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十六 刑讯(2)
很快,江冠雄的一封奏章就先送到了他亲爱的皇兄江冠荣手中。
短短几天内就接连发生惊天大案,正在病中的江冠荣已是躁恼不堪;而后,朝中两方重臣的竞相进言、针锋相对就更是让他头痛万分。最终,他作出了一个还算公正的决定:由刑部、御史台、大理寺三法司会审此案;首告的亲王自也要到场,可酌情参审。
次日午后,江冠雄穿起了一身规整威风的公服,准备前往刑部大堂。
无名这次可是极想能同去的,但也知刑部乃一等司法重地,只怕江冠雄不会带上自己,哪知江冠雄却甚是阴恶地对他道:“无名,你就一直跟着我,好好看看跟本王作对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景象森严的刑部大堂中,今日更是气势慑人,无名跟着定王一走进去,就不由有些紧张起来。
所有上下人员都已各就各位。
堂中大案上今天是共坐了刑部尚书、御史中丞、大理寺卿三位大人,一侧专门给定王设了一位。
无名和李彪侍立在了定王身后,很快,刑部尚书张纶就命带人犯上堂。
无名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未几,他就听到了远外传来的锒铛声,而仅是那锒铛声,就已足够让他的心绞痛起来。
随后,那个让他此际急欲而又生怕见到的人便出现在了堂前,正是已加了一副重型镣铐,然而那身躯还是那么的挺拔、姿态还是那么的英伟!他仍穿着那件白色里衣,竟还保持得挺干净,脚上已穿了双素雅的家常布鞋——应是他家仆给送到狱中的,一头青丝再未绾髻,就整齐地扎成着一束。
华飘羽拖着沉重的脚镣,在两排威武衙役、无数虎视目光的威迫下,坚劲英挺地行入了刑部大堂,到了案前后又被那俩押送的悍役狠狠按跪在地,也还是没什么窘惧地面对着堂上多位大员,只是避开了于嶙石那两道沉重的目光。
金昌基也已来至一侧,作为原告先做供词……
华飘羽被捕后已思索过他们是编出了怎样的一番构陷罪情,虽也能猜到个大要,但他也不是真的神仙,一时哪能就洞悉内情了,所以是直到此时,才听了个明明白白。
原来对方所供的案情是——
前日金昌基与太子又一番亲热晤谈后,太子说到圣上近年已很嫌忌他,日益宠爱贵妃之子,如今圣上又病重,某些势力就都对他眈眈逐逐了,他的太子之位已岌岌可危,就算只求保命,他也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便想伺机夺权在手,而届时若有需要,甚望金昌基能助他一臂之力。
金昌基一听太子竟是意欲谋反,心中大为震惊,他虽与太子情义极深,可首要是忠于圣上,而且此事不只关系他一人、还有他一国安危,他根本不能和太子一意,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显露。随后太子又以利相动,许下了就是那封书上所写的内容和诸多好处为报。金昌基知道若是拒绝必遭太子嫌憎,日后真是祸患无穷,又生恐圣上会遭不测,所以就想事后告知圣上,便先假意答应了太子,又为事后能取信于圣上,便哄太子写下那封契书为证,然后二人就商定了次日之会。
金昌基从宫中出来后就急思对策,想到此事干系太大,必须拿到确实的作案证据后才可奏给圣上,否则太子和圣上可是亲父子,他能算个什么,太子随便倒打一耙他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就凭他一个外来世子的势力,哪能和太子相抗得拿住什么案犯证物,他必须寻上个有足够权势且适合此事的人来帮他。
而这样的人,恐怕给谁首要想到的都只有一人,那就是定王!
要说定王不但是大烨国唯一的亲王,权势无及,而且与皇上还感情非常,这件天大之事既为国事亦算家事,由他出头真是再好不过。
于是,金昌基赶紧便将此事密报给了亲王,而亲王自是无比顾重圣上的安危,也实是神通广大的,很快就布下了周密计策。
次日金昌基便依计而行,也是有所预料的,太子没有亲来,派了他的第一亲卫华飘羽代为。后来正是多亏王爷布下的精强高手,才没叫委实了得的华飘羽夺证脱逃。——
华飘羽的心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直沉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本来他还想对方要拿那封契书上涉及的嫌疑之情大作文章,诬陷太子是盼望皇上早死以承大统,致使皇上决意废立,却没想到他们竟是把太子直接送上了谋反之罪的死路!
于嶙石的心也沉了下去,一怀忧苦已全部转到了太子身上。
华飘羽目如滴血地盯着金昌基,金昌基却只当未见。
突然,华飘羽这个一向镇定温雅的人竟激动失控,跳起就朝他冲去道:“你胡说八道!”
金昌基大吃一惊,仓皇向后躲去,竟都差点跌了一跤。
其实华飘羽马上就被一群衙役围住了,七手八脚地又抓又按,根本不可能挣脱出去攻击他。
金昌基随即也就省到了自己的失态,好生尴尬,朝偌多衙役中犹激烈挣动、铁链锐响的华飘羽恨笑了一声,用力抖了下衣襟,负手站好。
张纶一拍惊堂木道:“华飘羽!你好大胆,竟敢搅闹刑部大堂!”
那群衙役就更狠劲了,抓着华飘羽身上的铁链连扯带打,将他狠狠压跪回了原地。
华飘羽其实根本没想对金昌基动手,只是激愤得一冲而已,此时他也冷静了下来,再未反抗,可一想到他们给太子安上了那样一桩不赦之罪,还捏造得那么情理兼备,就又阵阵心如刀割,咬牙恨声道:“你们真是好毒的心。”
金昌基倨然而立,早已不再理他。
华飘羽陡然又纵声一笑,满脸狂态道:“北鲜世子!你是利令智昏了吗?亲王可是世人皆知的虎狼之人,你跟他合作都不怕被反噬的!”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就连于嶙石都倒抽了口凉气。
金昌基难以置信地瞪着他,简直不可思议道:“你你,你真是疯了……”
江冠雄竟都给气乐了,惊佩道:“华长帅,你可真是非同凡响啊!已是一重罪之身,竟还敢对本王公然出此疯狂污蔑!老天,你这是还生怕吃不着打的吗?”
华飘羽本就是已拼却了一身,无论有没有用都要给金昌基一“当头棒喝”,所以现在根本无所谓地斜睨着江冠雄,那种犹然狂肆的样子竟让无名都感到了一阵陌生和害怕。
江冠雄骄扬一笑,掉头就道:“三位大人,如此无法无天之徒,按律也该惩治一下了吧?”
大理寺卿宋镛是定王一党,最先道:“那是当然,且还应当严惩!此等狂徒,正该好好杀杀他的威风。”
张纶也是向着定王的,可他亦是个老油条,直接推给了于嶙石道:“今日既有于台长在此,那还是请老大人你处断吧。”表面是一派推重,心里却道:“我就让你这个也惹不起的老刺头自己处治去。”
素来审案果断的于嶙石此际却果然难为起来,一双百炼成钢的老目竟深含苦涩,迟疑不决。
华飘羽紧紧注视上了他,送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于嶙石双目痛颤了一下,一横心迸出话来:“杖责三十!”
“三十?”江冠雄却立刻反问道,“看来于老也不是传言中的那样执法严明啊,这量刑也过轻了吧?况且我们无比神勇的华长帅还远非平常罪犯呢,嗳呦昔日江湖里的第一高手啊,那身骨结实得,杖笞三十?这是要惩治他呢还是要给他挠痒痒呢?”
于嶙石横眉一看他道:“那王爷意欲如何?”
江冠雄煞有其事道:“既是于老已作了处断,那本王也不好太扫了老大人的面子,就只加个单倍算啦。”说完也不管他怎样了,直接就向那些衙役下令道:“来人,六十,脊杖!”
于嶙石原本就不会同意他,这一听他还要施以杖刑中最重的脊杖,更是立喝一声:“王爷!圣上叫你来是酌情参审的,不是叫你来主审的,有我们三大法司官长在此,何劳你越俎代庖?”
江冠雄登时露出了一派行伍之气,煞是粗野道:“本王主掌千军杀伐决断的时候,你这百无一用的文人还不知在哪儿缩着呢!”
于嶙石毫无退让,再喝一声:“定王!这是圣上钦命三司会审的刑部大堂,不是让你逞威撒野的地方。”
张纶再也不好作壁上观,急忙打了个圆场道:“既是两位大人都为这桩公事尽心尽力地各执己见,那就按照常例,由我们会审之人全表态一下,三占从二便是。”
于嶙石不用多想也知其中花招,却也无理再驳。
结果可想而知,张纶和宋镛都很公正很诚恳地认为定王之罚比较合理,堵住了于嶙石的口。
那些衙役都是早得过某种授意的,现在还哪会对华飘羽有半分留情,立刻便将他搡倒在了地上,两人执起了刑部大棒,照着他后背铆足了劲地左右开打。
无名一下就紧紧捏住了自己两边的衣角,若非有武士营那六年的磨练,几乎无法自持。
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华飘羽这个要多著名就有多著名的盖世英雄,竟然才挨了两下就叫了出来。
随后的一顿棒笞中,那两名刑手可真够尽职尽责的,每一下都是扎扎实实还分外卖力,未几就将华飘羽一条脊背打了个红花怒放,鲜血从白衣上一朵朵渗了出来,又随着狠重地棒击四下迸溅,那背上逐已一片衣血模糊,惨不忍睹!而华飘羽叫得也真够尽职尽责的,打一下叫一声的连一下都没落掉!
虽然他那声音竟还如玉石相击般的动听,却让很多人都万分惊愕,想法丛生。
宋镛暗道:“没想到他何等的一个英雄人物,原来也是盛名难副!这和平常人也差不多的,不过就是个不经打的软骨头罢了。”
张纶却狐疑地想:“这葫芦里都卖得什么药哦?”
而金昌基竟然有如芒刺在背,只觉华飘羽那每一声都像在讽刺他似的!他和华飘羽虽并未相处过多久,却也认定像华飘羽这种人,就算被活活打死也不会如此示软,这倒像是在故意戏弄他等呢。
江冠雄亦觉华飘羽那叫声是对己方有种大为嘲弄的意味,可他也无所谓的,全当看好戏了。
六十硬棒打完后,华飘羽便双手一撑地,竟马上就支起了那打不垮的脊梁,仍是直挺挺地跪着,若非后背已血糊糊一片,简直就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江冠雄也是有些狐疑的,却似更觉有趣地一观他道:“长帅大人叫得挺欢实哦,这是又唱得哪一出啊?”
华飘羽坦然得惊人道:“叫出来能好受些,反正我也逃不掉了,何必再强忍自苦?这不也是王爷最喜欢听到的一种声音么?我会让王爷好好称称心的。”
江冠雄着实窘住了一下,随即半真半假地大悦起来道:“是么?这么说华亲卫是要好好招供太子谋反之事喽?”
华飘羽一派自若道:“这个么,王爷事先并没有勾结过我,我又不似北鲜世子一样知道内幕,只怕供得有所出入了反坏了王爷的好事。”
江冠雄顿时脸色一青,暴骂道:“好你个狗彘!还敢给本王耍你的尖牙利嘴呢,这刑部里可有得是大刑惩治你!哼,本王奉劝你最好老实招供,别再一个劲地自己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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