一线,可能真的不太需要带包。她干咳了一声,十分不自然的又把包包放了回去,从中拿了校园卡出来,转而冲沈瑜灿烂一笑,招呼道:“我请你吃大餐啊沈同学!今天一定让你吃顿好的!”

沈瑜意味深长的应了声:“嗯,等你请我吃顿好的。”

-

到了汉林的校食堂,连乔才知道沈瑜那一声嘲笑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大约是过了饭点儿,偌大一个食堂窗口全暗,只剩犄角旮旯里还开着一个卖大碗宽面的窗口,百般无聊的大师傅正坐在那儿横着个手机看球赛。

连乔甚至有点不忍心打破这岁月静好的清闲画面。

还,说好要请沈瑜吃顿好的……

连乔糟心的对手指。

沈瑜垂眸,看了她半晌,抬手在少女的肩头拍了一下,懒懒道:“我饿了,请我吃面。”

“吃面可以吗?”连乔小声问。

“可以。”沈瑜走到点单的窗口,仰首望着菜单:“我要加大排,再加两个荷包蛋。”他挑眉看向连乔:“不会舍不得吧?”

“啊?”连乔忙摇头:“不会不会,你把这里的肉统统承包了我都付得起!”她怪不好意思的刷了卡:“居然只能请你吃面……”

“有面吃不错了。”沈瑜懒声道,他去筷子筒里拿了两副筷子,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将筷子底儿往桌面上一顿,歪着头老不正经的调侃:“谢谢老板。”

连乔:“谁是你老板啊!”她脸颊微红:“我没名字的吗?”

“连乔同学。”沈瑜从善如流的念了句,嗤笑:“这样行了吧?”

沈大佬难得不开嘲讽,还学会调侃人了,连乔心里头有点儿隐秘的快活,憋笑着撇了撇嘴。

“加个微信吧沈同学!”她得寸进尺的提议。

沈瑜不咸不淡的“嗯”了声,摸出手机推过去,连乔就着他的二维码扫了一下,成功加上。

这时那边儿热气腾腾的宽面出锅了,大叔把面沥了凉水,放进青白瓷儿的海碗里,又用夹子夹了一块酱油大排和两个荷包蛋在上面。

“辣椒在你手边儿。”大叔说:“同学,你要就自己弄,别客气。”

连乔:“好嘞!”她扭头道:“沈瑜,你要不要辣椒!”

沈瑜眸光微动,点头道:“要的。”

第二碗面也出锅了,是连乔点的小青菜面,她把两碗面一起放在大托盘里,用力端起来。

沈瑜一条胳膊不方便,连乔将面碗推过来,他便递了双筷子过去。

“谢啦。”连乔道。

“你也吃辣?”沈瑜抬眸,看了一眼她面碗里红艳艳的辣子团儿。

“是啊。”连乔用筷子拌了拌汤道:“我不光喜欢吃辣,还喜欢吃甜的!”

“不怕长痘?”沈瑜握着筷子没动:“我以为像你们这样的……我是说……我以为你们小女生都很注重这方面。”

“天天把自己当兔子养吗?”连乔翻了个白眼儿:“每顿饭只吃油醋汁拌紫甘蓝加球包菜?就连吃个鸡蛋都要把蛋黄剥出来只吃蛋白的那种?”

沈瑜:“差不多。”

连乔顿时想到了之前在薇顿中学的无数个日日夜夜。

薇顿牌的名媛儿们有些约定俗成的集体活动,比如专门组团出去摆拍,尤其喜欢去到那种装点的金碧辉煌的西式下午茶餐厅,穿着新买的时髦衣裳,拿着菜单“哗啦啦”从头点到尾,上餐后对着明媚的阳光优雅的端起咖啡杯,凹造型,拍照。

对着一桌子的珍馐,小姐们拍照修图聊八卦,就是不吃,连乔的内心很崩溃,她觉得那熔岩的巧克力球和彩虹千层看起来是真的很好吃,她几次朝那个千层蛋糕伸手,试着去抓装点在顶端的粉色小马卡龙,结果都被身边儿姐妹们大惊小怪的尖叫声打断。

“天哪连乔!你该不会是要吃那个吧!”

“那个好甜好甜的啊!我看到甜的就头皮发麻!”

“你知道这个东西有多少卡路里吗!你知道它抵多少顿沙拉吗!”

“我上次误服了这个,催吐催了半个小时!”

连乔:“……”

误服??这也太夸张了!

可这些东西做出来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哦对,还有那该死的形体课,进教室之前所有人都得先上电子秤称体重,变态老师会一个一个的把体重数字大声报出来,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谁体重过百了,那无异于是公开处刑。

都说戒糖戒到最后会对甜食失去兴趣,但是为什么她连小乔对美食的愿望就越来越强烈!

所以连乔每次周末回到家,看见连梦乔自由自在的躺在零食堆里畅游,就会气的头顶冒烟儿,

太难了。

念及此,连乔一手拿着勺子,一手沉痛的将筷子捣进面碗底部,将沾了辣椒汁儿的小青菜夹起来搁在勺子里滤了滤,送进嘴里,“痘是不长了,但是你会快乐吗?”她皱着小鼻子哼道。

“不快乐吗?”沈瑜反问:“我以为你们女孩子的快乐就是成功的把自己塞进XS码的裙子里。”

“那种快乐都是肤浅的!不走心的!”连乔义正言辞。

“哦~”沈瑜悠长的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头,然后用筷子把自己碗里的一只荷包蛋夹了,递到了连乔的碗里。

连乔:“?!”

“给你的清汤寡水加一份快乐。”沈瑜懒洋洋道:“放心,筷子我还没用过。”

“不是……我不是在说这个……”连乔有点儿回不过神来:“可是这个荷包蛋就是给你吃的呀——”

“我又不是猪。”沈瑜说:“就是想检验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要请我吃饭。”他草草的将面翻拌了一下,又道:“学校这水面不顶饱,别问我怎么知道的,快吃吧。”说完他自顾自的埋下头开始吃面。

连乔张了张嘴,居然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心头一暖,定定的看着沈瑜,男生吃面的姿势还挺接地气的,一双筷子就能解决所有问题,但他没有把汤汁溅得到处都是,也没有吃出“吧唧吧唧”的粗鲁动静,从头到尾,他的吃相都散发着一种隐匿的文雅。

沈瑜这个人,真的好特别啊。

连乔想,他说他知道学校的水面不顶饱,是不是他以前曾经有过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以至于每天只能吃什么也不加的阳春面度日。

出色的连小乔当即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

英俊不凡的沈大佬穿着一身打补丁的二手工装裤,隐忍不发的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蹲在食堂的小角落里“吸溜吸溜”的吃一碗啥味道也没有的水面,那艰苦卓绝的程度真的是……十分的招人心疼。

这么清苦的一个沈瑜同学,平时跟自己的舅舅相依为命,没人照顾,却还懂得从牙缝里省出一个荷包蛋来给他的小同桌吃,此等壮举怎能不叫人感动!

简直就是感动中国嘛!

连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沈瑜吃面吃了一半,不经意间掀了一下眼皮,就发现坐在桌子对面儿的这个小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两眼放空了,吃面的速度放慢下来,犹如龟爬。

一看就是又陷入到某种荒唐的冥想里去了。

他轻笑了一声,摇摇头。

如果说当初的隔门相遇是缘,那么今日的汉林重逢就是份,这么一看,世界是真的很奇妙。

沈瑜忽的心血来潮。

“我看你好像很喜欢那个渐变色的手提包,是你自己买的吗?”他放下筷子,明知故问道。

“哎?”连乔擦了擦嘴角回过神来,眨巴眨巴眼。

“还是……什么关系很好的人送的?”沈瑜认真的注视着她的反应:“嗯?”

连乔:“唔……”

沈瑜其实正在心里疯狂的腹诽着,他觉得自己能问出这种问题来也是无聊至极,这个撒敷敷的连小乔既然隐姓埋名的从家里偷跑出来,那对于从前的一些经历多半是要否认的,即便不否认,她长这么大肯定收到过成千上百的礼物,真的能够记得每样礼物都是出自谁之手吗?

更不消说这个包包还来自于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真给你猜对了。”连乔忽而笑眯眯的答道。

沈瑜怔忪了一瞬,眼瞳微微发亮,他凝眸看着连乔,话语里逐渐透露出期待来,“是吗?”他坐直了身体,故作随意的问道:“是谁?”

“是我哥啦。”连乔夹起荷包蛋来咬了一口,认真的回忆道:“就是上次我说要出来接我的那个哥哥,你还记得吗?”

沈瑜:“......?”

-

无形之中,冤大头本头似乎听到自己的头一个膨成两个大的声音。

“你哥送的?”沈瑜难以置信的脱口而出:“开什么国际玩笑?”

他反应大的有些异样,连乔眨巴眨巴眼,双手交叠的搁在桌上,正襟危坐,“没开玩笑呀。”她解释的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当然那是去年的事了,那时候我过生日,而且那时候我哥还没成家呢,你不要误会。”

“我当然不是问这个。”沈瑜暴躁的捏住鼻梁,感到一阵不耐:“我是问——”

他骤然间语塞了。

说什么?你这个包其实是我送的。

我为什么不当面送?因为当时觉得麻烦,莫名其妙给一个圈子里的陌生小妞送包,好像他很图谋不轨似的,再者,他当初觉得这种无声赠予、一转身深藏功与名的行为方式——非常的有范儿!

而这种有范儿的行为方式被放到当下,沈瑜不光觉得丢份儿,还觉得很脑残。

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要怎么澄清?他无凭无据,收据订单都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就算他说了连乔也得信啊!

沈瑜掀起眼皮,对上连小乔那双BLingBLing闪烁的无辜大眼睛,欲言又止。

也许……还有另外的人给她送过一样的包包。

所以其实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沈瑜自作多情,吃饱了撑的脑补出来的大乌龙。

沈大佬顿时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和丢脸。

“我吃饱了。”他一推面碗低声说:“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哎?”连乔迷惑道:“你这就走了吗?”

“我晚上还有事。”沈瑜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暴躁,他把梁宽的校园卡从口袋里掏出来拍在桌角,又抬腿将椅子踢回桌肚里,顿了顿道:“明天见。”

-

虽然沈大佬最后那句“明天见”意在掩饰他“裂开来了”的事实,可连乔还是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她忧心忡忡的抱着面碗,一边儿喝汤一边儿竭力的回想她刚才究竟那句话戳中了沈瑜的雷点。

来来回回的过了好几遍,她锁定了那句“我哥送的”。

好像就是从这句话开始,沈大佬变成了一幅“同归于尽”脸。

难道说沈瑜不喜欢别人送自己东西?为什么呀?

连乔百思不得其解。

她将餐具送到清洗台上,出了食堂,看见隔壁的小卖部里灯光璀璨,不少人进进出出很是热闹,恰好遇到梁宽抱着一大袋儿锅巴从超市里出来。

“嘿,连乔同学!好巧哦!我们又见面了!”梁宽热情的招呼,东张西望:“沈大佬呢?”

“他有事回去啦。”连乔笑道:“喏,你的卡还你。”

“太好了。”梁宽说:“我都准备付现金了!”

连乔诧异:“沈瑜的卡里没钱吗?”

“有啊。”梁宽接过自己的卡,飞快的在刷卡机上贴了一下:“还不少呢,可我不敢多刷,怕大佬回头穷起来没饭吃。”

连乔:“沈瑜他……真的很穷吗?”

“可穷了。”梁宽说:“你看我吧,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不能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但是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我爸都照给。可沈大佬就不一样了,我听说他是孤儿,没爸妈管,就一个特别不靠谱的舅舅跟他一起过,学费和生活费都要自己赚来着,社会的不得了。”

“啊?”连乔吃了一惊:“这么惨!”

她陡然间有了一种醍醐灌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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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装什么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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