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成行
钟诚还没来得及回味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就听到父亲房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几声浅浅的咳嗽——钟山河也早早起床了。
钟诚忙着自己的手艺,钟山河却走进厨房开始洗漱。然后钟诚很意外得发现父亲的情绪很是平静,依然是往常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仿佛昨天那个恋恋不舍抑郁暴躁的形象从未出现过一样。父子俩静静地各干各事,只是钟诚多少因为父亲前后的反差感到疑惑。
钟山河也注意到儿子躲躲闪闪的目光,不解问道:“怎么了?”
“呃……没什么……”钟诚赶紧转头。
……
天色大亮起来,杨夏至也拎着个小包赶到,后面跟着他爹。
“就走么就走么?”杨夏至看起来很是兴奋,一进门也不招呼直朝钟诚嚷嚷。汉子跟在后头,尴尬地向钟山河点头哈腰示意招呼。
钟诚问候过后头的家长,对着杨夏至说道:“没那么急。我们都还没吃早饭呢。”
“呃……”杨夏至摸摸头,讪讪的笑了笑。自己寻个地方把包放下,然后坐在板凳上左摇右晃,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也没人去打扰他。
等钟诚摆饭上桌招呼父亲吃饭,钟山河才从房间内走出来,还一边问杨夏至父子:“一起吃点么?”
“已经吃过了。”汉子赶忙回答道。本来十数年首次登门就很不自在,这时候要面对面坐在一起会更不知道如何自处了。
杨夏至颇为意动,只是看着桌上适量的饭菜,注意到父亲告诫的眼色,还是没有上桌去,就坐在门口和他们说话。
吃饭的时候被人注视着的感觉是相当不爽的。于是钟家父子飞快地将早餐解决掉,然后钟山河招呼坐下再休息一阵子,四个人便都再坐了下来。
“你们带着多少东西?”坐下后先发话的却是自进门就不多言语只恭谦赔笑的夏至父亲,神情还颇有些急切。
“哦——”钟山河稍稍楞了一下,回道:“不多,就一些衣物。就是书多了一点……钟诚的行李应该没多少吧?”最后一句是问向儿子的。
“嗯,足够我挑的……”钟诚说道。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加上自己的衣服书本什么的,整理出来也足有一大担子。
“嘘——那就好。”汉子松了一口气。见钟家父子疑惑地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我是说我去送送你们。多个人总要轻松点的——那么远的路……”
钟山河默然,没有拒绝却也没有同意。汉子等了一会没听到回应,又解释道:“反正我也要去送送夏至,他还没出过宝田呢。”
钟山河听到这句话却皱起眉头,不悦说道:“不放心么?”
“没有没有!就是他也没出过远门……他妈也是让我去送……我是说我也跟着去见见世面……”汉子连连否认,却越描越黑,急的脸都涨红起来。
“……那就走吧。”钟山河明白他们的意思,也不再纠缠,起身回房准备直接上路。
“……还要多谢你给的那些东西呢……”汉子很不适应钟山河这种跳跃性的思维,看着钟山河进屋的身影,低低补充了一句。
连钟诚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不是说坐下歇一会么?怎么马上又要上路了?不过——走就走吧,钟诚也有点迫不及待了。
于是便上路。
汉子执意挑了最重的那副担子——那是钟山河的几箱子的书。钟山河本准备自己挑这一担子,然后将少许的衣物让钟诚一起担上的——不过此时却只需要背上这一点点的负重。钟诚担了满满一担子自己的物品,也无需他人帮忙——他有那把子力气,几年的劳作耕耘早证明这点。只有杨夏至,挎着自己的书包,晃晃荡荡显得很是轻快。一行人刚走出家门,在寨口内侧便碰到一直守候在此前来送行的杨红莲。甫一碰面,话匣子便打开,絮絮叨叨看似停不下来——嘱咐着杨夏至要听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又很是不舍地叮嘱钟诚要有时间回来看看想着寨子里还有个姨云云……说着眼眶渐渐红了起来。杨夏至颇为不耐,嘴里应答着母亲的唠叨,脚上却越走越快;钟诚也只应付着几句,脚下跟上杨夏至。杨红莲边说边跟着走,然而终于在连声的催促中红着眼停下脚步;然后在朝霞中不舍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离宝田寨。钟山河早就不见踪影——自碰面起他就没有放慢过自己的脚步,丝毫也没有停下交谈的意思,扛着包袱径直在杨红莲颇有遗憾地心思里自顾走远了。
……
山路多崎岖,所幸是一行人都已习惯的环境。即便如此,在担着不轻的担子时,走起来还是颇为费力,于是爬上离寨的第一个山峰时,日头出来了,他们也不得不停下来歇息——钟诚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汉子也现出一丝疲态,杨夏至不知倦地又跑去爬树;只有钟山河背对他们面朝来路,默然站立,一言不发。钟诚一直呼哧吸气,耳里嗡嗡作响,眼前也有点发黑——清晨的山林里氧气稀薄,人也困于呼吸。等气顺过来,却渐渐感觉有萧索的气氛扑面,凝神一望,便发现这怪异气氛的来源,是那种弥漫着的沉默与沉重。即使有杨夏至或远或近一直不停的大呼小叫的兴奋泄意,也无法打破这种沉闷。钟诚突然起了一股心思,于是走到父亲身边,深吸口气,抱手肃立。目光所及,对面山坳上是绿油油的梯田,一层层似叠在一起,又被土黄的田坎割断;隔着这么老远依稀能看到期间辛勤劳作的人们,在田间往返,如同行走在一幕布上;在山头是迎着阳光的树林,在晨光下泛着粼粼金光——往常很常见的一幕,然而钟诚此刻的感觉却不同往常,心头微有惊艳。目光顺山而下,是宝田寨簇拥着俯卧在旁侧的山脚。远隔着没有在寨中寻常能听到的喧嚣,只有几柱青烟袅绕在寨子的上空,显示着寨子还有的人气。不过这么看着却显得萧索荒凉毫无生气。旁边是在山间逶迤的渠水河……默默回顾,钟诚心里突然涌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接让他的心头重重压上块石头的情绪。
这是怎么了?钟诚也不清楚,只突然感觉到烦躁。他深深呼吸几口,想把这股情绪赶出胸膛,却徒劳无功,很愤懑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正苦恼间,旁边传来一声叹息。钟诚连忙转头,和嘴角微扯望过来的父亲相视。钟诚见着父亲面容古怪,却不想揣测父亲的情绪,暗嘲着摇了摇头,回身准备再上路。
转身却听到父亲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有点舍不得吧?”
于是钟诚再回过身来,看向父亲,有点惊讶,暗暗寻思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其实确实有些留念——这个姑且可称之为故乡,生活了十二年,熟悉了其中的一草一木——即便更多是让他无法认同或者不认同他的地方。
钟山河听到了钟诚的回答,未置可否。又转回去扫视一遍,再对钟诚说道:“歇好了?歇好了就走罢。我挑你那担子……老表,我们走罢!”最后一句是对着默默注视他们的夏至父亲,然后不容拒绝地挑起担子,有些吃力但神情颇为坚决。
钟诚也没有打断钟山河表现出的父爱。默默扛起原本该父亲扛的——远比那担子物什轻的包裹,招呼起杨夏至,大家继续上路。就这样一步步,渐渐远离宝田寨,将回忆和留念也都抛却身后。
……
到浦江码头前的十里山路花了差不多三个钟头。身体确实都很累,然而大家的心情却渐渐好了起来——从钟山河渐渐多起的话头可以看出——最起码在钟诚心里也只有对长途跋涉的不耐和到达终点的急切了。在码头找了艘船顺浦江而下,又是十里到了洪桐镇,天已正午。初夏的白天确实干热,除了钟山河,另外的人在船上就趁水缓船稳时跳进浦江泡上一泡;而钟山河不愿光天化日里赤身**,只狠狠往脸上脖子上浇了几掬水。到了镇上,大家早已饥肠辘辘,于是在钟山河的带领下找间小饭馆随意吃了点饭菜。然后赶去乘车的地方。
走到镇口的路边,钟诚看到了那辆几乎是破烂的三轮机动车,而父亲走上去直接和车主交谈起来。不过很快就感觉出不是很顺利。
“……但是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这个价钱的么?”钟诚的印象中父亲的语气总是那么温吞,虽然他已经有了些生气的表情。
“那个,谁知道你们会是这个点来?我以为你们能赶上最后一班车的……现在走要算包车了。我光载着你们走一圈,来回油费要多很多的……你不能让我贴着本干是不是?”车主口气已经显露出一些不耐了,勉强对着钟山河解释。
“……”
即使大家有恼火,有怨气,最终依然不得不选择包车上路,路费三十,比之前整整贵了十五块。钟诚很少花钱,却也知道十五块钱可以让父子俩有酒有肉的吃上好几天了。钟山河很是心疼,这从他递钱过去时微颤的手可以看出——虽然表情一如既往。
三轮机车很破,进城的土路也是坑坑洼洼,所以车动起来之后,一行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钟山河更是脸色苍白几欲呕吐,毫无风度。对钟诚杨夏至来说,这种情况也让他们失去观看风景的**。
……
所幸宁江县城或于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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