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月夜血之
“喂,快起来!要睡到什么时候!”听到有人叫唤,赤三郎睁开惺忪睡眼,天还没亮,大队已将启程。wENxuEmI。cOM
他是伤员,随身之物都交给了平助,自己则穿着腹当,提着破刀,轻装上路。平助递了饭团给他,他毫无食欲地摇了摇头。
“不吃饱饭怎么去取大将首级?你这样可不行哪。”平助硬塞了回来:“咱可要立下战功,成为武士的,难道你忘了?”
“怎么会忘。”听同伴一说,他也精神起来,其实他的身体较之前的确恢复不少,肩伤痊愈,使几天的虚弱之感一扫而空。
如此脱胎换骨的转变只在一夜之间,这让他高兴,但更多的却是难以置信……他的思绪回到了昨夜,回到了万藏让他喝下鲜血的那一幕。他越想越蹊跷,越想越好奇,于是开始在人群中搜寻起万藏的身影。
“啊,气色不错啊。”身后适时地传来温和而磁性的声音,正是万藏,他依旧压着竹笠,缠着布巾。
“嗯,托你的福,谢谢你昨晚……”赤三郎话说一半,却发觉对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昨晚?怎么了?”
赤三郎踌躇了,看着对方一头雾水的样子,他缄默了。但他没有罢休,视线开始在对方身上四处游移,当目光扫过那只裸露的白皙手臂时,他惊呆了——没有!昨夜被他咬过的位置现在连半点牙痕也没有。他开始怀疑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隔夜怪梦,但当他不经意间摸到自己颈项的两个小点时,又惊愕了,它们也不见了。
“这么快就来了?”平助的话语打断了赤三郎的思绪。
“什么这么快?”他问。
“敌军啊敌军!”
果然,前方部队一阵骚动,天刚破晓,螺号声起,武田先锋两百已于八幡原出现。
“哼,区区两百也想对阵?”主将村上义清不屑一顾,回头对身后众将喝道:“旗本与预备队!随我一同上前!”他一扬马绳,率先冲了出去。
“大家上啊!”小林忠光带着赤三郎他们紧随其后。
平助万万没想到跟着旗本也成了先锋,无奈地被周围推搡着跑了起来。就这样,村上义清领着亲卫五百人率先冲向了敌军两百。
“弓手,放箭!”义清喝道。
手执弓箭的足轻停下脚步开始放箭,身后的骑马队与长柄队则穿其而过,继续挺进。
敌方箭羽亦在此时呼啸而来,义清立即下令:“骑马队,跟我来!”
骑马武士纷纷随主右行,离队而去,敌方箭矢便扎向了剩下的长柄部队,平助与赤三郎此刻便在队中。
同行的足轻应声倒下,首次经历野战的平助惊慌失措,别看此前信誓旦旦,现在他却吓得撒腿就跑,只可惜忙乱中他跑错了方向。
赤三郎也有些两腿发软,却没想到平助竟似无头苍蝇般地往头排跑去:
“喂!平助!”四周的呐喊淹没了他的呼唤,他只好放弃队列,跟了上去。
“哇!”映入眼帘的敌方足轻让平助急刹住脚,他已不知不觉冲到了最前线。
两军接触,杀声顿起,双方的长柄枪头波浪般地砸向对面。
“平助!快举枪!”赤三郎在身后大吼大叫,可吓傻了的平助哪里还听得进去。
“喝呀!”危机一发,赤三郎长柄反握,举过脑后,紧跨两步,竭力猛掷,*三间长枪竟这么飞奔而去,以迅雷不及之速贯穿了敌方胸膛。
“这是何等怪力!”
敌我皆惊,赤三郎却失神地跪到在地,口中呢喃着:“我……杀了他?”
战场之上不容任何人等迟疑,后排的敌人已跨过队友的尸体补充上来,见平助危机未消,赤三郎赶紧抓起长枪,格开了对面的第二次攻击。(*三间:六米左右。)
前排足轻中枪倒地,后排足轻便填补空缺,双方就此展开了拉锯战。正在这时,右方响起了一串马蹄声,身穿蓝线编缀铠甲、头戴锹形装饰战盔的村上义清跨着绯红鞍具褐色战马从右杀到,原来他借助平原地形,率着刚才的百名骑兵绕到了敌军左侧。
“杀啊!”不愧是身经百战的猛将,他一马当先的冲锋,一下冲散了敌人的阵列。
“上——!”正面足轻趁机一拥而入,霎那间进入混战,一时难分敌我。
不知因为命悬一线还是护友心切,此时的赤三郎顿觉脚步轻盈、浑身是劲。他不止横枪推开两人后,还有余力掩护平助:“别走散了!”
友人未及回应,敌枪却已刺来,赤三郎从旁一拨,那人便一个踉跄,歪向一侧,此时恰为反击良机,可是他却犹豫不决起来。
“赤三郎,你在干嘛!”平助叫嚷时,敌人已恢复身形,向他刺来,幸好有平助抢先一步从后入刀,这才化解了危机。
“你疯了吗!”求生的本能让平助看清了眼前形势,他抹去血渍,一扫之前的胆怯,冲赤三郎大吼:“小命都要没了,还发什么楞!”
又有敌兵举刀冲来,平助弓身一闪一顶,对方冷不防被他撞翻在地,随即再补上一刀,血柱四溢。
“呼……呼”他喘着粗气,抹去脸上血渍,发泄般地冲赤三郎咆哮:“拿出打架的气势!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打架?打架可不会死……”赤三郎开始自言自语,再有人挺枪刺来,已被他轻易闪过:
“……对了……从前常被大家拉去村头打架呢……”有人挥刀袭来,又被他的枪柄弹开:
“只要像打架一样就可以了吗?”惧怕杀人、更怕被杀的他最后冲着敌人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我不想死!”
“嚓!”长柄枪头被他硬生生地拗断,他睁着欲哭无泪的双眼,看着战场上的每一个人。
“咿……咿!”还想再上的敌兵吓得慌忙退却,而身后想要追击的同僚也不敢上前靠近。
与此同时,武田有一批部队向他们袭来了。
“来得好!大家别管逃兵!攻向新的敌人!“村上义清豪迈地喊道。
平助仍然处于亢奋状态,两人,自己初战便砍倒两人!说不定下次就能砍下大将的首级了!那可是大功一件——武士之梦在他心头复燃。
鼓声又起,是冲锋的命令。
“第二波敌人来了!大家上啊!”
“喔!”平助跟着大伙一齐呐喊。
“要立功,要立功,要立功……”他像中邪似地边跑边喊。箭雨再度自头顶落下,他忙躲到举盾的足轻身后,等待一批下完,又跑了起来。他明白,此时只有移动才能躲过弓箭即定的范围。
两方长柄再次互角,村上与须田、岛津、井上的骑兵从三面包围敌军,武田的第二部队也不过三百,哪里经得起几路冲击,不久就被撕成数段,各自为战了。
平助握着长柄枪混在毫无秩序的队伍中,四处搜寻着敌大将的身影,可他找到的不是大将,而是一个以一当十的足轻小卒——
听到远处惨叫连连,他循声望去,混乱人群中看见一人横冲直撞,将手中断头长柄挥得呼啸生风,宛如长鞭。
“什么人?”他定睛一看,原来是我方一名足轻。此人不分敌我,见人便打,口中不断呼唤:“住手!住手!住手!……”喊声越来越近,平助终于辨认出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赤三郎:深色眼圈衬出白色苍颜,暗红乱发形似怒发冲冠,绝对不会错!
“又有敌军来了!”与此同时,鼓声再起,可是左右两翼的岛津、井上、须田等军正与上一批敌人交战正酣,分身乏术。
“看来武田晴信想用波状攻击拖延我方啊!”村上义清说道。
“周防守,交给我吧!前进!”中军大将高梨政赖适时赶到,救下了燃眉之急。
战事进行至中午,赤三郎手中的长柄早已断为两截,浑身也是伤痕累累,此时他才发觉,头顶的阳光仿佛灼日烈焰,晒得自己全身刺痛。他空手击倒第十人后,无力地倒了下去,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根本不是打架……”
先锋队疲态渐露,主将下令后撤喘息,平助松了口气,将友人臂膀搭于肩上,说:“你可真不得了啊!”
可是好景不长,当义清的部队退到本阵时,号角再起,武田的攻击又来了。
高梨政赖正与上一批敌人纠缠时,远远地杀来了第四批敌人,大有夹击他们之势。阵后的村上义清见状,气得咬牙切齿:“该死的武田晴信!”
紧要关头,一支打着九曜巴旗的千人兵马于北方山坡上出现。
“喔!那是越后的援军!”
“长尾家上田众前来支援!”大将长尾政景头戴半月饰头型兜,身披黑漆二枚胴具足,在马上长刀一摆,全队直冲下坡。
午时三刻,武田第三队退逃,第四军在围攻之下也瞬间溃散,出乎众将意料的是,自此,他们的南下之路畅通无阻。直到进入葛尾城中,也再没遭遇过任何敌军。
“想必是全都弃城脱逃了吧。”村上义清对大家说道,“此战敌军人数不多,且一败即散,故此本军斩敌之数也不过近百,然而夺回葛尾城的初衷既已达成,也就由他去吧,辛苦大家了,今晚我们喝个痛快!”于是他鸣金收兵,邀请豪族们一同回到本丸大摆宴席,这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已身处武田晴信的陷阱之中了。
武田当主武田晴信与村上义清有过数次交锋,在上田原与“户石之崩”时更是失去了甘利虎泰、板垣信方与横田高松等重臣,所以他深知村上军的彪悍军风。深谙兵法的他这次选择了缓兵之计——他运用波状战法拖延联军脚步,意在将葛尾城的驻军及时调走,等到联军大胜时,除村上以外的豪族们总要各自归城的,到时再攻打孤掌难鸣的葛尾城就简单得多了。
请君入瓮,这就是他的打算,“避其锋芒攻其不备,何乐而不为?”他曾如此对家臣说道。
是夜,果不出晴信所料,豪族们在本丸内受过村上义清的款待后,纷纷归去。
另一边,再说当晚的三之丸,主屋内热闹非凡。侍大将小林忠光率队随主冲锋,得到了家主的褒赏,现在是满面春风,于是当下决定,提拔有功之人。而他第一个提到的便是赤三郎,最后以“骁勇善战,功不可没”之名,赐了赤三郎足轻组头的军职。
“喔……!”屋内一片沸腾,众人开始在席中寻找这名少年,然而其友人平助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喂,人上哪儿去啦?”熟悉的人质问起平助。
“咦?他不在吗……”可是平助已是烂醉如泥……
这又是一个明月当空的无云之夜,赤三郎从未发现自己的身形如此轻盈,竟能躲过城门守卫的视线。
战场上的新伤奇迹般地开始愈合,然而酒席间的他却依旧食欲不振,他时刻不忘在席下搜寻万藏的踪迹,然而自从大战伊始,他便再也没能见过他了。他有大堆问题想问对方,他觉得自己的体质正在发生变化,他感到前晚的梦是如此的真切,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怕在白天活动。为去心头之乱,他趁人不备,偷溜出城,在月光下狂奔疾走,直到跑入深山密林,方才停歇。
他喘息着、忍受着、痛苦着,从未感到腹中如此的不适,忽然“哗”地一声,他吐出了大量污血。
微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暑意,他却瑟瑟发抖,感到异常寒冷。恐惧与绝望袭上心头:“我到底是怎么了!”他大叫起来,惊起了林中鸟雀,然而不久又陷入了一片死寂。
死寂中忽然响起一串笑声,既熟悉又亲切,就像黑暗中的一道曙光,让他心神振奋得以致于忽略了笑声过后所说的内容:“你在死亡。”
黑暗中现出了万藏修长的身影,他消瘦的脸庞依旧挂着优雅的笑容,摘去终日裹头的布巾,赤三郎首次看见对方那头飘逸的长发在月夜中闪着丝丝银光。
“冷吗?”男人搂他时的细语让他浑然忘却了脑中的千言万语,直到对方接着的话才使他幡然醒悟,“……这是当然的,你才刚吐出了作为人的血液。”
赤三郎发现自己并没想像中的惊讶,他完全相信自己正处于死亡边缘,可他知道这都是万藏的血在作祟:“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猜得很对……”对方好似读到了他的心境般说道:“……作为一个人,你在衰竭,而作为一个吸血鬼,却只是开始。”
“吸血鬼?”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言辞,他的脑中嗡嗡作响。
“现在的你是不完全的,你需要吸食人血才能强大,你会强大到拥有速度,力量,和更加奇特的能力,最后甚至拥有与日月同寿的生命。”万藏正以其独特的磁性声线诱惑着他。
“鬼……我会变成鬼?!”赤三郎不为所动,只因他整颗心灵已被恐惧占据,“你,究竟对我下了什么毒呪!”他愤怒地瞪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个一度让他信赖、敬仰的男人。
“呪?这么说也没错……”万藏收起笑容,双眸变得血红,并以从未有过的冷酷声音说道:“……只不过,这是血之呪!当你愈发强大,愈要小心白昼,因为阳光会杀了我们……”
“等等!”赤三郎疯狂地追着男人,可是对方却逐渐化成水气,迅速消失在月光不及的黑暗之中。
他跌入灌木,回忆着男人最后的话语——“当你愈发强大,愈要小心白昼,阳光会杀了我们。”阳光会杀了他?真是荒唐,他放声大笑,接踵而至的噩梦使他濒临理智的边缘。他躺着一动不动,等待黎明的到来,他要证明自己是人,证明自己非其所说的鬼。
夜晚如此漫长,让人毫无睡意,月光洒在林间,使一切归入祥和,他静卧着,呼吸着、聆听着,发觉夜色从未像现在这般迷人——山涧清泉潺潺,鸟啼虫鸣不绝;草树花木飘香,月下万物胧纱,黑夜竟孕育着如此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让他不禁陶醉其中。此时的他还浑然不觉——自己已在用一双吸血鬼的眼睛看待世界了……
等到天色终于泛白、气温也逐渐升高时,赤三郎却开始紧张起来,他想到万藏昨夜的话,害怕了,害怕自己真的暴毙于阳光之下。
繁茂的枝叶还是迸射出了第一道阳光,他惊恐地闭上了双眼……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一切照旧,他挄了挄脸,安然无恙:“什么呪,什么鬼,都是胡说八道!”
如释重负的他走向空旷草坪,仰望长空时,却发觉头顶天际煞白,眩目异常……
赤三郎蹒跚着走回葛尾城下时,城门口已围着一群人,凑近一看,发现地上横着两具尸体,脸已煞白,戴着付笠,分明是城门守卫。
有人拔出太刀在死人身上剜开了深深的口子,令人诧异的是,尸体无血流出,刀尖再次扎入死者胸部,依旧滴血未出。赤三郎心头一紧,立刻想到了万藏,他仔细观察尸体,猛然间,喉部的两个小洞引起了他的注意——牙印!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跳出了这两个字……
事件瞬间在城中议论开了,将尸体埋葬后,大家着手开始调查。
“家主领兵出城平定附近的武田余军,而奥信豪族也已收兵归去,时下若是让敌方细作得逞,必定鸡飞狗跳、城下大乱,必须及时逮到真凶!”侍大将小林忠光坚信此事乃间谍所为,思前想后,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昨夜打算提拔的足轻赤三郎。
赤三郎被人带到,晌午,日光猛烈,众卒围观,这让他透不过气。
“我问你,昨晚你去哪儿了?”小林忠光捋着半白的胡须问道。
“……我喝多了,回去睡了。”擅自出城在军中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撒了个谎,然而这却被对方抓了正着:
“是嘛,可有人说昨晚在门前的火光下见过一名红发足轻啊!”
“……”赤三郎哑然。
“哼,作战勇猛,以一当十,绝非一般农兵之能,杀害两名守卫的正是你吧!来人,拿下!”小林忠光对其看法与前晚截然不同,由他一声令下,两杆长枪迅速横在了赤三郎的面前。
“真是笨蛋!这下糟了。”人群里的平助小声嘀咕着。
“不是我……不是我干的!”赤三郎拼命挣扎,无奈战场上的牛劲已荡然无存,他被两名狱卒拖走,丢入了地牢,“等等,是那个男人……是万藏干的!”他扑到格栅前大喊大叫,然而狱卒已去,牢门已关。
等到一切陷入黑暗,他反而平静下来,开始思索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为何谋害自己,又为何杀害守卫?万藏的目的到底为何?”他由守卫想到了伤口,由伤口想到了牙印,由牙印想到了吸血。想到吸血,他脑中嗡嗡作响,开始痛苦起来,与昨夜一样,寒流袭上全身,血吐不止。“吱!”他的手掌神经反射般地拍在地上,无意间竟抓起了一只老鼠,脑中一片空白的他,直勾勾地看着手上挣扎的小动物,仿佛看见了其体内无数纷繁交错的血管在搏动似的,这让忍不住要张开嘴,咬下去……
“吱……”不知是老鼠的叫声还是血液挤出牙缝的声音,他只感到一股暖流涌入口腔,顿时,一颗跳动的心脏在他的口中缓缓衰竭……
次日傍晚,赤三郎被绑起双手,押出地牢,拉到本丸的一间长屋外。院中挤满了人,还站着一些武士,武士中间则坐着城主村上义清。听闻两名守卫被抽干血液的古怪事件后,他立刻回城招来犯人,欲审个究竟:
“杀了两名守卫的就是此人吗。”
“……”赤三郎欲言又止。想起昨夜吸食鼠血的一幕,他已心灰意冷,无可辩驳,“也许被杀更好,死了的话,噩梦就结束了。”他这么想着。
“大胆奸细,大人问你,还不从实回话!”训话的是小林忠光。
“大人!大人!”听到有人大呼小叫,护卫们拔出太刀,警戒道:“什么人!”平助跑出人群,跪于赤三郎身旁,将头猛叩在地,恳切地说道:“大人,此人乃松本平田吉村的一介良民,因敬仰大人威名,数月前特地和俺一道来参军投靠大人的,所以他绝对不是什么奸细!”
村上义清久经沙场,不光徒有勇名,处事同样冷静,他的鹰眼扫过二人,缓缓说道:“户隐山中好手如云,不乏有安插孩童于城下村落之人……”此处所说的是北方一些身怀绝技的户隐众,他们各自立场不一,侍奉着南北各处的豪族。
义清继续说道:“……况且还有那户石的真田幸隆,他早已控制乱波,即便于村中安下眼线长达数年,亦是不足为奇。”现在说的是武田的家臣真田幸隆,正是依靠手下忍者,幸隆才顺利夺取了近邻葛尾的户石城,从此村上军如同手脚被缚,动弹不得。
“但是……”平助还想辩驳,却有使番慌张赶到。
“何事大惊小怪?”小林忠光质问道。
“大,大人,昨日入土的两具尸体……正在城下走动!”
“什么!”义清站了起来。
“噩梦何时才会结束。”赤三郎仰望长空,哀声叹道。
葛尾城瞬间笼罩在恐慌气氛中,尽管村上义清将尸体解释为“不过死前染上疾病所至”,但人心依旧惶惶,再加上兵粮减少、武器失窃的怪事接连不断,鬼怪作祟之说四处蔓延。
赤三郎躺在牢中,神色黯然,垂着头的身躯纹丝不动,模样与死无异。城下大乱,无人问津,自身自灭的他如今愈来愈能体会到万藏所说的吸血鬼是种什么样的生物了——
他发现自己夜里特别清醒,白天却打起瞌睡;
虽然牢里一片漆黑,他却能感知外头的昼夜交替;
对血的渴望是一天比一天强烈,为此他想割腕了结一切,可伤口在半天后却会自动凝固;
而牢里的老鼠干尸则越来越多,夜晚来临时,它们会窸窣作响、四处游窜,就如同……那两名守卫一样。
“失火了!失火了!……”又过了几天,地面忽然一片骚乱,天花板上急促的脚步声搅乱了赤三郎的梦境。
“咚!”牢顶的石板被掀开了,红色的火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原来关在这里啊!”逆着火光,一道长长的黑影投下地牢,那是平助在跑下台阶,“喂!还好吧赤三郎。”
“……是你放的火吗?”赤三郎问他。
“怎么可能,是敌人的细作干的好事,除了本丸,别处全着了!看情形,这城迟早要撑不住的……赤三郎,你等着,我去偷钥匙!”
平助说完要走,却被赤三郎隔着木栅拉住:“你一个人走吧……”
“什么?你这是怎么了?”
“已经够了,我累了……”
“少废话,你别忘了,咱总有一天要成为武士的,你可不能死在这里!”
“……”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等着!”说完,他窜出地牢。
“……成为……武士?我还能有这种奢望吗?”
当赤三郎自言自语时,又有声音从地面传来:
“真是脆弱啊,赤三郎。”一名黑衣人走了下来。
蒙头遮面,没有影子,但是光听声音他便知道,此人是万藏。萎靡的赤三郎愤怒地喷着鼻息,牙齿咬得格格直响,两眼像要射出熊熊烈火般瞪着外面,当万藏走下来时,他忽然撞向牢门,模样简直如同一只笼中野兽。
“喔呀?现在的你连这些木头也冲不破吗?”万藏说着,又看了一眼牢里的死老鼠,轻蔑道,“哼,怪不得,光喝这种东西的血可是不行的。”他揭下漆黑面罩,露出上下犬牙,狰狞道:“它们无法使你强大,也满足不了你,你真正渴望的,是人的鲜血!”
赤三郎早已麻木,他不再愤怒,只是绝望地问他:“你到底是什么?”
“现在的我,只是真田的忍者罢了。”对方眯起眼睛,露出了一如既往的微笑,可在赤三郎看来,却似阴沉的狞笑。
“杀了我。”他恳求道。
“你还不能死。”由脚开始,自下而上地,万藏逐渐化作雾气。
赤三郎瞪着只剩头部的他说:“你不杀我,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如果能成为你活下去的理由的话……”传出此言后,雾气蒸腾而去。
“混帐!”赤三郎将木栅捶得砰砰直响。
“来了来了!”平助回来了,怀揣的牢房钥匙叮当作响。
16977.16977小游戏每天更新好玩的小游戏,等你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