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喜讯

第十一章 喜讯

钟诚整个下午无事可干,也懒洋洋得不想去干什么。只是上床上躺一会儿,在阴凉处坐一会儿,又摇几把老蒲扇,再喝几口凉泉水,渐渐便觉得无聊到胸闷,只好翻出父亲专门给他准备的升学题集,一边嗤之以鼻一边胡乱划上几道。

钟诚聪明,也可以说是早慧,这是宝田寨公认的,无关爱憎。对他来说这种程度的课程习题已经易如反掌,所以对即将到来的升学考试毫不担心。只是他宁可去琢磨一年也收不了几斤的庄稼成长也懒得去学习更高深的文化知识,用钟山河的话说叫厌学;他甚至能将父亲珍藏的大部典翻出来看得津津有味,却不求甚解看过就忘。这种态度让钟山河颇为无奈,好不容易硬着头皮劝解一下,钟诚便将钟家遗传的倔强表现地淋漓尽致。

其实钟诚比他们以为的聪明更聪明。十二岁的少年自记事起便冷眼旁观着这些年宝田寨的春去秋来,不缺乏一番小小的人情世故。他也懂好歹知进退,于是早早便学会用独立坚强来伪装自己,不会让宝田寨因为自己戳住钟家的脊梁骨。上山下地念书学习,钟诚都做着宝田寨的孩子们远不能做到的事,足以让宝田寨愕然惊叹,然而也仅限于此。除了不让宝田寨的人们看不起,他没有更大的野望。到现在能够走出宝田寨了,他也不会认为是逃避与失败。

到了放学时间钟山河才从学校回来,那本不厚的习题集也被钟诚涂涂画画翻阅完毕。

钟山河进屋时刚好看到钟诚合上那本练习本,心中或多或少有些欣慰。儿子的聪明他也明白,但是他觉得钟诚花太少的时间在学习上,学业上常常表现出来的漫不经心的态度让人隐隐有些担忧。钟山河明白这个时代学问或者说是文凭的重要性,他知道自己不会甘心一辈子守在宝田寨望穿天日,出去外面起码希望钟诚的生活会更安逸一点。于是他便托了点关系搞到这份一中升学考试的内部习题后,好让钟诚多练练能更有把握。只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那本习题依旧崭新如故。钟山河心里不免纠结——万一考不上一中,也不能让儿子去县城进所普通中学荒废掉,那样又得花上一大笔钱,找点关系才能进一中做一个走读生。而这种开支钟家无法承担。

钟山河坐到门口的竹椅上,神情有些疲惫,随意问道:“怎么样?”

“很简单。”钟诚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将纸笔文具收拾好。

“这是找了一中出题的老师弄来的。考试的时候基本就和里面的差不多。”钟山河再次解释,希望引起钟诚的重视。

“噢。”钟诚应了一声,不以为然。感觉有些乏了,自顾自的上床躺下。

钟山河听到儿子上床的声音,伸头看了一下,语气也变得轻柔起来:“好好歇会。吃饭的时候叫你。”

“恩。”钟诚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有些伤感地说道,“对了,元霸等会可能会过来。”

这是提醒父亲多做一个人的饭。

“哦?”钟山河有些惊讶。

杨延霸自从搬出寨中便少与人来往,包括曾经视如兄弟的钟山河,几乎与宝田寨隔绝;而钟山河也是个少言寡语的性子,平时除了学校便是在家看书练字自娱自乐,甚至大多数时间不知道杨延霸身处何方。一不来二不往,关系便像逐渐冷却,最后连钟诚这个最嫡系的亲人都未曾知道那些两家曾经亲密的过往。

钟诚没再多说什么,闭目假寐。钟山河满腹疑问,不知道杨延霸突然找来何事,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曾经不是兄弟胜似兄弟的汉子。但既然上门,也能管一顿聊以裹腹。

等做好晚餐,天色已暮。钟诚也爬了起来,父子俩坐在门口等着杨延霸的到来。等待有些无聊,气氛也颇沉闷。钟山河酝酿了好一阵才开口问起钟诚这几天的情况,钟诚便言简意赅的说了说。

“……杨红莲?”钟山河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感激这种关怀,也有点感慨曾经的岁月。时间还真是快啊,转眼都十年了。

一直等候的杨延霸姗姗来迟,入夜了才出现在钟诚父子面前。

“回来啦……钟哥。嘿嘿……”

突然间来面对钟山河,纵然是早做好这个准备准备,但杨延霸似乎还是不适应,很是尴尬地叫出这声哥,然后便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好干笑两声以示招呼。

“元霸!”钟山河却有点激动,脸颊微微颤抖。只是最后也只是喊出了这声叫了数十年的外号。

没有钟诚料想中的情况发生。自从昨晚听得了钟杨两家的世交过往,钟诚以为这对曾亲如兄弟的人再见时会有情不自禁泪如雨下。然而实际却只是招呼完后,便平静的相邀上桌。然后钟诚给自己盛饭,钟山河则倒上两杯酒。

“嗬……很丰盛啊,这又是鸡又是肉的。难道是专门给我准备践行的?”坐下后还是颇为尴尬,杨延霸只好插诨打科活跃气氛。二十年前他就开始干这个,即使有十数年未用也是得心应手。

“嗯?”钟山河听到杨延霸的话露出疑惑的表情,正准备举起酒杯的手也停了下来。

开完一句玩笑的杨延霸便似放开心绪,还能对钟诚挤挤眼打个招呼。看着钟山河要举杯,也忙不迭得去拿自己面前的酒杯,这时便听到钟山河的疑惑。

“呃……钟诚没跟你说么?”杨延霸疑惑地望向钟诚。

钟山河也看了儿子一眼,见他已经默默地开始动筷,只好问杨延霸:“说什么?”

“……我准备出去了。”

“出去?”钟山河眉头一皱,有些反应不过来,“去哪?你经常去的地?”

“不一定啊……我准备去外面混了。”

钟山河咀嚼了这句话好一阵,才明白一点,有些不确定的问道:“不回这里了?”

“或许吧,一般是不想回来了。”杨延霸一笑,道:“即使再回来,也是给老爷子和我爹他们修上一座上好的坟。活着受累,不能让他们死了还是憋屈呀……我这琢磨好些年了。”

钟山河有些恻然。从少年时开始相处,直到两人分别的结婚生子,钟山河可以说对杨延霸知之甚深。如果不是生在那个错误的年代,杨延霸或许会是个极有出息的人物。只是曾经经历过的现实只能让他在心里感慨一句时事弄人。

“好吧。”钟山河回过神,举杯道:“一帆风顺。”

“你也是,哥。”

然后饮尽杯空,又再满上。

“这一杯……元霸——”钟山河再举杯,“你要记得我们还是兄弟!”然后一饮而尽。

“当然!”杨延霸跟着干完。

……

杯空即满,连干六杯,两个人连筷子都未曾动过。钟山河一杯接一杯领着杨延霸,言语里尽是感慨,似乎这一次就要把兄弟间欠了十几年的酒量全补回来。

这个架势让曾经也算了解钟山河的杨延霸愕然,但也附和着一滴不拉的干掉。

钟诚已经感觉到父亲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钟山河平时也会喝点小酒,但是酒量不大,一般用小杯喝到个“四季康泰”便作结束。今天换了大杯,还以为是照顾杨延霸。只是这样一杯接一杯的,很快便喝到半醉。安静旁观的钟诚开始有点手足无措。

钟诚胡乱扒了几口,干脆停了下来,看着他们杯来杯往。然后发现钟山河渐渐目光闪烁,眼眶中有泪水打转。这让钟诚震惊无比,心慌意乱。

钟山河又举起酒杯,醉眼惺忪却凝视着杨延霸。这次泪水终于顺着脸庞淌了下来,声音颤抖语气凌乱。

“这一杯……嗯,元霸,出去后好好混,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们也不再低人一等了……来,敬枉死的老头子们,恭贺他们沉冤得雪……呵呵……”

这一次尚为清醒的杨延霸却没有跟着一饮而尽。他睁大眼盯住钟山河,嘴唇微张。这醉酒微醺带来的惊喜真的让人无法置信,只感觉脑袋里像炸开一样,反反复复只有那么四个字在回响——

沉冤得雪!沉冤得雪……

“呵呵……沉冤得雪呀!”钟山河泪流不止,脸上却露出笑容,“老头子和凤生叔终于给平反了……二十年啊,终于到了这一天……老头子在地下也该是安心了!”

“真的吗?钟哥,真的吗……真的吗?”杨延霸呢喃着将这句话重复了十几遍,神情涣散,泪水也开始抑制不住。

两个人又哭又笑,又一杯杯倒酒,神思不属。

……

最终两个人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言一语追忆起过往。说道伤心处低声抽噎,哭完便喝一杯;高兴时会心一笑,笑过再干一杯。终于两人都不省人事。

钟诚一直没有打扰他们,安安静静坐在旁边听着,到最后也是似懂非懂。他渐渐明白了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关系到爷爷和杨凤生的声誉清白。纵然大致了解事情的过往,但“平反”二字对一直待在宝田寨做着自力更生的行当,唱着“我们是**接班人”的少年来说,对其感触远没有两个大人来的强烈。只是后面他便随着大人们的开怀兴奋也渐渐心情舒畅起来,也乐于听着他们醉酒后的胡言乱语,表情迥异。虽然有需要照顾两个对他来说不成比例的成年人的苦恼,却也新鲜于见到两人异于往常的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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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之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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