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伤别离(五)】

第六十八章【伤别离(五)】

人未到声已先至:“爹爹,咱家在琅琊还有亲戚吗?”

王父闻言大惊,和妻子对视一眼,还没想得好该怎么和女儿开口,就听女儿继续说道:“我桌子上的衣服我看过了。布料是不是太好了一些?你们打算回送什么给人家?要不等开春我去山里采一些野菌菇晾干了当回礼好了。”

王父一愣,机械地点点头:“我们还没想过呢。你这主意不错。”

她娘亲却是一想到等到来年春天,女儿说不定就已经离开家里,哪里还能去山里采野菌菇呢?当下觉得心里堵得慌,满眼圈已经溢满了泪水。

“娘,你怎么了?怎么眼圈红了?是不是不舒服?”王若素整个一小话痨附体。

她娘亲赶紧接话道:“你快来摸摸,娘肚里的小娃娃刚才又踢娘了。你说娘会给你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王若素笑道:“这么调皮,一定是小弟弟啦。”说着她上前轻轻地将手放在娘的肚子上,小声说道:“弟弟呀,你要乖乖的哟,不要把娘累着了。不然我可打你屁屁!”

“这孩子,又胡说!他怎么能听得懂你说话?”

“他当然能听懂!我都这么聪明,我的弟弟肯定跟我一样聪明。聪明的孩子早早在娘的肚子里都能听懂我们说话呢。爹爹,你说是不是?”

王父赶忙应和道:“你说得有道理。真是我们家的王有理。”

三个人只顾得说笑,没有注意到从王若素脖子里的黑玉里流出一抹气息,悄无声息地进入娘亲的肚子里。在这抹气息入体之后,她肚子里的小宝贝又有力地踢了踢娘亲的肚子,看起来生龙活虎。说不定,还真如小丫头所言,是个小男孩呢。

“对了,爹爹,我来是想跟您说一下,我已经好了,可以去学堂了。”

“你去学堂干什么?学堂都休沐了哪里还有人?”

王若素闻言一愣:“这么早的吗?这不才过冬至不久吗?”她再一想,顿觉异常,心道不好,赶紧问道,“爹爹,今日是何日啊?”

“还有两日就过小年了。”说完这句话,王父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他总觉得女儿怪怪的,不过一想起她大病昏迷好久,昨天才刚醒过来,不记得日子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王若素心下大惊:“马上就要过小年了?这腊八节都过了吗?这么算来的话,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天啊!我到底昏迷了多久?不行!总觉得有蹊跷。可是看爹爹的样子,问他又问不出什么。算了,再问些奇怪的问题,估计要把他吓着了。看他现在的表情,好像已经觉得我神志不清了一样。”

想到这里,她赶紧对父亲说道:“我这不是昏迷了太久都不记得日子了吗?不过学堂又不远,我去去就回,午饭前就能赶回来。”

说罢,不等父母双亲说什么,她赶紧溜出门,临走还不忘叮嘱父亲:“爹爹可要照顾好我娘啊。”然后,一溜烟就没影了。

落凤坡距离卧龙堡本来就不远,横竖不过一两里路,加上王若素心中有事,几乎是一路跑着,很快就到了学堂门口。如果放在往日,她现在应该已经累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了。可今天她却出人意料地倍感轻松,总觉得自己现在的体力再直接跑回家都没有问题。

学堂的大门并没有落锁,只是虚掩着。王若素象征性地拍了几下,就直接推门进去了。没走两步,就见看大门的吴爷爷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着。她赶紧跑过去行了礼,喊了一声“吴爷爷好。”

这位吴爷爷这才堪堪停住脚步,眯着眼看了她半天,方才开口:“是若素丫头吗?你怎么来学堂了?身体好了吗?”

王若素点点头,见院子的雪还没有清完,担心吴爷爷腿脚不便再摔着顺势上前虚虚服了老人家一把。果然遭到了嫌弃:“这丫头,我还没老到腿脚不能动弹呢。”

王若素赶忙解释一下:“吴爷爷,我这不是礼节吗?您看我还是虚服您,做做样子嘛!”

老人家瞪她一眼:“鬼精灵!你先进去暖和着,我去看一下谁在外面敲门,回来再说。”

“吴爷爷,刚才是我敲门的啊!”

“你这丫头,回学堂怎么还敲门,我还以为有别人来了呢。走走走,进屋去。”吴爷爷说完,率先转身。王若素也没做解释,不好上前扶着他,就只好小心地一旁看着吴爷爷,就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了那可就惨了。

话说这吴爷爷,年约七十,原是登州府吴家口子人。他在前夏国时曾经中过举人。但为人不喜当时官场上的腐败堕落的风气,他就没再奔着科举去,就一直在登州府官家学堂任教。

夏世祖建立这新夏国之后,大力推行文教之风,原州府学堂的先生很多都被分配到了地方上流动授课。他也是那时候主动请命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最后直接被分配到了卧龙堡。

其实卧龙堡并不是十分穷,但是别忘了,卧龙堡的学堂并不只收自己村里的学生,附近的村落像落凤坡这种完全支撑不起一个学堂的村子,他们的孩子也都送进了卧龙堡的学堂。这样一均摊下来,卧龙堡的教育资源确实十分吃紧。

好在卧龙堡离吴家口子并不是十分远,加上他本人确实颇有才气,深受娃娃们欢迎,大家都不想让他再走。当时的卧龙堡村长思忖着在村里给他选了一家王姓姑娘要给他做媳妇,还给他在村里盖了新屋,摆明不想让他再走了。

他倒也直接,回了趟吴家口子把家里人都接到卧龙堡,干脆在这边安了家。从此卧龙堡学堂有了这固定的教书先生。

这一干就是四十多年。

从他手里出去的学生不知道有多少。

他这个年纪,在夏国应该算得上高寿之人了。按理说,就应该在家含饴弄孙、颐养天年。其实早些年他就不再教书了,可他的心一直放在这里,半点离不开这学堂。若要没事过来溜达又怕别人说闲话,常远桥的外公王村长就给他挂了个看大门的名头。名义上只是让他有个理由能自由地到学堂来,可老人家半点儿也不马虎,跟教书时候一样,把大门也看得十分地道。最主要的是,到了休沐时,为了方便别的先生回家,他也经常主动揽过不属于他的活计,让其他人回家团聚休息。

可以这样说,整个卧龙堡学堂,如果要找出一个人在学堂呆的时间最长、最了解学堂的,除了王若素口中的这位吴爷爷,也没有别人了。当然,孩子们也都争气。不管平日里在家、在学堂怎么皮,一见到他,一个个都规规矩矩地不敢有丝毫忤逆之举,非常真实地给大家呈现了什么叫做“德高望重”。

到了屋里,老人家指点王若素自己倒了茶水,和小丫头聊了聊之前的学习,然后话题又转移到她的身体康复情况上来。

“往年吧,咱们学堂也不是没有进行过野外见习,从来没出过事。偏偏今年……好在,你们一个个没出什么大事,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王若素本就对自己昏迷一事有所怀疑,在家里又不能从父母亲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这回吴爷爷主动开口,她也赶紧追问了一句:“吴爷爷,到底是出了怎么事情?我爹爹娘亲也没说清楚,就说我们掉山沟里了。”

老人家点点头表示认可:“你们教习回来的时候是这么说的,躲野猪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了下去。好在当时那一块山坡比较平,而且只是半山上的一个小山沟,这才没出大意外。对了,你这丫头刚醒过来怎么不好好休息休息呢?”

王若素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觉得有什么事。感觉就像睡了一大觉,除了起床的时候有点儿口渴再有点儿饿……嘿嘿嘿……你们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我掉山沟里了呢。野猪最后猎着了吗?村长伯伯有没有给我们一家分点儿野猪肉补偿一下?”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就知道吃?下回我见了王文章可得问问他,是不是在家不给自己孙女饭吃呢?”

“吴爷爷您可别!我跟您开玩笑的呢!”王若素赶紧求饶,“对了,吴爷爷,除了我还有谁也掉下去了啊?”

吴爷爷捻了捻胡须,回想了一下:“一共四个小家伙。一个你,一个是村长的外孙常远桥。还有两个是隔壁什么村的两个小孩,具体叫什么我也忘了。哎,人老了怎么记性都不好了呢?明明每一个学生的名字我都挂在嘴边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呢?奇怪!奇怪!不过人家两个小孩连块皮都没蹭掉,家里人说担心吓着要领回去先休息一下看看。对,是这么回事。反正当天就领回家了。就你和远桥两个,看着没外伤,但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把大家吓了个够呛。要不是常家请来的登州府的大夫说你们退烧后没什么大碍很快就会醒的话,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呢。咳咳咳咳,醒来就好。看你这丫头的活泛性,应该是一天问题都没有了。”

王若素听到这里,眉头略微皱了一皱。她想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去看看常远桥怎么样了。不知道他醒了没有。”说罢,她就站起身来,打算往王村长家一瞧。

还没迈出脚,就被吴爷爷拦住了:“你去哪儿瞧他去?他已经被常家人接走了啊。”

王若素闻言一愣,下意识地说道:“接到哪里去了?”

“江南常家啊。你不知道吗?”

王若素茫然地摇摇头,喃喃道:“我自己也就昨天才醒过来。”

“也是也是。”吴爷爷抿了一口茶,然后轻轻放下杯子,“这常家只有远桥一个男丁,虽然把他丢到咱们这里来,但照常看得紧张着呢。原就安排了一个管家呆在王家帮助照料他,这不一出事,那管家一方面往常家送消息,另一方面安排人去登州府请了最顶级的大夫回来。前些日子,常家那边刚回信让把远桥送回去,说是这一趟历练也算值了。”

“那他……他……”王若素一紧张,说话就有些结巴。

吴爷爷赶紧安抚她:“你别着急。我听说是走的时候已经醒过来了。就是身子还虚着呢。毕竟是常家的大少爷,什么时候遭过这份子罪啊?云溪村的李老四说,刚发现你们的时候一个个都快冻僵了,他当时还以为你们都没气了呢。谁想,一个个都活了过来。福大命大,真好!”

王若素本来到学堂来,就是想去看看她的远桥大哥,顺便和他讨论一下到底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好解答一下她的疑惑。谁承想,她晚来了一步,人家被接走了。好在有个好消息是他也没事。

她暗自在心里吐槽了一下他:“要走也不知道跟我打个招呼,悄悄摸摸就走了?真的是没心没肺。枉我一醒来就赶紧过来看看你!不过听说你没事也就太好了。不然的话,我得愧疚死。毕竟你是为了帮我才冒险带我偷着逃出去的呢。唉……不知道你这一走,日后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了?你家里应该不会再把你送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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