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子 沉沦
——
正午时分,太阳火辣辣地荼毒着整个大地。
耳畔一丝风的痕迹也没有,树上的蝉没完没了地叫着,有些聒噪。迎面吹过来的全都是热风,让人的心底一阵阵燥热和颓丧。
圣辉大学的大门口。
一千多平米的广场上,只有一个寂寞如雾的黯淡身影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炎炎烈日将他的身影斜斜地拉扯在明晃晃的地砖上,唇角轻轻颤抖着,佐野棠垂着眼睛,慢吞吞地往校门外走去,去见那个不该见的人。
咖啡店里,环境清雅而幽静,回荡着袅袅的音乐。
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端坐在靠窗的桃木桌上,一只手自热地搅拌着手下的咖啡,他的目光静静地望着窗外,似乎在等待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佐野棠刚刚走到了门口,就被穿着白色制服的侍宾恭敬地迎了过去。
侍宾带着他来到了预定好的桌旁。
“棠儿,你来了?”中年男子起身,低低地笑了,然后快步上前,帮儿子拉开了座椅。
清澈如流水般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变化,佐野棠的笑容淡淡的,似乎对他殷勤的举动不以为然。
中年男子看起来很高兴,他微笑着地对侍宾吩咐了些什么,然后怔怔地坐了下来,一脸欣慰的望着桌对面的男孩。
墙角的时钟悄无声息地走着。橱窗外是徜徉在艳阳下的人流和车潮。
“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西装革履的绅士深吸口气,低低地说。
“嗯……?”佐野棠漫应了一句,迷离的视线婉约地投向了窗外纷杂的风景。
望着儿子冷清的脸色,佐野泉的眼底涌出了淡淡的忧伤和悲痛,但是他勉力地笑着。
“在那边过得还好吧?”他凝视着他,语气有些低哑。
佐野棠抿紧嘴唇,静静地移过视线,望着自己的父亲,他神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我过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他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团没有重心的棉絮。
佐野泉的目光心酸地流淌在儿子的身上,下一刻,他将右手探入怀内,掏出了一个金卡。
咖啡店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坐满了人,古铜色的桌椅上印刻着岁月的沧桑脉络。
他皱起眉头,轻轻地将金卡推到了儿子的手边。
父亲的举动令佐野棠吃了一惊,他身子微微发僵,眼底闪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冷凝。
“你这是做什么,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他别过视线,无谓地靠在椅背上,声音淡漠而疏离。
面对拒绝自己一番好意的儿子,佐野泉怔了下,紧紧抓住了椅子扶手,他沉下心,苦涩地笑着说:“你收下吧!买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就算是爸爸给你的补偿。”他的眼睛昏暗地闪着,流出一丝期许的细微光芒。
“我说了我不需要!”对方冷漠的言语冻住了他脸上的笑容。
“况且我想要的东西也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注视着父亲黯淡的眼睛,佐野棠轻笑了一声,薄雾般的目光晶莹地波动着,极力压抑着心头的疼痛,漠然地说,“我从来都不缺钱……其实你跟妈妈一样……用同样的方法对我好……却根本不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声音低了下去,面色清冷如风。
他想要的很简单。
一家人能够高高兴兴地生活在一起,就算贫穷,可是内心至少是完整的,是满足的。
窗外的阳光收敛了一些,明亮刺眼的光线也暗淡了下来。
佐野泉闭上了眼睛,长久长久的没有说话,似乎陷入了沉思中。
儿子的一番话让他的心闷痛不已。
“棠,是爸爸对不起你,其实爸爸这些年来一直在后悔,后悔当初……”他话语未完。
“够了——!”眼角似乎有些泪水的光芒,佐野棠痛吼一声,似乎不想再听父亲解释什么,“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萧伯父对我很好,视如己出,我在那边真的过得很好,所以你不必自责。”他双目紧闭一下,轻微地呼吸着,脑袋里痛成一片惨白。
魔咒般解不开的死结横亘在父子中间,空气凝重下来。
儿子的一言一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底,佐野泉僵在了位子上,神色迟缓而哀伤,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轻轻地颤抖着。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了——!”在爸爸回过神之前,佐野棠急吸了一口气,然后起身,扬长而去。他走得很快,背影很快便融入了凄迷的阳光中。
咖啡店里音乐悠扬。
他久久久久地坐着,思想仿佛已经麻木了,只有桌上那一张纹丝未动的金卡在雪白的阳光下折射出一道道耀眼的白光,冷冷地刺进了他暗无焦距的瞳孔中。
走出了咖啡店的玻璃大门。
人来车往的大街上。
佐野棠静静地仰起头,望着浩渺无痕的晴空。
阳光和云朵映入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他的嘴角染上了失落的浅笑,脸色有些苍白。
——
下午放学后,千寻不再耽搁时间,急急地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谁知刚迈出桌子一步,一双修长的手臂突兀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萧采在她的身后闲散地晃呀晃的,一眼憋见她要走,立马冲了过来。
双手手指强势地攀在她的桌角上,看到她桌上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他不由得挑了挑嘴角,“动作倒是挺快的吗?都收拾好了?”他笑得贼兮兮的。
千寻挎好了书包,扬起俏脸,冲他挤出应付的笑容,“放学了吗?”她难得给他好脸色。
“不好意思?”萧采抿着嘴巴,抬起一只手蹭在鼻梁上,眼底一闪一闪的,目光透出强烈的邪气。
“干嘛?”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千大小姐好像忘记了一件事……?”萧采斜睨了一眼窗外的晚霞,不得不郑重其事地提醒她一句,“你还不能走哦,你得给我补课?”他理直气壮地说,眼眸隐晦而灿烂。
“补课?”千寻咬了咬唇角,笑得花枝乱颤,“你不是很忙啊!不用去看女朋友吗?”她觉得他是在无理取闹,于是想要绕过他。
伸出手臂拦住了她的身子,萧采定定地吸了一口气,侧过头,寒浅的目光直直地刺进她的眸子里,“我今天下午有空,要求补课,所以请你执行你的义务。”他的态度很傲慢。
千寻眨眨眼,这个人真的很恶劣,她气得忿忿咬牙。
然。
下一刻。
她笑眯眯地注视着他,神色轻柔无害,“你难得有空,可是本小姐今天下午没空啊!”她歪着脑袋,审视了他一眼,然后一寸一寸推开挡道的手臂,凛然无惧地走了过去。
萧采贝齿轻支着,目光阴森得可怕,他怔怔地笑了笑,然后淡然地转身,追了上去。
旋转楼梯上,温柔的晚霞绚烂地流转飞舞,挥打在一片片金色护栏上。
千寻跳跃着步子,欢快地向下走去。
“你不要再跟着我……?”她懒得去理会他。
可是身后那条尾巴怎么甩也甩不掉。
“我想请你吃饭?”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他懒洋洋地跟着他,乌黑的眼珠子璀璨地波转着。
“我没空!”她脱口拒绝,声音比条件发射还快。
萧采模棱两可地笑了笑,疾步上前,一把拽过了她的纤腕。
“喂,你干什么呀?”千寻大惊失色。
“去吃饭啊?”他理所应当地说。
“我又没有答应你。”她生气地瞪着他,鼓动着身子,想要挣开他的束缚。
楼梯上。
萧采蓦地松手。
千寻的身子闪了一下,几欲跌倒,不得已的又抓住了他未收回的手臂。
“啧啧……”轻叹息一口,萧采的目光有些古怪,他轻轻地瞅着她那只不规矩的手,嘴角的笑痕有些邪恶,“这是本能,还是故意的?”他似乎在暗示什么。
千寻的脸颊顿时飞红,急忙松开了揪住他手臂的小手,然后尴尬地退到了角落里。
萧采就喜欢看她六神无主,惊慌失措的样子。
刀削的唇边染上了摄魄的笑纹,他慢慢走过来,双臂将她的身子卡在中间,锁定了她。
“要么回去补课,要么跟我去吃饭?”他的口吻蛮横而霸道。
我就不相信,拿不下你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千寻被他困在角落里动弹不得,就怕碰到他的身体,脑袋一味向后缩着,怒叱道:“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以为是?难道看不出自己很讨人厌吗?我凭什么要听你的?你走开啦?!”
让她意外的是,这次,萧采没有发火,而是带着一幅受伤的表情退开了,“为什么你这么讨厌我?难道就因为我踩碎了你的眼镜还亲了你,可是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啊?”
看到他蓦地退开,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千寻担心地瞥了他一眼,是不是自己刚才说的话太伤人自尊了。
想到这儿,她忽然有些过意不去,人家要请她吃饭,也是一番好意,自己不领情就算了,干嘛还要泼人家一头冷水,真是多事。
“喂……”她柔和地笑了笑,慢慢朝他靠了过去,用手指捅了捅他气鼓鼓的身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早点回家,所以不能给你补课,也不能陪你去吃饭。”她抱歉地低语。
看到她放下了对他的敌意,萧采定定地抬起头,强忍住心头的笑意,“不吃饭也行,但是我想问你……”他猛吸了一口底气,然后怔怔地注视着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那封道歉信是不是你写的?”他拉长了语调,灼热地凝望她。
千寻怔了一下,然后耸耸肩跟他打哈哈。
“怎么可能是我写的?”她娇俏地笑着,“不是你自己写的吗?”她不自然的神色却出卖了自己。
跟他打马虎眼。
萧采淡淡地点头,笑得一脸诡异,“我想着也不可能是你写的,所以随便问问?”
“当然不是我写的了!”对上他含笑的双眼,千寻又飞快地转开红着的脸,扯了扯下巴,心虚地喘息着,“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她选择了逃离。
萧采没有再为难她。
他怔怔地滞留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一蹦一跳地渐行渐远。
这个女孩有点意思。
萧采侧过身,扬眉吐气,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冰酷的唇角带出一抹又轻又柔的微笑,仿佛月雾下绽放的白色栀子花般妖娆动人。
——
回到了家里,果然不出所料。
爸爸妈妈已经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准备搬家了。
千寻急急地放下了书包,冲进了自己的卧室,里面是空荡荡的一片,她的所有东西也已经被打包好了。
客厅里,千爸爸一边用计算机算着什么数据,一边翻看着平日里的生活记录。
看样子,以后的生活得精打细算啊!没了武馆这文化产业,家庭收入大减啊!
千寻乖乖地帮爸爸倒了一杯茶,然后定定地递到了他的视线里。
“哦,谢谢!”爸爸接过了杯子,扬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她,“小寻,出国的事想好了没?”
千寻鼓了鼓嘴,然后闷闷地摇头。
“爸爸,我不想去!”她极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跺着脚,小脸难过地皱成一团。
看着宝贝女儿一脸的苦样,千爸爸犹豫下,终于叹口气,“爸爸也不想为难你,如果你不想走,那就准备好吃苦吧?”
他话音刚落。
女儿已经箭步冲过来,抱住了他,“好哇好哇!我不怕吃苦,我要跟你和妈妈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千寻搂着爸爸的肩膀撒娇,眼睛一酸,涌落出来激动的泪花。
“呵呵……”千爸爸被女儿勒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怔怔地拍了拍女儿的手,慈祥地笑着。
厨房里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反正请了搬家公司,能带走的东西全部带走。
千妈妈解下了围裙,拍了拍双手,刚刚走出厨房,一抬头,就看到沙发前那父女俩亲密无间的身影,她愣在了原地,咧开嘴,失神地笑了笑。
“妈妈……”千寻微笑着向她招手,语气娇俏。
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再苦的日子也能挺得过去。
——
夜色低垂。
月光如水。
夜空里闪烁着熠熠的星光。
校园广场北侧的音乐喷泉开了。
哗啦啦的七彩水花随着动感欢快的音律有节奏地起伏着,时而细如泉注,时而汹涌如海,曼妙地向天空舞动喷洒,那夺目耀眼的光芒在星空下华丽得如梦似幻。
圣辉大学的操场上也是一片喧哗。
橘黄色的灯光。
十几个男孩子在宽广的球场中间笑闹着踢球,绿油油的草地和红色的塑胶跑道在夜色里已经看不清楚原来的颜色。
旁边的露天舞台上有临时举办的个人演唱会和街舞秀,不时传来断断续续的鼓掌声、凄美动人的浪漫情歌和学生们的大笑叫好。
看台上的人也很多,有携手相依的情侣,有结伴侃谈的好友,还有在夜色下乘凉的老师。
大学校园的夜晚并不平静。
小吃一条街上迎来了一天的鼎盛时期,叫卖声和欢呼声此起彼伏。
除了自习室里勤学苦练的人,大多数的学生都在校园里成群结队的溜达着,享受着柔美的夜色和清凉的晚风。
漫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萧采跟佐野棠坐在看台的最后也是最高的台阶上,夜风轻舞着扬起了他们的发丝。
双手环着翘起的单膝,萧采随意地玩弄着手中的啤酒易拉罐,样子看起来很悠闲。
坐在他身旁的人双手拱放在膝盖上,只是出神地望着遥远的天际,似乎灵魂已经出窍了。
“我这么晚不回家还说得过去,你呢?”看到兄弟一直不说话,萧采眯起眼睛,打量着他冷清的脸色,“为什么也不回去呢?是有什么心事吗?”他苦恼地问。
佐野棠淡笑不语,目光怔怔的。
“采,你不想你的妈妈吗?”他低低地问,目光恍若林间洒脱的雨丝,轻轻柔柔的飘荡在空气中,夹杂着莹润的气息。
银色的月光将他的身影斜斜地投在地上。
萧采面无表情地耸耸肩,有些无所谓,“反正从我出生以后,就没有见过她,在我的眼底,姨妈就是我的亲妈妈,而你就是我的亲哥哥。”他低低地笑了,声音认定而慷慨。
佐野棠的面容渐渐苍白,他深吸一口气,然后清醒地笑了笑。
“我们会永远是兄弟吗?”他苦涩地问,嘴唇白白的。
“当然——!”萧采古怪地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好——!”霍然抬头迎上他的目光,佐野棠冷定地扬了扬眉,举起了手中的易拉罐,“永远是兄弟!”
笑容晶莹,他仿佛说出什么誓言一般,低郁的声音从牙齿间磨了出来。
萧采抿嘴,轻吸了一口气,咧嘴淡笑,举杯与他重重相撞。
“永远是兄弟——!”
银色的月光在他们的背影上跳跃着静谧优雅的舞蹈。
两个人不再说话,微微笑着,安安静静地坐着,各自思索着什么。
只是,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
千寻一家搬进了新居。
虽然地方不如以前的千封武馆宽敞,可是也算得上是简单舒适。
忙忙碌碌了整整三个小时,才将屋子里收拾得妥妥当当。
客厅里的灯光温暖而舒适。
一家三口心满意足地坐在白皮沙发上,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们的新家。
布局不一样,可是东西和景致没有什么变化,一点陌生的感觉也没有。
千寻抬起手擦了差额头的汗珠,然后甜甜地笑了,她现在很开心也很满足。
“爸爸妈妈,你们想不想吃冰淇淋啊!”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来犒劳一下大家,“我注意到咯,这儿离西风购物广场很近,以后买东西可就方便多了。”她拍着双手,表情激动得像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可是小寻啊!这儿离你们学校有点太远,你以后上学……”千爸爸的语气有些心疼,“要不,坐公交车吧!不用骑脚踏车了,太累人了。”虽然提倡节俭,可是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女儿风里来雨里去的,累坏了身子。
“不——!”千寻扁着嘴,发出了抗议,“骑脚踏车方便又快捷,还可以锻炼身体,减减肥吗?”她调皮地朝爸爸挤了挤眼睛。
“你还用减肥啊!”千爸爸愣了愣,呆呆地笑了,“我们家小寻太瘦了,从小到大,营养品不断,却怎么吃都不胖,你妈妈还一直说,每天给你的食物就好像送到了无底洞里,不见成效啊!”
“哈哈……”听着爸爸风趣幽默的话语,千寻爽朗地大笑起来,“那我可真幸福啊!要知道很多女孩盼都盼不来,整天嚷嚷着要减肥,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唉。”
话语刚落,沙发上腻在父母中间的女孩像起跳的皮球一样“噌”的弹了起来。
“爸爸妈妈,我出去买宵夜给你们吃……”
千寻的心情很好,就想着出去溜达溜达。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