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苏嘉言把自己关在病房两天，第三天时他突然出门，回了家，这也是他来到医院后第一次回家。
他回到家拿了电脑还有一些资料就又赶回了医院。
然后他又一整天的待在了病房里，在电脑键盘上敲敲打打不知道在干什么。
等他做完，已经接近凌晨了。
他揉了一把脸，翻着口袋找出了烟，准备拿出来时又塞了回去。他趴在病床边，握着姜念的手。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没睡几分钟，他又醒过来了。一如往常的，他用毛巾给姜念擦完脸后，又给她腿和手臂按摩一遍。
他看着她毫无生气的模样，心里难受的要死，心里念叨着，仿佛她能听到一般，
“小骗子啊，你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来，你当真不要我了吗？不要你的小哥哥了吗？”
“姜念，我真的生气了，哄不好了，怎么都哄不好的那种。”
“姜念，我好想你。”
姜元安在病房外看着眼神暗淡无光的苏嘉言，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敲门进去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唠家常一样，姜元安看着姜念说了好几句话，离开时把苏嘉言叫了出去。
姜元安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靠在墙上，语气里听不出感情，“这么久了，念念醒过来的几率很找了。”
苏嘉言下意识想开口辩解，又僵住。
姜元安沉默，作为医生，他还是不得不说出接下来的话，“你和我作为医生，都很清楚，念念签了器官捐献，就不能耽搁，她可以躺在这里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是一年，但是躺在别处的病人可能等不了。而且，她的器官会慢慢衰竭。”
姜元安内心的纠结不比他少，他是医生但也是姜念的哥哥，但目前的情况来看，解决办法也只有这一个。至少，姜念也是以另外一种方法活下来了。
苏嘉言闭上眼睛沉默着，过了很久，他才缓缓点头，伸出了一根手指，用嘴型说道，“一天。”
“好。”姜元安的心沉了沉，他希望苏嘉言答应，但他答应这一刻，他却又希望他如往日一般固执的不答应。
姜寒言走后，苏嘉言靠在墙壁上，掏出一支烟，没有点燃，就这样夹在手中，直到双腿发麻，他才把烟扔进垃圾桶，整理衣服走回病房。
病床上的姜念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苏嘉言觉得自己也活不过来了，那被捏爆的心脏，破碎的拼不起来了。
“睡美人要心上人的亲吻才能醒来，”苏嘉言轻轻碰着姜念的脸，心里默默念着，拇指抚上她没有血色的唇瓣，“那你呢？我的睡美人，你要何时才会醒来？”
说完低头亲吻了姜念两下，抬头时，眼泪低落在了姜念的耳边。
很快天亮了，苏嘉言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射进来，在地上投出了一片光亮，苏嘉言心想今天是个好天气。给花换了水，又整理了一下东西，才坐下拉着姜念的手，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她，这么久来一直看着她陪着她，但是觉得还没有看够一样。
脖子上的颈托已经被拆掉，后背手臂上玻璃的划伤结了疤好的差不多了，只剩浅浅的印子。绷带纱布也早已经拆掉，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了，虽然脸色还是那样苍白没有血色。
他把手机关机了，就这样坐了一上午，也没有要出去的打算。苏嘉言起身喝了杯水，就听见敲门声，蹙着眉头去开门。
是一个护士，怯怯的，“苏…医生，主任那边有急事找您。”
苏嘉言眉头还未舒展开，小护士又赶忙开口，“主任说，耽误不了您几分钟，很快的。”
苏嘉言捏了下鼻根，不留情面的摇头，他知道找他什么事，是因为他递交的辞职报告。
之前没有同意，后来他又递交了一次还是被拒，这次是第三次。
小护士明显壮着胆，眼睛不敢看他，“苏医生...主任说...他说要是你不去，他就来找你。”
苏嘉言皱了眉，转身回病房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小护士，示意她拿给主任。小护士看他怎么也不走，心一横拿着信封就走了。
苏嘉言回到病房，坐下还没几分钟，又来人了。这次是蒋思寒，像是匆忙赶过来的一样，看起来有点没精神。
他二话不说，进入病房拉着苏嘉言就往外走，苏嘉言抗拒着他。蒋思寒双手揪住他的衣服，怒气冲冲，“要是不想我打电话给周伯伯还有伯母，就跟我走。”
苏嘉言不再反抗，跟着他去到了楼顶。
在天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后，蒋思寒忍不住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他妈什么意思？发给我那个是什么玩意儿？你告诉我，财产转让是什么？遗嘱又是怎么回事？啊？！告诉我啊！”
也不怪蒋思寒如此生气，他加了一晚上的班，清晨醒过来，收到了苏嘉言的邮件，内容却是他的财产转让书还有一份遗嘱，委托他作为代理人。
蒋思寒要是想不通真的是白活了，所以才会气冲冲的赶到医院，连闯了几个红灯，路上还差点发生车祸。
苏嘉言沉默的看着他，眼神平静没有一点儿生气。
他越平静，蒋思寒越暴躁，他生平第一次这样暴躁，“什么玩意儿啊，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以为你这样是姜念，是大家愿意看到的吗？苏嘉言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是想干什么？！”
苏嘉言无力摇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也解释不了，如果没有了姜念，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没有姜念，他的这一生，好像也就到头了，他受不了没有姜念的日子。
所有人劝他往前看，可是前面没有他的姜念啊。
看他这样，蒋思寒怒火中烧，揪着他胸口的衣服看着他，“你怎么不说话呢？你就算不考虑我们，你也要想一想伯父伯母啊，难道这世上除了姜念就没有别人别的事让你留下来的？”
蒋思寒好像明白了苏嘉言心中所想，他的眼里绝望痛苦哀伤，没有一点点光亮，哀莫大于心死，苏嘉言的心死了，灵魂也不在了，空留一副皮囊浑浑噩噩的度日。
蒋思寒捂着脸肩膀垂了下去，“真的...要这样吗？只能这样吗？”
苏嘉言看着他，眼神还是一样的没有一点光。
蒋思寒接受了，认命了，对于苏嘉言，姜念就是他的一切，没有了姜念，让他如行尸走肉一般痛苦的活着还不如死去。
心理学好感只有四个月，有科学家发现多巴胺作用一段爱情的期限最多在三年左右。他也曾怀疑过，真的有人会对爱人几十年如一日，永远不变心吗？真的会有人忠诚于爱情吗？
现在，他看到了，苏嘉言身体力行的回答了这一问题。
蒋思寒双手撑在楼顶围栏上，目之所及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但为什么要让苏嘉言这么痛苦，“那就再陪我待一会儿吧。认识你们很高兴，和你们做朋友是我很幸运的事。能看到你和姜念走到一起我最开心不过了，虽然...现在不是我想要看到的样子。”
蒋思寒就这么说着，也不管苏嘉言会不会回应。
“最近太忙了，都没有时间和你联系，我过得很好。生活顺畅，工作顺利，感情的事你也不用操心。”
“王书砚那家伙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照顾他，找女朋友什么的也不用操心。”
“伯父伯母那里我也会好好照顾，还有外公那，我一有时间就去看他。”
“我信轮回，今世因，下世果。下辈子，我们一定还会再遇到，你和姜念可要...等我啊。”
蒋思寒不停地碎碎念，说着说着突然哽咽了，苏嘉言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他拉过蒋思寒的手，在他手心写下了八个字。
“会者定离，一期一祁”，蒋思寒笑着重复，笑意不达眼底。
话毕，两人相视而笑。眼里有泪花，这是这么久，苏嘉言终于笑了一次，虽然在蒋思寒看来那个笑容很丑，很僵硬很勉强。
两个人在天台上，从上往下看着，那些景物走动的人头。看着看着，蒋思寒皱起眉，“嘉言，你快看那。”
苏嘉言顺着看过去，是一个护士推着轮椅走到花园中，旁边经过的护士都会看一眼轮椅上的人。
苏嘉言起先没在意，但仔细看发觉不对劲，轮椅上的那人戴着的帽子还有披着的衣服像极了他的。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他看不清那人的脸。脑海中某个想法瞬间无限放大，他和蒋思寒对视一眼。冲着跑了下去，蒋思寒紧跟在后。
距离不远，苏嘉言很快就跑到了病房，站在病房门口，他停下脚步，压住胸口剧烈的起伏，虽然觉得不可能，但是心里却不由自主的往那个想法靠拢。
蒋思寒一脸着急，帮他把门给打开，推着他进去。
进入到病房，两个人怔住了，病床上哪里还有姜念的身影。双双对视，蒋思寒心中升起了喜悦，同样的，他好像在苏嘉言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叫希望的东西。
不等反应，他们又一起夺门而出，跑到电梯口时被一个护士叫住。
那护士脸上的喜悦不言而喻，她看着苏嘉言，高兴的说着，“苏医生，您太太醒了...”
苏嘉言只觉得脑袋嗡嗡的，护士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见他发愣，蒋思寒恨铁不成钢，拍了他一下，“愣住干什么，快走啊，不争气。”
苏嘉言回过神，也不等电梯来，从紧急出口就从跑了下去，蒋思寒跟护士道谢后，等着电梯到，他可跑不动。
在苏嘉言走后几分钟，姜念的手指微不可闻的动了下。
睡着的姜念一直在做一个梦，梦里面一直在下雨，整个天都是灰蒙蒙的。很冷，但是又找不到取暖的地方，她就举着一把伞不停地走。想要找个躲雨的地方，又想要走出这片下雨的地方。
她走了很久，又跑了很久，终于累的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扶着膝盖看着湿透的鞋子大喘着气。
天越来越暗，突然间就看到了一个亮着灯光的小房子，壮着胆走进去，只看到一个老婆婆。
她太冷了，腆着脸就这样进去了，老婆婆也不骂她，看到她这幅模样，笑嘻嘻的给了她一碗汤喝。
可姜念才端起来，就放下去了，直言不讳的说，“婆婆，你的汤好难闻，我不喝。”
那婆婆脸色变了，把汤倒回锅里，一脸傲娇，“爱喝不喝，不喝拉到。”
姜念就悻悻的看着她，不敢出声。后面的一段时间里，她就和老婆婆在一起，每天给她做饭吃，还要帮她干活。
姜念觉得苦兮兮的，想要回去，但婆婆却反问她，要去哪。她怎么也答不上来，只会说有人在家里等她，要是不回去，他会生气的，可姜念怎么也说不出那人的名字。
姜念觉得那个地方太奇怪了，每天都下雨，还冷了吧唧的。她实在待不下去，想要离开，抱着婆婆痛哭流涕，婆婆受不了让她要走便走，但也不肯和她离开。
姜念就撑着伞，三步一回头的顺着婆婆指引的方向离开了。不知走了多久，突然地，她发觉周围的雨都停了，地上好像有一丝光亮。她眼睛亮了，有些兴奋，直起身，左手捏着伞柄慢慢把伞移开，的确没有再下雨了，出了太阳，整个天空都亮了，她觉得眼睛有些不舒服，右手挡着，慢慢的睁开眼睛……
姜念慢慢的睁开眼睛，即便右手挡着还是觉得有些刺眼，她把眼睛睁开闭上好几次，适应光亮后，才睁开眼睛。
印入眼底的一切却和梦里的不一样，耳边有“滴滴滴”的声音，她的右手还有几个针眼，右手举了很久有些无力又发酸。
她拔了氧气管，慢慢呼吸着，鼻腔里很快蔓延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但除了她的东西，还有苏嘉言的，想到他，姜念鼻头有些酸，她好想苏嘉言啊。
她双手撑着坐起来，又慢慢移动着下床，双腿接触地面那一秒没站稳摔倒了，外边护士很快进来，看到这一画面，先是欣喜，很快走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
扶着姜念坐下，她轻声的问着，“苏太太，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哪里难受？”
姜念摇头，只抬手有气无力的指着杯子，表示要喝水。
护士赶紧去拿杯子倒了温水给她，扶着杯子给她喝水，不知道是不是姜念太渴了的原因，一杯水很快就喝完了。
喝完了水，姜念感觉嗓子没有那么难受了。想要把头发束一下，又没找到头绳，她撑着沙发想要起身，被护士赶紧拦住，“您别动，您现在太虚弱了，需要等身体恢复才能慢慢走动。”
姜念却不干，皱着眉，有些执拗的要起身，护士小心的扶着她，“您是不是想去晒太阳，这样吧，我请医生先来给你检查一下身体，我再陪您一起出去好不好？”
声音温柔，像哄小孩子一样，姜念只得点点头，护士一喜，耐心交代，“那我先出去一下，我马上回来，你一定乖乖的在这里等着我好不好？”
姜念再次点头，护士就赶紧出去，让别的同事帮忙联系医生还有苏嘉言，但是不知道苏嘉言去哪了，他电话也打不通，大家只有联系了姜元安。
因为姜念一直皱着眉头，来检查的医生也检查的很快，暂时没有问题后同意护士带着她出去晒一会儿太阳。
听到晒太阳，姜念眼睛都亮了，她身体太弱，走不动路，护士推着她出去，走之前护士还找了一件衣服给她披上，怕有风，又怕太阳晒到眼睛，把苏嘉言那顶黑色鸭舌帽给她戴上了。
帽子大，姜念戴上被遮住了眼睛，护士小心的推着她下楼。同时，姜念醒过来医院里也传开了。
大家心里都不由得高兴，林圆小杨当场抱着痛苦起来，笑着哭的样子让大家嫌弃了一番。
接到电话，姜元安还有些不敢相信，再三确定是姜念以后，姜元安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是干涸了很久终于喝到水的感觉，那一刹那只有欣喜激动。
挂了电话，后知后觉姜元安才发觉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扶着眉头，最后笑了，又才跑着去找董七七，他想，她一定会很高兴。
姜念被推着到楼下花园，一路上还能听到不同人的谈话，姜念有些恍惚，她似乎好久没有听到人说话了，梦里听到的声音都是模糊的。耳边传来一些小病人玩乐的声音，真好啊，姜念这样想着，嘴角不自觉的泛出了笑意。看到她笑，护士也笑了。
苏嘉言跑下楼样子极快，尽力躲避着不撞到人，莽莽撞撞的让路人不禁皱起眉。
住院部很大，他不知道姜念去了哪里，毫无厘头慌忙的找着。一声“小哥哥”让他顿住了，声音很小，很弱，弱的让他觉得自己幻听了。
姜念闭着眼睛晒了很久的太阳，觉得有一些暖意了。睁眼看着周围的环境，就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慌乱的东跑西跑，仔细一看，她认出了那个身影。
那个人还没有看见她，她忍不住开口叫住他，“苏嘉言。”
这三个字出口，姜念觉得声音不像自己的，而且太小声了，轻的几乎没有声音，她清了一下嗓子，又叫了一声，“小哥哥。”
还是很弱，倒比刚才好了一些。
苏嘉言猛的转身，就看到了他心心念念人就在他不远处，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身上还穿着病号服，披着他的外套，戴着他的帽子，皮肤病态的白样子很虚弱。
看到苏嘉言到来，护士笑着离开了。
苏嘉言不敢动，怕这是梦，他一动就醒了。
而对面的人，收起了笑容，好像不高兴，“小哥哥，我在这。”
声音还是很轻很轻，只能看见她嘴在动。
苏嘉言这才三两步走到姜念面前，盯着她眼睛都不眨，姜念又笑了，弯弯的眸子亮晶晶的，抬头看着苏嘉言不说话。
苏嘉言单膝跪在轮椅前，拉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前带了带，把姜念整个人揽入怀里。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姜念心情顺畅了许多，双手环上了他的腰。
苏嘉言因为姜念的这一动作，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是梦他也认了，他只想好好抱抱他的念念。
姜念被他勒的难以呼吸，“小哥哥，放松一点，”手掌在他的后背安抚着。
苏嘉言的身子僵了一瞬，听话的放松了一点。
姜念仍是轻声安抚，“嘉嘉，是我，我在。”
苏嘉言因为姜念的一声“嘉嘉”大哭了起来，像是隐忍了许久终于有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姜念也没想到仪表堂堂的苏医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哭起来，有些无奈，还是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嘉嘉，不哭了，我醒了，是真的。哎哟，你怎么哭的那么丑。”
路过的病人护士都能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抱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哭的泣不成声，而着也成为了苏医生的一个黑历史。
蒋思寒在远处看着，轻松的笑了，转身走之前，掏出手机把苏嘉言哭唧唧的样子拍了下来。
姜念觉得男儿有泪不轻弹那都是假的，她用了力气把苏嘉言推开，让他看着自己，“那么大的人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啊。”
她用袖子把他的眼泪都擦了，亲了他刚刚哭泣的眼睛，又碰了他的嘴唇，最后停在他耳边，“我睡醒了，你别难过了，我很心疼啊。”
姜念呼出的热死喷洒在耳边，苏嘉言不再把它当成梦，心脏又开始剧烈的跳动不再沉寂，兴奋的眼泪忍不住留下，他紧紧地握住姜念的手，一边哭一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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