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消失?”
“对,去年二月份,林锡还在家过年来着,跟他妈吵了一架。林锡考研笔试没过之后,他妈就经常发火,但那次阵势大到邻居都上门劝架了,片区的民警来了也没怎么管,这家长里短的,外人确实不好插嘴。最后林锡他妈强行收了手机电脑所有能联网的东西,再然后,林锡就消失了。”
“具体呢?怎么个消失法?”
“某天他妈开车带他出门,之后林锡就没回来,也没去过学校。要不是知道他妈把儿子当命根子,邻居都要怀疑她把自己儿子给活活打死埋山沟了。”
“那他毕业了吗?”苏明赫疑惑。
一般大学生在二月份都开始准备毕业论文二稿了,林锡如果大四下学期没回学校、也没参加论文答辩,那应该没有毕业证才对。
“他是学分和毕业论文达标申请的提前毕业,同班还上着大三,他就毕业全力考研去了。这个也是他妈的要求,他妈最喜欢干的除了控制林锡的方方面面,就是跟邻里炫耀自己儿子多优秀。”钱多多顿了顿,小心地问,“林锡没和你说过吗?”
这个苏明赫倒是不清楚,但转念一想,应该是林锡开始准备考研之后的事了。
决定考研后林锡就断网了,二月份他们短暂的交流都没说几句话,苏明赫就被舅妈叫下楼看春晚包饺子(并忍受傻逼表哥的无底线秀恩爱)。之后林锡没再回复过,直到今年五月份才发了条消息。
苏明赫这一沉默,反而让钱多多胆战心惊。
自从知道了是林锡先提出分手,看了聊天记录,他现在是生怕自己那句话不小心打碎苏队长的玻璃心。
苏明赫想通了一个小问题,不继续纠结,挥挥手让钱多多继续说,“怎么又是他妈?他妈一天天的,事儿真不少哈?”
钱多多松口气,答道:“他母亲是个标准女强人,挣得不少,就是对儿子控制欲太强,衣食住行有一样不是她备置的都要发火,一点儿不如意就又打又骂。”
苏明赫无不嘲讽地说:“难怪控制欲强,大半夜还去查儿子寝,原来是精神病啊。”
钱多多干笑一声,小声提醒道:“这话别在林锡面前说,好歹是他亲妈。”
“我知道。”苏明赫瞪了他一眼,嘴角抽搐,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你刚才说衣食住行?别告诉我,连她儿子的内裤都是她买……算了,你继续。”
“真有几个老住户说她看起来精神不太正常,太神经质了。年薪近百万,还一直住老旧小区,总说她相信她男人会回去找她……我看是有点儿不正常。”
显然,钱多多对这种动不动就打骂孩子、管东管西恨不得管拉屎撒尿的家长也没好感。
苏明赫无语片刻,道:“还真是精……咳,别看我,继续。”
林锡失联的一年是调查重点,钱多多自然强调了这个时间段的重要性。老旧小区只有一点好,藏不住事,连林锡他妈每月固定出一趟远门的事儿都被邻居七嘴八舌地透露出来。
“一直到今年五月初的时候,才有邻居看到林锡回来。听说回来的时候人瘦了一圈,精神不太好,可能是学习太辛苦。不过八月份下旬的时候,林锡又从家里消失了,这次是留字条离家出走。他妈把家里东西都砸了,还报警,坚持说是自己儿子被人绑架。”
苏明赫无语。
“不过这点林锡的大学同学出来澄清了,林锡还给出警的派出所打电话说是自己离家。人家都二十来岁了,又不是未成年儿童,警察也烦他妈,没怎么上心,就这么放着了……总之差不多就是这样,更多的我们还在继续努力。”
钱多多汇报完毕,最后表态。也只是表态,再多的也没什么能查的,总不能去查人家小时候尿裤子的经历吧?
呃,这个,好像确实被写进报告了。
“干得漂亮。”苏明赫也清楚没什么可查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这些不用再查了,临时身份证的事得快点儿了。”
《赶走前男友的N种方案》今天更新了吗?算了,弃坑吧。
钱多多受到表扬没有多高兴,因为更艰巨的任务等着他。
领导之所以是领导,就是因为他们总会提出一些强人所难的任务,并认为下属完成任务是理所当然。
打工人,难呐!
路过教练办公室时,钱多多本意不想打扰,可一声响亮的“操”给他吓到了,还是开门表示关心,随口问道:“老郝,最近新开的那个秋季赛,咱还打不打?”
郝时看个录像给自己看得一肚子火,骂完还得继续看。正巧钱经理来打断了他的烦躁,干脆推开电脑,回头问:“前六能晋级参加洲际赛那个?”
“对。我早上吃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秋季赛还好,但洲际赛的赛程安排离亚邀赛的预选赛太近。不过其他战队大多准备让一队上,可能因为是新开的比赛,想有个好彩头吧?那咱们还去掺和吗?”
“去。”郝时右手的笔在纸上潦草地划了几个字,记下刚才标好的时间节点,一心二用地回答,“干嘛不去?输了就输了,他们现在缺的就是大场面的练兵。洲际赛暂时别想了,以练兵为目的的话,咱们能不能晋级还两说。”
“不是有训练赛吗?那还不够?要不……找个其他战队出二队参加的比赛?”钱多多心情沉重,知道在训练赛上都垫底的队伍放到正式比赛里,恐怕会更惨——还是展现在成千上万乃至上亿的观众面前。
平时往阴沟里钻就算了,尽管被喷次数最多,好歹单据排名高,起码能赚个名次分安慰自己。可往阴沟里钻还输成这奶奶样……钱经理光是想想,就泪流满面了。
这就是教练和经理从职责角度的分歧。
“训练赛里,各队除了巩固阵容,也会尝试新的战术和新的人员组合。”郝时说,“训练赛训练赛,重在‘训练’,不是比赛。你指望对手跟打比赛一样拼命啊?其他家的二队?你觉得最后我们要竞争,是跟人家一队争,还是跟人家二队争?”
况且有新成员加入的TS也是一味地输,拿人头这个钉死的短板有了长进,所有人都有了动力,不只是担任指挥的苏明赫,其他队员也开始有意地摸索适合的新打法……虽然效果不佳,因为这群夕阳红总是有无数奇思妙想,经常试着试着就把自己试死了。
“所以我觉得正式比赛会更惨啊……之前咱们训练赛单局排名基本没出过前五!现在呢?稳坐倒数前五!”钱多多没好气地抱怨,“也不知道是谁家选手脑子有坑、嘴巴也不严,给我们最近状态不好的事说出去了。你是没看到咱微博,乌烟瘴气的。这还是喷子们没证据,万一上了赛场还这样,我搞什么宣传?咱只能就地解散了!”
“别人放个屁,你就凑上去闻?你受虐狂吗?人家拉坨屎你是不是还打算尝两口?”郝时对微博口水大战这种事向来是嗤之以鼻。
钱多多:“……”
不是,咱说话能不能文雅点儿?
今天晚上不吃饭了怎么着?
“职业选手、职业战队,最忌讳的就是怕输。”郝时标注好训练赛录像中TS几个重大失误的时间节点,新建一个备忘录,开始打字,嘴巴一点儿也不客气,“怕了,临场就畏手畏脚;有顾虑,就会犹豫不决。优柔寡断的,上赛场去是为了给其他队伍当垫脚石吗?有点儿干劲儿行吗?”
“行行行,这就去干。”钱多多晃晃悠悠地扶着门框站直,又要去发愁林锡的身份证。离开前,他忽然问郝时,“你的目标还是没变?”
郝时头也不回,“没变。我要带出一支能在全球赛上进八强的队伍。”
多年前他在Fly战队混的时候,跟现任的Fly队长方源是同期——说是同期出道,但人家比他年轻太多,更有拼劲儿,形成了鲜明对比。
Fly在方源的带领下,迅速走上没架也要找架打的刚猛大道;而郝时实力并不比一队垫底的选手差,可由于个人风格与战队整体不和、年龄也偏大,通常只能留在二队,更多的是在大赛时给一队担任替补、或者说是坐冷板凳,在粉丝眼里无比透明,连经常参加商业表演赛的二队选手都不如。
唯一一次由于一队新老交替、人手不足,他跟一队一同走出国门,还没有出场的机会。
这样的境遇,跟同期生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别说世界冠军,就连全球邀请赛的赛场对郝时来说,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曾经是,现在也是。
一个没有打出耀眼成绩的选手,Fly战队愿意放人,也没有其他旗鼓相当的战队乐意收。
职业选手的眼光谁也不比谁差多少,战队找选手是为了打比赛,分析复盘有专门的教练。至于那些抛来橄榄枝的中小战队,郝时并非瞧不起,只是他的梦想从来不满足于国内常规赛的奖金、或者一场商业表演赛能赚多少钱。
所以他选择退役,却又不甘心彻底离开这个圈子,于是转而做起幕后教练。优秀的教练不一定是优秀的选手,但一定要有毒辣的眼光,这一点上郝时还是够格的。
可惜一线战队不缺教练,中小战队更想要选手加入,TS这个新崛起的“1.5流”战队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五月份苏明赫发挥失常,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拿到全球邀请赛的名额……不过世界赛强者如林,以他们当时的实力,八成只是去旅游观光的。
郝时算是进职业圈比较早的一批选手,冠军、亚洲冠军、世界冠军,这是那个时代走来的选手永远无法放弃的执念。
哪怕退役了,再提起冠军,他心里依旧会有渴望。但郝时有自知之明,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的TS别说世界冠军,亚洲冠军都差得远。
钱多多倒是没想那么多,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怎么不想想冠军呢?说好了要有干劲儿呢?!”
“有干劲儿,也要认清现实。”郝时终于分给他一个眼神,不过是白眼,“你说冠军?现在的TS除了林锡,其他人基本没有提升空间。尤其是苏明赫,我对他的枪法已经不抱希望了,好在他对所有的地图都吃得很透,除非游戏更新地图或者有武器更新,不然他只能维持现状。”
不过这也是优势,从目前来看,苏明赫的职业寿命无疑是职业圈最长的,喷子再怎么喷,也得承认这一点。只要没有无下限的战队雇人来打断他们队长的手,就不用担心TS的核心会因为手伤突然退役。
郝时最终总结:“从整体实力看,这支队伍想拿世界冠军……确实,可以想,但想想就够了,别想太多,人毕竟不能活在梦里。”
钱多多在气急败坏中还带着一丝羡慕——什么时候他也能这么光明正大地鄙视老板呢?
可能这辈子都没这个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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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多多呐喊:打工人,打工魂,打工都是人上人,我们都要做打工人。人可以一天不吃饭,但不能一天不打工。打工让我们身心愉悦,节假日是掏空我们的身体。别睡了,打工仔,起床打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