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不觉又是半月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凉爽,树叶黄了又落,已是秋天到了。
这天俞灯山带着孙灵陌出城采购药物,留元卜一个人看店。回来时,医馆里坐着个衣饰华丽的四十多岁妇人,跟尊佛像似的一动不动杵在椅子里,冷声冷语命令元卜去倒茶。元卜被她气势所迫,端茶送来。妇人嘴皮刚碰了碰杯子就一下掼在了地上,说道:“是用泔水泡的吗!”
来看病的其他客人都被几个凶神恶煞的护卫拦在医馆外头,欲吵上一两句,却又被护卫手里的剑吓回去,站在外头敢怒不敢言。
孙灵陌跳下马车,进去医馆问那妇人:“来看病?”
妇人仍是直挺挺坐着,抬眼打量她一会儿,说道:“听闻孙大夫医术精湛,称得上再世华佗几个字。”
话倒是好话,但那妇人神色间却颇为不屑,仿佛多跟她说一个字都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孙灵陌微微撇了撇嘴,说道:“在下当不起。”仔细观察下她的面色,发现她红光满面,精神抖擞,不像是得了什么病的样子。果然,很快便听这妇人道:“老身今日前来,是想求一个得子的方子。”
都这么老了还想着生孩子,真是不容易。看来在古代无后为大的封建思想确实根深蒂固。
孙灵陌叹口气,问她:“你想生孩子啊?”
那妇人却瞪了她一眼,一脸被鸡蛋黄噎住了的表情,老半晌才气冲冲道:“是我家小姐!”
孙灵陌讪讪笑笑:“那她为什么不来?不能生孩子有很多种原因,她不过来让我看看,我如何能知道问题出在哪儿。”
妇人道:“小姐身份尊贵,哪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孙灵陌十分想往她那张巫婆一样的脸上吐口水,努力忍了忍才道:“看病讲究望闻问切,你见都不让我见,我怎么写方子。请回吧。”
妇人虽然生气,可听她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再理论下去不过是强词夺理。无奈气呼呼从椅子里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这一站不打紧,却刚好看见她左边腰间挂着的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
妇人唬了一大跳,抬头往孙灵陌脸上打量,发现这小子细皮嫩肉,肤白胜雪,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灵动非凡,分明就是女子模样!
妇人猜想到什么,眉头紧皱,转过身火急火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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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那妇人重金来请孙灵陌过府诊治。俞灯山见她出手阔绰,绝不是一般人家,便催着孙灵陌跟她前去。
孙灵陌正在后院吃元卜亲自下厨做的叫花鸡,听掌柜的喊,不情不愿放下烧鸡,去后堂收拾了药箱,跟着妇人走了。
那妇人却是一路带着她出了城,直奔郊外而去。
眼见路越走越偏,人越来越少,孙灵陌心中起疑,拉住她道:“贵府怎的如此偏僻?”
那妇人便道:“城中吵闹,我家主子喜静,才在外头置办了宅子。孙大夫毋须担心,老身一个糟老婆子,还能把你卖了不成。”不知不觉带着她走到一处烟雾缭绕的竹林。
孙灵陌更是狐疑起来,趁她正自顾自往前走,转了身要跑。那妇人却冷飕飕开口道:“孙大夫。”
明明是一个老妇人,腿脚却利索得很,三两步拦在她面前,说道:“孙大夫真乃奇人,区区一介女子,却身怀异术,搅得京城风云变色,令京城中人无有不识你大名者。”
孙灵陌越发觉得不妙,说道:“您这话我听不明白,我是男儿身,您怎么说我是女子呢?”
老妇人奸恶一笑:“死到临头还在撒谎!”手往袖里一掏,拿出个东西来。
银光一闪,老妇已持着匕首朝孙灵陌心口捅去。孙灵陌虽尽力躲闪,匕首还是刺入肌肤寸许,疼得她渗出一头冷汗。情急之下,她拿银针朝妇人内关穴上狠狠一刺。妇人吃痛,猛地收回匕首。
她转身想逃,没跑几步,身后妇人握着匕首大喝一声飞将过来。
眼见着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她想起自己中午没吃完的大半个叫花鸡,实在是后悔没有好好珍惜它。
她心里长叹口气,正要认命,谁知一片竹叶突然凌空飞了过来,割破了妇人拿刀的手腕。
妇人哀呼一声滚落在地,匕首丢出去老远。她顾不得腕上疼痛,爬过去捡起匕首站起来,惊恐地看着四周,警惕地道:“谁?”
没人说话,竹林里除了一片鸟啼莺啭,不见任何来人。妇人不死心,握紧匕首仍要去杀孙灵陌。
又是一片竹叶带着凌厉风势飞了过来,生生刺入妇人旁边一棵树干。妇人斜眼看去,发现再偏一点儿,这小小的竹叶就要割入她咽喉。
妇人再也挪不动脚步,睁大眼睛环视着四周,吓得两条腿不停打颤。
白雾缭绕的竹林里,男子清冷的声音缓缓破空而来:“滚!”
妇人吓得仓皇逃窜,匕首掉在地上都来不及捡,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竹林里。
孙灵陌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仰头查探四周,想找出救她的人到底在哪儿。
可竹林里云蒸雾绕,一片模糊,两丈之外便已看不清楚。只隐隐约约瞧见远处站着一个颀长人影。
那人一袭墨衣,身形挺拔,面目清冷。她觉得他似乎有些熟悉,无奈林间烟雾在他身周挥之不去,无论怎么努力,就是看不清他。
她忍着剧痛往前走了几步,朝着他的方向艰难问出几个字:“你是谁……”
最后一个字吐出,她终于难以支撑,一头栽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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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时候她正靠在一棵树上,肩上伤口已被人包扎过。她低头闻了闻,发现伤口上敷的是用上好松香调制而成的金疮药。不知是谁这么好心,救下她不说,还顺道给她处理了伤口。
可她又想,那人给她包扎了伤口,岂不是看到她是女子了?
她赶紧拉开衣襟往里看了看,好在裹胸的层层棉布仍好好的,并没被人动过。
她松了口气,捂着伤处起身,沿着原路走回去。
刚到济仁堂,外面等着诊脉的病人便乌泱乌泱朝她涌过来,这个说他中了风寒,那个说他背上长疮,一个个的要多不健康有多不健康。
她没说什么,忍着痛写了一天方子。总算挨到打烊后,去后院找到元卜,揪着他问:“我的叫花鸡还在吗?”
元卜道:“早吃光了。”
她一张脸苦了下来:“谁让你吃了,不说了给我留着的吗?”
元卜道:“放凉的东西就不好吃了,你要是饿,我现在再去给你做一只。”
她立即喜笑颜开:“快去快去。”
元卜这小子一手的好厨艺,果然是不想当厨子的伙计不是好大夫。
孙灵陌把锅碗瓢盆油盐酱醋等等全都准备齐全,全程咽着口水在灶台边等着。元卜掐着时间往里一棵一棵加柴,等时候一到,拿起火钳把叫花鸡扒了出来。
外壳一剥,香气立马四溢,世界立马和平。
她正要吃,一青衣男子突然鬼一样出现在她身边,抄着双手闲闲倚在门旁,一双动人心魄的桃花眼直直落在她身上。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退,等看清那人模样,说道:“秦洛?你怎么又来了?”
“我好心好意来看你,你倒不欢迎。”
秦洛伸手把叫花鸡夺了过去,故意在她面前深深闻了一口,说道:“不愧是元卜,手艺真是不错。”
在她发飙以前,他旋身飞了出去,往屋顶上闲闲一坐。
孙灵陌气极,只好搬过底下一个梯/子,不管不顾爬了上去,连梯/子一直在摇都没感觉到。
快要爬上去时,底下突然失了平衡,面前的世界开始倾倒,她整个人向下歪去。
失重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瞬间想起自己落下悬崖那天,两只手怎么抓都抓不到一根救命稻草。
正自害怕,秦洛已飞身过来,揪住她衣领,拉了她一把。
落在房顶上时她脚下没站稳,跌跌撞撞向前撞了一下,直把秦洛也撞得脚下一滑向后摔去。
然后她的嘴巴好像贴到了什么柔柔的软软的东西,又带着一股清新的兰花香,十分好闻。
她赶紧移开,发现自己刚才竟好死不死亲上了秦洛的脖子。
这个男人的皮肤比女人都要好,凝脂般又滑又嫩。
她正看得呆愣,秦洛已十分嫌弃地把她的脑门一把推开了。
他理了理自己被扯皱的衣裳,说道:“你果然是对我图谋不轨,可本少爷并无龙阳之好,你若实在饥渴就去南风楼里逛逛,少来攀扯我。”
她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还有脸来说我,你自己长得比女人都美,平时肯定没少被男人骚扰。”
秦洛倒不生气:“承蒙夸奖。”
她“切”了一声,劈手夺过叫花鸡。秦洛把酒壶递给她,她接过来喝了几口。
这酒入口醇香,妙不可言。以前有学校管着,班主任那鼻子跟警犬似的,千里之外都能闻出你喝下去的酒是燕京还是青岛,吓得她连药酒都不敢碰。现在终于自由,她高仰着脖子不停往喉咙里灌,顿时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
几番折腾,她肩上的伤口有些裂开,衣服上隐隐透出点儿猩红。秦洛看见,伸手过去摸了一把,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她一口酒差点没喷出来,大力打开秦洛的手,警告他道:“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老动手动脚!”
“嗬,”秦洛伸长胳膊把她紧紧搂到怀里:“动了又如何,都是男人,你扭捏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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